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很正式的会,但也一直谈到了天黑,结束后谭又明问赵声阁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看望一下陈挽。
“还有蒋应,阿轩今天陪他去贝岛拍一幅画,我们在医院集合。”
赵声阁拒绝道:“不了,”他不想跟很多人一起去,随便给了个理由,“今晚要回一趟老宅。”
赵茂峥已经催了很多天,估计是要为发布会和庆典那日的事情兴师问罪。
“好吧。”谭又明觉得赵声阁实在是很没有人情味,提醒他,“那到时候我给陈挽办出院派对你可不要缺席,怎么说他受这个伤也跟你脱不了干系。”
赵声阁没有当即应下,只说:“到时候再说。”
“……”
司机已经在停车场候着,赵声阁坐进后排没有向往常一样第一时间打开工作的文件,手机有几张新照片。
陈挽在吃苹果,睫羽垂下,唇珠很红,不知道是水珠还是果汁淌到了他的手指上。
陈挽吊着针办公,脸色有点苍白,面无表情单手打字,给人很严肃的感觉。
陈挽不好好盖被子,一只脚露在外面,很白。
赵声阁回到老宅,佣人开始上菜。
赵氏夫妇也在,他们刚结束奥地利的美术展,昨日才回国。
赵闽是搞雕塑的,万荷画画,夫妻“琴瑟和谐”,是用金钱堆出来的“艺术家”。
赵茂峥从很早便意识到赵闽毫无商政天赋,怒气和希望都一股脑压在了长孙身上,自小严格训练赵声阁,以保家族大业后继有人。
万荷问赵声阁最近忙不忙。
赵声阁跟父母不是很亲近,很简略地答了。
万荷又笑着问明隆最近是不是有跟徐家合作,听说他们的大小姐非常漂亮非常了得,问赵声阁是不是。
赵声阁说不太了解。
“……”
赵声阁说话有种平静的冷淡,万荷赵闽相视一眼也就不敢再多问什么。
他们是一直都有点怕这个儿子的。
赵声阁小时候,赵氏夫妇就把儿子扔给了老人,自己周游列国,风花雪月,自然不清楚赵茂峥的种种苛刻残酷的精英教条。
等他们察觉时,赵声阁已经从高冷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心思难测、高深寡言的年轻男人。
外头的人说赵声阁神秘,其实就连他们做父母的也完全不了解、不亲近赵声阁。
赵声阁不评判这对父母做得怎么样,他对他们从来没有过什么期待。
事实上,他对谁都没有什么期待,包括他自己。
赵家老宅这么多人,他身上负荷的也不过是一种虚无的、浮夸的、无意义的责任,它千斤重,带着枷锁,赵声阁从八岁背到二十八岁,以后也只能一直背着。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陈挽认为赵声阁是一个善良的人,那也没错。
责任心和担当也是善良的一部分。
晚餐结束,赵氏夫妇就先告辞离开了。
他们接下来还有北美的巡展,说可能过年也不一定能回来。
赵声阁出于礼貌地说了句“顺利”就没有多的话了。
很客气的一家人。
赵茂峥叫赵声阁:“你跟我来书房。”
他儿子不是那块料,是以对长孙异常严苛。
赵声阁这个名字,就是要他不束于高阁,不浮于虚声。
赵茂峥杀生予夺惯了,到如今的年纪,掌控欲只增不减,从工作到生活:“你父母回来了也不回家。”
如果不是他三令五申,赵声阁今天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赵声阁的确很少回老宅,他对这里印象实在算不上好,成年后的赵声阁不喜欢出现在公众视野,不接受访谈,也不给拍照,是为了自由。
而一切不自由的源头,在这里。
“你在忙什么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这并不是一句疑问句,但赵声阁已无所谓赵茂的监视和试探,风年残烛的老人如今只剩下外厉内荏的假威严,干预不了他什么。
到了今天,赵声阁想干什么,大概都不会再有人能指手画脚。
他拿起茶碗噙了一口,废话文学炉火纯青:“在忙一些事。”
“……”
赵声阁对赵茂峥没什么感情,但他可以跟不喜欢、没感情的人好好说话,因为如果他真的有不能忍受什么人什么事,会有更直接简单的方式。
赵茂峥噎了片刻,浑浊的眼严肃地盯着他:“少在这里跟我玩文字游戏,怎么?觉得我老了,管不到你了。”
“徐家的事,你打算怎么跟我交代?怎么跟他们交代?怎么跟外面交代?”
