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延死死咬着牙,牙齿却控制不住地战栗,浓烈的酸涩感从鼻端而起,几乎一瞬间就让楼延的双眼充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一种不可能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同时浮上的还有一段快要被遗忘的少时记忆。
“李三新,你为什么要叫李三新?”
“啊?”
“这名字好敷衍,”不到十岁的楼延坐在高高的护栏上,骄傲地扬起下巴,“一点都没我的名字好听,你逊毙了李三新。”
“哇哇哇!”李三新张牙舞爪地扑上来,“等我长大我就换个好听的名字!”
“什么名字,李三旧吗?”
“才不是,我要换一个很浪漫的名字!”
“浪漫?”
“像武侠小说主角一样的浪漫,反正会比你的名字更好听!”
像武侠小说主角一样的浪漫。
段泽歌。
段、泽、歌。
脸上一片冰冷,楼延茫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他在哭吗?
在哭段泽歌有可能是李三新这个可能性吗?
可是不一定啊,段泽歌邋遢又懒惰,垃圾堆都能睡着,剩饭剩菜照样吃得很香,他处处游离于人群之外,举止粗鲁又不讲究,哪里像是李三新了?
他的发小李三新可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既洁癖又老好人,既……
李三新到底需要经历过什么。
才会变成段泽歌啊……
楼延的心脏揪疼,好像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积攒的痛苦难过都趁着这个机会倾泻而出,疼得他忍不住弯起腰攥紧着胸前的衣服,额头泌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双眼仍死死盯着床上的段泽歌。
脸上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地。
鬼婴从段泽歌的身体里探出了身体,见到楼延之后又缩回了段泽歌的腹部中一动不动。楼延这才知道为什么段泽歌腹部的伤口一直没好,人又为什么昏迷不醒了。因为鬼婴的身体缺了整整一半,大概影刹攻击段泽歌的时候就察觉到了鬼婴的存在,所以掏空了段泽歌的腹部重伤到了鬼婴。鬼婴都受到了重伤,段泽歌这个宿主又怎么会好呢?
楼延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等胸口的阵痛过去后,他才僵硬地坐直身体,愣愣地看着段泽歌被头发盖住的脸。
针扎似的刺痛又从心口传来。
因为楼延突然想到,既然段泽歌是半诡者,他脸上的伤痕又怎么会一直留存呢?
除非段泽歌每天都会在脸上划出一样的刀疤,等到刀疤愈合的时候,他再次在脸上划出刀疤。
靠着一次又一次的自残,他才留住了脸上的伤痕。
……这怎么会是他的李三新呢?
在这一刻,楼延真想让自己的猜测变成假的。他宁愿段泽歌只是段泽歌,宁愿段泽歌是另有目的来到他身边的神秘人,都不想要让段泽歌是另一个李三新。
楼延抬手狼狈地捂住了脸,脑子里响起了段泽歌初次见到他时说的话。
“我没有恶意,不用这么紧张。”
“我叫段泽歌。”
“很高兴认识你,朋友。”
很高兴认识你。
楼延呼吸沉重,他放下手拉着椅子靠近床边,伸出颤抖的手往段泽歌的脸上探去。
手越来越近,最终覆盖在了段泽歌的下巴上。楼延停顿了良久,轻轻掀起了段泽歌的一点头发,露出了段泽歌的下巴。
就像是楼延猜测的那样,段泽歌的下巴上干干净净,那些可怕的伤痕在二十多天的自愈下早已恢复得干干净净。瘦得格外瘦削的下巴上还长着胡茬,看起来又陌生又熟悉。
楼延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嘭”的一声,他臂弯中夹着的绅士帽重重砸落在了地上,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如同惊雷乍响。
楼延的手猛地缩了回来,他双手抱着头看着地上的绅士帽,双目中的血丝遍布。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竟然有些感谢于这个帽子的掉落。
楼延像说服自己一样喃喃道:“不急……不急……段泽歌长成什么样的事先不急……我要先看看这个帽子里有什么。”
