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一想,楼延就觉得呼吸困难了。
“你……”
楼延眼睛发热,他弯下腰想拉起来段泽歌,但段泽歌却受惊一样地躲开,然后抬起头用那双和李三新一模一样的眼睛痛楚又哀求地看着楼延:“楼延,你相信我不是李三新……我真的不是李三新……”
楼延的眼泪到底是没忍住,他偏过脸匆匆擦过脸上的泪,匆忙道:“我知道你不是李三新了……我想去那个废弃工厂看一看,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找你。”
说完,楼延就立刻离开了李大叔的家门。
身后传来了段泽歌压抑低沉的哽咽声,楼延脚步顿了顿,加快速度离开。
一路上,楼延的思绪空白着。冷风吹在他的身上,吹得他脸泛苍白。
楼延没乘坐任何交通工具,直线在楼顶上飞跃着往成江市去,累了就让水流托着自己,速度反而比乘车快了很多。等到下午六点,天边染上昏黑,楼延才循着记忆来到了那个废弃工厂处。
这个废弃工厂也被先前的水鬼给淹了大半,现在水虽然没了,但楼里面的木板废纸垃圾等东西都被水给冲走了,地面也被水洗得干干净净。二楼那个巨大的诡异待过的地方,也没了那些令人反胃的恶臭黑水了。
那个诡异靠着的墙长了满满一墙的绿色苔藓,散发着淡淡的潮湿味道。楼延站在这面墙前,用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着这面墙。
金尊玉贵养大的楼延,衣食住行无一不精致高奢的楼延,在另一个世界里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丑陋的、浑身散发黏液的诡异。
楼延其实可以体会到另一个他会是什么心情,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丑不丑的他不会再在意,他只会担心自己的存在会不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灾难。
“你当时也很痛苦吧,”楼延自言自语地道,“所以看到我想挖出你心脏的时候,是不是很高兴?”
“怪不得你没有反抗我,”楼延扯唇,眼神复杂,“我杀了你其实是对你的一种解脱吧。”
空旷的楼道内静悄悄地,楼延深呼吸一口气,余光却忽然瞥见苔藓下的墙面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个字。
他将墙上的苔藓刮去,露出了下面两行笨拙刻写的字迹:
“不要杀、傅雪舟。”
“人类永不灭。”
楼延回到小刘渔村的时候, 已经是半夜两点。
推开段泽歌的房门,一股烧烤味迎面扑来,李三新、路好修、叶不言和段泽歌四个人正带着小雨围在桌子旁拿着肉串啃。
见他回来, 四大一小五张脸动作一致地回头看楼延, 楼延直接愣住了。
李三新忍不住笑了一下, 站起身走过去跟楼延抱了一下,打趣道:“呦, 我们的大忙人回来了?”
抱完李三新就想要放开,但楼延却一把将人拉了回来,再次用力深深抱住了李三新。
李三新环着楼延, 有些惊讶地眨眨眼, 他故意装成嫌弃的样子拍了拍楼延背部:“干嘛干嘛?鸡皮疙瘩起来了。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没必要这样吧延子。”
见他们抱在一起, 路好修“哇哇”两声举着肉串扑过来道:“我也要抱我也要抱!楼哥, 我好想你啊!我跟你说,我触感今天早上突然恢复了啊啊啊!”
楼延伸开手又抱住了他,小雨见状也跟着颠颠跑过去抱住了楼延的大腿, 几个人抱成一团,不知道谁碰到了路好修的痒痒肉,路好修笑得表情扭曲, 一边吸气一边大喊:“不行不行,伤口疼, 哎呦好久没感觉到疼了……”
段泽歌坐在桌边,安静看着他们几个人闹, 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叶不言淡淡感叹道:“他们关系真好。”
段泽歌点了点头。
叶不言奇怪地转头看他:“你不过去抱一抱吗?”
段泽歌笑了, 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已经抱过了。”
叙完旧, 一伙人坐在桌边继续吃饭。楼延看到烧烤袋里有一大把烤鸡皮, 随手拿了一把递给了李三新, 又拿了另外一把递给了段泽歌,然后才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收到了你让人往这边送物资的消息,我和小路小雨很久没有见到你和段泽歌了,知道有你的消息后就赶紧过来看看。正好小叶当时也来看望小路,就跟着我们一伙过来了。送货的货车都是我给开来的,东西已经给李大叔了。”李三新啧啧道:“没想到段泽歌也在这里,你们两个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神秘。段泽歌还跟我说他要去北极,让我帮忙给联系飞机,我去哪给联系啊,竟扯淡!”
