半晌,其他人纷纷发出哀怨,“老大,你怎么能这样对大儿子?苏郁只是太心软了,我们都知道他是好孩子…”
“就是啊,老大太严苛了。”
一女剑士上下打量楚鸣鹤两眼,“这位大督查官看起来不是坏人面相,不进入安全区到晚上太危险了,先把他带回去吧。”
“身份可疑不许进入。”
男人撂下一句重话,双手插兜转身走了,将错愕的众人甩在原地。
擦肩而过时,女剑士小声说,“对不起啊。周先生平时没这么暴脾气,今天看到大儿子没有音讯这么久,这才动了光火…”
一剑士不耐烦拍了她背一下,“你跟一外人说这么多干什么,泄露天机遭雷劈,跟上首领走了。”
不一会儿人走空了,远方村庄飘起袅袅炊烟,响起儿童的追逐欢闹声。
而这片荒原上徒留楚鸣鹤一人,少年被拽走了,走之前倔强留住脚步,却被狠狠掐了下胳膊,训斥道:“再不听话,你父亲把你关笼子里!”
少年弟弟劝道:“走吧哥哥。”
少年回头望了眼,面色复杂凝重,张开嘴欲说什么。
斜阳下,少年身形单薄,却倨傲如一棵扎进泥土怎么也拔不出来的孤松,他心里不是滋味:努力这么久,却还是没能把楚鸣鹤救出来。
楚鸣鹤无奈勾起嘴角,挽起破碎袖口,露出精壮小臂,向少年挥挥手,做了无声的口型,“再见,保重。”
接下来要自己想办法了。
魔兽之窟就在不远处,快的话今天就可以到达,但如何运用唯一的S级异能精神领域突破又是很大一个问题。如果尝试召唤S级以下的魔兽为己所用……
空旷凄茫的山原,一个孤零零的背影,妖风将一阵风沙卷过来,楚鸣鹤笔挺的军装顿时变得又皱又脏。
他如雕塑般沉思,不知不觉过了三个小时。
这时,一道身影蓦然出现在眼前。
楚鸣鹤抬眼,从兽皮短靴向上望去,白皙修长的小腿,被皮带束得纤细的腰肢,然后是略带愠怒的脸庞。
少年换了身衣服,肩上挂着麂皮披肩,帮楚鸣鹤挡住了一半风沙。
楚鸣鹤目光一愣,以为是幻觉。
“你怎么回来了?”
他受罚结束了吗?
少年啧了声,伸出手,将他费劲地从地上轻而易举拉起来。
天空上那一轮巨大红月映在少年眼底,熠熠发光。
“你太脏了,我带你去洗个澡。”
第117章 温泉
楚鸣鹤稍有犹疑, 一方面担心少年再被连累受罚,容易心软的性格也不允许自己拒绝少年的好意。
少年的手僵在楚鸣鹤身前,楚鸣鹤自己站起来, 目光深切而担忧, “你家人允许吗?”
楚鸣鹤直勾勾扫视少年全身, 发现一些不是很明显的受罚痕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单薄瘦弱的少年跪在苍茫月色下,正对着紧闭的大门,形单影只,连个送水的人也没有。
少年转头瞥过眼,捂住手肘上结痂的擦伤, 嫩红色的新肉看起来刚消毒完不久。
楚鸣鹤很快注意到少年的不自然, 强行攥住他的手腕,“给我看看。”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少年猛一推拒, 却被一股巨力拉到怀里,鼻尖撞上楚鸣鹤胸膛, 沉稳有力的心跳贴着灼热的脸颊传来。
咚、咚、咚。
月色下, 少年稚嫩的脸勾勒一层淡色的边, 眼睫毛微闪,脸上温度一寸寸上升。
奇怪, 他怎么会对一个男人的接触这么紧张。
想将手挣脱出来, 却被牢固捏住手腕, 半晌, 乖觉地说, “家训如此, 不关你的事。”
“你刚领罚完就跑出来了?”
