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君后失宠了—— by太紫重玄
太紫重玄  发于:2024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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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殿沉静,施针过后药香浅浅,两道呼吸一虚缓绵长,一紧张短促。
渐渐的,即便寝殿十分宽敞,气氛也不可抑制地变得压抑而焦灼。
季恪缓缓看向姜宣。
姜宣立刻浑身一个激灵,愧疚地缩起身子埋下头,嘴唇指尖脚尖微微发抖。
季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冰冷至极。
姜宣越发紧张,头埋得越发低,抖得越发厉害,呼吸几乎窒住。
终于,季恪的目光彻底一凶,猛地拍了下床,暴怒道:“君后!你做的好事!还不从实招来!”

姜宣惊魂未定,话说得断断续续,来回几次才讲清楚。
逐渐听懂了的季恪便不淡定了,脸上的表情简直是开了染坊。
姜宣连忙挥舞着双手解释:“我、我我我真地没有别的意思绝对不是故意害你!……还好还好你现在没事了还好行宫这里有太医我刚刚就害怕万一没有太医跟来……”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季恪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行宫的确没有太医,他只过来几日,原本也不可能带太医,最终之所以带了,是因为想到伴驾同来的姜宣手无缚鸡之力,万一受伤或生病,没有太医不行。
没想到竟是给自己用了。
姜宣定是把药下在了包子里。
还说是专门、特意包给他吃。
还要天天包。
想起当时姜宣的话语眼神,想起他为了不让姜宣落空的种种行径,他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他简直是蠢猪!
姜宣居然……
他居然……
“你怎么、怎么就以为朕……不行呢?!”季恪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
姜宣发着抖小声说:“你自己说的。”
“朕何时说了?!”季恪匪夷所思。
“就我问你,你很生气的那晚。”
“你那样问是个人都会生气!”
“可你没否认。”姜宣低声强调,“你那样生气,却仍然没否认,我就、就觉得……”
“你可真聪明!”
他气急败坏地下床踱了几步,对姜宣猛一甩袖子,痛恨道:“朕不否认不是不想否认,而是懒得理你,懂吗?!”说完大步走出寝殿,“啪”地一下摔上了殿门。
站在原地的姜宣浑身又是一抖,心中五味杂陈,片刻后嘴角十分难过地撇了起来,眼眶也湿了。
他恍惚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在寝殿内慌忙寻找,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来文房四宝,随便研了两下墨就闷头写起来——
他要给二师兄写信,问清楚人没有不行却吃了那药丸,还吃了两颗会怎么样,他要想办法补救。
做完这些他就又呆了,茫然地坐在床上,脑海里全是季恪方才难受凶险又气急败坏的模样。
整整一晚都没睡,第二天季恪没来,也没传话,他只好继续坐着干瞪眼。
期间侍从来送膳食,他赶紧打听了一下,原来季恪照常去农巡了。
哎,先前说好了两人一起去的。
……都怪他。
又孤零零地度过了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圣驾回銮,他随侍从的指引登上马车,季恪在前方骑马,连照面都不与他打,更别提与他说话或同车共乘了。
他只能掀开车帘,从小小的窗里巴巴地望季恪的背影和御马的屁股,有时候队伍一歪,他还看不见。
……呜。
季恪的背影仍然挺拔,而且好像比从前更挺一些,是因为还在生气么?
好想向他道歉,更想问一问他还有没有不适,可是完全没机会。
姜宣一路忧伤,回宫不久收到了二师兄的回信——
“小师弟,你说真的?你把那药给没病的人吃了?!还吃了两颗?!!!乖乖……还好救得及时有惊无险。放心,当时无事就是无事了,只不过……嘶,我单是一想就浑身发毛。小师弟,你一向机灵,这次怎这般糊涂?山下不比师门,世道艰险,你又是那等身份,为人处事千万三思,那与咱们师兄弟姐妹间相处是万万不同的!至嘱至嘱!”
姜宣:……
他捏着信纸,想象着二师兄的模样和语气,后悔自责得无以复加。
他早已知错,二师兄现在就是往他伤口上撒盐……
但也的确该撒,谁让他如此蠢笨做了这样大的错事呢?