楼延看了一眼默默吃烤鸡皮的段泽歌,淡淡道:“从这里坐飞机去北极最少需要50个小时,北极那边这会儿是暖季,冰层会融化和分裂,飞机不好落地。再加上高空很容易结冰,坐飞机过去不安全。反而坐船过去最安全方便,也更容易找到我和傅雪舟当初登船的地点,然后顺着原路返回去找极寒地狱。”
段泽歌猛地抬头看楼延,“你、你愿意去?”
“我已经联系好了船只,两个小时后船会来小刘渔村海边接我们,”楼延平静地道,“等吃完饭就可以收拾东西上船了。”
段泽歌愣了一会儿,开始狼吞虎咽。
其他人听得稀里糊涂的,楼延和傅雪舟什么时候去北极了?极寒地狱又是什么?
叶不言给了路好修一个眼神,询问路好修知不知道。路好修茫然摇摇头,他不知道啊,真的是一丁点都不知道。
但他们都听懂楼延和段泽歌的意思了,路好修和李三新对视一眼,两个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也去!”
楼延皱眉:“你们过去干什么?”
李三新和路好修就是要去,怎么也要跟着过去帮忙。楼延好说歹说都没把他们俩的念头取消,等吃完饭后,这两个人直接拿出了自己的行李,摆明了一副死活都要跟上的样子。
楼延头疼揉额角:“路好修,你身上还有伤,李三新跟着过去了就罢了,你跟着去干什么?”
被念全名的路好修一个激灵,讨好地给楼延捶肩膀,脸上全是不符合年龄的谄媚笑容:“楼哥,带我去吧带我去吧,我还没去过北极呢!你不在的这一个月我把【隔空取物】给练得老牛逼了,上次救人的时候我还掏出了那个诡异的心脏!”
楼延心中一动,“隔空掏的吗?”
“不是,”路好修尴尬地笑了笑,“我把手放人诡异身上才掏出来的。”
楼延那点儿心动瞬间变成了面无表情:“你还是留在家里照顾小雨吧,你要是去了小雨怎么办?”
路好修脸都皱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眼巴巴盯着他们的小雨,心虚地赶紧偏过脸跟楼延撒娇打滚:“呜呜呜楼哥,带我去吧,小雨交给叶不言照顾!他俩处得可好了!小雨特喜欢叶不言,你看她的表情就是在希望我们赶紧走好让她跟着她小叶哥哥回家玩!叶不言又能上山捞果子又能下水摸泥鳅,做饭洗衣服做家务一个人能全搞定,肯定能照顾好小雨!”
小雨:“……”
叶不言:“…………”你可真狗啊路好修。
“带上小路吧,楼延,”段泽歌也开口道,“没准带上了小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楼延明白段泽歌的意思,他抿抿唇,最后还是同意了。一个小时后,叶不言牵着小雨站在岸边,看着楼延他们坐上了前往轮船的小船。
临上船前,小雨突然冲上来拽住了楼延的衣服,抬头盯着楼延,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依赖和不舍。
叶不言上前想带着小雨离开,但小雨却紧紧抱住楼延不松手。
楼延没办法,他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了一支黑笔在小雨的手腕画了一个圆圆的手表,一本正经骗小孩道:“当这个手表转一圈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小雨疑惑地看看手臂,又看了看楼延,歪了歪头:真的吗?
楼延冲着小雨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真的。回去吧,这段时间好好跟着你小叶哥哥,哪儿都别乱去。”
小雨乖乖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楼延。
“楼哥,放心吧,我会把小雨带去诡异防控局里照顾她,”叶不言一手插兜,一手牵着小孩,沉稳酷帅地跟楼延道,“游哥也在局里,局里很安全。”
楼延拍拍叶不言的肩膀:“那就交给你了。我们走了。”
一行人坐上船,往两百米外停靠的轮船驶去。叶不言和小雨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船只划水声也逐渐远去。
小雨握紧了叶不言的手,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
叶不言叹了口气,弯腰将小雨抱了起来,心中也有些担忧路好修的伤势,却没有在小雨面前表现出来:“放心,没事的。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轮船在黑夜中前行着,东方隐隐冒出一缕金黄色的火光,昭示着新一天的到来。
楼延站在甲板上,感受着熟悉的海上夜风,短短时间内却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久后,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楼延突然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趁夜离开吗?”
