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料,这一口茶含在嘴里,尚未来得及往下咽,就见枕在他膝上的青年忽然抬起脸,咬牙切齿。
“因为,他,逍,逍楚河,他想对师尊您以下犯上!”
阮青逍手臂猛然顿住。
果然,他心想,这小崽子不知什么时候看见了红眼的逍楚河。
凌傲羽嚷出来这一句后,接下来的话就没有那么难说了。
他垂着眼不敢望阮青逍,吞吐着将埋骨深渊那一夜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话落已是面红耳赤。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
青年掀眼小心翼翼地望,话音戛然而止。
“咔嚓。”
又一声清脆碎裂声响。
凌傲羽眼睁睁见他师尊捏爆了茶碗,从袖中掏出方巾帕,慢条斯理擦去那瓷白指骨上残留的茶水。
低垂的眼睫扑颤,能窥得几许森寒。
青年咽了口唾沫,顿时有些紧张。
“你看到的那个人,是黑眼睛还是红眼睛?”
安静中,阮青逍忽然问他,神情一如方才没有半分变化,但暴风雨前的夜晚,也往往是祥和安宁的。
凌傲羽下意识‘啊’了一声,有几分不确定,他蹙着眉回想,“好,好像是黑色……”
彻底坐实了这个混账东西又骗他的事实,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方才那点因为碎魂涌出的心疼转瞬就被冲刷了干净。
阮青逍彻底炸了。
凌傲羽眼睁睁看着这些日子里一向温和的阮青逍,放下那块擦手的帕子,掌间青光一闪,三尺落渊当即显现。
荡开的剑气斩灭烛火,屋中却不显昏暗,凛冽的剑光亮了整间屋子,落在阮青逍的眸底,锋锐至极。
欺他、骗他、诓他……两世了,这混账玩意儿当真一点记性不长。
仗着他心软就胡作非为……
徒弟不听话怎么办?阮青逍磨牙,抽一顿,抽一顿好不了就抽两顿!
趁着九九九还没什么反应,看他抽不抽死那小混账就完了!
柔软的青衫被风吹起,弧度锐利的像一把刀,屋中只剩下有些目瞪口呆的凌傲羽,顷刻,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拔腿追上去。
完了,师尊都气到拔剑了,是不是要杀人灭口了?
那端,逍楚河拆开脖颈上的绷带,正琢磨着将这道裂口撕大一点。
他师尊一向心软,就算不能借此令他对那只蠢狗生出不满,也能让他多一点心疼。
染血的绷带在他指尖化为灰烬,案旁的灯烛闪了闪。
逍楚河动作停下,黑眸微敛,面上神情在一瞬间冷了下来,连带四周空气都阴寒了不少。
“躲躲藏藏的,滚出来。”
嗓音低沉,令人心悸。
一片薄影缓缓抽长,骤然间,摇曳的烛芯灭去,四周陷入一片黑暗,笃笃笃的怪笑在暗中响起。
“不愧是青逍老儿的弟子,警觉性确实高。”
逍楚河眯了眯眼,眸底幽深,身上的玄衣令他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你是魔?”
“好眼力,小子,”老者的声音低沉嘶哑,“我是魔,天……”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划破黑暗,牢牢钉主了那片魔影。
“你!”老者愠怒,他没想到逍楚河一言不合就动手,“黄毛小儿!你可知我是谁?!”
“我师尊曾经教过我一句话,”青年起身,慢条斯理朝魔影走过去,“能直接动手的绝不逼逼。”
老者震怒至极,他纵是天魔也没见过这般无耻之人。
“好好好,老朽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他狂笑一声,就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点厉害看看。
然下一刻……
“扑通。”
那是膝盖不留余力和地面相撞的声音。
嗔魔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铺天盖地的黑影,那些魑魅魍魉从眼前微笑着的青年身周涌现,带着强大,令人心惊胆颤的魔气。
“吾,”老者的声音带着狂喜下的颤抖,“吾皇……”
血脉中的压制骗不了人,这是他们的皇,是能带领他们重现辉煌的皇!