就应该撒一百遍,让他疼死难受死算了。
姜宣悲从中来,向后一倒瘫在床上,整张脸皱成一团。
好几天了,他从早到晚一个人待在明华宫,季恪……
是真地不理他了。
又难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这样不行,便硬着头皮让侍从去请季恪,结果当然没请到,他一边灰心一边告诉自己万万不能灰心,使劲儿调整心情,决定亲自去。
还特意换上了季恪喜欢的青绿色纱衣与玉质配饰。
到了明威殿,照样还是一场空,季恪让秦中传话说忙,不见。
这情景似曾相识,但他知道,实际的情形比上次严重得多。
……怎么办?
季恪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不再喜欢他了?
灰溜溜地回去以后,姜宣一连几日食不下咽夜不安枕,整个人迅速消瘦,脸色也泛黄,侍从们劝他,他却越听越难过。
无论如何,他还是想跟季恪说说话,说什么都好,哪怕……听他发脾气吼自己都好。
又一天清晨,他抱着床柱想了许久,终于再次重整精神,仍是穿着季恪喜欢的衣裳,忐忑地走出明华宫。
“你们不要跟过来哦。”他回头嘱咐侍从们。
“君上……”侍从们各个脸色愁苦。
“别担心!我这次肯定能成功!”
他努力做出乐观的表情,在心里打好了气,揣着两手义无反顾地去了。
此时季恪也许在朝上,也许在御书房,也许在外廷的哪个司部,但没关系,他就去寝宫外等,季恪哪怕今天忙得回不来,明天也会回来,就算明天还不回来,总有一天会回来……
他多等一会儿没关系。
离他越来越远的身后,明华宫的侍从站成一排,久久没有散去。
“君上好可怜。”
“不知在行宫究竟发生了什么,听说是触怒了陛下。君上性子虽好,但就是太随性了,不懂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可也是陛下先给了君上前无古人的恩宠。”
“天子恩宠,历来是想给就给,想收就收。”
“这……哎。”
明威殿外。
季恪果然不在,姜宣便站在廊下,还阻止了要去其他地方通报的侍从。
他是来道歉的,不该再主动打扰。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活泼的性子很快就觉得无聊、受不住,他使劲儿忍耐,一会儿看天空,一会儿看廊柱,一会儿看周围的花草。
中午他饿了,但他担心季恪会回来用膳,便坚持着没走。
可直到他饿得腿脚发软,忍不住靠着廊柱坐下了,季恪还是不见人。
侍从们问他想吃什么,说去御膳房取来,他也摇头拒绝了。
饿是真饿,吃不下也是真吃不下,没那个心思。
恹恹地垂下眼帘,姜宣把廊柱抱得更紧了一点。
侍从们站了片刻,终于无奈离开,只留下一声叹息。
夕阳渐凉便是黄昏,黄昏之后夜幕骤降,风大了起来,吹动树叶与宫灯,给旷大的宫城染上了幽深与压抑。
姜宣靠着廊柱闭上了眼睛。
朦胧之中,他觉得季恪好像来了,又好像没有,又好像远远地一看见他就立刻转身走了。
他难过极了,忍不住喊出季恪的名字,想去追却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背影迅速走远。
“唔……季恪你别不理我……”
“我知道错了……”
“季恪!季恪你有没有事……”
二更过,忙碌了一整日的天子负手站在明威殿外的木廊边,静静地看着那个斜坐在上面抱柱酣睡,梦话不断的家伙。
方才进来的时候,仓促之间,他还以为看见了……
然而往事难追,他如今能够拥有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这个时而聪明时而傻,时而令他头痛欲裂愤怒无比,时而又令他……
的家伙罢了。
闭上眼睛沉了口气,季恪向后一抬手,秦中会意,亦向后使了个眼色,众人退走。
庭院幽静。
季恪上前两步,垂目定定地又看了一会儿,终于极其无奈抱起了姜宣。
不是以往的肩扛麻袋,而是双手横抱。
走到寝宫正殿外,他用脚踢开殿门,径直进去,再用脚往回磕上。
“以为朕不行?当真笑话。”

满腹忧思的姜宣当然不可能沉睡,被抱着刚一进殿,他就睁开了眼。
初睁眼时本就糊涂,发现近在咫尺的居然是季恪的脸,季恪还抱着他,他就认定这绝不是真的。
是梦,只有在梦中季恪才会对他好。
想到这里,姜宣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一副要哭的表情。
季恪便皱起眉,沉声问道:“你做什么?朕令你不爽了吗?”