段泽歌往前走了一步,递给了他一支烟,“为了躲避影刹和狂信徒的耳目?”
“嗯,”楼延道,“我有想过影刹为什么会对你出手。其实道理很简单,影刹不想让你去北极阻止我杀死傅雪舟,而影刹又是诡异之主的仆人,这么看起来诡异之主真的很忌惮傅雪舟的存在啊,千方百计地想要杀死傅雪舟。”
段泽歌抽了口烟,笑了一下:“这样反而显得它很惧怕傅雪舟一样。”
“是啊,”楼延也笑了,“我也觉得,有点怂了的感觉。”
两个人站在抽了一会儿烟,段泽歌抖抖烟灰,忽然问道:“我之前其实也不知道我世界里的楼延为什么会说后悔杀了傅雪舟这种话。这辈子我很认真地在暗中观察了傅雪舟很久,说实话,傅雪舟比那些大型诡异更让我觉得危险和恐怖。如果是我的话,我或许也想要杀了他以绝后患……傅雪舟可能真的是打败诡异的关键吧,所以他才会这么说。但我有点担心,楼延,你把他推下了寒冰地狱,如果他真的活着被我们救回来了,他会不会恨上你?如果他之后不配合我们一起杀诡异该怎么办?”
楼延低笑两声,“我不知道啊。”
段泽歌一愣:“真的假的?你猜不到他的反应?”
“猜不到,”楼延又笑了一下,“从我决定回来救他开始,我也想过他会是什么反应。冷淡?感动?恨我?或者是想杀了我?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傅雪舟,我永远理解不了他的想法。”
“有可能他对我的爱会全变成了恨,然后当场杀了我。有可能我杀他和救他的事彼此抵消,他从此当陌生人对待我,再也不会喜欢我。”
楼延耸了耸肩,语气轻松:“谁知道呢。”
段泽歌皱眉,开始紧张了:“那我们就什么准备也不做,就只能被动等着傅雪舟的反应吗?”
楼延挑眉,饶有兴趣地回头看他:“你不是很着急救他吗?怎么现在又担心这个问题了。”
段泽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你比傅雪舟重要多了。要是把傅雪舟救回来后他真想杀你,那还不如不救他。”
楼延哈哈大笑,眉眼弯弯,嘴角轻挑,“不用担心,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可不是会束手就擒只被动等着傅雪舟反应的人。”
段泽歌闻言觉得也是,也就放下了心,又忍不住好奇:“你有什么办法了?能不能让傅雪舟不但不发疯还老老实实地和我们站在一起对抗诡异?”
楼延神秘笑了笑,抬起手指指了指西边还没落下的月亮:“那是什么?”
段泽歌莫名其妙地抬头:“月亮啊。”
楼延道:“日记本上说傅雪舟是个没有双脚的飞鸟,只能飞,直到死亡。但我其实有不一样的看法,比起无脚鸟,傅雪舟在我看来更像是深渊里的枯树。”
段泽歌有些疑惑,却没有插话,安静地听着楼延说话。
“他埋在死寂的深渊里,每天能看到的只有高高悬挂在天上的日月交替,”楼延转过头对着段泽歌笑了,烟头火光倒映在他的眼底,好似星辰般灼目,“段泽歌,既然要救他,我就要最好的一种结果。”
他轻声道:“我绝不甘愿变成傅雪舟的雄狮、老鹰,我要做,就做傅雪舟深渊里的月亮。”
船只来到了北极海岸。
天空阴沉,细雪飘着,熟悉的冰川映入眼帘, 好似刀子一样的寒风吹得众人瞬间清醒。
路好修像是一只从来没见过雪的南方狗子, 边瑟瑟发抖边兴奋地嗷嗷伸手:“是雪!卧槽!还有雪山!卧槽!!!”
李三新吐槽道:“能不能别嚎得这么没见识。”
路好修嘿嘿傻笑一声, 欢快地冲到了甲板上左摸摸右看看。最后好奇地盯上了栏杆上凝着的厚厚一层白霜,路好修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一眼, 见没人注意后赶紧伸着舌头舔了栏杆一口。
据说冬天结霜的铁栏杆是甜的,让他试试让他试试!