楚鸣鹤勾住他下巴, 语气有点怫然, “这么想来见我吗。老实说,你连我真实信息都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少年下意识反驳,但绝对力量差距下,不敢用太尖刻的语气对峙,只轻声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
楚鸣鹤绷紧的下颌线一下松弛下来,嘴角上扬,“你不是总叫我去死去死吗?嗯?”
少年瞳孔猝然睁大,眉头蹙紧,一用力挣开楚鸣鹤的手,颤音里喘着粗气,“我那只是气话,是想警告你!如果再遇到S级以上的魔兽,没有人救援,你一个人岂不是暴死荒原?!”
不等楚鸣鹤说话,接着说,“上一个外来者和你一样是星际联盟的督查官,我只不再一会儿,他就被食人虫咬死了,就是你刚来时看到的那具只剩骨头架子的尸骸。”
少年激动起来,楚鸣鹤看到他眼里萦绕着泪花。
随后意识到什么。
不经意触到少年的雷区,惹人不高兴了。
楚鸣鹤心脏一抽一抽跳,欲言又止。
“你要是真想死,就不会在原地等我了!”
少年深吸一口气,楚鸣鹤俊脸划过一丝震惊。
楚鸣鹤不禁庆幸,还好没立刻前往魔兽之窟。
少年抹了把发红眼眶,嘴唇苍白干涩,透着无力的病态感,很惹人怜惜。
“我再问一遍,你跟不跟我走。”
尾音被妖风一吹而散,彤云密布,圆月高升,阿玛斯没法按照常识判断时间,从隐约传来的魔兽脚步和嘶鸣声判断,将夜不远了。
这说明再不立刻动身,他们又要面临前一晚被魔兽围攻的窘境。
话音未落,楚鸣鹤大步逼近少年。
高大挺拔的轮廓如阴云般笼罩着,昏暗中只见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少年如寒风砭肌,手指藏在背后绞在一起,控制不住发颤。
突然———
“好。”
楚鸣鹤表情瞬变,笑起来单膝跪地,扶着少年的手虔诚一吻,姿态利落优雅,简直皇室典范。
“你要带我去哪?”
少年从未经过跌宕起伏的场合,呼吸情不自禁紊乱,“你要干嘛?”
“阿尔法皇室规定每位成员有义务对尊敬的宾客行吻手礼,你救了我这么多次,按照规定,我也要向你行礼。”
“阿尔法皇室?”
莫非是那个太阳系超新星唯一的华族皇室?
在4000颗有生命体征的行星中,阿尔法拥有最高阶的物质精神文明,权贵云集,由楚氏家族一手统治,楚氏行事很低调,没有人见过成员真面目。
“你有病啊,搞这么矫情。我、我又不是什么皇室贵族,你看看这周围野蛮的环境,合适吗?”
少年脸色微窘,被楚鸣鹤这双深邃有神的眼睛凝望着,身心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接着,听到楚鸣鹤带着笑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听到了吗。”
楚鸣鹤心想,果然没错。
真是解不开的孽缘啊。他突然笑起来,把少年吓的一愣。
这里根本不是真实世界,而是由他记忆凝造出的幻象。
刚开始就感到不对劲,腐烂黢黑的石壁、带刺吃人的藤蔓、各种形状恐怖攻击力极强的魔兽,晦暗天光下漂浮着剧毒浮尘,一切反常态:这里不是人间也不是地狱,而是一个在扭曲时空里的幻景。
不过为什么幼年的周苏郁会出现在这里呢?
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
楚鸣鹤回想起过往种种,忽然灵光一闪。
对了,他和周苏郁曾经无意识结过契约!