姜宣:!!!
真的季恪!
他一激动,下意识地在季恪怀里弹了一下,季恪的眉皱得更紧,双臂一用力,更加沉声地说道:“别乱动。”
姜宣一愣,而后目光炯炯十分乖巧好学地点头如捣蒜。
季恪登时无奈。
将人放上龙床,背过身去心想:这么突然被打断,他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
片刻后,坐在龙床上的姜宣揣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倾身试探:“陛下?”
季恪没有立刻搭腔,停了一会儿才带着微微的烦躁说:“怎了?”
姜宣眼珠转转,觉得情况有点怪,理了理睡着之前的事,问:“你忙完公务了?是自己回来的,还是有人向你禀告了我在这里你才回来的?”
季恪斜瞥他一眼:“有区别?”
姜宣立刻严肃起来:“当然有!我不想打扰你,只想在这里静静地等你。”
季恪眼帘微垂,心中乱了一分。
的确是秦中禀告他的,说君后等了一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他听完以后没有任何表示,仍是坚持把公务做完。
但不可否认,最后那段时间,他颇有些坐立不安。
最近也是,姜宣一直找他,他不见,倒也并非真地不想见,而是因为心中有气有怨,觉得姜宣那些普普通通浅浅淡淡的行为很是不够,不足以令他消了气和怨。
而今……
不知是因为时间的关系还是因为姜宣这次当真触到了他,他的气和怨几乎全消,只余下一点点脸面上的别扭。
“你说你不想打扰朕,现在不还是打扰了?朕忙了一日,大半夜的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还得周全你。”
姜宣四处看看,心想侍从们应当是季恪遣开的,应当是季恪觉得他们若在说话不方便……
唔,季恪好像气消了不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便一扫近日来的所有颓气,整个人重新焕发了快乐的生机,从床边蹦下来,兴奋地说:“你不用周全我!我来伺候你,我会我会!”
他凑过去牵住季恪的衣袖,把他拉到床边按着坐下,又跑去倒了杯水,回来往季恪手里一塞,开心地说:“喝水!”
然后上前弯腰解了季恪的腰封,宽掉厚重的外袍。
季恪莫名其妙,只能端着杯子上下抬手。
姜宣乐在其中,抱着季恪的外袍和腰封在衣架上挂好,接着一溜儿烟从侧门跑了。
不多时又跑回来,手上端着一个冒热气的金色面盆。
他将面盆放在桌上,投入巾帕搅了搅,拧干,一边在手心里叠一边跑回季恪面前,说:“擦脸。”
也不管对方愿不愿便自顾自地擦起来。
还端着杯子的季恪:…………
擦好脸,姜宣又跑了,端着面盆消失在侧门,不久后端着另一个更大更热气腾腾的盆回来,双臂微微发抖。
“烫脚。”他蹲在季恪脚边,抬头闪着双眼。
季恪彻底无奈:“你来找朕就是为了做这些?”
不是你说没人伺候的吗?
然而这话姜宣只敢在心里想,不敢说出来,生怕又惹季恪生气。
“站起来。”季恪说。
姜宣听话地站起来。
“把衣裳整理好。”季恪又说。
姜宣看看自己,理顺为了做活儿方便撸上去的袖子。
可是季恪仍瞧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要整的,一脸茫然,片刻后就见季恪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肩上一提。
原来是纱袍掉下去了,他都没注意!
“说吧,你今日为何在此等朕?”
