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光山听到他们的声音,眼眶顿时湿润。
聊了一会,爸爸问:“小姜学长也在吧?”
纪光山点了点头,回头招呼姜哲衍:“学长,我爸喊你。”
姜哲衍应声点头,走上前去,看到视频里的一大家子人,礼貌地挨个问好。
纪父开心地向长辈们介绍,说这是和山山一起去留学的朋友,之前一直很照顾光山,还嘱咐他们到美国后要相互帮助,有什么问题及时沟通。
姜哲衍听得心里一咯噔,挂断电话后问:“你没和叔叔说我比你晚走的事?”
“嗯,”纪光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你迟早要来的,我怕他们担心就没说。”
姜哲衍想起那篇修修补补、还没定稿的论文,闷闷地叹了口气。
“哎,你别这样。”纪光山戳着他的嘴角,手动捏出一个微笑,“我英语这么好,在外面还能走丢?”
但想起他长途飞行后,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什么事都要自己做,姜哲衍还是觉得很抱歉。
“下飞机后把新电话和家的准确定位发我,见到新室友,有什么想法也要及时和我说。”
“这些你不说我也告诉你的。”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姜哲衍张开双臂:“来,抱一个。”
纪光山乖乖地挺直身体凑了过去。
两人隔着几层衣服,感觉不到特别的温度和心跳。姜哲衍揽着他的后背和肩膀,体温依旧偏凉,神情也很平静。
抱了很久,直到松开的时候,纪光山才看到了姜哲衍眼角的一抹红。
他惊讶地眨眼,想要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后腰就被人搂住了。
扶着行李箱的手一松,身体飞快地被带了过去——姜哲衍捧起他的脸颊,毫无征兆地吻了下去。
姜哲衍的吻技算不上出众,但胜在有耐心。
碰到他的一瞬,姜哲衍的动作停顿了几秒。试探、询问、征求,却勾得纪光山念念不忘。
纪光山的身体放松了一些,抬手勾住了姜哲衍的脖子。得到继续的许可,姜哲衍的呼吸频率变长了一点,冰凉的手指攀上他的后颈,然后沿着下颌线一点点往前,抵住了颌角。
“唔……”在触及某点的瞬间,纪光山放松的身体彻底瘫软,腰顿时陷了下去。下一秒,他就被姜哲衍强劲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姜哲衍把他搂紧在身前,继续自己的动作。
又是一个很深的吻。起初纪光山完全被他带着走,后来终于发现了一点规律,试图夺回主动权,哪怕一秒也好。
错乱的频率像一场骤然的暴风雨,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模糊了视线和听觉。
一吻结束,纪光山踉跄地后退了半步,感觉腰还使不上劲。
他用手抵着嘴唇,不可置信地抬头:“姜哲衍,你居然……”
“不喜欢吗?”
“不,我只是……”纪光山抿了抿唇,完全组织不好语言。
姜哲衍笑了笑,摩挲着他的耳垂:“既然喜欢,下次就主动和我讨。”
纪光山低头埋在他肩上,看着周围往来不绝的人流,心跳得更快了。
“不要害羞,机场本来就是送别和再见的地方。”姜哲衍慢慢松开了他,拉着行李走到安检入口,“等我一个月,忙完就来找你。”
纪光山还沉浸在刚才的吻里,生涩地点了点头。
姜哲衍朝他挥手:“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好。”纪光山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混入漫漫人流中。
姜哲衍站在安检口,看着闸门合上,沉默地收回眼神。
坐在车里,看到空荡荡的车厢,姜哲衍没有回学校,破天荒地回家了一趟。
纪光山临走前把他整理的清单发给了姜哲衍,督促他有空时尽早整理。
姜哲衍想趁等他平安落地的这段时间,找点事情打发过去。
这个点姜振还没下班,姜哲衍从书包里翻出钥匙串,久违地打开了家门。
他家住在外环,是一套复式别墅。打开家门,妈妈的字画,钢琴、古筝都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摆放在客厅里。
姜哲衍径直走上二楼,推开了自己的房间。书桌和床都整理得很干净,没有一点生活的痕迹。
姜哲衍反锁上房门,坐到床里,在这个私人的环境中,手终于不受控制地伸到了两腿间。
他开始回味那个吻。
他用舌尖仍然酥麻的那块地方,舔着自己的上颚。不知过了多久,地上多了两团纸巾,姜哲衍平躺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
因为动作有点急,完事后脑子里还是乱的。
姜哲衍摸到床头的手机,举在空中,桌面最醒目的地方记录着他们告白的日期。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姜哲衍感受着周围凝滞的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躺了几分钟,姜哲衍起来整理东西。没想到,等他收拾好衣服,拎着笨重的行李箱下楼时,迎面撞上了开门回家的父亲。
姜哲衍一愣,动了下嘴皮,正在犹豫要不要说话,姜振先喊住了他:“你要走了?”