他深呼吸一口气,弯下腰拿起帽子。这个绅士帽从段泽歌出现在楼延面前的第一面时就被段泽歌戴在了身上,一直从没脱掉过。表面看起来这个帽子没什么异常,可只要听刚刚那声帽子落地声就清楚,这个帽子绝对比正常的帽子更重一些,里面绝对藏了什么东西。
楼延一点一点摸着帽子,最终摸到了帽子内侧,隐隐摸到了布料下方有着什么东西。
楼延小心地将帽子内侧的布料沿着帽檐边缘撕开,从里面摸出了一张张被塑封得很好的纸张。
这些塑封纸张绕了帽子整整一圈,足足有五张之多。楼延神色不由郑重起来,这些纸张大小一致,有成年男人手掌般大。
似乎是从某本日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张,边缘有锯齿状的撕痕,每张都标注了时间。
第一张纸上是段泽歌的字迹,上面一排排全是“日期”加“事件”的排列方式。如“4月27日,成江市图书馆娱乐场”这样的形式,这张纸上标注了的已经发生的事件有诡异复苏的时间、国家公布诡异复苏的日子、他们去柳树村的日子、水鬼出现的日子、他们在小青山反击狂信徒的日子……以及,楼延杀死傅雪舟的日子。
“6月11日,傅雪舟死亡在极寒地狱。”
楼延盯着这行字好几秒钟,捏着塑封纸张的手背用力到绷起青筋。他强迫自己接着往下看去,发现从傅雪舟死亡开始,后面的时间和事件的标注就有些乱了。
这些毫无疑问是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
而且还是楼延自己也不知道的,属于这个世界的未来。
段泽歌……来自未来?
所以段泽歌的天赋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占卜】,能够假装【占卜】只是因为他知道未来的走向而已。
楼延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沉重,他缓缓地将段泽歌写的这张“时间表”拿了下去,看向了下一张纸。
看清这张纸上的字迹时,楼延瞳孔一扩,心脏猛地一缩。
这个字迹,分明是他自己的字迹。
“20xx年6月11日,大雪,寒风,北极。
我将傅雪舟推下了极寒地狱。
雪下得很厉害,我的鞋子已经湿透,但我没有感觉到冷。我拿着所有的物资离开了北极,寒风咆哮,我喝了三瓶酒,整个人像飘在云端,无人了解我此刻多么快乐。
我杀死了那个怪物,世界终将得到平静。”
“20xx年6月20日, 阴天,小雨,港口。
在我回来内陆的第一天, 一个叫灰伯爵的男人找上了我, 并送给了我一颗心脏。
他说这是傅雪舟的心脏。
我不相信, 询问灰伯爵怎么会有傅雪舟的心脏。
灰伯爵跟我说,这是傅雪舟曾经跟他做生意交换的物品。
我有些好奇傅雪舟跟他做了什么生意才会把心脏都抵出去, 但又懒得询问关于傅雪舟的事情。
灰伯爵将傅雪舟的心脏捧在了我的面前,‘傅雪舟已经死了,这颗心脏是他留下来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你必须吃了它, 只有你吃了它才能拥有傅雪舟轮回291次的所有能力。傅雪舟已经快把诡异之主耗死了, 成功就在我们的眼前, 这个世界最有可能消灭诡异的只有你, 只有你才能完全消化傅雪舟的心脏,只有你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彻底消灭诡异!我的要求就是让你彻底消灭诡异的存在!’
我看着这颗心脏,跟灰伯爵说:‘诡异之主已经死了。’
‘不, 我不相信诡异之主已经死了,’灰伯爵却固执地道,‘我和傅雪舟的观念不同。傅雪舟觉得诡异之主死亡之后就不会再有新的诡异诞生, 只要杀完旧的诡异就可以重归平静,这种观点是错误的!绝对是错误的!我认为诡异之主的心脏是一切诡异力量的来源, 如果诡异之主的心脏真的被你们毁掉了,那所有的诡异只会在瞬间灰飞烟灭。如果世界上还有诡异残留, 那它们之中再诞生出新的诡异之主怎么办?!现在的诡异还没有消失, 只能代表着诡异之主还没完全死亡!’
他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我很想反驳灰伯爵的话, 但我的直觉却告诉我他说的是对的。
所以, 我吃了傅雪舟的心脏。
在我吃了傅雪舟的心脏后, 灰伯爵告诉了我一件事。
我不想相信。
满口的血腥味让我反胃。
他一定是在骗我!!!他一定是在骗我!!!他绝对是在骗我!!!
