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鹤年也不急,他回身把自己的杯子拿过来,倒了热水,吹了一阵,感觉温度差不多了,塞进清言的手里,“这里燥,多喝水。”
清言不拿杯子,挪开了手。
邱鹤年也没坚持,他把杯子又放到一边,只蹲在这里,静静看着他。
没多久,清言的睫毛颤动,一滴滴眼泪无声地从他漂亮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连成串,流了满脸。
邱鹤年湖水般的目光,在看到第一滴泪水时,就如被一颗小石子砸破了所有的平静,泛起了波澜。
清言哭着说:“你为什么不回家,你烦我了吗?”经历过伤害的他,就像个被抛弃过的孩子,内心其实极度的不安。
邱鹤年的眼神柔软而愧疚,他说:“不是你想的这样。”
清言伸手想让他抱,邱鹤年却往后退了一步,清言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
“我身上脏。”邱鹤年说,他试图伸手去擦清言的泪,这回却轮到清言一扭头躲开了。
邱鹤年上前一步,不再管身上脏不脏,将清言抱进自己怀里。
清言开始挣扎,但根本挣不脱。
邱鹤年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后脑,安抚着他的情绪,他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清言哽咽着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天,你为什么突然丢下我离开?”
邱鹤年低头看着他,与他目光相对,叹了口气,他扭开脸,用好的那半边脸面对他,说:“你那样做,是辱没了你,我……配不上。”
清言不哭了,他咬着牙,看着男人。
在邱鹤年见他半天没说话,转头又一次看向他时,清言突然开口道:“我喜欢你。”一字一顿,无比清晰。
邱鹤年愣住了。
清言说:“我就是想被你抱着,想亲你,想摸你的身体,还想含住你那……。”
他大胆的表白没能说完,因为嘴唇被男人的大手一把捂住了。
清言刚想扯掉这只手,它却自己离开了。
邱鹤年收回手,站起身,几步来到铺子大门处,将原本虚掩的大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并上了门栓。
这之后,他又一次回到清言面前,低头看着他。
屋子里没点油灯,只有炉子里的火光。
邱鹤年背对着那光,身体如战神般完美。清言完全看不清他的神情。
可他听见对方说:“好了,现在,你可以接着往下说了。”
第24章 入v章(2/3)
清言脸红得快滴血,男人让他说,他反倒说不出口了,只伸手轻轻扯住对方披在身上的衣衫一角,依赖地晃了一晃。
邱鹤年也没逼他往下说,只是嗓音极低道:“我失智伤了你怎么办?”
清言仰着头看他,目光如水,“我疼了,就狠狠咬你。”
男人的胸口处,现在还有淡淡的没完全消退的牙齿痕迹,第一个晚上,清言疼极了咬了这么一口,他才恢复了神智。
邱鹤年沉默了一阵,似在考虑什么,声音嘶哑道:“铺子里镇日烧火,屋内燥热。”
“嗯。”清言没明白他此时提及这个的原因,不过还是应了一声。
之后,男人的声音更低更哑了,说:“清言不热吗?”