电光石火间,楚鸣鹤豁然开朗。
皇室血脉的基因链构造复杂多变,祖先大脑深处突发进化,精神力与高阶世界相连接,比普通人类多了一层感知维度。而周苏郁又是超S级特殊种,两股特殊血脉缠绵、交融、深深嵌入对方的灵魂。
所以楚鸣鹤才会在这里遇见。
楚鸣鹤眼角含笑,风度翩翩地一伸手,“周苏郁小朋友,带我回去吧。”
小苏郁轻轻“啊”了声,不可置信他态度转变这么快,“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大叔。”
“皇室成员信息保密,不久的将来,你会知道的。”
而且会深刻烙印在心里,变成光阴都抹不开化不掉的痕迹。
小苏郁仍然蓄着戒心,盯了他几秒,一甩手道:“随你便。”
楚鸣鹤心中暗笑着思忖:周苏郁小时候原来这么不好调教,人小脾气大,没有后来处事圆润滴水不漏。
但周苏郁又是怎么变成和他结婚时的慵懒厌世呢?
搞不懂,真搞不懂。
他这人值得琢磨推测的地方太多了,楚鸣鹤恨不能将他心脏一瓣瓣剥开,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明明原生家庭泥泞、污垢、死气沉沉,却长得这么漂亮洁白,少年清透的眸子是没被污染的雪莲花。
穿过峡壁和高原,大约半小时后,前方豁然开阔一条石砌小路,长而曲折通往村庄隐秘入口。
惨白月光照拂着路旁白茉莉,幽香在空气里弥漫着。从这里开始,变异植被和魔兽减少,村庄外部罩覆着一层保护结界,一切变得烟火寻常起来。
入口两边是宽阔笔直的道路,古朴厚重的木屋纵横交错,每户人家房门前都有一个小花圃,这就到了“伊塔村”。
因为原始荒星处于低阶文明状态,所以自然耕作的农户猎户比较多。周氏家族在这里的地位很高,因为周苏郁父亲,周朗是上世纪圆桌骑士总长官周穹斯的儿子,虽然随着工业近代化技术发展,冷兵器时代悄然过去,但周郎仍恪守着旧时代的荣光,在被流放到阿玛斯之后,教会其他流放者保护自己猎杀魔兽的方法。
路过一栋毫不起眼的三层木房,小苏郁踢开脚边石子,语气漫不经心,“这就是我家。”
房子朴实无华,比邻一个精心设计的训练场,能看到摆放着很多练功用的器具,都是周朗一刀一刻做出来的。
隔着五十米距离,楚鸣鹤清晰地看见格斗木桩的支架上沾着斑斑血迹,毫不意外,是周苏郁奋力练习的时候留下来的。
楚鸣鹤从未听说过周苏郁讲起他自己家里的情况,这时瞬间明了:他虽然看起来肌肉纤薄,身形消瘦略显病态,但机能的爆发力和战斗力,包括反应力都十足强悍,战斗经验丰富,甚至会误认为是参与星战的老手。
从小刻苦练习罢了。
看着周苏郁童年的痕迹,楚鸣鹤喉结发紧,心中涌起一阵懊悔和钝痛。
周苏郁从来没有提过他的苦楚,甚至从来没有表露出来,全部隐瞒在那张看似吊儿郎当、玩世不羁的面具下。
小苏郁当然没法读出楚鸣鹤矛盾的心理活动,睁着清透的大眼睛,“我叫我弟弟拿几条毛巾,你切记不要出声,我父亲看到我没受罚完就跑了肯定会发疯。”
楚鸣鹤摸摸他的头,“我等你,去吧。”
小苏郁有点别扭,没说什么,噔噔噔跑远了,绕到后门敲了几下栅栏上的铜把手,里面递出来一篮子洗浴用品。
片刻后,他抱着竹篮猫着腰快步过来,生怕被别人发现,模样乖愣得可爱。
楚鸣鹤将一切动作尽收眼底。
看见小南晚对他说了几句话,楚鸣鹤抱过竹篮问,“你弟弟说了什么?”
小苏郁边走边觑了他一眼,“他叫我不要被骗了。”
“你不怕吗?”