一听这话,姜宣的头便耷拉了,整个人做小伏低,悔愧无比地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差点儿就害了你。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想起那日的情形和二师兄信里的话,再想起最近季恪的冷漠,种种难过悉数爆发,眼泪“唰”地又流了出来。
他连忙拿手背抹,断断续续而又无比锥心地说:“你要是因此讨厌了我,不想再理我了也行……我就是、就是想当面跟你道歉,无论你原不原谅我都好……呜,其实我也、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季恪的目光复杂起来。
终于,他伸手握住姜宣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坐,捏起中衣衣袖,轻轻擦拭那双哭红了的大眼睛。
“别哭了,遇事总哭还了得?你在殿外站了一天,一定累了,你先泡脚吧。”
现在的姜宣只知道要听季恪的话,季恪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于是照旧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褪掉了靴子,躬身挽起裤管,把莹白的双脚伸进盆里。
水很热,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了一下,双脚也缩了缩。
季恪淡淡笑了,说:“你想烫坏朕吗?”
“才没有。”姜宣委屈地反驳,“我只是觉得热水烫脚舒服。”
“但也不能太烫。”季恪温声说,“你呀,就是容易把事情想得过于直接,从来不会在中间拐弯儿。”
姜宣明白季恪是说之前的事,嘴唇动了动,鼓足勇气问:“那你原谅我了吗?”
季恪一时没说话,姜宣的心怦怦怦怦地紧张地跳,眼神又急切又忐忑。
季恪终究不忍,别开脸低声说:“下不为例。”
姜宣一愣,而后大喜,双手抓住季恪的衣袖凑上去:“我肯定!”
寝宫宽敞,此时在熏香与热水热气的氤氲下终于不那么冷清,而是有些温馨了。
帝后二人挨着坐在床边,一个静静地泡脚,另一个静静地瞧着泡脚,也终于有些一家人的意味了。
“你一整天都没吃饭,现在饿不饿?让御膳房送些夜宵?”
姜宣摇摇头,“不饿。”
“真的?”
姜宣再点点头,小声说:“饿过劲儿了。而且就算饿也没什么,只要你没事,也不生气了就好。”
季恪:……
他望着姜宣,想到他从小被姜守宠爱,到了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师门里做小师弟依旧被宠爱,居然没有被宠成一个无法无天的家伙,而是这般的、这般的……
他不好形容,只是看着那哭红了的脸颊和双眼里的执着,忍不住心中一动,问:“你见过兔子吗?”
“当然。”虽然不知道季恪为何突然问这个,但既问了,姜宣就好好回答,“我师门里的山上有好多!有这么大!”双手使劲儿比了一下。
季恪笑了:“其实还有更大的。”
“多大?”他觉得在山里见的已经很大了。
“像你这么大。”
“嗯?”
“你的师兄师姐没说过你就像只大白兔么?”
姜宣意外地瞪大眼睛,眼睛再转一转,说:“他们只说我像小老虎!”
季恪历来浅淡的笑容变得深了一些,停留的时间也久了一些,心想活泼灵巧毛绒可爱这些方面是有点像,至于其他……
“那你会咬人么?”
此时姜宣放松了许多,也敢开玩笑了,一扬头道:“看情况,有可能!”
季恪仍是笑,没有再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姜宣耐不住沉默,双脚在水盆里轻轻点动,嘴里还低低地哼起了小曲。
季恪看着看着,眼睛被那莹白细嫩的腿脚一晃,就有些花,方才在殿外燃起的情绪有卷土重来之势。
事已至此,没必要再拖下去。
“你先前以为朕不行?”
一说这事,姜宣还是愧疚,低下头踢了踢水,“唔”了一声。
“为何要想方设法地给朕喂药?”
“想治好你。”姜宣理所当然地说,“有病就要治。”
“仅此而已?就没有一些旁的原因?”季恪认真地引导。
姜宣一愣。
季恪的声音深沉,他仿佛被蛊惑了。
抬起头,温柔宫灯下,季恪英俊的眉眼吸引着他,调弄着他心头混乱的思绪,让他一点点抽丝剥茧,终于发现了那个埋藏最深、也最真实的答案——
“因为你一直不跟我洞房。”
宫灯静燃,水波缓缓,姜宣的脸红了。
季恪注视着比方才更大白兔的大白兔,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甚至没有仔细去分辨自己究竟是认命了,还是认定了。
他伸手抚上大白兔的面颊,说:“不错,你的脸的确很软。”
姜宣怔怔的,眼里露出紧张,呼吸也屏住了。
季恪继续靠近。
姜宣双手撑着床,直勾勾地看着面前这个与先前完全不同的人,身体缓缓向后倾,终于终于……
双脚离开水盆,仓促一踢,水盆打翻,水全部倒洒出来。

黎明,窗外薄薄天光,华丽的天子寝殿残留着浓夜的气息。
一盏宫灯照处,季恪站在龙床边,系好明黄色中衣腰带,舒适地动了动脖子,伸了个懒腰。
龙床上,姜宣整个人缩在金红锦被里,连脸都覆住大半,唯有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露在外面,眼周尚有红晕。
他没想到,昨夜他居然和季恪洞房了!