清言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自己,他穿着外出的棉袍,外面还套了棉马甲,炉子里火正旺,坐在这里他都能感受到火苗炙烤的热度,摸了摸额头才发现自己出汗了。
他正想回答“是挺热的”,话还没说出口,却突然顿悟了什么,一时间睁大了眼。
男人看他明白了,就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空间。
清言咬着唇站起身,眼睛里雾蒙蒙,快羞哭了,却还是愿意抬手摸上领口的盘扣,一粒粒解开……。
尽管铺子里很热,可皮肉直接与空气接触,还是让清言的身体微微发颤。
他就这样白晃晃、嫩生生地倚靠进男人的强壮的怀里,在他耳边哭着说:“你欺负我……。”
男人肩上披着的外衫落了地。
现代世界的“思想巨人”,在一个古人面前一败涂地。
过程里,清言好像听到了有人在铺子外叫门,而且不只一次,只是已经顾不上了,他双脚都离了地,手死死抓着环在腰腹上的手臂,疼得厉害时,想咬人,可努力回头也根本够不到。
到后来,清言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炉火很红很热,他很渴。
太阳落山了,天蒙蒙黑。
周边的吃食店铺在收拾摊位准备关门回家了。
大门紧闭了好半天的铁匠铺子终于开门了。
学徒小庄手脚利落地浇灭了炉子,拿了钩子往出掏煤渣。
他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却在嘀咕,中午他出门给镇上送货,师父明明嘱咐了他早些回来,别在外面贪玩。
可他急急赶回来了,铺子门却关了,怎么敲都没人应。
他还以为师父有事先走了,可附近馒头铺的老板拍胸脯保证他师父就在铺子里没出去。
他没办法,就只好在外面等,冷了就去馒头铺里等。
后来,村里一个姓马的女人来取打好的铁锅,又敲了一阵门,还是没人应,那人等的不耐烦,说明天再来取,就走了。
小庄是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有余,那道紧闭的厚实的大门终于被从里面推开了。
一股热气从里面扑了出来,他师父探身看了看他,说了声“回来了”,小庄心里说“早回来了”,他跺跺脚底沾上的灰,恭敬叫了声“师父”,就进了铺子。
一进门,他就愣了愣,因为铺子里不只师父一人,这两天师父住的板床上,现在有个身形单薄的人背对着这边躺在上头,好像在睡觉。
“这是你师娘,他来的路上着凉了,我让他在这休息了一会。”师父如是说道。
小庄“哦”了一声,怕吵到师娘,压低了声音道:“我说怎么敲了好久门都没人应,师父你是和师娘一起都睡着了吧?”
小庄一边干活一边说话,没注意他师父脸上的神情,过了一阵没回应,在小庄感到纳闷打算回头看一眼的时候,终于听见他师父迟来的“嗯”的一声。
清言是被背回家的,幸亏当时天黑,幸亏他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就不知道臊得慌了。
等他再醒来,已经是半夜了。
邱鹤年靠坐在床头,把他抱在怀里,一口口喂他吃粥。清言浑身都难受,疼得厉害,却又困倦极了,根本睁不开眼,也毫无食欲,他哼唧着不肯吃,只想继续睡。
邱鹤年的态度却强硬,他说:“乖,清言,你如果不吃,我们就再来一次。”
闻言,清言身体一抖,下意识就张开了嘴,他闭着眼,没看见抱着他的人倏地沉下去的脸色。
一碗粥喝完,清言说什么都不肯再吃了,他闭着眼睛哭着说:“再吃我就不活了。”
勺子就没再递到他嘴边,他终于又能睡觉了。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清言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听见外屋有锅碗瓢盆的声响,鼻子里闻到了肉香,肚子顿时感觉到饿了。
蹒跚着下了床,清言披了件衣袍,出了里屋门。
邱鹤年正用汤勺捞汤里的八角等香料,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清言慢腾腾挪过去,弯下腰,双臂从身后搂到他脖子上,整个人软软地趴在了他背上。
邱鹤年侧头过来,没拿东西的手握住清言手腕,轻轻捏了捏,“醒了?”
清言用毛茸茸的头发蹭他的颈窝,“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样温存了一阵,清言问:“今天没出去吗?”他本来想问的是“今天没去铺子里吗?”但“铺子”两个字就让他想起昨天下午,自己两脚就没沾过地,竟冲动在那种地方站着就把“事”办了,清言从没想过自己能有一天“荒淫无耻”到这种地步。
“没有,”邱鹤年回应道,“小庄在,有事他会来找我。”
清言刚才胡思乱想,脸渐渐红了,他努力找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听见鸡仔在叫,你喂过了吗?”
邱鹤年说:“早上刚喂过,这会儿兴许是又饿了,一会再喂点。”
清言“嗯”了一声,说:“李婶家的院子呢,你替我扫了吗?”
“扫了,”邱鹤年点了点头,“李婶给了一小罐蜂蜜,嘱咐我告诉你,早上饭前喝能清肠胃。”
清言又絮絮叨叨问了些问题,邱鹤年都一一答了。
之后,两人都听见清言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
邱鹤年笑了笑,说:“你去等着,我给你盛汤。”
清言侧身避开那里,靠坐在床头,美滋滋地喝炖得熟烂、油滋滋的鸡汤。
这鸡是乌骨鸡,是邱鹤年今天一大早托王三幺去镇上买的,买完就杀了去毛去内脏立刻炖了,足足炖了一上午,鸡骨头都炖烂了。
喝完汤,邱鹤年收拾好碗筷,也躺了下来,清言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听见他说:“李婶说,你们十五要去镇上摆摊?”