逍楚河舔了舔牙尖,正想说什么,眉心却微微一皱。
他感知到一抹熟悉的气息飞速接近。
青年瞳孔隐秘一颤,下一瞬间,那扇紧闭的房门忽然被轰了开来。
蕴含薄怒的声音当空响起。
“小畜生,给老子滚出来。”
作者有话说:
揍肯定是要揍的。
收藏点点,嗷呜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他不曾记起的那段记忆。
轰隆一声巨响, 强大灵流四下涌散,扑啦一下吹掀了阮青逍的长发和衣袍,顿时也惊起了其他门派中人。
众人面面相觑, 眼底满是惊疑,这, 这这这, 这又发生什么事了?
凌傲羽紧赶慢赶, 却还是迟了一步,
青年眼睁睁见着他家师尊一剑砍碎了逍楚河的门,破碎的门后却忽然涌现出铺天盖地的魔气,如旋风一般肆虐扩散。
被这动静惊到的众派修士, 赶来正见眼前一幕,当即议论做一团。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魔气?”
“那, 那不是逍仙友的屋子吗?”
“逍仙友?哪位逍仙友?”
“就是那位的小徒弟, 洛观主的小师弟。”
“那上面那个拔剑的又是谁?”
“那位啊,那位……”说话的人声音有些迟疑, 他往上望,皱着眉想,这位是谁来着。
月色照亮半空青衣仙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阮青逍磨了磨牙,素白长指扣着剑柄咯咯作响, 他抬起手,青袖翩跹。
给你机会, 不主动出来是罢,好你个小混蛋,还敢如此明目张胆放魔气, 怎么的?恐吓他?
“吾皇, ”
屋中嗔魔有些焦急。
他不明白, 既然逍楚河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什么还要躲躲藏藏的,靠他方才展现的实力,直接杀出去就行,难不成……
他们的皇是在实施什么大计划?
想到这一点,他忽然福至心灵。
对啊,皇的师尊可是那个青逍老儿,说不准计划就是暗中埋伏,借机除掉那个对他们天魔很有威胁的人。
不愧是他们皇!
想明白了的嗔魔立马道:“属下知道了,您不该在这个时候就暴露身份,还请皇受些委屈,属下劫持您出……”
一个去字尾音未落,耳畔是一声拉长了的嗡鸣,紧接着轰隆一声,浓烟弥散。
顶上忽然亮堂起来,月色当空流泻,周旁众修士目瞪口呆。
这屋子竟被从中一劈为二,斩成了两半。
当空中,阮青逍垂眼,居高临下地望着魔雾中的逍楚河。
视线冰冷冻人,像毫无感情,高高在上的神明。
逍楚河的心猛地一颤,瞳孔紧缩,心越跳越快,如雷贯耳,血液沸腾,垂在袖下的手指痉挛颤抖。
他的神明
青年想要抬手去触碰,去抓住,将高高在上的神明困于他一人眼中。
阮青逍被这股灼热又痴狂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想起这小混球做的混账事,愈发恨得牙根痒痒。
他深吸了口气,从容且淡定的将系统商城里疗伤保命的药兑了一遍,缓缓举起渡上灵流的剑。
众修士认不出人,却认得那把剑。
落渊剑,青逍道主的,本命剑。
一个个顿时鸦雀无声了。
慢了半拍的嗔魔后知后觉,他沙哑着声音笑了几声,闪现到逍楚河身后,正欲做出挟持表象。
下一刻,却被一道强大灵流硬生生地抽了出去,整只魔死死卡进墙中,口吐鲜血,无法动弹片刻,犹如浑然天成。
没人理他半分。
接下来的时间里。
众惶惶不安的修士亲眼目睹了一场极度残暴、残忍、单方面武力压制的暴行。
有人想上前劝阻,却被身旁人二话不说拦下,他不解皱眉,却在顺着提醒看见不远处掩着脸的凌傲羽,和他身旁视若无睹的洛易后,歇去了心思。
人自家人都没出声,他们还是……
又是一声,众修者移开视线。
烟尘四起,黑衣青年倒地不起,赤红血液从他唇角缓缓流出,漆黑的眸底隐约泛红。
“师……”
“别叫我。”阮青逍冷斥,他没看眼前被揍得七零八落的青年,“你倒是很有胆子。”
四周人有些多,他无意说得更多,只将凌傲羽叫来,在青年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将一堆瓶瓶罐罐塞了他满怀。
果然揍人使人神清气爽,阮青逍有些快乐。
望着那道青色背影,逍楚河眸中闪过迷茫和怔然,他不明白阮青逍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他想张嘴,可一张口,鲜血就不断涌现。
五脏六腑碎裂的痛楚令他动弹不得,可他惶恐于阮青逍看来的那一眼。
陌生、畅快、轻松……
师尊怎么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他?好像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繁重的包袱,终于在此时此刻能丢掉了一样。
‘被抛弃’
这个念头一出,逍楚河当即就红了眼,这三个字比世上任何一种残酷的刑罚还要令他崩溃。
眼见阮青逍要走,逍楚河忍着身周骨裂的痛意,翻过身。
手不能用就用腿,腿不能用就用肩,他费尽全力往阮青逍所在的方向蠕动,鲜血从他口中落了满地,在地上拖曳出一道长长血痕。
众修士被这惨烈的一幕彻底震惊。
阮青逍听见动静回身,望见身后一幕,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像是有人狠狠揍他一拳。
沈宵沂的话响在耳边。
“他们有着共同的一个执念,是你。”
真是奇怪,阮青逍想,他到底为什么会成为这个小混球的执念呢?
