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洛李维斯回信—— by清明谷雨
清明谷雨  发于:2024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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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很巧,菲利佩是谭又明他们在皇家理工留学时的校友,当年的交情很不错,当然了,谭又明同谁的交情都很不错。
北欧人的酒会繁文缛节颇多,谭又明说当年被菲利佩邀去王室的私人酒会时,他们那个古老的家族内部有个不成文的趣味小环节,叫作secret exchange。
即每位来客都必须自备两瓶美酒,一瓶要给侍应生放到盲盒里,让别人拿走,看缘分,谁拿到了就是谁的,以此会友。
另外一瓶则可以署名,直接放到酒架上供客人品尝。
每个进场的客人都有一张会标,大家可以把自己的会标贴在喜欢的酒上,最后由酒的主人来选择赠予哪位客人。
何盛远大概是想趁机为远征北欧打好基础,酒会也沿用了这一套,以显示对菲利佩的重视和礼遇。
陈挽头一次听说这个规则,觉得挺有趣的,并且费了一番心思找酒。
赵声阁不经常抽烟,但对酒和茶好像还算有兴趣。
陈挽的信息来源太少,全凭观察和推理。
最后千挑万选找到了一瓶满意的木兰朵M218,产自宁夏贺兰山东麓。
另一支是霞多丽,产区夏布利,调性相似,但无论是发酵知时长、工艺技术还是香型,陈挽都对用那支木兰朵更为满意。
陈挽小心地把两支酒分别交给酒侍,并仔细嘱咐木兰朵是用于摆到展示酒架上标,霞多丽用于放入盲盒供人挑选,麻烦千万不要混淆。
酒侍小心接过,陈挽看着他一手抱一瓶的背影不大放心,欲再上前叮嘱一遍,可已经有别的客人叫住了对方。
陈挽看他很忙,便没有再纠结,这是何盛远的主场,没他什么事,卓智轩和谭又明还堵在路上没到,陈挽独自在酒柜旁边站了会儿,也不主动去找人社交。
忽然,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陈挽。”
陈挽抬头,二层是高度很低的旋转台,赵声阁正靠在栏杆旁边和一个卷发微长的外国男人交谈,对方操着一口英腔滔滔不绝,赵声阁单手搭在栏杆上认真地听着,看到陈挽抬头,很轻微地招了下手,口型是:“上来。”
他的语言和动作都轻微得陈挽怀疑是自己看错,所以他没有动。

第28章 木兰朵
其实赵声阁在楼上站好一会儿了,陈挽孤零零站在光鲜亮丽的人群中,虽然知道他可能更倾向于去找谭又明他们,但由于他站的时间实在有点太久了,所以赵声阁还是开了口。
花灯璀璨,一人垂眼,一人抬眸,视线交触,谁也没有移开。
赵声阁的面容好似柔和,但逆着灯光,陈挽不能确定,他更倾向于那个招手示意的动作都是自己的臆想。
直到赵声阁再次无声张口:“上来。”
陈挽如梦初醒,即刻迈步踏上旋梯。
赵声阁对菲利佩介绍:“这是陈挽。”不说职业,也不说身份,只说这是陈挽。
好在外国人的脑回路也不同寻常,菲利佩没什么王室的架子,热情地朝陈挽伸出手,并夸赞东方出美人。
陈挽的长相的确非常符合外国人对东方传统美人的想象,温润,典雅,带一点书卷气。
陈挽虽然不太明白赵声阁为什么要给他介绍对方,但得体地微笑着回应。
不多时,谭又明就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上来了,都是他们留学时候的老朋友,陈挽主动给他们让了位置。
赵声阁来这一趟并不是参加什么酒会的,主要是见一见菲利佩。
当年在国外留学,对方曾很热情地招待过他们,赵声阁对北欧的能源市场与航线运输板块也比较看重。
海市一直盛行留学风潮,就是留学的同期里也分门类派系三六九等。
彼时的赵声阁还不是这样深居简出只闻其名的人物,出门在外,同胞之间天然就具有一种同乡群体的凝聚力和团结力,赵声阁是华人里最具名望的天之骄子,也是可靠的主心骨,同大家的关系比现在熟络亲近许多。
但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
当年一起留学的少爷们如今围在一起寒暄,聊起过去在莱茵河划船春季赛,gap year去大高加索山滑雪,挑最冷的月份去波罗的海探险、捕鱼、看极光……
陈挽隐在最外圈的人群里,听得有些艳羡。
他的大学时代乏味枯燥,争分夺秒修完学分,白手起家从零创业,比同龄人更早接受市场和社会的残酷鞭打,用人生最好的那几年、本最应该享受和挥霍青春的时光,流连辗转于各场喝到肠胃炎和高烧的酒局和应酬。