“还没,先理东西。”
姜哲衍这次申请的实验室很好,姜振对他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买好机票和家里说一声,让新兰去送你。”
“嗯。”
“对了,”姜振又叫住他,“和你一起去的同学,是哪个学校的?”
看来尹新兰和他提过纪光山的事了。姜哲衍估计父亲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如实说:“蒙特利国际研究学院,中英口译。”
蒙特利素有翻译界哈佛的美誉,姜振闻言认可地点头:“你们好好相处吧。”
姜哲衍看到桌上的蔬菜牛肉,知道姜振要给尹新兰做晚饭。父亲并没有留他吃饭的意思,姜哲衍也像作客一样,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门。
回到学校后,姜哲衍把手机设成了双时钟。纪光山见缝插针地给他发了条消息,说已经在首尔中转好,预计明天中午落地,让他早点休息。
姜哲衍又和他聊了几句,吃完药后浅睡了一觉。
长途航班的行程单调无聊。纪光山看了几集下载好的连续剧,看了几页书,然后就是吃饭、睡觉。
经过将近二十小时的漫长飞行,他终于在当地时间晚上八点安全落地了。
纪光山曾无数次幻想出国的场景。然而等真的到了旧金山以后,他发现这里的生活也很平常。
有繁华忙碌的街区,有摩天大楼,也有保留着上世纪风貌的复古建筑,多种风格交杂在一起。
从机场出来,一路看到的商店和路牌,还有听到的语言,对纪光山来说,就像母语一样熟悉。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他在便利店买了境外电话卡,给爸妈和姜哲衍打了电话。
“这就你的新电话号码?”
“对,”纪光山也把手机设置成了双时钟,“我现在打车去公寓,大概20分钟后到。”
蒙村的夏天潮湿闷热,空中夹杂着海风腥咸的味道。
纪光山打车到公寓管理员那边取了钥匙,沿着街区的小路走回来,远远就能看到加州的海岸线。
室友还没来,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纪光山放好东西,去便利店买了泡面和日用品,突然想起一件事——邮寄的包裹还没到。
公寓的床上只有一张床垫,好在天气不算冷,纪光山从行李箱里找出几件厚衣服,打算先将就一晚。
彻底安顿好已是晚上十一点,纪光山还没倒好时差,迷迷糊糊地和姜哲衍聊了几句,就倒在自己用衣服铺的床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了两天,快递的包裹终于寄到了。纪光山租了辆推车,去附近的邮局把东西拖回来,又好好收拾了一番。
室友也陆续来了,和他住同一层的罗畅今年本科毕业,是蒙特利的研究生,楼下的住户是一对小情侣,在附近的文理学院读本科。
其中那对小情侣给纪光山的印象很深。因为一周里总有几个早晨,他会被楼下不合时宜的喘叫声吵醒,然后看见他们在院子里抽烟,女生披着男友的大号外套,稍一抬手就露出香肩,完全不把他当外人。
虽说已经到了自然醒的点,但半梦半醒之间被这种声音弄醒,纪光山还是觉着有些头疼。
加州和国内的时差是15小时,纪光山起床,差不多就是姜哲衍吃晚饭的时候,基本上每次打电话他都会接。
纪光山买了个手机支架,一边准备早饭,一边和他聊天。
“今天怎么还吃烤面包片?”