他说得非常激动,拐杖敲得桌角极响,好像赵声阁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罪。
赵声阁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首先,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
“其次,是您在我未回国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对外放出婚约的风声,应该由您跟徐家交代,跟公众交代,甚至,如果我追究的话,您还得给我一个交代。”
“……”赵茂峥怒斥,“我还要给你一个交代?!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你别忘了,明隆跟他们签了十年计划,贝莎岛融资还在募股,荔枝角的工地刚开始筹建。”
“嗯,所以我把融资析股了,工地准备分包,至于合同,我打算和对方协商解除。”
赵声阁讲话礼貌,但很气人,赵茂峥怒极,叱骂:“**反骨仔!”
老人顺了口气:“你看不上徐之盈?她哪里配不上你?”
“恰恰相反,”赵声阁毫无情绪波动,“我非常欣赏她。”
“事实上,反倒是我,对她来说,不算是个什么好选择。”在赵声阁心里,徐之盈是位非常优秀的女性,只不过这种欣赏与情爱无关罢了。
“最重要的是,”赵声阁告诉赵茂峥,“我不打算和赵家捆绑在一处,我要合作的是徐之盈本人。”赵声阁深知,女性在名利场上能坐到这个位置,只能证明她比局中的大部分男性都更加优秀更有能力。
某种程度上,他很佩服徐之盈。
“你不反感她,但不愿意联姻,怎么,”赵茂峥浑浊的眼睛依旧锋利,“你有人了?”
赵茂峥只能想出这一个可能,但他在赵声阁身边安插的耳目没有跟他汇报过这件事。
“是什么样的人?”他绝对不可能答应那些随随便便的人进赵家的门。
赵声阁无所谓他的试探,但大概是觉得他自己也并没有完全想清楚,所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保守回答:“还不是。”
非常耐人寻味的回答。
“赵声阁,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你知道的,我有办法知道,也有办法干预。”
“您应该是不能了,”赵声阁年纪轻,但说话的姿态和气势处于上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有这么一个人,他会被我死死攥在手里,他来到我身边,不属于赵家,不属于明隆,不属于任何你幻想中的一切标准和条框,只属于我本人。”
反骨仔赵声阁没什么道德和孝心,但也不想再刺激老人,说了句:“早点休息,不要操心太多,对身体不好。”便转身要走。
赵茂峥在身后叫住他:“赵声阁,你是不是还恨我?”
赵声阁脚步停下。
“是为你那些被烧掉的模型还是那只被一枪爆头的可怜狗?”
赵声阁很平静地摇摇头,居高临下,说:“我没有时间恨你。”
“但是百年之后,你可以到下面问问波珠恨不恨你。”
波珠,那只被十三岁的赵声阁从雨夜的纸盒子里拣回来的小狗,出生不久,头很圆。
没带司机,赵声阁自己开了辆四四方方的陆巡,没直接回中环的公寓,绕了大半个城市从滨海大道一路飙上环道375——当晚事发地。
荒芜,靠海,没有护栏,绿化带和海边悬崖那段栏杆的毁损痕迹还没来得及修护,在夜色中像狰狞的怪兽。
陈挽是个疯的。
赵声阁再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大切诺基吉普的引擎发动和冲击性能是三台普通大众的张合力,在几秒钟的极限车速中计算出迫使紧急遏制制动的距离,然后横插拦截,这种极限预判的成功概率,只有千万分之一,一旦失败,车毁人亡,尸骨无存。