不觉得辛苦,也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遗憾自已一纸镶金文花边的top2offer,遗憾未曾得见那个赛艇滑雪意气风发的男大学生赵声阁。
大家兴致高昂缅怀岁月,姚家楠说:“当时滑雪赛国王学院那几个白人学生看不起我们,最后一场,队长带我们大杀四方拿奖牌的时候他们的脸都歪了。”
他口中的队长,自然就是赵声阁。
大家哄然笑开,忆起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气氛一下子暖起来。
姚家楠当年就是那一批出去留学生里年纪最小的,大家都拿他当弟弟,今年也不过刚硕士毕业,一张娃娃脸,桃花眼,在家里受宠,胆子很大。
他好几年没见过赵声阁,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很多关系、交情还有那点微不足道的同期之谊都会因为时间、利益、阅历、选择改变。
今年完成课业回国后,他拜访的帖子一直没得到回复,无论是以他私人名义发出的,还是落款姚家的。
他甚至怀疑,帖子根本都没有递到赵声阁眼前。
今夜的酒会是天降甘霖,是及时雨,姚家楠的目光从赵声阁进门那一刻就不动声色地飘过去,但赵声阁似乎已记不得他。
“不过那一场春季赛之后,队长就很少再带大家玩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有些惋惜,附和,那真是一段好光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不似如今,汲汲营营忙得脚不着地。
赵声阁极淡地笑笑,也不回应什么,转而用英文跟菲利佩说话。
菲利佩没什么老贵族的架子,当年经常同这群留学生混,倒是也不冷场。
他是个酒迷,上学的时候就没少带着谭又明一群纨绔子弟进王室的酒窖喝酒,问赵声阁:“酒已经上了两轮,最喜欢哪一支?”
大家看过去,赵声阁说酒还没有上完我不能提前下定论。
“哈哈,你还是这么滴水不漏,”菲利佩拿起一支瓶口系着同心结的干红说,“这支,喝起来像是有蝴蝶在舌尖跳舞,没想到中国的酿酒技术已经如此登峰造极。”
赵方阁目光扫过那酒瓶颈的结,赞同:“是很不错,我很喜欢。”
他极少在公众场合这么直接表露自已的喜恶,宾客目光瞬时变得微妙,包含艳羡和好奇,不知是哪位宾客的酒如此幸运获得了赵声阁的青睐。
直到有个人说:“家楠,你挑的好酒!”
陈挽看过去,目光茫然,那支他费尽心思寻到的木兰朵不知何时已赫然标上了姚家楠的酒签。
赵声阁似乎也顿了顿,再次看向那个酒瓶,眼底浮上很淡的疑惑。
陈挽微皱着眉,低声招呼身旁—位经过的酒侍,询问可否看一看他带来的两瓶酒目前在何处。
酒侍很快从系统中找到登记——木兰朵被放置在盲盒任人挑选,霞多丽被摆上了酒架供人品尝。
弄反了。
放在盲盒里,谁抽到就归谁的了。
是酒侍无心混淆还是有人故意狸猫换太子,暂且无从得知,陈挽只怨自己当时没有亲历亲为把他的酒送去它该去的地方去。
不该假以人手的。
陈挽的脑子覆上长达数秒的空白,心也似被酒槽里的冰块浸透几分。
大家高声议论、称赞那瓶难得一遇的好酒,夸它热情馥郁,赞它芳香醇厚。
红莓、黑李、红色浆果饱满、发酵,像陈挽一颗软烂到酸涩的心脏。
姚家楠不曾想随手抽到的盲盒竟得了赵声阁青眼,喜出望外,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他弯起眼睛:“当年我们战胜理工夺冠的庆功会上,队长就带了一支黑醋栗香调的干红。”
这么一说,倒像是他特意为赵声阁精心准备的献礼,又唤起了大家当年意气风发酣畅淋漓的快意。
陈挽隐在人群后面,低垂着头,没有察觉从人群中心压来的隐晦视线。
精心准备的礼物冠上了别人的名姓,陈挽觉得有些遗憾。
为寻这支木兰朵,跑遍海市大大小小的酒窖,亲自尝过试不下百种的类酒,有几天舌尖发麻,尝不出味道,皮肤也像是腌入了葡萄酒味。
但姚家楠顺水推舟的默认也说不上错,酒会规则便是如此,盲盒谁抽到了,所有权就归谁。
那已经是姚家楠的酒了。
生意场上,合人心意的茶、酒、烟都是顶好的敲门砖。
姚家楠没理由不要这件天下掉下来的嫁衣。
陈挽没有证据是酒待故意更换了两瓶酒的用途,可能就是纯粹弄错了,也绝对做不出站出来说这其实是他带来的酒这样不体面的事来。
只能怪自己不够细心。
但他转念想,如果赵声阁真的喜欢就不算辜负,他的本意,也不过是让赵声阁喝到一杯好酒而已,很简单的—件事。
喜欢谁就会想要把一切好的都给他,陈挽也不能免俗。
至于是谁送的,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终归他也不想如何。
菲利佩问:“Zhao,考虑上标吗?”