“拜托,在国外哪有不吃面包的?”纪光山启动面包机,潦草地擦了擦手,把生鸡翅举到镜头前,“而且今天我还准备了加餐。昨天超市打折买的,这么一大盒鸡翅才4刀,是不是很划算?”
姜哲衍扒了口饭,抬头看他:“新鲜吗?”
“当然新鲜了,大型超市怎么可能卖过期食品。”
“那就好。”姜哲衍点了点头,“你要起油锅?”
“不用了,上周和室友买了空气炸锅,昨天下午刚到。”纪光山拿起手机,得意地拍了拍身后的大家伙,“有了这个法宝,以后做饭就不怕触发烟雾警报了。”
“你们的报警器是不是一碰就响?”
“是啊,特别敏感,还特别会叫。”纪光山来美国不到半个月,就听邻居家响过好几次了。
姜哲衍突然笑了声。
“你笑什么?”纪光山皱了下眉头。
“没什么,”姜哲衍借着吃饭的动作低头,淡淡道,“我就是在想,这个警报有没有光山叫得响。”
“姜哲衍!”纪光山闻言狠狠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大清早地和我说这种东西?!”
姜哲衍丝毫没有害羞,眼神柔和了几分:“这不是好久不见,想你了嘛。”
“想我你就快点来。”纪光山想起今早听到的叫床声,差点被他撩硬,忍不住抱怨起来,“论文怎么样了?”
“数据都没问题了,再检查一下语法和排版,准备投出去了。”
“太好了,恭喜啊!”纪光山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还在看,计划是买9月17号下午的票,订好了和你说。”
“你也飞旧金山?”
“对,到美国应该是傍晚,我放好行李就能来找你。”
“这……”纪光山得知他的用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应该的,把你一个人丢在国外这么久,我也过意不去。”
“喂!”纪光山正想和他争论,空气炸锅传来叮一声响,他把手机放回支架上,取出烤得喷香的鸡翅,“我就算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你看这鸡翅,多香!”
姜哲衍配合地嗅了嗅鼻子:“那等我来了,你做给我吃。”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纪光山得意地拍胸脯,“哪有留学生学不会做饭的?这一年下来,我都能去米其林应聘厨师了。”
姜哲衍笑了一声,又问:“半个月了,和室友相处得怎么样?”
“还不错。”纪光山觉得楼下那对小情侣的事还不算影响生活,就没和他说,“那个罗畅,人还算可以。没你说得那么花天酒地,晚上还和女朋友打视频呢。”
“你能习惯就好。”姜哲衍点了点头。
“对了,今天是我的第1节 同传课,据说我们的教室设备特别好,等下我拍照发你。”
两人已经聊了很久,知道姜哲衍早吃完饭了,纪光山不想再浪费他的时间。
“好,那我先挂了。路上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我。”姜哲衍单手端着餐盘,走到回收处倒掉垃圾,腾出手来和他说再见。
纪光山也开心地朝他挥手,等挂断电话,心满意足地拿着刚出锅的鸡翅和面包走出厨房。
美美饱餐一顿后,纪光山收拾书包准备出门。下车后,他沿着进学校的路拍了点素材,打算等有空了剪个vlog发到网上。
蒙特利的校园其实更像街区,放眼望去都是小平房。纪光山拿着手机录视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自娱自乐地往学校走去。
姜哲衍的机票最终还是定在了那天。周五晚上,当纪光山迈着轻盈脚步回家时,看到院子里堆着几个纸箱,透过窗帘往屋里一看,好像有彩带的影子。
最近有什么节日吗?纪光山疑惑地看了下手机。临睡前,他在卫生间洗漱,听到罗畅从外面跑进来,喊住了他:“这么晚了,你才回来?”
“不啊,明天一楼过生日,要搞home party,邀请了我一起去。”罗畅手里拿着剪刀和透明胶,看样子帮忙布置了场地,“你也来吗?”