“唔唔?唔唔唔??!唔唔!!!”
听到声音的众人往路好修看去,就看到路好修舌头拔不下来着急大喊的模样。
众人:“…………”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 几个人总算收拾整齐了。
楼延戴上墨镜, 整理手套, 转头问船上:“这个天气能飞吧。”
船长犹豫了一下, 点了点头道:“可以。但如果风雪更大我们会立刻返程。”
楼延颔首,跟同伴们拍了拍手:“别闹了,准备上岸了。”
其实这会儿的温度很低, 并不适合登岸。但今天已经是傅雪舟在极寒地狱待的第十天晚上,这个时间已经超过了日记本上记载的9天,傅雪舟可能还活着, 但也有可能随时会在下一秒死去。
他们需要加快速度了。
为了节省时间,楼延专门找了配备直升机的船。直升机很大, 除了飞行员外足够坐下他们四个人。等直升机加满燃料后,飞行员载着他们在甲板上起飞。
楼延眯着眼睛看着下方的雪山, 分辨出傅雪舟曾抱着他飞过的路线后给飞行员指了路。
楼延和李三新不是第一次坐直升机, 路好修却是第一次。他一路都很紧张, 紧紧抓着扶手看着窗外的群山, 直到半个小时之后看直升机飞得很平稳才慢慢放下了心。
直升机的速度没有傅雪舟飞得快, 快一个小时楼延才看到熟悉的“北极七星”山。楼延也隐隐有了紧张的感觉,他嘴角抿得很直,“往右边看看。”
飞行员依言右转,但没想到飞了十几分钟后风雪渐渐变大,导致直升机开始左右摇摆不稳。
“这个天气开不下去了!”飞行员道,“我需要返航!”
楼延干脆利落道:“可以。你把高度降下去让我们下去,然后你自己返航。”
飞行员立刻将直升机下降到距离地面一米多高的地方,楼延几人依次从直升机上跳下来。飞行员扔了一包信号弹给楼延,大声道:“等大雪停了之后你想让我来接你就打开信号弹。”
楼延比了一个“ok”的手势,直升机飞走远去。
四个人冒着风雪继续往前走,楼延有点担心路好修的身体,时不时问上一声。路好修除了脸色被冻得有些发白之外,精神头还挺好。
越往前走,气温越冷,白雪如雾般遮挡住了众人视线。李三新呼出一口冷气,整个脸都冻得有些僵硬了,不由疑问道:“这个时候不是北极的暖季吗?怎么我感觉越来越冷了啊,这温度最起码零下30摄氏度了。”
段泽歌埋头往前走,身上积着一层雪:“因为极寒地狱的原因吧。极寒地狱出现了整整十天,里面的寒气涌了出来,所以才会造成这样的效果。”
路好修惊讶:“啊?我们还没靠近极寒地狱都这么冷了,那极寒地狱里面得有多冷啊。”
楼延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又在下一秒加快了速度。
他们在寒风中走了大概三个小时,温度肉眼可见地越来越低。等终于走到极寒地狱的边缘时,四个人的身体已经全部僵硬。
楼延将包放了下来,拿出里面的工具绑住绳索,再将绳索扔进极寒地狱里。做完下极寒地狱的准备后,楼延看向李三新、段泽歌和路好修三人,皱了皱眉:“下面会很冷,你们别跟我下去了。”
李三新道:“不行!我得跟你下去,那么大的极寒地狱你一个人要找人得找多久?我陪你一起!”