我恨傅雪舟!
我恨傅雪舟!!!
我会一直恨下去。”
楼延呼吸一窒,看着最后几行快要戳破纸张的字迹,几乎能体会到另一个“楼延”崩溃的心情。
傅雪舟真的死了啊……
楼延心情复杂。
丝丝痛楚从肺腑涌出,他却刻意忽略,只专注而疑惑地想。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件事,才能让另一个“他”情绪如此激烈?
“20xx年11月20日,大风,大晴。
历时五个月,我彻底融合了傅雪舟心脏的能力。
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傅雪舟会说这是他重生的最后一次了。
傅雪舟的天赋能力是【凤凰涅槃】。
这个天赋能力让傅雪舟拥有了足以毁灭世界的能力,世界的新生也会在他的大火中诞生。
这是一个会让诡异之主也感到畏惧的天赋能力。
但傅雪舟的天赋能力【凤凰涅槃】已经被他用到了极限,剩下的能力无法再让这个世界重回一次。
在我吞食了傅雪舟的心脏后,我也拥有了傅雪舟的这个天赋能力,不过【凤凰涅槃】退化成了只能回溯一部分时间的能力,每次回溯还会伴随着灼烧感,我把这个能力叫为【时间倒流】。
我成为了世界上融合诡异最多的人类。
就和曾经的傅雪舟一样,诡异的思想占据了我大脑的一半。那些诡异惧怕我,人类畏惧我,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变得越来越冷酷,越来越冷漠。
李三新和我频繁发生争吵。他害怕我会变成诡异,还害怕我会死于自虐式的疯狂战斗。
哈哈,不可能的。
我怎么会在没消灭诡异之前死呢?
杀的诡异越多,我越肯定灰伯爵的话是对的。诡异之主还未死亡,只要它不死亡,诡异的力量就不会消失。
相比起诡异,最让我痛苦的还是我从傅雪舟心脏中窥探出来的记忆。
……我还是不想相信。
但是……
原来束缚住傅雪舟的锁链是过往291个世界线所形成的锁链,这是【凤凰涅槃】带来的弊端。在我吃了他的心脏后,这291条锁链也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牢牢捆在我的身上。让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沉重。
我会后悔吗?
我不会后悔。
我绝对不会后悔。”
只剩下最后一页日记了。
楼延红着眼睛,抖着手拿起最后一页纸放到眼前,模糊的双眼很难看清楚字眼。
真是太奇怪了。
眼泪莫名其妙就自己出来了,这明明——明明没什么好流泪的!
楼延用力闭上了眼,眼泪被挤出顺着脸颊流下。他用手指狠狠掐了掐眉心,再次睁开眼看日记。
写日记的主人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这页纸的字迹变得格外潦草凌乱:
“我已经不知道今天是哪天,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年。
诡异大爆发,我身上的诡异化再也停不下来了。
我失败了。
我会变成这个世界的灾难,我不能再留在这里。我没有能力让世界重来,但我想试一试用尽全力能回溯到什么时间。
李三新,你一定要记住我说过的话。
杀了我,吃了我的心脏,然后继续对抗诡异。
不要怕。
世界上的任何诡异都没有我可怕,你都不害怕我了,就更不用害怕其他的诡异。
你可以变得很强很强,那些诡异都会害怕你,不敢再伤害你,放心吧,我也会在死后陪着你,成为你身体中的一部分。
千万不要害怕啊,三新。
也千万不要走我的老路。
……我突然有些后悔了。
我后悔了三新。”
楼延浑身颤抖得厉害,攥着纸张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使劲呼吸着,感觉胸口一阵一阵窒息得厉害。
双手逐渐失去力气,纸和帽子全部掉在了地上。最后一页日记轻飘飘地转了一圈,楼延这才看到这张纸的背面也写了两句话。
背面的字迹变得更加凌乱,甚至有些缺少笔画,像是忘了怎么写字的老人一样,字迹之中充满了迟钝和笨拙。
却很认真。
“傅雪舟像个没有双脚的飞鸟,无法停息,只能飞翔,直到死亡。”
“我不应该杀了他。”
李大叔敲了敲房门,热情地道:“小楼,你饿不饿,我给你做顿饭吧?”