酒会的每位宾客都有张会标,遇到最中意那支酒可以贴上去,再由酒的主人在这些标里反选,赠酒讲的是缘分,是双向选择。
赵声阁扫了眼角落,还是那句话:“酒还没上完,我不提前下结论。”
他这么说,姚家楠就有些失望,陈挽也有些遗憾,看来他苦苦寻觅的珍品也并不能完全俘获赵声阁。

第29章 副作用
何盛远发表致辞的时候,大家都回到主宴厅,只有赵声阁和菲利佩不用下去,他们的身份不方便随意暴露在媒体镜头之下,贵宾厅就是为他们特意准备的。
何盛远不是说废话的人,整个发言统共也没几分钟。
但大人物讲话,短短几句里也大有乾坤。
下面的人各自有各自的理解。
“要是明隆和百盛真要在北欧铺开网,那可就是姚家的机会了。”
别看姚家在海市不算拔尖,但是最早一批移民到欧洲的大家族,海外的根基很深,要是能搭上赵何两条大船,那在海市重振荣耀是指日可待。
“百盛是一般不排斥第三方注资,明隆不好说。”
说到底是赵声阁不好说。
“哎——赵先生跟小楠可是同门的交情,你们是不知道,当年打比赛,每次出征,赵先生都带着小楠。”
有想趁此跟姚家交好的人附和道:“我记得那会儿小楠的滑雪还是赵先生教的吧。”
——如果赵声阁作为滑雪俱乐部的会长对新生们统一进行为期两天的集体训练也算的话。
姚家楠有些羞涩道:“是队长照顾我。”
陈挽放下酒杯,接了个工作电话,去跟卓智轩打了个招呼便先行离场。
他喝了酒,司机在别墅后面的停车场等候。
出了门,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士从他身边经过。
“陈挽?”
陈挽脚步一顿,微微颔首,礼貌询问这位穿衣和发饰比在场其他人都大胆鲜明的女士:“请问您是?”
对方微笑着伸出手:“许恩仪,或许您的母亲向你提及过我。”
“……你好,”陈挽想起来了,面不改色和对方握了握手,没相成的亲,“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许恩仪很开朗,说:“明仔是我德语班的同学,之前在国外也算是校友。”
他们没有见过面,陈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认出自己的,但也微微一笑:“那很有缘分。”
许恩仪待不下无聊酒会,也要去停车场,便跟他一道走:“我看过你的照片,陈生,你很好认。”
陈挽不知道宋清妙还抖了他多少信息给别人,心中无奈叹气,对女士礼貌道:“是许小姐好眼力。”
许恩仪哈哈笑起来。
何盛远发表完致辞后,赵声阁陪菲利佩去跟他聊了会儿正事,算作他给何盛远的一个人情。
谈完便独自回到人少的二层,卓智轩身边已经换了人。
赵声阁走到栏杆边上,往楼下扫了一圈,回到贵宾厢取自己的酒。
帕尔马皇后。
他的酒不需要遵守规则,不参与exchange,不将那点缘分分摊到百分之一的玄学里,与谁共享,全凭意愿。
贵宾厢外的侍应生敲门进来请示:“赵先生,外面有一位先生问您有没有空,想见您一面。”
赵声阁正在看酒签,头都没抬,淡漠道:“别放他进来。”
侍应生说:“好的。”
赵声阁关上冰柜,准备下楼。
贵宾厢连着露天台,二楼不高,落地窗很大,赵声阁看见陈挽和一位年轻女士往露天停车场走去,相谈甚欢。
女士打扮有些夸张,礼服裙摆很长,高跟鞋不好走,她被绊了一下,陈挽就绅士地让她扶着自己整理裙摆。
不知道说到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
一对璧人身影消失于夜色,赵声阁把帕尔马皇后放回了冰柜里,瓶壁上的冷露湿了满手,化成水,嘀嘀嗒嗒落在地毯上。
门再次被敲响,还是侍应生:“赵先生,您要的酒标送过来了,请问给您放在哪里?”