清言说:“嗯,婶子做的香膏应该很好卖,我也想去试试卖点小玩意儿。”
邱鹤年说:“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去。”
“好。”
清言这一次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第四天能下床后,身体也不是很舒服,不过只要不做挑水这样的重活,倒也没太大问题。
这个早上,清言出了里屋,一进外屋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熟悉的味道,他反应了一阵才想起来这味道是什么,不由得问道:“怎么有一股草药味?”
邱鹤年正坐矮凳上烧炉子,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道:“炖鸡时我放了一些补身体的草药。”
清言又耸了耸鼻子,“可鸡汤都喝完两天了,怎么还有药味?”
邱鹤年没再吭声,清言也当回事,他也就是随口问问。
吃过早饭,邱鹤年去了铺子里。
清言开始为他十五花灯节出摊做准备。
那天兰姐和兰姐夫来家里,兰姐看中了他做的陀螺,这给了他启发。
清言的木工活说不上做得多好,但他对一些小木件儿是有研究的。他把自己要做的小玩意画了草图,又把需要的原料都一项项记在清单上。
隔壁李婶也过来了,跟他商量了半天,清言按商量好的,把她需要的东西也都记了下来。
中午吃过饭,清言和李婶一起,还叫上了秋娘,跟豆腐坊的刘发打了招呼,三个人坐了他家送豆腐的牛车,晃晃悠悠就去了镇上。
在镇上按单子买好了原料,刘发家的牛车正好也都送空了,三人又坐上去晃悠回了村里。
秋娘一路上都没停过嘴,讲价这本事,清言和李婶是都服她。
等到了村里,清言给赶车的伙计塞了只烤鸡腿当做答谢。
以往也总有人搭牛车,但人家都是记掌柜的好。这次因为掌柜的特意打过招呼,让伙计一路上照顾点,所以伙计一直很客气,不过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得个油香的大鸡腿,顿时高兴极了,直跟清言说,下次去镇上还找他。
回到家以后,把买来的材料分类放到王铁匠那屋,清言洗了手做晚饭。
那半头野猪肉吃得差不多了,还剩个猪头留着二月二过节吃。清言把猪颈肉剃下来,分割好,用油在铁锅里煎一会就熟了。
天气渐渐回暖,雪堆里的东西都得尽快吃一吃,清言把过年时剩的豆包热了,冻豆腐和泡发的海带一起熬了汤,再加上下午买的烤鸡腿,一顿丰盛的晚饭就做好了。
邱鹤年到家洗个手,就正好吃饭。
猪颈肉口感很特别,吃起来比别的位置更加脆嫩,蘸上李婶做的辣酱,再用清言下午在镇上买的生菜一包,味道绝了。
两人很快就把一盘子肉吃光了。
晚上睡觉前,照例看会儿书。
《山河记》已经读完了,现在看的书是邱鹤年选的,名字叫《神仙列传》,讲的是一位位神仙做凡人时的事情,以及后来怎么成仙的,成仙后又怎么惩恶扬善等等,还挺有趣的。
不过清言今天折腾了一天,身体又没完全恢复好,听着听着就直打瞌睡。
邱鹤年放下书,让他躺到枕头上,把油灯熄了,自己也回到床上。
清言脸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嘟囔了一句,“这什么味啊,还挺好闻的,苦香苦香的。”
他依偎着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不过清言并不知道,因为他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秋娘早早就过来了,摆摊这事她简直比清言和李婶还上心。
他们昨天给香膏买了分装的白瓷小瓶子,秋娘和李婶负责装瓶,清言用红色带金粉的洒金纸写标识,然后一张张贴到瓶身上。
这标识小小的,写起来并不容易,还要剪成统一的形状。
李婶是认识一些字的,她拿起贴好的瓶子念道:“喜珍雪花……。”
最后一个字复杂了些,她不认得,清言接道:“是喜珍雪花膏。”
秋娘也拿起来看了看,笑道:“这贴着还怪好看的,喜珍我知道,是李婶的名字,可为啥叫雪花膏呢?”
清言打开瓶口的塞子道:“镇上能买到的香膏,我都看过了,颜色都偏暗偏黄,咱这跟他们一比,可不就像雪花那么白嘛!”
李婶也纳闷,“这么贴是好看,可费的工夫也不少,没必要吧?”