一百世,一百片灵魂,一百条命。
难道是他从前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所以才要用这百世的性命来偿还这小混球吗?
到底是他错了,还是……
眼睫低垂。
阮青逍注视着缓慢爬来的青年,在那双发红的眸底看见了卑微的哀求。
他虽恼恨,下手却知分寸,也只为发泄这混账小子骗他打上炉鼎印的这笔账。
可如今见他此番模样,却仍旧不忍,好像冥冥中有一道声音在万般气愤地指着他鼻子骂混蛋。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他不曾记起的那段记忆。
他可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阮青逍转身,青色袖袂被风吹起的柔和弧度落在逍楚河眼中。
青年废力伸出手去抓,柔软的布料贴着他指尖轻柔滑过,他未曾抓住分毫,就像年少时在乾元之中的那样。
逍楚河睁着眼看他的光一点一点离去,他的世界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师尊……”
他面上神情似哭似笑,眸底残留的希翼渐渐消散,粘稠的血色缓缓沉淀。
阮青逍。
他想起浦阳村外的那个寂静晚夜,想起他安静地握着师尊的手,在月夜下说这一世好好的……
【叮咚,目标黑化度+15,当下黑化度50%】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写九十九世不写第一世,很快你们就能知道啦,发出想完结的声音。
艸!你弯了关我屁事啊!
晚夜凉薄, 清寒月色仿如霜雪,静静落下,为跪在庭院里的人渡上一层冷霜。
他跪地笔直, 低垂着头,长睫掩下眸底的幽深和黑沉。
一门之隔, 茶香四溢。
素白指骨蜷握壶柄, 轻轻一声碰撞, 灯色里, 青衫落下一片阴影。
【宿主大大,他已经跪了三天了】
更新完毕的九九九小声。
沈宵沂带来的密钥解锁了新的记忆,它迫切想要告诉阮青逍, 却在那双清冷凤眸望过来时,又止住了声。
“我不想听。”
阮青逍淡淡。
他隔着窗望向一声不吭笔直跪在院中的人, 安静的全然不像他记忆里那个痴狂偏执的魔君。
手边压着当年写下的那张纸, 上面又添些许新墨。
追文导致渡劫失败被迫绑定了坑货系统穿书《仙魔之战》
目的:为了重活需要改变那该死的反派烂尾结局(傻|逼作者哗你丫的全家啊!)/(存疑)
九十九次失败(存疑)第一百次进程模糊的记忆(忘记了什么?)偏离记忆和主线的第一百次(和第一世融合)
总结:除了和逍楚河有关的记忆,其余记忆皆处混乱阶段(尤为死亡记忆最深刻, 不排除是系统削弱缘故)
ps:失忆前的自己留下了至关重要的线索碎裂的元魂(一百片)所做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三个奇怪的遗失剧情沈清(许是二世相融,记忆融合)‘小师弟’(逍楚河?)洛易(第一世或是第二世?)
情况似乎一目了然。
阮青逍抿了口茶,微涩的茶汤令他微微蹙了眉。
若这些都是他留给自己的后手,是不是说明, 那个所谓‘拯救’反派的任务在第一世里,就已经完成了。
唯有这样才能说得通, 为什么逍楚河的元魂碎成百片,一世一片,一世一亡, 究竟是他去寻这些散落的魂片, 还是……这些魂片只为杀他而来。
念头出现的瞬间, 阮青逍心头一紧,端着茶碗的手僵在半空。
“魂碎百片入百世,只愿寻得一魂归……”
原来是这样吗?