这条本该在万千瞩目下带走那瓶霞多丽的锦带,在灯光下失去色彩,赵声阁低声说,“不需要了,你拿回去吧,谢谢。”
侍应生见得多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客人,十分熟练自然地回答:“好的,那我给您放回——”
“算了,给我吧。”
酒会次日是陈挽复诊的时间,陈挽将工作推后如约前往Monica的诊所。
这段时间他有认真遵照医嘱吃药休息——除了迫不得已的加班和应酬。
Monica说他状态维持得还算稳定,但是在对他情绪测试中发现,赵声阁的副作用很大。
陈挽第一次听到这个形容觉得有些好笑,哭笑不得道:“他不是药物。”
天地良心,陈挽从来没有把他当作自己治病医疗的药品和手段。
莫妮卡不觉得好笑,叹了口气,说自己会帮助陈挽在他决定停止之前找到可持续依赖的替代。
他们都知道,目前这个稳定性没有可持续发展性。
陈挽点头,又摇摇头,赵声阁没有替代品,他大概也不需要。
直到此刻,陈挽仍异常固执地认为自己能够完全操控自己的感情和情绪。
Monica心中叹气,但没有反驳他,只是重新配了药方。
八月上旬,汇率上升,全海市第二季度经济形态整体向好。
在风暴面前,被波及的永远是虾兵蟹将,巨擎航轮不受影响。
TCB大肆报道前日何盛远的酒会,何赵联手已是板上定钉。
搞定了何盛远,明隆集团也不甘示弱,趁热打铁,将宝莉湾码头的发布会暨开工庆典择日召开。
陈挽收到邀请时有些惊讶。
他那间小庙,别人给面子称一句科技新贵,实则在这些old money面前根本毫无名姓。
不过看到邀请人并不是明隆集团,而是以其集团下边一个很偏远的子公司的名义发出的,陈挽便没有多想。
科想的确和对方有过一些生意往来,但天擎这个子公司名声很不响亮,合同文件抬头落款也不冠以明隆的的抬头,所以许多人都不知道它背靠明隆。
恐怕连明隆平时都不一定想得起自己还有这么个被人遗忘的“小儿子”。
卓智轩盯着那张烫金的请涵,拿眼睛斜他:“你不会不去吧?”
“为什么不去?”陈挽不解。
“……”卓智轩已经完全没法预测他的思维和行为,“那谁知道你。”反正之前以赵声阁名义发出的请函,这人大多是不去的。
“去的。”陈挽把请函妥帖收起。
严格来说这其实是公事,天擎是他们的合作方,科想也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心血,陈挽不会公私混淆,他要对整个公司负责。
晚宴就举行在宝莉湾。
因为还没开发完全,近郊傍山,黑漆漆的环海公路被前来的车灯打亮。
在晚宴上主持大局和上台讲话的是赵家里的一位族兄,也是明隆的董事——赵家为数不多能堪大用的后生人。
这种场合,赵声阁一般不亲自发言,露个脸最多了。
他和同样怕热闹的沈宗年坐在一个二楼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的帷幕旁喝酒,俯瞰下边的华衣蝶影觥筹交错。
这个位置视角一览无余,谁和谁交际寒暄,谁和谁眼神交汇,一清二楚。
赵声阁百无聊赖转了转指根上的金属。
沈宗年噙了口酒:“怎么突然戴这个?”