清言摇头,“这个就算再费事也得做,咱没有店面,人家买了觉得好,第二次还想买时,不一定想得起从谁那里买的了,有了这个标识,只要认准它,不用认人也可以,再说,以后如果卖的多了,也可以不用手写,我们可以去找书肆掌柜的问问,看看能不能帮我们大批量的印制。”
李婶根本没想过那么远,就想着小打小闹,摆摊赚点小钱就挺好。
听清言这么一展望,也觉得挺高兴。
三人忙活了大半天,把香膏全分装完了,标识也贴完了。
送走李婶和秋娘,清言开始忙自己这摊。
他把家里的木工工具都拿了出来,把昨天买来的小块木料,还有漆料都一样样摆好,把之前画的图纸也拿了出来,取了一个木块,照着图纸细细地打磨起来。
忙起来时间就变得很快,到了正月十五那天,清言身子已经彻底好了。
一早起来,邱鹤年煮好了元宵,两人一人吃了小半碗。
光吃元宵烧心,也吃不饱,清言切了一根香肠,用油煎了裹了鸡蛋液的馒头片夹着吃,就着煮元宵的汤,吃起来特别香。
吃过饭收拾好,秋娘和李婶就前后脚带了东西过来了。
王三幺带着念生也一起来了。
他少年时跟着云游道士学过一段时间拳脚,人又长得壮实,就在镇上一个富户里做护院,平时都住富户家里,过年到现在,那富户一家去了郡上探亲没回来,人又颇为小气,这半月不想白白支付工钱,就把王三幺暂时打发回了家。
听秋娘说要和清言他们摆摊去,他就兴致勃勃带着孩子也跟来了。
一行人推了车,拉上东西,热热闹闹就出发了。
等他们到镇上,已经不算早了,主街上两边已经有了不少摊贩。
也没什么讲究,选位置就看个先来后到。
位置好的地段上,都被当地的大铺子占了,他们伙计多,恐怕前一天晚上就轮流占上地方了。再往两边,则是奔走于各地的货郎和常年摆摊维生的摊贩,看着都有几分眼熟。
再往边缘去,就是像清言他们这种不常摆摊的老百姓了。
清言没纠结位置,来回简单看了看,就定了地方,问了其他人的意见,他们都听他的。没问题了,就开始布置。
邱鹤年把做好的架子支起来,王三幺和念生两,小心翼翼地把清言做的几个灯笼挂到架子上。
李婶和秋娘在地上铺好垫布,再把要卖的东西一样样摆上去。
清言从后面推车上拿出来一块木牌子,立在摊位前,还没正式开摊,路过的人就会忍不住盯着那木牌看一阵。
他们的摊位旁,是一个来晚了的货郎,正懊恼地整理他的货,一边弄还一边自己抱怨,“昨晚不该贪那顿酒,误事了!。”
旁边有人来摆摊了,他也没怎么注意,一看拖家带口那样子就不是常干这个的,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待不了多久,卖不出去几个东西,没趣就该走了。
不过路过的人老往旁边那人摆的木牌子看,他弄好自己的摊子,实在忍不住,站起来假装伸展手脚,偷眼往那牌子正面看。
就见那牌子上写着大大的一行字:“掌柜的不在家,伙计便宜大甩卖了!”
这行字的下面则是几行小字,诸如“喜珍雪花膏,滋润肌肤,香味持久”、“清清珠串,妆点你的美”之类的。
货郎撇了撇嘴,暗自嘟囔:“花里胡哨,无甚用。”
隔壁人多,说话的人也多,这个放这,那个放那的,意见也多,不过看起来是都听那个年轻好看的小哥儿的,那哥儿一说话,就一锤定音,别人都没意见了。
如此这般折腾了好一会,也没多少货,好不容易才算都摆好位置了。
货郎又假装放松扭腰,往那摊位上看了看,卖的东西实在不多,而且互相八竿子打不着。
中间摆的是那个劳什子雪花膏,雪花膏一侧是木制的大大小小的陀螺、手串,还有……一个鞋拔子,都涂了漆,倒是有点好看,货郎晃了晃脑袋,又往另一侧看,看见棉线编织的小孩帽子、手套、马甲等物,手工倒是不错。
看完了,货郎给了个总体评价:“七拼八凑,杂乱无章!”