他初以为魂碎百片是指得他,寻一魂指得是逍楚河,可若是,若是反过来呢?
魂魄碎成百片的是逍楚河,那寻一魂寻得是……他?
这怎么可能?
这个念头太过惊世骇俗,阮青逍放下茶碗摸了摸鼻尖,没忍住干笑两声自侃起来。
“呵,难不成这小混球手段残忍地杀我一百世其实是在救我?这怎么可能?哪有这样救人的?也就我心大,不同他一般计较,但凡这事放在个烈性子的人身上,不死不休那根本不可能……”
话音越来越低,最终再无声息。
九九九在这一刻,忽然感知到阮青逍身上散发出的悲伤。
良久,它听见那个一向心大又心软的宿主低声道:“是这样吗?”
九九九没有出声。
阮青逍解了它的禁言,视线落在窗外逍楚河的身上。
闭门三日,这小崽子就在这里跪了三日,阮青逍拢了拢袖,一道灯色在他青纱袖间微微一晃,留下一道暖意。
一声轻轻叹息。
“说说罢,当初的我费尽心思,究竟给现在的自己留了什么?”
对于逍楚河,阮青逍心底下的情感一直都十分复杂。
他既心疼,却也对那百世的不得善终耿耿于怀。
怨过、恨过、麻木过、自责过也释然过,但却从来没有像如今一般平静过。
“执念。”
他轻轻念着这个词,哼笑一声,在光屏上点开九九九放上来的文件。
那是一段影像。
背景很熟悉,是他在青逍观的那间卧房,后面白玉屏风静立如初。
阮青逍晃了晃神。
这一世的屏风早在当初他抽飞逍楚河时被砸了碎,虽然后来被那小崽子修复好了,但细枝末节处却仍能见得碎痕,便就被那崽子抬去自己房中了。
如今摆在他房里的是一扇紫檀木雕的扇形屏风。
“咳咳,”画面晃了晃,里面传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这样能录下来吗?”
里面人似乎在和谁对话,但阮青逍却从始至终只听见一道声音。
画面中映入他自己的脸,神情悠然自得,唇角带着几分笑。
“今日难得将那小崽子哄出去,想着也没几天了,还是快些将这件事办了为妙。”
画中人背着手,显得有几分高深莫测。
“虽然我晓得我不说,你必然也能推测出来,但那显然有些太浪费时间。”
“这件事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复杂,但我时间不是很多,那小崽子最近似乎有了某种预感,缠我愈发缠得紧了,哦,我说这个绝对不是想和你秀恩爱撒狗粮,毕竟这事你不仅没出力,还得面对事情败露后的小疯子,真惨。”
阮青逍:……
很好,这幸灾乐祸的模样确实很自己。
“咳咳,言归正传,言归正传,”那边好像有人说了什么,画中人板起脸来,“我就长话短说了。”
“你知道的,咱们是渡劫时失败,所以才来书里来做那个狗屁任务的,一开始吧,我确实是战战兢兢地走剧情做任务,没办法,想回家啊,要是被师傅知道我是因为追烂文才被劈的,他老人家还不得把咱们头给扇掉了。”
阮青逍:……好好说话,嘲讽别老咱们咱们的。
“这个小孩儿吧,命苦又乖,你也知道咱们就见不得苦命人,所以这一不小心,”画面里的人轻咳一声,摸了下鼻尖,“我就弯了。”
阮青逍:???
艸!你弯了关我屁事啊!