季恪都没提前说,忽然就摸他的脸,亲他的眼角,抱住他的腰。
然后亲鼻尖、脸颊、唇角……和唇心。
再然后季恪推他,还解了他的衣裳。
他有点慌,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顺着心底冒出来的念想也亲了季恪一下。
然后……
一向稳重的季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急切了,劲儿大了许多,弄得他都有些不能承受,他忍不住喊了出来,季恪就更加……
忆起前情,姜宣的脸红了,盯着季恪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挪开。
最后他跟季恪抱着一起睡着了,比一个人睡更沉更舒服!简直像晕过去了一样,直到不久前……
季恪亲醒了他,他们又一次……
清晨的季恪好像比昨夜更急切一些。
龙床边,季恪更衣毕,正了正领口,回头望向姜宣,俯身摸了下他的脑顶,十分温柔地说道:“累了吧?今日就在这里多睡一时,午膳等我回来。”
姜宣开心地点点头,顺着话头问:“你也累了吧?”
季恪比他多用力,现在又要去上朝,无法补眠,他关心他。
然而季恪的脸上却浮出了一丝很微妙的神情:“你在这事上怎么总是对朕如此没信心呢?看来朕还得加倍努力。”
姜宣:?
他没太懂,可惜眼下也没时间细问了。
季恪急着上朝,他带着笑意目送过那宽阔高挑的背影后,骨碌骨碌滚到床里侧,缩到被褥之间闭上了眼睛。
美美地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天光大亮一室温暖。
侍从们鱼贯而入,说陛下吩咐,等他醒来要伺候他沐浴更衣,再传太医来请脉,开调理滋补的药方。
好心细!
姜宣的心瞬间温暖,开开心心地按照安排一路做过去。
快午膳的时候,季恪还没等来,竟先等来了赏赐!
明华宫正殿被摆得满桌满地都是,金银器物、衣料配饰应有尽有,而且除了给他的,侍从们也都有份,甚至还给了他在外镇守的哥哥和哥哥军中的将士们!
姜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说当了君后以后,吃穿用度就一改往昔,但那都是君后的身份和皇宫的环境带来的,与现在季恪以自己的名义送给他的截然不同。
从昨天到今天,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一个温暖接着一个温暖,他应接不暇,只有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呆呆地、缓缓地消化心中翻涌的情绪。
像傻了一样。
“老奴给君上贺喜。”奉旨送赏赐的秦中在一旁躬身。
小荷也笑着说:“君上,快谢恩!”
“……嗯?噢噢!”正沉浸的姜宣脑中“叮”地一声,刚欲跪,只见殿门投来一道阴影。
“君后想必是要等朕来了,当面谢。”
听着这声音,看着那被帝王常服衬得越发挺拔的身形和越发英俊的面孔,姜宣不由自主想起昨夜,脸上“唰”地羞红。
众人跪倒,口称万岁,一片脊背和脑袋中,姜宣和季恪站着,周围仿佛背景。
姜宣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季恪也露出了一点俊朗洒脱的笑容,走过来握住姜宣的手:“你们都下去,一盏茶后再奉午膳。”
帝后二人要说悄悄话,侍从们心知肚明,行礼称是,带着不宣的笑意弯腰退开,还十足贴心地闭上了殿门。
终于单独相处,姜宣的羞涩褪了不少,用含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季恪。
季恪牵着他的手,与他一起看赏赐。
“都喜欢吗?”
姜宣使劲儿点了点头,又露出一点点苦恼。
“怎么了?”