货郎失去了再看的兴趣,转而欣赏自己的摊位。
他虽然卖的是杂货,但大抵都是家里做饭的家务事儿,分门别类相当清楚,客人想要什么,一眼明了,这才是一个杂货摊子应该有的样子。
隔壁的摊子摆完了,开始商量吃饭的事儿了。
现在路上走的大都是摆摊的生意人,没什么买东西的客人,货郎闲着无聊,就听他们说话,不大会就听明白了,那个年轻哥儿叫清言,是那个半脸疤痕男人的夫郎,货郎可惜地啧了一声。
那个年轻的肤色偏黑一点的女人,叫秋娘,和那个五大三粗的男的,还有那个小孩是一家的。
那个岁数大些的妇人被称作李婶,长相没多出彩,但脸很白皙,而且他总觉得有点眼熟,却死活想不起在哪见过。
那群人商量完了就派了两男的去买吃的,过了一阵两人再回来时,提了大包小包的。
货郎闻见了食物的香味,他起来就奔这来了,还没顾上吃饭。
这摊位就他自己一人,饿两顿也不算难事,他不打算吃了,可这隔壁的香味一直往这飘,这哪受得了啊。
货郎蹲在地上,暗暗咽了口水,挪了挪麻了的脚。
就在这时,一张油滋滋的糖饼伸到了他面前,货郎抬头一看,是隔壁那个五大三粗的男的,他咧嘴笑出一口白牙,说:“兄弟,吃张饼吧。”
货郎有点懵,“为啥给我饼?我不吃。”
那男的没吭声,就是笑,他家孩子倒说话了,大声道:“大爷,你要是不想吃,总偷偷看我们干啥呀?”
货郎一下子尴尬起来,忙道:“我才没偷看你们,我不饿,不吃!”
糖饼被收回去了,货郎气鼓鼓又蹲下了,直到旁边把饭吃完,他才松了口气。
下午路上人渐渐多了,不时有人停在某个摊位前问价。
也有问货郎价格的,他都热情招待了,只是问得多,买的不多。
不过货郎也没着急,毕竟隔壁铺子连个询价的都没有。
可就在他惬意地想唱小曲时,隔壁那个貌美的哥儿站起了身,冲着过往路人吆喝道:“瞧一瞧,看一看呦,喜珍雪花膏,我们全家都用它,用了都说好!”
他喊了一阵,还真有年轻女子过来问,“你们自己真的用的这个什么雪花膏吗?”她打量着清言的脸,又看了看面色白净的李婶,还有就算肤色偏黑,脸上也干干净净没有明显瑕疵的女子,目光里有着明显的艳羡,
那小哥儿点点头,样子诚恳,还拿出一瓶来打开塞子,说那是什么样品,直接在自己手上涂开了给那女子看,那女子自己也试涂了一下,但是犹豫再三,还是没拿定主意。
那小哥儿脾气倒是好,说:“不着急买,我这个摊子要摆到点灯,您到别处转转,找不到更合适的话,您再上我儿来买。”
货郎在暗地里翻白眼,门外汉完全不懂做生意,这时候把人放走了,那么多摊位眼花缭乱的,就别想这人再回来。
那女子果然走了,小哥儿也不气馁,还在那吆喝得起劲儿,后来那个脸稍微黑那么一点的女子也坐不住了,跟他一起吆喝上了。
货郎一点不急,他常摆摊,经验丰富。这时候才刚刚上人,人最多的时候起码得在点灯后,现在把气力都喊没了,到那时候该喊也喊不动了。
果然,之后隔壁摊位又来了三五个询价的,有问那个雪花膏的,也有问陀螺的,甚至还有拿起那个鞋拔子看了半天的,可就是白吆喝,一件没卖出去。
那个李婶眉头紧皱,不停变动坐姿。
瞧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会都没精神了,和那孩子一起,一个劲儿打哈欠。
只有那半脸疤痕的男子,还站在摊位后,气质沉稳,挺拔得像一棵松。
货郎走南闯北这么久,这样的人也见的不多,刚才觉得那貌美小哥儿配了这个男的可惜,可如今看,好像也没那么不搭。
他正瞎寻思呢,就见一个有点眼熟的年轻女子穿过人群,往这边走来。
货郎微微一愣,他做这个的,记性很好,很快就认出,这不正是第一个询价之后,说要再转转的主儿嘛!