“你这种男人哪会对小孩子下手。”
小苏郁心如明镜,楚鸣鹤对他只有怜悯和关心,这样一正儿八经的绅士不可能对十岁小孩有非分之想。
楚鸣鹤温和的笑声传来,小苏郁脸红了红,挑眉问,“你今天不去魔兽之窟吗?”
“修养好再去吧。”
幻境的时间流速不比现实世界,这里相对永恒,找到兽灵之核才能冲破结界,回到原来充满战争、背叛、谎言的世界。
楚鸣鹤无声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
和他并肩走着,小苏郁体温控制不住上升,夜色下,脸已经笼罩在一片红晕里了。
越靠近温泉,热气越浓郁。啪嗒啪嗒踩过火山石,仰脸偷觑楚鸣鹤的表情。
楚鸣鹤面色如常,骨节分明的大手提着竹篮的手柄,青筋微凸顺着小臂一路攀升,肌肉随着动作绵延起伏,篮子里的浴巾滑落下来,眼看被火山泥弄脏——
刹那间大手轻巧一捞,俯身时,楚鸣鹤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楚鸣鹤眨眨眼,将浴巾叠好放回原位,看了看前方乌黑的路,回头看了眼他,礼貌问,“到了吗?”
剑眉虽锋利,眼神却斯文又温和,小苏郁紧张地抓着衣角,“还有两分钟。”
火山温泉冒着蒸腾水雾,泉水清澈见底,下面铺着绵软火山灰,暖意融融,隔开了冰冷的空气,让心里彻底放松下来。
小苏郁见他杵着不动,睁大眼,叉着腰说,“脱啊,不脱衣服怎么泡。”
野生温泉周围没有一点植被遮挡物, 只零落着几块凹凸嶙峋的火山石。
楚鸣鹤肉眼比画了一下:只能勉强遮住下半身。
阿尔法皇室没有和他人共浴的习惯,内部礼规森严,平时的衣领扣子要扣到最上面, 一身皇室礼服遮得严严实实, 脚踝都不露出来, 楚鸣鹤更是禁欲系的典范。
小苏郁却从小在低发达的野生村落里长大,同伴们脱光了在河里玩水都是家常便饭。
两个迥然不同生活方式的人聚在一起,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眨眼间小苏郁把身上衣服脱光,浴巾系在纤细腰肢上,露出一双笔直长腿,月色顺着白皙肌肤蜿蜒而下, 脚踝被蒸汽闷得泛红, 打眼看去是干净又透亮的少年。
小苏郁本无心往那方面细想,整理衣物时抬头朝旁边一瞥, 发现楚鸣鹤依旧衣冠齐楚地呆立着,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弯腰的时候浴巾往下垂, 大腿露出更大面积, 昏暗中一大片若隐若现的白色简直晃眼又晃神。
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一下, 楚鸣鹤匆匆收敛目光,指了下火山石壁, “我去那边换。”
小苏郁戏谑挑眉, “我先下去了。”
说罢一脚踩进温泉水池, 泉水潺潺冒着透明气泡, 脖子以下身体尽数没入, 立刻被温暖的水流包围。
他仰起脖子, 舒爽地叹一口气。
楚鸣鹤往温泉池偷瞄了一眼, 小苏郁已经完全消失在袅袅雾气里, 只能看见几撮黑毛胡乱翘起,随着水波上下浮动。
他用最快速度脱下衣裤,系上浴巾赤脚走过去。
他动作轻柔小心,距离越缩越短,对方根本没发现此时就站在身后。
意外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楚鸣鹤没有立刻下去,在小小一团背影后蹲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
小苏郁连泡温泉都喜欢像睡觉时蜷缩成一团。
心里抱怨着楚鸣鹤动作太慢,温暖蒸汽熏得身体发热,向来聪明的头脑也变得晕乎乎的。双眼蒙上一层烟水迷茫的雾色,眼角有点闪着光的莹润。
弓背低头双臂紧紧环绕着膝盖,脊背紧贴着浅水区最靠外的火山石,防止因为身高不够沉下去。
他心里仍紧绷着,将半张脸埋进水里,咕噜咕噜吐泡泡,试图发泄这些天不满的情绪。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笑声。
小苏郁骤然清醒,接连在水下猛呛好几口,“咳咳咳!”