路好修张张嘴,也要说一起下去。但楼延却打断了他的话:“路好修,你不能下去,你本来就受伤了,根本受不住下面的低温。”
四个人里面,路好修的状态最差。还没下极寒地狱,他已经唇色发青,整个人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路好修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到底没有勉强,乖乖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在这里看着绳子,你们要是上来的话我给你们拉上来。”
段泽歌道:“那我也在上面看着绳子和小路吧。”
楼延诧异地看了段泽歌一眼,他以为段泽歌会是最着急想要下去救傅雪舟的人。
段泽歌冲着他笑了笑:“如果有诡异追过来,我也能在这里拦住它们。”
楼延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好。”
楼延和李三新迅速把包里带来的所有保暖道具全用上了,还各自喝了半瓶烈酒。两个人只觉得一股暖意从五脏六腑传到四肢,戴着厚厚帽子的额头还沁出了薄薄一层汗意。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直接缠着绳索下了极寒地狱。
极寒地狱的上空风雪肆虐,和其他的深渊峭壁并不相同,极寒地狱的山壁呈现深黑色的色泽,且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层,整个山壁滑不溜秋,根本没有可以攀登借力的地方。
楼延双脚撑在山壁上,整个人飞速下滑。他看着有数米厚冰层的山壁,心沉到了谷底。
极寒地狱无疑深不见底,这样的山壁大大增加了离开极寒地狱的难度。下来或许很简单,但他们想要上去,那就真的难了。
楼延抬头看向极寒地狱的顶端,风雪遮盖了他的视线,他已经看不到段泽歌等人了。
或许他们想要上去,只能让段泽歌和路好修拉着他们上去了……
极寒地狱太深了,足足好几分钟之后,楼延才看到地面的存在。他松开绳索跳在地上,整个人却一个踉跄,一下子被半人高的厚雪给埋住了。
楼延扒开雪爬起来,往周围一看,却发现可视范围不过周围两米。
底部肆虐的风雪比上面要夸张太多了,短短几秒钟楼延身上就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雪。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体温正快速流逝,刚刚因为烈酒带来的暖意竟然在这一小会儿的功夫中就消失不见了。
哪怕楼延做好了准备,极寒地狱的低温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好冷……”
每说一个字都有一股热气哈出去,楼延牙齿碰撞着,使劲紧了紧围巾,睫毛上结了一层冰晶。
这里真的是太冷了,“极寒地狱”四个字简直和这里太贴切了。如果一个普通人掉进极寒地狱里,可能只用几分钟就会化成一尊冰雕从此深埋在风雪中。
没一会儿,李三新也下来了。但他距离地面还有七八米高的时候双手就被冻僵,没有力气拽紧绳索后整个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李三新!”
楼延连忙过去从雪里挖出来了李三新,李三新被冻得全身蜷缩在一起,脸色发青,哆哆嗦嗦地道:“延子,这里特么的……好冷啊。”
楼延不再犹豫,掏出了口袋里的雪蜡烛准备点燃。但拿起打火机的时候,却发现打火机已经结冰按不下去了。
“操!”楼延把打火机塞回口袋,还好他有其他准备。楼延又拿出一盒打火柴,背过身避开寒风用火柴点燃了雪蜡烛。
雪蜡烛的金色烛光笼罩住了二人,在金色烛光照射的范围内风雪逐渐停下,楼延和李三新瞬间感觉到了体温的回升,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李三新从地上坐起身,惊叹地看着雪蜡烛:“这玩意儿也太神奇了!”
“雪蜡烛只有这么一根,事不宜迟,快点起来,我们去找傅雪舟。”楼延站起身道。
李三新站起身,左顾右盼:“我们往哪个方向找?”
楼延抿抿唇,跟着往周围看了看。
雪蜡烛以楼延为中心,笼罩了周围一米以内的空间,一米内的范围内堪称四季如春。极寒地狱的寒冷打破了他们两个人原本准备分头寻人的计划,在这个温度下,李三新只能跟着楼延走。
这样的话,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决定寻人的方向,一旦找错方向,雪蜡烛可撑不住他们重新来过。
楼延试探地往周围走了走。
他下来的地方特意选了当初推傅雪舟下来的地方,傅雪舟应该会摔在这周围。
不管怎么样,这里应该会有傅雪舟存在过的痕迹。
“延子,你看那是不是血?”李三新忽然激动地扯了扯楼延的衣服。
楼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紧靠着崖壁的粗壮黑色枯树身上有一块斑驳血迹。
他和李三新快步走过去,这块血迹的位置有楼延胸前那么高,形状像是一只血手印。
楼延目色复杂,他伸手贴上去了这块血迹,掌心的位置基本重合,但血手印的手指印却比楼延的手指稍长那么一截。
“这是傅雪舟的手印。”楼延笃定道。
他脑海中几乎能浮现出来傅雪舟用捂着断臂的血淋淋的手,踉跄扶着枯树离开的画面。
楼延又突兀地想起来了自己之前和傅雪舟相处时的一个片段。
傅雪舟教他画画,楼延却总画不好,耐心变得越来越差。银发男人最后扔了素描笔,拉起了楼延的右手垂眸端详。
楼延当时很不爽:“看什么?”