“……不用了,李大叔,”楼延的声音从房门内传来,沉沉闷闷地,声音沙哑,“我不饿,你们吃吧,谢谢。”
李大叔又劝了两句,但没劝动,只好摇着头离开了。
楼延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融入黑暗,静静看着床上的段泽歌。
他现在有许许多多的疑问想要问段泽歌。日记本上透露出的信息明显代表着写日记的“楼延”就是这个世界线上未来的“楼延”自己,但日记上的事情和楼延所经历的事情却有了一些出入。
比如楼延将傅雪舟推下极寒地狱后还踢了一袋物资下去,并不是带着所有的物资离开了北极;再比如现实中的楼延不是第一次见过灰伯爵了,但日记上的“楼延”却像是第一次见到灰伯爵的样子。
但这一切都要等到段泽歌醒来再说。
楼延不想再去想日记本上的话语,他放空着大脑,去想怎么让段泽歌醒来。
段泽歌想要醒来,就得先让他身体内的鬼婴恢复。不知道找个诡异心脏来喂鬼婴能不能让鬼婴恢复……
段泽歌……李三新……
楼延呼吸一沉,感觉房间内有些透不过来气,他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海风吹拂着发丝,院内的一颗树被吹得婆娑作响,声音好听而温柔,催人入眠。
李大叔和他的家人已经睡着了,鼾声从房门中传出,间夹着翻身磨牙的细微动静。
楼延出神地站在树下,直到晨光熹微,他才离开了李大叔家,准备去杀个诡异救段泽歌。
小刘渔村内没有诡异存在,楼延飞奔到了两公里外找到了一个外卖鬼。
这个诡异会假扮成外卖小哥的模样上门送外卖,一旦人们给它开门,就会迎来它的进门屠杀。
这个诡异的能力不强,楼延轻轻松松就解决掉了它。杀完这个诡异还觉得不够,楼延又把附近一所学校中的吊死鬼给处理了,带着刚挖出来的两颗还会跳动的诡异心脏,楼延往小刘渔村走去。
走到半路,楼延却看到了突然出现在路边的“灰伯爵的店”。
绿色的植物布满店门外,充满童趣的牌匾挂在上方,处处洋溢着宛如童话王国一般的可爱。
楼延心脏猛地一缩,定定看着“灰伯爵的店”。
和日记内容一样,在他刚回到内陆的时候灰伯爵就主动找上了他。
灰伯爵……是来送傅雪舟心脏的吗?
楼延双脚定在原地,手指扣住掌心。
他几乎有些茫然无措地站在无人的街道上,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只剩下他疯狂拉扯纠结的思维与情感。
“灰伯爵的店”好像成了一个血盆大口,一旦进去,傅雪舟的死亡就成了既定事实。
段泽歌说他会后悔,日记里的“他”也写了后悔,他真的会后悔杀死傅雪舟吗?
傅雪舟可是说过“无聊就会毁灭世界”的人啊……
楼延突然迟疑了。
傅雪舟曾经为他折过的那只纸飞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楼延的脑海中。
“它叫别生气。”
银发男人赤.裸着上半身,垂眸将纸飞机飞到了楼延的面前。
楼延扯唇低声笑了笑。
他抬起脚,平静地走进了“灰伯爵的店”。
他已经不会再为这个男人生气了,也早已经做好了傅雪舟死了的准备。
所以也没必要犹豫。
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后悔,也想要知道灰伯爵到底说了什么,才能将日记上的“他”打击得有些崩溃。
但楼延觉得这一次他不会被打击到了。
因为此时的他,已经没什么好崩溃的事情了。
灰伯爵笑眯眯地站在柜台后面,朝楼延挥了挥手。
楼延走到他面前,冷静问道:“你是来给我送傅雪舟心脏的?”