里面人显然听不见他的抓狂,但毕竟从头到尾也都是一人,画中人耸了下肩,十分精准地猜中了阮青逍现下的状态。
“嗯,别抓狂,搁你你也得弯,这孩子,太苦了,等你想起来就知道了。”
含糊一句,画中人又道:“书,有书灵,天,有天道,我本为天道而来,本该事了回去,但……”
话音顿住,里面人无奈一笑,“回不去了。”
阮青逍心头一颤,手指微微蜷起,他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话了。
“虽然这话很不负责,但那个尘世里的我确实已经死了,师傅膝下的徒弟不止我一个,那个孩子却从始至终只有我,小河性子里的偏执你也清楚,但真正令我选择留下来,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正说着,画面中忽然飞进一只蓝翅灰羽的鸟儿,低头啄了啄搭在案边的霜白指骨。
阮青逍见‘自己’神情一凛,嘟囔一句怎么回来这么快,接下来的语速顿时快了不少,再没有片刻前悠然模样。
“长话短说,我先前说过,书,有书灵,书灵由愿力凝出,但因为这本小说烂尾的缘故,使得愿力变成了怨力,它已经处于消散的状态了。”
“要想阻止消散,就必须要有生气维持,男主关系天道,它不敢动,就打起了小崽子的主意,我已经不止一次发现那只书灵从小河身上夺取生气,最操|蛋的是,老子压根就揪不出来它,你说气不气!”
“我从天道处得知,我的存在会加剧它生气的消散,尤其当我决定留在这一世时,我想,它肯定会先对我下手,没了我,它就没有了夺取小河生气的阻……”
门被轻轻扣响,一门之隔,逍楚河的嗓音清晰传来,带着亲昵,落在不同时空的两人耳中。
“师尊,你在和谁说话?”
阮青逍见对面的自己顿了顿,语速又快了些,几乎要讲得飞起。
“我不知道它会用什么方法对付我,但只要我还有一丝意识,就一定会留下关键的后手,沈宵沂、沈南风、裴厌、李陌……”
门被推开的响声,画面紧接着一黑,似是仓惶之间被拢进袖子当中。
逍楚河纳着笑意的嗓音十分柔和,“李陌寒?师尊什么时候和他有联系了?”
“等……等等,小河,你听错了!”
一阵衣料摩挲的簌簌声,伴着几声乒乓的像是什么东西掉落的声响,画面陡然消失。
阮青逍:……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瘆得慌。
下意识搓了搓手臂,他视线飘忽着又落在院子里的身影上,搭在桌边的指骨蜷了蜷。
如果他和逍楚河早早就是那样的关系,那么这一百世里发生的事情到底算是什么?
阮青逍面无表情地磨了磨牙,毫不客气的将一切因果算在了那个‘书灵’的头上。
从方才留存的影像里,阮青逍发现之前的自己,应该压根就不知道会发生一百世这样的事,可沈宵沂却好像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连融合的事都很清楚。
看来后面一定还发生了其他的什么事。
他头疼地揉了下眉心,轻叹一声。
长袖一拂,两扇紧闭了三日的门倏地开启。
昏黄长灯涌进庭外,如一汪暖泉静静落下。
黑袍青年的长睫颤了颤,这是三日里来,他唯一有的动静。
“还不滚进来,”阮青逍冷着嗓音斥了一声,“还等着我请你进来吗?”
逍楚河瞳孔骤然一缩,猛然抬头,僵垂了三日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舔了干皱起皮的下唇。
“师尊,在叫我?”
作者有话说:
收藏涨涨,qwq
他陷在名为‘阮青逍’的执念里,无人可救。
微暖灯色中, 面容清俊的仙人坐在案旁,那双凛冽凤目微微一掀,带着几分冷寒之色, 像一捧清月落下的银辉。
阮青逍被这一句话问得好笑,没好气道:“难不成我还能是在叫哪只路过的孤魂野鬼?”
一门之隔两方天地。
逍楚河跪了三日的膝盖早已没了痛楚, 只剩下没有知觉的麻木, 他踉跄起身, 沉沉双目紧紧盯着照进夜色里的那一小片暖意。
这视线压迫感极强, 从黑暗中来,像一只嗜血的野兽盯牢了猎物,正一步一步小心地试探接近。
阮青逍为陡然升起的这股念头抽了下嘴角, 看他一眼后就收回了视线,提壶为自己斟了杯茶, 由着青年踉跄着走进来, 又‘扑通’一声跪在他身前。
膝盖骨和地面硬碰硬的一声,大得令阮青逍后牙一酸, 不动声色缩了下腿,连带着觉得自己膝盖也BaN隐隐生痛了起来。
逍楚河低垂着头,发丝柔顺垂落,只露出一截浸在暖意里, 线条柔和的白皙下颌。
他这个模样很是乖巧,但阮青逍心知这小崽子底下是个什么德性, 不过只是披上了‘羊皮’,这些年详装无害地来哄他罢了。
“什么时候有得上一世记忆?”