很难说能做出极端决定的人没有怀了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决心与死意。
赵声阁面无表情踩了脚油门,引擎发出震响,车轮狠狠碾过这一段死亡地带。
助理来电,汇报案件的新进展。
“他们想保,想要万无一失恐怕还是得亲自过去谈,再跟上边打招呼,”助理建议道,涉及刑事责任了,还是得赵声阁亲自出面,“不过这样,后天晚上您之前让我空后天空出来的时间就没有了。”
赵声阁此时有点后悔今天拒绝谭又明他们一起去医院的提议了。
但不把人按死了他是不可能放心的。
“我知道了。”赵声阁看了眼手机里收到的新照片,陈挽已经睡了,床头应该是谭又明他们带去的鲜花,桔梗百合康乃馨,衬着那张古典的脸蛋,又让赵声阁想起一个什么睡美人要等人吻了才醒的童话故事。
他小时候真的没读过那些,赵声阁的幼年教育是没有床头故事这种温馨环节的,连他国际学校同学借他的漫画和故事书都在赵茂峥的怒火里变成了灰烬。
十岁的赵声阁觉得很抱歉,偷偷买了新的还给同学,但是此后也再没有接受过别人主动分享的漫画和游戏。
赵声阁在黑暗中又看了会照片,对助理说:“你去准备吧,我们尽快出发。”
尽管医生强烈建议陈挽住院住满一个星期,但到了第五天的时候陈挽还是坚决办了出院手续,公司离不了他太久。
阿姨照顾他照顾出感情了,劝道:“陈先生多休息几天嘛,身体重要,钱是赚不完的喔。”
她之前是在老宅工作的,赵声阁回国后就负责给他做饭,不过赵声阁很少晚上会按时下班回家,所以阿姨也很少上门,从来没得到过像陈挽这么捧场的待遇。
陈挽长得好,性子也好,做什么吃什么,让喝汤喝汤,让吃水果吃水果,阿姨就没见过那么听话的年轻人。
陈挽之前因为万宝航的项目瘦了很多,如今被养得回了点肉,人也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阿姨怜惜陈挽,受那么多处伤,住院这么久除了卓少这些朋友也没有一个亲人过来看一眼。
偶尔听见他和母亲打电话,对方总是不是在打牌就是在逛街,陈挽说自己没什么大事,对方就很快地把电话挂掉了。
陈挽笑了笑:“阿姨,我真的没事了,再待下去要发霉的。”
他不知道阿姨是赵家十几年的老人了,只当是赵声阁临时聘请的阿姨,走的时候还给她封了大红包。
阿姨退回去:“不用不用,陈生,这是我的工作。”她在少东家那里己经拿了丰厚的工资——少东家说他这个朋友是个工作狂,要她偶尔拍一些对方的照片以此监督他真的有在好好休养。
谭又明从卓智轩那里得知陈挽提前出院,开始张罗他之前的计划一一为陈挽办出院派对,去去晦气。
陈挽不好让这些少爷们替他操办,主动说:“谭少,我请大家吧,算是谢谢大家这段时间来对我的关心。”
谭又明说好,跟他约了时间。
既然是陈挽作局,自然也由他来邀约大家,沈宗年、蒋应还有另外几位平时玩得不错的朋友都去医院探望过他,自然是都要叫上的,比较棘手的是赵声阁。
赵声阁难约,这是圈里的共识。
陈挽想过是否可以通过卓智轩或者谭又明邀约对方,但又觉得不真诚。
这是他的出院宴。
如果其他的朋友他每一个都亲自打了电话,唯独赵声阁是托人捎话,这不礼貌,也不公平。
陈挽思来想去,还是鼓足勇气,给赵声阁的二助致电,客气礼貌地道出自己的邀请。
二助也非常客气礼貌,大致意思是她会转达,不过她非常热心和善地建议陈挽,这种私人邀约陈先生或许可以试试直接致电赵总,这样能成功邀请到他的概率更高。
陈挽一怔,虽然他不知道二助是怎么知道的,但他确实是有赵声阁的私人号码。
是那天赵声阁到医院看他的时候给的。
“那些人不一定会放过你,你要是发现有什么异常直接给我打电话,随时都可以,不要等。”
陈挽当时怔了一下。
全海市拥有赵声阁私人号码的人会超过十个吗?
他竟然也变成幸运的千万分之一?