灰伯爵一愣, 古怪地摇摇头:“很遗憾, 我不是来给你送傅雪舟的心脏的。或许以后我会把他的心脏给你, 但不是现在。”
这又是和日记本内容不一样的走向。
楼延呼吸一顿:“因为他……”
“没错,”灰伯爵懒洋洋地道, “因为他还没死。”
楼延沉默了一会儿,“所以,你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是了, 傅雪舟现在还不到死的时候。
日记本上的“楼延”回到内陆用了9天, 那个时候傅雪舟已经死了;而现实中的楼延因为得知段泽歌重伤的事情所以加急赶了回来, 路上只用了4天的时间, 就算再加上寻找段泽歌的2天时间,离推傅雪舟下极寒地狱的时间也只过去了6天。
楼延盯着灰伯爵的银发,呼吸变得格外缓慢。
拥有一包物资的傅雪舟应该会比日记本上的“傅雪舟”活得更久。
但只要身处极寒地狱, 傅雪舟总会被慢慢耗死。只有当傅雪舟真的死了,灰伯爵才会把傅雪舟的心脏给他。
楼延的心乱得一塌糊涂。一边是日记本上充满悔意的“我不该杀他”,一边是傅雪舟漠然地说“当我对这个世界感到无聊的时候, 这个世界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的样子。
到底什么样的路才是正确选择?
到底什么样的选择才对这个世界真正有利?
“我想和你做一个生意,”灰伯爵从柜子底下拿出了两样东西放在了柜台上, 一个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路好修裹着纱布躺在病床上昏迷的样子, 另一个是一支足有30厘米长的雪白蜡烛, “没有触感会很危险的, 你的这位小朋友前不久就把自己弄进了医院里。如果你答应和我做生意, 我会将小朋友的最后一部分灵魂还给他, 还会把这支雪蜡烛一起给你。”
楼延一愣,他还不知道路好修住院了的事情。他眉头皱紧,拿起手机翻了翻,才发现李三新在一周之前就给他发了一个路好修进医院里的消息。
路好修为了救人和一个诡异交了手,身体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受了很多重伤,诡异虽然被他杀了,但他也差点失血而死。
楼延按了按头疼的太阳穴,有些自责于他没有及时关注路好修的事。
但无论如何,路好修的触感恢复迫在眉睫,这个生意他是一定要和灰伯爵做的。只是他的身上除了两个诡异心脏外就没了其他的诡异物品,不知道灰伯爵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些什么?
楼延没有着急,他指了指雪白蜡烛问:“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这是用雪女油脂做成的蜡烛,我叫它雪蜡烛,”灰伯爵意味深长地笑道,“雪蜡烛最适合在风雪肆虐的天气使用,只要点燃雪蜡烛,在烛光照射的区域内一切风雪都会停止,还会让被烛光笼罩的人感觉不到寒冷,怎么样,雪蜡烛是不是很实用?”
随着灰伯爵的解说,楼延的神色越加阴沉不定。他的双眼中划过烦躁,低头从口袋中掏出一支香烟点燃,打火机的火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楼延深吸了一口烟,眉间皱得更深,语气很冷,“你是什么意思?你把这个雪蜡烛给我,是想让我去极寒地狱救傅雪舟?”
灰伯爵道:“我是想让你去救傅雪舟,但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想要去救傅雪舟。”
楼延手上动作一抖,沉沉抬头,眼神阴翳地看了灰伯爵一眼。
灰伯爵轻叹了一口气,碧绿的眼眸包容地看着楼延:“楼延,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我店里的时候我跟你说的话吗?灰伯爵的店不会随便出现,当它出现时就一定代表着这里有你需要的东西。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两样东西就是你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如果你不需要雪蜡烛,我根本没办法把它拿过来和你做交易。”
楼延猛抽了一口烟,白雾缭绕当中他突然嘲讽地笑了两声,又被呛得连续咳嗽了几声。一支烟抽完,楼延又点了一根,他没有说话,灰伯爵也没有出声,耐心等着楼延的回答。
“你说要和我做生意,”良久后,黑发青年垂眸开口,漂亮而锋利的脸庞笼罩在阴影之中,“但我身上只有两个诡异心脏,我可不觉得这两个诡异心脏能换回来路好修的最后一部分灵魂和雪蜡烛。”
他没有说救与不救,灰伯爵仔细看着楼延的神色,一时也分不出来楼延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两个诡异心脏确实不可以,”灰伯爵摇了摇头,可惜地道,“即使我想把这两样东西给你,但我也要遵守店内的规矩,你想要拿走它们,就必须付出同等价值的东西。”
“但是——”
灰伯爵话锋一转,笑眯眯地道:“谁说你身上没有其他相同价值的东西了?”