纪光山不是爱凑热闹的性格,闻言摇了摇头。
“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他们还叫了几个朋友,估计要玩到凌晨,肯定很吵的。”
“没事,反正明天周六。”毕竟是过生日,纪光山不想扫他们的兴致。
不过,他还是低估五六个年轻人的战斗力。周六晚上,太阳刚落山,楼下就传来了KTV必点曲目的前奏。
纪光山心情好,就不和他们计较了。带着耳机哼着歌,在厨房热了几个菜,端回书桌前,继续和姜哲衍聊天。
姜哲衍正准备去机场,回复得比较慢。纪光山也不急,打开平板刷剧练听力,也好借此屏蔽楼下的噪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下两层楼突然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贯穿了。纪光山和姜哲衍聊得正热,闻声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走出房门,警报声愈发刺耳,震得他头皮发麻。
纪光山敲了敲一楼的门:“你们在搞什么?”
“门没锁,你进来呀。”里面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纪光山狠狠地皱眉,拧开门把手往里推。结果刚推开一条缝,门就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他探头一看,发现门后面堆着一叠纸板和垃圾袋,其中还有几箱喝了一半的啤酒。为了营造气氛,他们没有开灯,只点了几个香薰蜡烛。
屋子里一股火锅底料味,做饭用的小电锅还没收走,接线板拉得到处都是。
仅仅几秒时间,纪光山就被里面的烟味呛到了。
沙发上坐着一个面色微醺的男生,骂骂咧咧地掐掉了手里的烟头。
纪光山看到这幅场景,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们赶紧开窗通风,收拾一下东西。别在家里抽烟,万一把消防队引过来,整幢楼都要罚款的。”
“哎,没事。大晚上的他们反应没这么快。”罗畅摆了摆手,打开了窗户。
纪光山烦躁地按了按额角,刺耳的警报声加上呛人的烟味,弄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回到书桌前,他忍不住和姜哲衍抱怨了一句:楼下的烟雾报警器又响了,真吵。
【又是做饭弄的?】姜哲衍问。
纪光山不想和他聊那群人,换了个话题:你在哪儿了?
【我还在家,刚才姜振又和我说了几句,马上出发。】
纪光山看了眼手机上的北京时间,回复道:不急,你慢慢来。
聊完这段话,姜哲衍又消失了一会。纪光山戴上耳机继续看剧,大约过了四十分钟,楼下又传出了警报声。
“有病吧。”纪光山终于忍不住骂人了,没有通知姜哲衍,直接走出了房间。
然而当他踩到客厅发烫的地板时,心中顿时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飞奔过去拉开了房门。
瞬间,一股巨大的热浪冲了上来,扭曲了眼前的空气。纪光山踉跄地冲出屋子,透过木质楼梯的空隙,清楚地看到了一楼被熊熊大火吞噬的木门。
以及——门后面的哭喊和惨叫。
纪光山吓得膝盖一软,几乎是地本能狂奔下楼,跳到了院子里。
“喂,你们怎么样了?!”他朝里面大声喊道,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混乱的喊叫。
透过客厅的窗帘,可以看见里面有几个乱窜的人影,好像拿着脸盆,正在接水灭火。
纪光山看着那扇被火焰包裹的门,想起刚才开门时看到的室内布局,估计起火点应该就在门边。
“别管门了!跳窗跑!”他很快反应过来,扯破喉咙朝屋里大喊。
里面的人还是没有给他半点回应。
纪光山心急如焚,想要过去提醒他们,可刚冲房前,还没碰到玻璃,就被巨大的热浪逼退,还险些烫到自己。
“操。”纪光山惊慌失措地骂了句脏话,环顾四周,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根铁棍。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拿起铁棍,又冲回到这座熔炉般的木屋前,用尽全身力气抡向窗户:“把窗打开,跳出来啊,快!”
巨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里面乱作一团的人。罗畅率先反应过来,趁火势还没蔓延过来,推开了他们最后的逃生通道。
“快,从窗走!”