陈挽尽量显得很镇定地说:“好的。”
赵声阁看他一直低着头研究那串数字,没有后续反应,说:“不过我一般不接陌生号码。”
陈挽顿了一下,雀跃像被戳爆的气球悄悄泄了气。
可是赵声阁又说:“你得把你的给我。”
很公事公办的语气,陈挽抬起眼,缓缓眨了眨。
作者有话说:
阁开始钓,大钓特钓
阁几乎是没有童年的,但是挽宝会屡次让他想起那些童话人物,他都没读过,但他会感觉大概就是那样子的
陈挽在电话中感谢了二助的温馨提示,但心里其实并没有尝试的打算。
这是赵声阁留给他应急的,要发现情况异常才能播出,不能假公济私。
那串数字像某种密码,或是咒语,能打开陈挽情绪的开关,即便已经被他在口中、心上反复默念千万遍,他也一直没觉得自己会真的拨出去。
除了电话能够联系,陈挽和赵声阁还有一个共同的群,是谭又明拉的,不过他和赵声阁不是好友。
很多个深夜陈挽都点开过对方的账号主页,不过也从来没有想过主动添加好友。
派对定在周日,一直到周五陈挽都没有等来赵声阁二助的回信,他从一开始的每日满怀期待地check邮件和信息到后来几乎挫败地认定,赵声阁不会来了。
赵声阁的时间很珍贵,按分秒计,即便是谭又明和沈宗年叫他他也不是次次都会应邀,何况是陈挽。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以自己的名义邀请赵声阁,陈挽不免遗憾,他并不是想做什么,只是赵声阁给他请了保安和阿姨,出于礼貌,他都理应当面道一声谢。
周日在即,仍是没有任何来自赵声阁助理的音信。
按照惯例,这种邀约,无论是来还是不来,都应该会有个明确的回复。
陈挽想了想,忍不住再一次致电。
这次不是上回那位亲切和善的二助接的,是传闻中比较不近人情的特助。
但陈挽觉得对方的态度也足够尊重和礼貌。
他委婉地问起明日的邀约,对方说赵总的行程一般都是二助做schedule,二助最近出差了,他需要核实过才能给陈挽答复,非常抱歉。
陈挽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介于对方的语气措辞都非常专业严肃,他便没有再多想。
“不过陈先生,”特助最后对他说,“周末是赵总的私人时间,很多时候我们也不一定能确保联系上他,您有急事的话最好亲自给他致电,这样或许会更高效。”
陈挽怔了一下,和二助的说辞如出一辙。
二助建议他直接打私人号码,特助也建议他亲自联系,陈挽不禁感慨,原来连内部人要找赵声阁也这么难,大家都不容易。
陈挽本来从未真的想过直接拨打赵声阁的私人电话,但两个“天子近臣”都不约而同提出了同样的建议,陈挽开始犹豫:“直接致电会不会打扰到赵先生?”
“应该不会,陈先生,”特助语气自然地说,“如果赵总不想让您找到,您根本打扰不到他。”
“……”是这个道理,对方应该是扑空的经验十分丰富,丰富陈挽道谢,“好的,那我试一试吧,谢谢何助理。”
“您客气了。”
通电结束,陈挽握住手机一动不动,一字一句地打好腹稿,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
特助送文件进来的时候,赵声阁正在开视频会议。
他看到上司扫了一眼手机,但很快又把它放进抽屉。
到下班的时候,特助再一次进去拿赵声阁批好的文件出来,那支私人手机又在桌面上了。
赵声阁一直在办公室忙到十点,海市CBD园区是不夜城,幢幢大厦灯火通明。
他拿上那支一直没有动静但电只剩下百分之五的手机走出门。
在走廊上碰到去茶水间的助理,是那位被特助对外声称近期去出差的二助。
对方恭敬地问:“赵总,那明天晚上的时间需要给您留出来吗?”
赵声阁的时间是精确到以小时计算的,平时的schedule一直是她负责,未来一个星期的板块都做好了,只有明天晚上的空白还有待填充。
因为赵声阁迟迟没有跟她check。
走廊里的白炽灯在夜间非常明亮,照得赵声阁的脸有些冷峻,二助直觉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但是这是她的工作。
好在这时候赵声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赵声阁很快看了眼屏幕。
因为他的目光太直接迅速,二助也不由得下意识跟着地低了下头。
但来电显示的并不是个名字,是一个什么图案或符号,她没有看清。
赵声阁没有马上接电话,对助理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走,然后他拿着手机走向电梯,直到来电提示快要断了才接起来。
接起来了也没有马上说话。
陈挽听着那头空空的白噪音,心跳得很快,但声音维持地很镇定得体:“您好,请问是赵先生吗?”