胸肺灌进大量的热水,鼻腔酸疼肿胀,喉咙仿佛被铁手生生扼住,透不过一点气。
“哎,这么紧张干啥。”
连楚鸣鹤都被他剧烈的反应吓到了。
眼里一双蝶翼般的肩胛骨猛烈起伏着,骨架精致小巧,连脊椎骨都明显凸出来,看起来可怜极了。
紧接着水花飞溅,雪白酮体唰地站起来,肩膀颤抖了好一会儿,终于转身面对楚鸣鹤。
小苏郁嘴唇抿成一条板硬的铁线,眼里闪烁愤怒的光,“这么久不来,你为什么一直躲着后面?”
楚鸣鹤俯身将身体前倾30度,这个位置刚好鼻尖相对,灼热鼻息混杂在一起,在静默的空气中缓缓流动。
“你害怕我被魔兽吃掉吗?”
小苏郁双眸怒睁,生气地扭过头,“我才没有。”
楚鸣鹤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将浴巾松开,迈开长腿跨进温泉池,相隔两个拳头的距离绅士彬彬地坐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溅出一点水花。
小苏郁甚至没反应过来,保持原来姿势怔怔看着他。
楚鸣鹤长舒一口气,礼貌拍下他的腿,抬脸望着他眼睛,“坐下吧,怪凉的。”
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穿透云雾,眼底倒映出他窘迫、尴尬、震惊的样子。
扑通——!
小苏郁脚底仿佛抹油一滑,结结实实摔进水里,水面凿出一个大坑,身体被水流席卷着翻来滚去,不知撞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肩膀霎时磕出好几枚印子。
掉进了深水区域,脚底触不到底,一股恐慌骤然涌上心头,“救命啊!”
眼睛紧闭着看不见任何东西,黑暗和恐惧一同袭来,耳边混乱水流声从强烈到微弱,他被包裹在纯黑安静的空间里,意识终于涣散。
谁来…救救我……
月亮清晖照耀着层层波澜,接着平静被猝然打破——
有人靠近漩涡中心,一只手迅捷地探入水下,捏住他脆弱后颈,电光石火间将小苏郁捞了出来。
小苏郁身体下意识向前弓着,极力将自己蜷缩起来,两只手脱力垂下,水线分叉地往下淌,凝聚在苍白指尖上。
他脸上残留着淡淡水痕,长睫毛挂着水珠,扑闪颤抖,终于用手抹开眼前水雾,看清了将自己救上来的人。
男人的脸庞轮廓如刀削斧凿般俊美,瞳光在黑夜里清晰地一晃,散发迷人的成熟男性魅力。
楚鸣鹤身体往前倾了倾,调整让他没这么难受的姿势,提着他肩膀镇定地放下。
楚鸣鹤将叠得四四方方的毛巾递给他,“擦下脸。”
小苏郁顺从拿过来,经历一遭惊吓后已经没有脾气,潦草随意地擦干净,半晌才说,“你是故意的吧。”
楚鸣鹤用脚试探了一下温泉深度,最深的地方甚至连他一米八六的男人都无法落地,“这边很深很危险,野生温泉更没有安全保障,你以前不知道吗?”
小苏郁双臂抱胸,垂着眼小声抱怨,“要不是你突然吓我,我才不会摔到深水区域。”
楚鸣鹤严肃起来的语气带着一丝愠怒,少年敏感听见,心中感到对权威的敬怕,于是声音越来越小,索性不说话了。
清澈泉水从地底深处蔓延进来,黑色火山的剪影屹立在十五公里处,每隔一段时间岩浆从火山口喷发,在绿色天穹中散发着猩红烁光。
活火山下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兽之窟。
楚鸣鹤沉静地凝视着魔兽之窟,尽管温泉气氛让人身心舒缓,但脑海里已经思虑明天的行程,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这时,石壁后忽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小苏郁从假寐中惊醒,瞳孔猝然压紧,仿佛看穿石壁后面的来者,在水下拉住楚鸣鹤的手,唰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转身走,“糟了!有人过来了!”