那女子回头冲身后招了招手,三四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子就叽叽喳喳地跟了上来。
货郎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看着那群女子来到隔壁摊位前,有人问,“你刚才抹的就是这个雪花膏吗?”又转而问那小哥儿,“可以给我也试试吗?”
那小哥儿笑得眉眼弯弯,好看极了,说:“好啊,这几位要不要也试试?”
就这样,货郎眼看着这波人一下子买走了三四瓶雪花膏,这之后,就跟变戏法似的,隔壁摊位突然就多了很多客人,大都是刚才试过走了又回来的。
买完雪花膏,又顺便看那些木制小件和棉线织品,价钱都不贵,手工又好,竟也卖出去不少。
结果到了天刚擦黑,花灯终于都点亮的时候,隔壁货摊上竟然把那劳什子雪花膏都卖光了,棉线织品也没了,那鞋拔子竟然也被人买了去,那些木制小件也卖得只剩下两个陀螺和一盏花灯,那是那小哥儿特意给那孩子留的。
也就是说,在货郎自己只卖掉一个笊篱刚准备发力的时候,隔壁摊子收摊了!
几个人动作利落地把架子和垫布都收了回去,那孩子开心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去看灯会了?”
肤色偏黑的女子摸了摸孩子的头,笑道:“走,娘给你买好吃的去!”
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就离开了,货郎看着自己旁边空出来的空地,内心五味杂陈。莫名有种“一场单方面的必胜的角逐”他输得一败涂地的感觉。
清言他们在灯会逛到了挺晚才往回走,一行人都挺高兴。
秋娘眼睛一晚上都直冒光,直说摆摊真有意思,李婶也高兴地一个劲儿抿嘴乐。
孩子已经累睡着了,被裹在被子里放在车上躺着,李婶坐在旁边,车辕上马灯晃啊晃,五大三粗的三幺推着车,笑的见牙不见眼。
清言和邱鹤年走在最后。
邱鹤年问他累不累,清言摇头,又点点头。
摆摊不累,但现在走路他是真的有些累了。
不过累也得坚持,车上孩子和李婶在,再坐不下了,而且推车的是三幺,秋娘都没上去,清言自然更不好意思上去。
他这么想着,邱鹤年却对他比了个手势,清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弯腰抱了起来。
清言双脚都离地了,才明白刚才对方是要他别出声。
清言偷偷窝在邱鹤年怀里,看着前面什么都没发现的亲人朋友,心里羞赧,却不愿意说下来。
甚至在邱鹤年微弯腰调整姿势,以为对方要把自己放下时,急急地小声祈求道:“不要,清言要抱!”
邱鹤年直起身体时,清言才发现自己弄错了。
就这么被抱着走了一阵,清言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男人胸腔突然震动了一下,继而,他听见了对方低低的笑声。
这次花灯节摆摊,可以说是非常成功。
清言自己总结了一下,之所以卖得好,一个是因为新鲜感,第二个是价格比同类产品便宜,再一个是东西品质好,靠质量取胜,最后是主打产品带动客流量,把其他竞争力没那么强的东西也带着卖出去了。
有点可惜的就是他们带的货不够多,花灯刚开,人流量正是好的时候,东西都卖完了。
后来撤摊时,还有人来问呢。
不过他们这次时间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准备,李婶那边只有之前已经做好的雪花膏,香水也还没做出来,秋娘更是把自己给孩子织的小东西都拿出来卖了,这回去还得重新给念生织。
清言自己也是一样,像陀螺、珠串这类的制作起来比较省时,需要费些工夫的细致玩意儿,他根本没来得及做。
当天回去已经夜深了,大家就各自回家睡觉。
第二天上午,清言去隔壁扫院子,李婶拿了个小布袋就往他手里塞,清言一下子就摸出来里面是银钱了,他忙又往回塞,问道:“婶子,您这是干嘛?”
李婶攥着手不肯收回去,“昨天一共卖了五十七瓶雪花膏,这东西原料都是我自己采集的,熬膏脂的骨头也是家里吃剩的,统共也没花几个铜板,每瓶我净赚了足足有八十文。”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又道:“这小瓷瓶和洒金纸都是你买的,字也是你一个个写上去的,摆摊也是你吆喝着卖出去的,要不是你说能拿出去卖,我也没想到,做人不能没良心,这每瓶八十文我得分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