赵声阁还是没有说话,一直到陈挽的心脏要彻底停跳的前一秒才开口,直接叫出他的名字:“陈挽。”
陈挽觉得自己的耳朵炸了一下,赵声阁不知道是在一个什么空旷的环境里,声音压得很低,还有很浅的回响。
陈挽有些用力地捏着手机,声音还是稳的,有种温顺的冷静:“是我,赵先生。”
赵声阁没有坐电梯下去,推门走进了楼梯通道里,这一层只有他一个人。
感应灯熄灭后,一片漆黑,他靠在墙上,不拿手机那只手插在兜里,低着头,很放松的样子,淡声问:“什么事?”
陈挽把打了一天的腹稿说出来:“是这样,我前几天住院大家来看望我,现在我出院了,想请大家吃个饭,时间定在周日晚上的七点,不知道您有没有空。”
过了数秒,赵声阁轻声问:“你邀请我啊?”
陈挽心里打鼓:“是,我想邀请您,您有空吗?”
赵声阁也没说有没有空,只是一边慢悠悠地走下楼一边抬手看了看腕表,语气很平淡地说:“定在周日晚七点,现在是周六晚十点。”
“……”他这么说,陈挽也觉得自己很唐突没有诚意,邀人吃饭至少都得提前几天,何况是赵声阁这样日理万机的人。
这不合规矩。
他错在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听从二助的建议亲自致电邀请对方,平白浪费了很多时间。
太失礼了。
陈挽有些着急起来,生怕赵声阁感受不到他的拳拳诚心,解释道:“抱歉赵先生,是我考虑不周。”
他也没有说自己已经两次致电他的助理,早在一周前就发出过了邀请,只是说:“我应该早点来邀请您的,那您……这周日晚还有空余时间吗?”
赵声阁没想到陈挽对自己其实已经提前一周通过助理发出要约的事只字不提,就这么默默背下这口锅,他沉默片刻,说:“周二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助理?”
陈挽一怔,原来助理是为他转达了的,那赵声阁为什么今晚才知道呢?
赵声阁游刃有余:“她说陈先生约我,我不知道是哪个陈先生。”
“……”陈挽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很好脾气地揽错,“可能是我忘记了留名字,因为没有得到回复,所以只能冒昧地尝试地打一下您的私人电话,希望您不会觉得唐突。”
陈挽总是想得很多,这个电话是赵声阁留给他应急的,他拿来邀请人吃饭,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觉得他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赵声阁语气意味不明地说:“原来我给你留了私人号码啊。”
“……”
这句话可以理解成赵声阁阴阳怪气陈挽没有及时亲自打电话邀请他,也可以理解成赵声阁真的忘记自己给陈挽留过电话。
总之可以解读成太多重意思,陈挽谨慎地解释:“留了的,我住院那天晚上,您忘记了吗?”
说完陈挽又有些懊悔,这实在很像嗔怪和埋怨,他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确认和提醒一下赵声阁这件事情。
但好像怎么说都是错,陈挽希望自己尽快恢复正常。
赵声阁好像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哦了一声,悠声道:“现在记起来了。”
“……”
陈挽实在摸不透他的态度,只好直接问:“那您明天晚上会来吗?”