尾戒镶嵌的是赵氏家族徽章,代表在明隆最高的权利地位,赵声阁以前谈生意从不用这个东西彰显背景和压人,没有必要,也不喜欢,即便是初出茅庐的时候。
赵声阁说:“这种日子送人去医院不好。”
“……”他这么一说,沈宗年就立刻懂了。
是赵茂峥要他戴的,这算得上是明隆近十年来最大的项目了,不仅是沈谭徐几家的合作,还有重量级的红头标书,这样风头无两的场合,家族荣耀不可缺席。
这个紧箍咒赵声阁要是不戴上,老人闹脾气招来医生,鼻子比狗还灵的狗仔怕是又要捕风捉影借题发挥。
两人俯瞰底下芸芸,人人戴着面具,撑着千篇一律的笑容,社交寒暄,忙忙碌碌。
这样隆重的场合和时刻,赵声阁和沈宗年都坐得很松弛,若是有人经过,以为那样的姿态是在聊几个亿的项目,实则不过是在说下面谁谁的八卦。
不多时,谭又明和卓智轩拿着酒上来了。
“有看到陈挽吗?”卓智轩问。
谭又明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沈宗年把自己的手机从他手上拿回来,平声问赵声阁:“你邀请陈挽了?”
这不是平时那些私人的聚会。
虽然他认可陈挽的能力,但说句不好听的,科想要进明隆宾客名单那还差得远。
赵声阁面不改色,说自己不清楚。
“什么时候明隆连拟宾客名单都归我管了?”
“……”
还是卓智轩出来解释:“不是,是天擎公司发的商业邀请函,之前他们一起做汀荃湾那个项目。”
沈宗年都差点忘了明隆下面还有个天擎,他看了眼赵声阁,没有再问。
谭又明说:“你再给他打个电话,看看到哪儿了?”
“没接,两个小时前就说出门了。”
市区到这边最多也就一个半小时。

两个小时前,陈挽从外环出发。
他今天到外环出差,前往宝莉湾需要导航,宝莉湾作为未来十年吞吐量最大的黄金码头,此刻还未成气候,尤其是从外环过来,人烟稀少,只有些不成规模的工厂。
本来路上就他一辆车,畅通无阻,经过环道375时,前方出现几辆追逐的车子。
准确地说是两辆大吉普围堵一辆莎朗玛蒂。
莎朗玛蒂被两边夹击,东摇西晃,后尾箱和车灯已经被撞坏,看起来颇为惨烈。
陈挽不清楚个中缘由,不欲多管闲事,一脚踩上油门超车。
擦肩时,莎朗玛蒂对他猛打求救信号灯,陈挽不理会,直到大灯照过来,他看清了,后排坐的是一位女士。
看不清楚脸,但双手贴在窗前,恳求的姿态。
这边靠海,又没开发,弯道只有最简单的护栏防措,经常有人车被劫、或是坠海事故的报道。
陈挽抬手看了眼时间,嘴唇抿紧,还是放慢车速,忽而杀了个回马枪让那两辆吉普措手不及。
他今天倒是开了辆好车,耐撞。
但两辆吉普瞬间被激怒,比上次那辆劳斯莱斯更癫,引擎发出怒响,恼羞成怒得甚至有些不计代价地报复陈挽的多管闲事,两车夹击把他的大众撞得后视镜直接撞断了。
陈挽坐在驾驶座上感受到巨大的冲击,闪着来电提醒的手机也从口袋里掉到缝隙里。
阴功,陈挽暗骂了句,视线变得模糊,呼吸也重了些,车灯被撞碎,没有路灯的夜路上只能凭直觉控制方向。
大众跟莎朗玛蒂的耐性比不过吉普,陈挽决定速战速决。
他开了车窗,莎朗玛蒂前后排都配合地降下车窗。
陈挽看清那位女士的脸,怔了一下。
没时间多想,他朝沙琅玛蒂前排的司机比了个手势,对方马上意会,一踩油门,等拉开距离,陈挽即刻打死方向盘,横直拦在路中央。
如果吉普非要不计代价地追上前面的莎朗玛蒂,那陈挽的大众一定会被撞出栏杆坠海。
但他赌吉普不敢玉石俱焚。
吉普果然在彼此撞上的最后一秒紧急制动,但大众到底还是受到了惯性的冲击,驾驶座的安全气囊弹出来和安全带拉到极限陈挽才没有被撞飞,但脑袋还是很重地磕了一下,发出惊心动魄的声响。
陈挽眼冒金星,不等缓过神就凭借本能直觉启动车辆飞速离开。
莎朗玛蒂早已趁机冲出包围,跑得很远,两辆吉普深知不再有追上的可能,但清清楚楚记下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疯子的车牌。
大众一直护送莎朗玛蒂进入灯光通明的市区范围才停下。
陈挽不欲与对方结识,刚想打转向灯,后排那位女士很快走下来,来到他的车窗前,礼貌地敲了敲。
陈挽只得降下车窗。
女士非常年轻漂亮,经历完这么一番惊心动魄的混乱依旧得体大方,目含感激笑着说:“这位先生,很感谢你刚才愿意伸出援手,请问怎么称呼?”