“唔。”姜宣斟酌道,“这些都是你送给我的,我肯定都喜欢,但是……这些也不是我非要喜欢的东西,穿什么用什么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季恪懂了:“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呢?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珍贵古籍?说出来,朕给你找。”
姜宣随着季恪说的一个个想去,脸上一片茫然。
季恪失笑,略无奈道:“每个人多多少少总有点儿什么想要吧?”
“唔。”姜宣觉得这话有理,从前在师门,大伙儿也总说他像个小孩子似地没心没肺,整日瞎自在。
可现在他已经是君后了,还已经和季恪……
他应该有大人的样子了。
要成熟深沉一点。
他再次特别特别认真努力地想了一下,很快就满带期望地笑了起来。
“我说什么你都能给我么?”
“当然,朕是天子,富有四海。”
“噢。”姜宣不疑有他,当即要求道,“那我只要你一直最喜欢我就可以了!”
说完他就垂下眼帘自顾自地琢磨起来,没能注意到季恪脸上瞬间意外凝固住的表情。
这些日子以来,从他不是很成熟的内心来看,季恪的确很喜欢他:
允许他不去守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他自作主张或做错了事,哪怕是很大很大的错事,季恪也就是只生一会儿气就会原谅,日常生活也对他呵护有加!
一直最喜欢他应该不是很难。
自那以后,姜宣的夜晚不再是单纯睡觉,而是常常与季恪洞房。
有时哪怕不是晚上,也不是在床上,但只要单独相处,季恪也会亲他,或者拉手摸脸。
陪他玩的时候也比从前多。
姜宣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再快乐也没有了,甚至有些忘乎所以。
直到有一天,他巡视九寺五监,在将作监饮茶休息的时候,礼部侍郎求见,说选秀诸事的章程已经写好,请他过目。
将作监监察也嫌不够似地过来凑热闹,躬身递上一卷卷轴,禀道:“为秀女、侍君入宫面圣所制的服饰图样在此,请君上一并过目。”
顿时,姜宣笑嘻嘻的轻松表情彻底僵住。

姜宣人生首次体会到了一种奇异的情绪。
像一张黑漆漆的大网迎面扑来,像一只重锤猝不及防地砸在心头,像明明大晴的天突然就乌云密布,像快乐游动的鱼儿被瞬间抽开了所有水流。
有点懵,有点酸,喘不过气,然后就是禁锢全身、铺天盖地的痛苦。
季恪要选秀纳妃,以后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季恪近来对他的种种疼爱会分给别人,也会……和别人洞房。
此刻之前,他从来没有认真细致地想过这件事,甚至就是因为他主动反复劝说,季恪才会答应选秀,可现在难过的也是他。
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他比从前更加喜欢季恪了么?
可季恪是皇帝,皇帝就应该选秀,应该子孙满堂。而他还不到二十岁,尚不能生育,就算以后能生了也不想一直生……
如果季恪不是皇帝就好了。
姜宣郁闷地撇撇嘴,无精打采地接过礼部侍郎的章程,低落地翻看。
章程是他们一起讨论过的,按理说不会再有问题,可是……
“其余都好,只秀女、侍君先由我甄选这一条,我需同陛下再商议商议。”
之前季恪说来了新人由他先过目,他也没多想,一口就答应了,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心情变了,在这样的心情下替季恪选人,他怕他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私心,不够公允。
姜宣再看绘制了面圣服饰的卷轴:“唔,陛下不喜欢太夺目的颜色,把那些减一减,多用柔和浅淡的,衣料也是。大家伙儿的服饰格调最好也统一一下,否则不公平。”
这倒是给将作监减少了差事。
监察躬身赞道:“君上贤德,臣等钦佩。”
礼部侍郎也附和:“君上贤德,乃我朝之幸,社稷之福。”
一直以来,姜宣都不太懂这些场面话,就一心做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像突然开了窍一样,只稍稍愣了一愣就想明白了。
他们是说自己没有倚仗身份和宠爱就阻止季恪纳妃,也没有利用职务便利拿捏秀女和侍君,或是从中扶植势力排除异己,而是一视同仁,很大度、很贤德。
从前听到夸奖他都很高兴,可现在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越听越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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