“有谁?”赵声阁举着手机走了一路,和园区里刚结束加班一边走出公司一边给伴侣或家人打电话的年轻打工人一样。
“谭少、沈哥……”陈挽说了几个名字。
“为什么叫我?”赵声阁很严格,不但询问出席宾客名单,还要审核邀约理由。
“……”陈挽都要怀疑是否自己已经心思暴露,可他又觉得应该是没有的,大概是赵声阁觉得自己和他还没有熟到这个份上,所以才问得详细一些,以确保安全。
陈挽镇定得体地回答:“我住院的时候您帮了不少忙,还帮我找了阿姨,我还没有谢谢你。”
赵声阁听不出来是认同还是不认同这个说辞,淡淡说:
“这样吗。”
“嗯。”
赵声阁对他的邀请没确定接受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说:
“看情况,有空我就过去。”
陈挽很干脆地说:“好的,那赵先生再见。”
赵声阁听他丝毫没有多要争取的意思,看着车窗外飞过的车水马龙,低声说:“再见,陈挽。”
说完,发烫的手机即刻陷入一片黑暗,电源彻底耗尽了。
对面挂得太快,陈挽根本无从猜测赵声阁的情绪,但耳朵着实烫了一下。
每次赵声阁叫他的名字都好像很郑重,又好似很熟稔到寻常。
陈挽当然知道这只是自己的臆想,可是他很难摆脱这种反复回味的习惯。
这通气氛微妙语义不详的电话搅得陈挽一整晚心神不宁,直到第二天下午,他都不知道赵声阁到底会不会出现。
陈挽是最先抵达酒店的,每一次门被打开,他都转过头去看一下。
直到指针指向七点,门久久没有再动,陈挽的心终于像退潮的海水一样缓缓平静下来。
赵声阁不会来了,陈挽专心招待起宾客。
来的人不多,五六个,秦兆霆也来了,陈挽没有邀请他,秦兆霆在明隆晚宴之前就到欧洲出差去了,他应该是回来之后从蒋应那里听说了陈挽受伤的事,便也跟着过来了。
“前段时间我不在海市,都没赶上去医院探望你,今晚冒昧前来,不会不欢迎我吧?”
陈挽微笑着说哪里,都是朋友,然后招呼其他人落座。
就在此时,箱厅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陈挽正在给好友斟茶,没来得及抬头,以为又是服务生,说:“你好,麻烦——”
他抬起头。
声音静止了。
赵声阁今天没有穿西装,一件简单的衬衫显得很年轻,面对着一屋人的目光,波澜不惊地走进来,解开胸前两颗扣子,也看着一群人,不知道对谁说:“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陈挽的心脏从沉入水底又跃升至山巅,不过表情仍是那副滴水不漏的微笑。
没有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的惊喜,仿佛赵声阁也不过是邀请名单上普通的一个。
谭又明懒洋洋走过去说:“哎哟,贵客啊,我还以为你又消失了,看来还算是有点良心。”说着就要在赵声阁身边坐下。
赵声阁去到哪里都是坐主位的,一般是谭又明和沈宗年坐他两侧,或是他们一起坐在赵声阁的同一侧。
赵声阁坐下来,随口问:“今晚你做东?”
“噢,不是,”谭又明以为他真的不知道是陈挽做东,因为之前的确是他嚷着要帮陈挽筹办这个出院宴,谭又明指着赵声阁身边的位置说,“来,挽,你坐这儿,今天你是东道主。”
“……”
陈挽在各种场合从来都是无名小角,总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安静地坐着,一下被推到这样显目的位置也没有推脱,大大方方走过去,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模样。
赵声阁就坐在离他不到半尺的距离,他握杯的手指、性感的腕骨、漂亮有力的手臂,一举一动尽在陈挽余光之中。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赵声阁今晚好似兴致缺缺,陈挽把菜转到他面前说赵先生有兴趣可以尝一尝,对方说了“好的”也没有伸筷,也没有看他。
陈挽抿了抿唇,刚想说话,秦兆霆就举杯敬他,说祝贺他出院。
陈挽很爽快地喝了。
谭又明说他怎么只敬东道主,又说陈挽住院的时候,这里的就只有他没有到院探望,今晚他来这儿蹭这一顿饭是沾了大家的光。
秦兆霆笑了笑,又很爽快地敬了一圈大家。
到赵声阁的时候,秦兆霆举着杯笑说:“明隆最近这么忙,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赵声阁拿过陈挽面前的分杯,给自己的杯子倒上酒,隔空示意,说:“我也不知道你会来,”他看了眼陈挽,挺随和地说,“看来陈先生的人缘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呢。”
陈挽怔了一下,从陈挽到陈先生,他抿了抿唇,突然想起一件事。
虽然赵声阁不一定记得和在乎,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这是礼貌问题。
等赵声阁和秦兆霆喝完这一轮,陈挽转向赵声阁,也没有靠太近,只是声音放低了稍许:“赵先生,我不知道秦先生今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