陈挽脑子还是晕的,平复呼吸,也笑了笑:“我姓陈。”
“陈先生,”女士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他,“我叫徐之盈,可以交个朋友吗?”
她心里想补偿些什么给对方,但看对方的车和气质,不是缺钱的人,而且这样直接提出物质补偿很不礼貌,所以她这样说。
陈挽无法拒绝女士,只能接过名片,说:“好。”
又有些抱歉地同对方说明:“不过我没有随身带名片,抱歉。”
“没关系。”
陈挽低头看了看散发着很淡香气的名片。
传闻中和赵声阁一起回国并有婚约意向的徐小姐。
徐之盈今日本来是独自去看一块潜力很大但暂时还没什么人注意到的地,为不招人耳目,只带了一个司机,看完就直接过去宝莉湾参加晚宴。
那两辆围杀她的吉普应该是赵家的对头,信了徐赵两家联姻的传闻,从赵声阁身上讨不到便宜,就从她身上下手,
因此专门挑发布会晚宴这天挑事,最好闹得满城风雨,见网上报,搅了明隆的好兆头。
且宝莉湾的项目,徐家也有份,即便不一损俱损,也能互生间隙,一箭双雕。
徐之盈看着陈挽有些苍白的面色,担忧询问:“你有没有受伤?我送你去医院吧,你的额头和手臂都流血了,需要仔细检查一下。”
刚刚的撞击这么猛烈,她坐在后排都被颠得想吐,更别说开车的人。
陈挽很绅士地笑着婉拒:“不用了,徐小姐,我没感觉有哪里不舒服,你不用挂在心上。”
他看对方的装束应该也是去宝莉湾参加晚宴的,善解人意地提议:“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徐之盈还是很不放心地说:“那你呢?有没有耽搁你的事?”
她注意到,陈挽也穿得很正式,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但因为刚才那番混乱的激战,他的领带凌乱,衣领和袖口都皱了,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
不过那张脸仍旧是极其好看的。
徐之盈心头忽然涌上很深的抱歉,也许别人正在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就这样被她搅混了。
陈挽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说:“没关系,我和朋友改个时间就好了。”
“要不还是我送你到医院看一……”
“真的不用,我没事,徐小姐。”
看他这样坚定地拒绝,徐之盈也不好再坚持,只是再三申调:“好吧,陈先生,如果之后觉得有哪里不舒服,请务必联系我,我不是在假客气,否则我于心难安。”
陈挽一怔,这位徐小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讲起话来还蛮有气场,他笑了笑:“徐小姐,我没什么事,你放心。”
徐之盈离开之后,陈挽把车停在路边,撩起衣袖检查手臂。
果然有伤口,还流了一些血,黏在白衬衫上已经干涸。
方才他就觉得隐隐的疼,现在已经肿起来一大片,应该是横拦吉普的时候弯拐得太猛太大,撞到了车窗。
额头有一些擦伤,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是脑子里晕沉混沌。
灰头土脸满身狼狈,宴会是去不成了,陈挽疲惫又无奈地叹了声气。
看着前方徐之盈离开奔赴宴会的背影,陈挽心里有些艳羡和惋惜。
富士山很远,他去不到了。
大众停在路边像一只夜色中的巨兽,引擎发烫,狼狈喘息,红灯上方的巨幅屏幕刚播完天文台报道,转播财经新闻。
明隆董事发言后,赵声阁的脸一闪而过,即便是官方媒体,也不敢对着他多拍。
陈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看到了手上的戒指,其实镜头闪得太快,陈挽根本没注意他戴的哪只手指,但他知道,赵声阁之前是从来不戴戒指的。
迎面驶来的车辆开了远光灯,直直刺过来,陈挽的眼睛忽然非常痛。
大概是亲自把传闻中的情敌送往喜欢的人身边,也大概是真的被吉普撞坏了脑子,心神破碎,陈挽罕见地没有平时那么理智。
不过他不理智的时间也很短,严格控制在被自己允许的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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