楼延微怔。
“你第一次来我店里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买,我那时就说过,你要么是和我店里的东西有缘,要么是你的身上就有我店里的东西,”灰伯爵指了指楼延手里的打火机,“你看,你身上果然有我店里的东西。”
楼延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到了右手里的银色打火机,更加怔愣。
这个打火机是灰伯爵店里的东西?
怎么可能。
楼延扯唇,好笑道:“你确定这个打火机是你店里的东西?灰伯爵,你认错了吧,这个打火机是我从以前一直用到现在的,怎么可能是你店里的东西。”
灰伯爵好整以暇地问:“那你还记得你是从哪里买来这个打火机的吗?”
当然记得!这个打火机是他在……
楼延下意识想要说出一个答案,但在关键点上却卡了壳。这个打火机是他在哪里买的来着?又或者是哪个人送给他的?
他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楼延眉头皱紧,使劲去想打火机的来源,但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个打火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楼延只知道记忆中有关于打火机的画面出现的全是这只银色的打火机,甚至前三辈子里他使用的打火机也都是这只打火机。
这只打火机陪伴了他很长时间,在认识灰伯爵之前就存在他的身上了,打火机怎么可能是灰伯爵店里的东西?
“它绝对不可能是你店里的东西,”楼延肯定道,“就算我忘了我是什么时候把它买回来的,也可以肯定我绝对不是在你这里买的。”
灰伯爵不急不躁地道:“你难道没感觉到这个打火机很不同吗?比如你就算把它扔水里它还是能用,你把它扔火里它也不会爆炸。它永远不会丢失,你在使用它的时候会感觉心情宁静,它的火光不会轻易被风吹灭……”
灰伯爵每说一条,楼延脸上就难看一分,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这只打火机的不凡。
灰伯爵伸出手道:“你介意把打火机给我看看吗?”
楼延静静呼吸了几秒,迟疑地抬起手把打火机交给了灰伯爵。
灰伯爵把打火机仔细观察了一遍,肯定地点点头道:“没错,这就是我店里卖出去过的打火机。”
楼延有些出神地道:“可我从来没在你这里买过……”
“不是你买的哦,”灰伯爵笑眯眯地打断了楼延的话,绿色眼眸直勾勾地与楼延对视,“我记得很清楚,这个打火机的购买者不是你,是傅雪舟。”
好似有一记重锤狠狠锤在了楼延的心头,密密麻麻的茫然缠绕着楼延的肺腑,他几乎是失神地、僵硬地重复道:“傅雪舟?”
问出口,楼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轻,轻到风一吹就能破碎。
但灰伯爵却听到了,他把玩着这个银色的打火机,慢悠悠地道:“是啊,是傅雪舟买的。当时的他真的跟个强盗一样,冲进来扔给我一个诡异的眼睛之后就问我有没有能够让人保留记忆跟着他一起轮回的道具。让我想想,这好像是三个世界线之前的事情……哦,对,是傅雪舟轮回第288次发生的事情。”
楼延只觉得灰伯爵的话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让他难以理解,大脑空白。
夹着烟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三个世界线前……他所拥有的记忆也正好是三辈子的记忆。
楼延抿直唇,呛人的烟味在他身体中横冲直撞,熏得他头脑发晕。
他猜想过自己觉醒记忆的原因,他怀疑过自己,怀疑过诡异之主,怀疑过灰伯爵,甚至怀疑过莫须有的神明。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这竟然和傅雪舟有关系。
怎么可能……?
傅雪舟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明明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灰伯爵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还记得他当时买走这个打火机时说的话呢……没想到他竟然把这个打火机给了你。算了,让你亲眼看看吧。”
灰伯爵挥了挥手,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整个店内一下子灰暗了下去。突然,店门前的风铃响起,楼延顺着声音回头一看,就看到满身血味的傅雪舟面无表情地大步走进了灰伯爵的店。
楼延瞳孔一扩,刚以为傅雪舟这是从极寒地狱里出来了,下一刻就发现傅雪舟就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径直走到了柜台前,把一个拳头大小的猩红眼睛扔在了柜台上。
“灰伯爵,”傅雪舟用沾着血的手指敲了敲柜台,冷漠道,“起来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