晃了一下,楚鸣鹤没被扯动,只见小苏郁雪白的后背、腰肢、屁股和长腿直接展现出来,上面有淡淡的伤痕,在茫茫水雾中清晰起来。
小苏郁根本没发现楚鸣鹤脸色微变,一心担忧着,“你想被其他人发现吗?要是我父亲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楚鸣鹤望那人影要转到他们这边来,冷静地说,“来不及了,你先赶紧去换衣服,我在水底下憋着。”
小苏郁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你能撑多久?”
楚鸣鹤按着他的背往岸上推,“别管了,赶紧去。”
楚鸣鹤目送小苏郁上岸,看他利索干脆擦干净全身,穿好衣裤鞋子,接着一个高大男人从旁边绕了出来,两人谈着什么。
男人向这边电光似的一瞥,楚鸣鹤立刻屏住呼吸沉到水里。
说话声音从小变大,从平静到掀翻暴风雨,此起彼伏吵嚷声中,楚鸣鹤隐约听见小苏郁的声音越来越弱,随着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的闷响,吵架戛然而止。
男人甩开小苏郁愤然离开,这嘶哑的声音太熟悉了,楚鸣鹤敏锐意识到什么,使出全身力闪电般划到对岸,三步并一步快步跑到发生闷响的地方。
小苏郁半跪在地上,右手肘撑地支撑全部身体重量,摔得太狠单薄肩膀无力起伏,手掌擦破皮,五指紧紧握拳,然后缓慢艰难地松开。
听到脚步声赶来,他只略微把头抬起来一点,接着一双手将形如槁木的他抱起来,拂掉鼻尖上的灰,“你父亲?”
小苏郁含着泪光,终于看清楚鸣鹤平静下隐藏着深深酸楚的脸。
楚鸣鹤看上去比自己还要难受,小苏郁的心忽然受了狠狠一击,嘴角向下扯了一下,抓住楚鸣鹤的手,宽大、结实,萦绕着温泉未散开的热气。
楚鸣鹤抚摸他的脊背,足足半小时一遍又一遍从上抚到下,按着肩膀揉了揉,一句话也没说。
他不会安慰人,只能用行动代替言语。
沉默半晌,小苏郁望向父亲离开的地方,目光怔忡,似乎哭过,半哑着声道,“我父亲以前不是这样,他是患病之后才变得脾气暴躁。”
“嗯。”楚鸣鹤把手端在腿上,盘腿并肩坐着,手撑着地不自觉身体靠近了些。
他知道小苏郁有很多很多话想说,默默等他开口。
“其实他只是推了我一下,我自己站不稳摔的。”
“擦点药?”