“在看你的手为什么能画出那么丑的画。”银发男人说话的语调懒洋洋地,丝毫不顾忌什么叫含蓄,边说边饶有兴致地将楼延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明明不是阴阳怪气,却比阴阳怪气还要气人。
楼延当时皮笑肉不笑地问:“那你看出来了吗?”
“嗯,”傅雪舟将楼延的手贴在自己的手上,然后五指慢慢插.进楼延的指缝,带着淡淡笑意地道,“大概是手指比我短一点的原因吧。”
第204章
之后, 楼延和李三新两个人又在枯树旁边的山壁上发现了一些血液,他们顺着血迹往前走,白茫茫的天地几乎要将他们掩埋。
走了一段路后, 最后的痕迹也被风雪掩埋了。
“延子, 接着往前走吗?”
楼延咬咬牙:“走。”
他们沿着方向继续往前走, 借着雪蜡烛的光仔细分辨着路上有没有傅雪舟留下的痕迹。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时间开始变得模糊, 周围大差不离的景色让他们有种自己永远也走不到头的感觉。
人在大自然的面前太过于渺小了,渺小到楼延都开始怀疑傅雪舟是否还活着,他又是否能成功找到傅雪舟。
他们不敢太快, 怕错过什么痕迹。但也不敢太慢, 因为雪蜡烛经不住损耗。
找了不知道有多久, 雪蜡烛已经被用了三分之一。
楼延眉眼间已经有些烦躁, 果断道:“这样不行。三新,我灭下雪蜡烛,你做好准备。等我们受不了的时候再点燃雪蜡烛, 不然这么下去蜡烛用完了我们都找不到傅雪舟。”
李三新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将身上的衣物紧了紧:“灭掉吧。”
楼延在自己和李三新的腰上绑了一个绳子,以免两个人在风雪中走失, 然后才灭掉了雪蜡烛。雪蜡烛灭掉的瞬间,几乎能把人吹倒的暴风雪猛烈地扑来, 让两个人立刻被吹得往后倒退了几步。
楼延将手臂抵在前方,咬着牙往前走, 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风在他耳边怒吼, 雪在无情地试图将他掩埋。楼延身上的热气肉眼可见地消失, 他这才明白, 傅雪舟到底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待了十天。
怪不得极寒地狱可以把傅雪舟给熬死……
本来就受了伤的傅雪舟真的能在这里坚持活到现在吗?
楼延不确定了。
他们顶着风雪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李三新就受不住了,楼延再次打开了雪蜡烛取暖。李三新使劲揉了揉铁青的脸,摘掉帽子的冰凌,哆哆嗦嗦地道:“我们走得也挺远了,结果都没看到傅雪舟的影子,我怎么感觉照我们这个方法找下去,希望不太大呢?”
“虽然我们走得久,但可能只走了几百米。”楼延眉头紧锁,“这里太大了……”
不行,不能这么没有目标地走下去了。
楼延手指敲着大腿,静心沉思。
在他推傅雪舟下极寒地狱前,傅雪舟身上还受着重伤。那家伙在北极正常的低温下都会陷入半昏迷状态,又怎么会在极寒地狱里保持清醒地走这么长的路?
他和李三新在身体健康且异能力不受寒冷影响的情况下才走到这里,按理来说,傅雪舟绝对没有他们走得远。
楼延手指攥紧,眉眼间有几分沉重。
有一种很大的可能,傅雪舟很有可能是昏迷了然后被雪埋在了下面。
极寒地狱宽有百米,雪厚有半个人之高,如果傅雪舟真的被埋在了茫茫大雪之中,他和李三新怎么才能找到人?总不能一点一点刨雪地里挖人吧。
楼延转头去看烛光外风雪肆虐的雪地。
这里的某个地方正埋着傅雪舟逐渐失去生气的身体,而他却不一定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成功找到傅雪舟。
他得想个办法,他得像个高效快捷的办法……
楼延闭上了眼睛,眉间皱得更深。
段泽歌的塔罗牌没有用,因为段泽歌的天赋能力根本不是占卜;李三新的【手术丝】和鬼婴也没有用,而他的【真实之眼】【危机感知】【时间倒流】和骨刺也没有用……
楼延压下内心的焦急,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