是试剑大会那个时候?还是埋骨深渊之前?
阮青逍倒是没想太多,气性早在那几剑里消得差不多了。
他以为小崽子和沈宵沂一样, 是因为两世融合, 才莫名其妙的有了前一世的记忆。
但总归是融合, 先前那个乖巧无害小徒弟的记忆应该也是在的。
尾音未落,逍楚河瞳孔骤然一缩,沉甸甸的黑眸里蓄着一片未知的寒意和惊疑。
他知阮青逍召他,必然要兴师问罪的,却没想到师尊问的竟是这个,难不成他前些日子的动怒是因为此事?
他怎么发现的?又为什么这般笃定?是谁告诉他的?凌傲羽?不,不对,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说话。”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清冷孤寒,显然有几分不悦。
阮青逍见逍楚河迟迟未言,凤眸一眯,当下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崽子又准备胡诌个什么理由来糊弄他?
“若再胡编乱造些理由来诓骗,就从这里滚出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冷厉的嗓音像一层冰霜,逍楚河舔了下牙,抬起眼,一双红瞳阴森可怖,是曾经令阮青逍心惊肉跳多年的梦魇。
但此时,不知是不是那段影像的缘故,他再看这双红瞳时,却只从中看出几分可怜巴巴的味道。
像一只大兔子,他面无表情地想,烤了能外焦里嫩肉还肥的那种。
“师尊是怎么知道的?”
不再伪装,逍楚河浑身上下的气息陡然一变,既危险又压迫。
烛火晃了晃,气氛陡然间沉了下来,连带着阮青逍腰后的炉鼎印都隐隐烫了起来。
此时的逍楚河才是阮青逍印象里的那个人。
他的目光像嗜血的野兽,令人胆颤心惊,好似下一刻就会跃起,将猎物按在爪子下撕成一条一条的拆吃入腹。
可偏巧,他问这句话的语气却十分轻柔,同极具压迫性的动作形成了两个极端。
若搁在从前往日,阮青逍见他这模样,心底少不了得有点怵得慌。
这小崽子一旦发起疯来,就很难控制得住。
但如今,发疯?他倒是发一个看看啊,呵,看如今谁能拿捏动谁?
某位自以为揪住小混蛋软肋的仙尊心中得意洋洋。
阮青逍垂下眼望他,灯色落在侧颊上,眼睫垂落,淡淡的一片阴影投在如玉面颊。
“怎么,你如今倒是有胆子来对我兴师问罪了?”
反应不对。
逍楚河在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直以来,他师尊都对前世的他有隐约的惧意,哪怕面上装得再好,云淡风轻的,可不经意间发颤的指骨和僵滞的身型都无法完全遮掩这一点。
可此时,望着那双浸在微暖灯色里的双目,逍楚河却觉见到了一片淡漠的寒凉,像是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未有半分波动。
垂在身侧的十指骤然紧握。
恐慌在青年心底横流,很快就涌作滔天巨浪,铺天盖地,不留半分情面地砸了下来。
当头一棒。
他不在意了吗?
那一瞬间,仿若有道无形的墙径直筑起,隔在他和阮青逍之间,任他如何努力也过不去分毫,就像上一世……一样。
被这个人抛弃的孤寂深深刻入他的血脉骨髓,光是生起这个念头就令他痛不欲生。
红瞳浓得像是要涌出血水,那些平淡的,他所贪恋的过往,在这一刻如破碎的镜子般彻底分崩离析。
蜷缩的指节颤了颤,像是要挽留,要抓住什么。
不该奢望……
逍楚河哼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
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天底下最柔软也最硬的心肠,他怜悯天下人,天下事,却唯独不愿分一丝给他。
没关系,他舔了舔牙尖,舌尖将腮肉顶出小小鼓包。
师尊不给,他就自己去拿。
这个道理,他明白得不是一两日了。
【叮咚,黑化度+5】
【叮咚,黑化度+5】
【叮咚,厌世度+10】
【叮咚,厌世度+10】
耳边此起彼伏响起的通报声险些让九九九炸了,阮青逍却丝毫不慌。
他静静和那双浓稠的血色瞳孔对上,在森寒的眸底,看到了逍楚河不加掩饰的疯意和侵占,还有掩在底下的惶恐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