第一个被送出来的是个体格较小的女生,已经吓得不会走路了。纪光山见他们把她从窗里推出来,立刻丢下铁棍,从外面接住了她。
可当八十多斤的人完全压在他身上时,纪光山还是承受不住,瞬间就被对方的重量带得浑身发软,抱着女孩双双滚落在地。
第二个出来的是一楼的女住户,同样面色惨白、眼神发直,不过好在还会走路。
纪光山顾不上膝盖、手臂擦破皮的疼痛,架起那个小个子女生,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都是男生。罗畅最后一个跳出来,纪光山通过窗户,终于看清了屋内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五个人对吗?”纪光山的嗓子已经喊哑了。
“对,对的!”
“快走!”
本能的感觉告诉他,这里可能要发生爆炸了。
可就在此时,纪光山的右肩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了下去。那个同样浑身破皮的女孩,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起来啊!”纪光山尖叫了一声,用尽浑身力气,想要拉住她,却发现自己的胳膊也使不上劲了。
“快来帮我——”千钧一发之际,他回头看向那两个全力奔跑的男生。
与此同时——
氧气、木头、酒精、火焰在屋里混合,就像一个庞大的反应炉,在他们逃出生天后的几秒,迸发出了一股强劲的力量。
那是纪光山永生无法忘记的一幕。
赤色的火焰从四面八方破窗而出,巨大的冲击力掀翻了木质走廊,还在燃烧的木屑拖着长长的焰火被抛向高空,向他们砸来。
最后出来的那几人也没能幸免,瞬间被掀翻在地,摔倒在了纪光山眼前。
那一刻,纪光山觉得自己该逃,但双腿已经软到不受控制,最终还是心一横,转身扑向地面,护住了身旁更加瘦弱的身躯。
尹新兰送姜哲衍到航站楼后,没有停车,简单地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姜哲衍拖着行李走到值机柜台前,排队的时候,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我到机场了,还有三小时登机。】
发完消息,他把屏幕切到没看完的资料上,等纪光山回复。
从排队到托运完行李一共花了三十分钟,一直没有等到纪光山的消息,姜哲衍觉得有些奇怪。
注意到他站在路中间,机场工作人员上前问他:“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没事。”姜哲衍心不在焉地回答,准备给纪光山打电话。
“方便看一下您的机票吗?”
姜哲衍盯着手机屏幕,顺手给她看了眼票。
等了一分钟,电话没有接通。姜哲衍心烦意乱地放下手机,工作人员见状问:“先生,你在等人吗?出境的手续比较复杂,飞机还有两小时就要关闭登机口了,建议您尽快准备。”
“知道了,谢谢。”姜哲衍从她手里拿回机票。
他在加州没有认识的朋友,也没有加纪光山的室友。一时间姜哲衍有些后悔,觉得当时应该加一下罗畅的联系方式。
或许是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姜哲衍安慰自己,反正明天就到美国了,有什么问题都能当面解决。
时间确实不早了,看着安检处乌压压的长队,姜哲衍刷证件走了进去。
期间他又给纪光山打了几个电话,还是没人接。等安检结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小时,姜哲衍的情绪不安到了极点,漫无目的地站在电梯口。
睡前纪光山肯定会给自己发消息,洗澡也不至于这么久。除此之外,姜哲衍想不到其他理由。
他翻了下好友名单,想找在其他州读书的同学帮忙联系一下。
突然,他在被自己屏蔽的租房群里,看到了99+的未读消息。
姜哲衍赶紧点进去,发现他们的对话里全是“爆炸”的字眼。
【卧槽,蒙村一套公寓炸了】
【??你是想说着火吗,怎么可能会有爆炸这么夸张。】
【不骗你们啊,就是炸了,火都窜了两层楼高。】
【等等,视频还在传。】
这是半小时前的对话,等姜哲衍看到的时候,视频已经加载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决然地点开了视频。
拍摄视角大概是在一个街区外。在漆黑的夜色里,可以清晰的看到一幢冒着浓烟的平房。几秒之后,伴随着一声轰响,刺眼的火光直冲向天空。
因为距离太远,看不到有没有人从里面跑出来。但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现场惨烈的情况。
果然,看完视频后,群里炸开了锅。
【妈呀,炸成这样,不会是蓄意纵火吧?】
【人逃出来没?】
【这是学生公寓还是社会房源?】
【不知道啊,反正是蒙特利那边的,我也是从别的群里转过来的。】
姜哲衍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怀着最后的希望给纪光山打了个电话。
还是没人接。
放下手机后,姜哲衍觉得世界都静止了,就连他平时最不想听的耳鸣声都不复存在了。
他不敢闭眼,也不敢找位置坐下,因为他感觉自己稍一放松,人就会彻底倒下去。
怎么会这样?姜哲衍看着近在咫尺的登机口,看着窗外已经准备就绪的飞机,眼泪无声地砸在手机上。
明明他们还有24小时就要见面了。
距离预计的登机时间只剩40分钟了。姜哲衍一秒也不敢耽搁,在群里艾特转发视频的人:你知道是谁拍的视频吗?