“不用,温泉水有疗愈功效,等会儿下去再泡泡就好了。”
小苏郁脸色白了一白,看风便转道:“他大前年被毒性极强的魔兽咬到肩膀,所以不能再使用弓箭了,用重剑也很不稳当,容易拿不稳。这是一个骑士最引以为傲的资本,所以自从那日之后,他精神上虽然没有一蹶不振,但情绪变得很不稳定,焦虑和暴躁。他训练我,对我狠也是为我好。”
一句句话仿佛刀子刺心,楚鸣鹤面色凝固,胸腔控制不住颤抖,“别这么说。”
“你不知道这里生存环境有多恶劣。”小苏郁将头轻轻枕在他肩上,“你看到的骑士每个都身体健硕腹肌马甲都有,不像我这么瘦弱,那是因为瘦弱的都被自然淘汰了。”
楚鸣鹤摇头轻叹一口气,忧心忡忡看着他眼睛。
小苏郁从下方抬起头,风吹起乌发,轻拂过楚鸣鹤脖子,眼神似乎有难言之隐,想了很久,紧闭的嘴唇微分,终于说道:“父亲跟我说,他看见我带你来这边了。”
黢黑大地寂静无声, 云层遮蔽绿色天穹,最后一丝月光也被暗无天日地吞噬。
回家路上,楚鸣鹤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道周苏郁父亲看见他会说什么, 想了一想: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见周苏郁的家长, 虽然在幻境中。
越过整洁的鹅卵石小径,小苏郁三两步跨上高高的石阶,屈指敲了敲刷成红色的钢筋大门。
然后退后半步,带着迫切和紧张的神色等候。
过一会儿,开门的是周苏郁的弟弟,周南晚。
小南晚七八岁左右, 个头还没门把手高。
悄悄推开一条门缝, 看着小苏郁,带着没睡醒的一点哑怯怯道:“父亲去睡觉了, 你偷偷进来。”
透过门缝望进里面,房屋内部装潢比朴素外表要好看整洁许多。
楚鸣鹤环顾周围, 橡木壁橱上悬挂着一幅做工精致的画像———
这是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 坚毅眼神仿佛穿透纸背, 向楚鸣鹤望来。
身上的白色军装很熟悉,翻领上别着足足七枚荣誉勋章, 这属于阿尔法皇室骑士团, 金属闪烁着华丽的微光, 却并不显得张扬。
男人的脸似曾相识, 到底哪里眼熟呢?
看到那个早上见到的怪人, 小南晚轻声“啊”了一下, “你怎么把他也带过来了?”
食指抵在唇前, 小苏郁飞快做了个噤声手势, 肃然道:“安全屋关门了,你不看看现在几点,要让他冻死在门外吗?”
“可是…”
似乎不想让楚鸣鹤听到,小苏郁用更小的声音说,“这个男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想忘恩负义。咱们家不是还有一间杂物室吗,稍微清理一下将就一晚,你把钥匙给我。”
“杂物室在后院,可是哥哥,那曾经是给狗住的…”
小南晚露出“这样真的好吗”的表情,话音被小苏郁不耐烦截断,“叫你去就去,现在时间紧迫。”
小苏郁用力掰开门缝,里面温暖的烛光照射出来,在侧脸边缘勾出迷人温暖的弧光,长睫毛缀上金边,眼神变得很柔软。
他放软了话,勾了勾手指,“乖弟弟最好了,听哥哥的。”
楚鸣鹤凝视小苏郁的背影,稚嫩的声音和记忆一瞬重叠。
气息悄然乱了阵脚,不禁想起了真实世界的周苏郁,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有将游轮上的灾民救出来吗?有受伤吗?
一声叮啷脆响,将楚鸣鹤召回现实。
指尖旋转着钥匙扣,小苏郁将钥匙向楚鸣鹤轻巧一抛,勾起嘴角得逞般笑着,“有地方住了。”
来到后院一间四四方方的白色矮房,周苏郁打开门,“今晚你睡这里。”
踏入房内,烟尘四起,房内只有一扇圆形小窗,将月色晕染得暧昧模糊。
楚鸣鹤呛了一下,脚碰到玻璃质感的重物,猛一趔趄差点被绊倒。
周苏郁从支架上抽出塑胶手套和防尘面罩,“要清理一下,太久没使用过了。”
对着玻璃,楚鸣鹤稍微整理一下仪容,从容地将小苏郁手里的清洁工具拿过来,“你回去吧,我自己收拾。”
小苏郁说,“床单和被子在最里面的木柜里,我给你拿下来。”
小苏郁并没有立刻走,他拿过扫帚划开一块空地,支起简易架子床,旁边有一些帐篷和户外露营的用具,很久没用久积成灰,小苏郁拿出一个水壶,捯饬干净然后取了一点水。
楚鸣鹤以为他要自己喝,小苏郁却伸手递给了他。
楚鸣鹤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再三确认地问,“给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