【不清楚,这个视频转了好多群了。】那人很快回复他,【有什么问题吗?】
姜哲衍心如死灰地打字:我朋友就住在蒙特利,现在联系不上他了。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群里又热闹起来。同学们纷纷刷着问号,姜哲衍看得头晕脑胀,终于有一个靠谱的人说:要不你打电话问下领事馆?
他的话提醒了姜哲衍。眼下这确实是最高效的解决方法。
姜哲衍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搜索了离蒙特利最近的领事馆电话,拨了过去。
经过一段漫长的等待和语音服务后,他终于和真人通上了电话。
姜哲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把当前的情况和自己的诉求说清楚。
“所以姜先生,你要找到这位纪先生,和你是朋友关系?”
“对,我和他是一所学校的朋友,我可以把我的证件发给你们,请尽快帮我核实一下吧。”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需要联系蒙特雷市的消防部门,现在是当地时间凌晨一点了,可能要等早上才能确认情况。”
“要这么久?”姜哲衍看了眼登机牌,“我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上飞机了。”
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耐心劝说道:“抱歉先生,一小时之内我们肯定没法给你答复。要不你先把纪先生的照片发过来,我们核实好信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姜哲衍还是不死心:“真的不能再快点了吗?”
对方深表歉意:“就算再快,一小时肯定无法完成。我的同事已经在联系当地消防局,寻找参与救援的队伍了。对方还没有答复,您先登机吧。”
“好……”
挂断电话的瞬间,姜哲衍觉得所有的冷静都被粉碎了。他强撑着用最后一点理智,开始找纪光山的照片。
翻了半天相册,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没有给纪光山拍过一张照。唯一一张正经照片,还是两人的合照。
姜哲衍点开照片,看到靠在自己肩上笑容灿烂的纪光山,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他应该在纪光山和自己说“警报响了”的时候就意识到危险,他应该在发现联系不上纪光山的时候就立刻采取行动,而不是怀着侥幸心理一拖再拖,直到他真的身处险境。
邮件发出去后没多久,就传来了登机口开放的消息。姜哲衍第一次这么痛恨飞机准点,看着那些提着大包小包行李,开开心心去排队的乘客,迟迟没有动身。
很快,在场的所有乘客都走得一干二净,原本拥挤喧闹的登机口只剩他一人。检票人员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过来询问:“先生,您是这趟航班的乘客吗?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我……”姜哲衍动了下嘴皮,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一个完整音节了。
“现在已经到最后召集时间了,请您尽快登机,我们会安排摆渡车送你过去。”
“……”姜哲衍一时间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
他想知道纪光山的消息,一旦上了这趟直飞的航班,就意味着将近20小时的通讯阻断。
可同样的,现在是赴美留学的高峰期,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买到票。
姜哲衍从没做过这样的决断,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上飞机。
无论发生什么,纪光山变成什么样,他都要赶过去,亲自把他带回家。
直到飞机起飞的前一刻,姜哲衍还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云层,姜哲衍想,这或许会成为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当地时间凌晨,半岛医院。
当纪光山从昏睡中醒来时,周围是一片昏暗的灯光。房间的摆设十分整洁,没有记忆中窒息的焦炭味。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手背、手臂和膝盖上擦破的地方已经处理好了,稍微一动,就有明显的束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