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发现已经没有用了,他疯狂点头:“想!想!”
“接下来你就按照本王说的做。”
“传本王的消息回礼王府,说蛮夷皇帝已经被射杀了,记住,一定要让丞相大人知道。”
男人被放了回去。
阿屿啊,黑衣人笑着,可别让本王失望。
礼王府。
此时此刻,距离魏喜带回消息已经过去小半柱香时间。
而这小半柱香的时间内,沈之屿看上去异常平静,只是眸子暗了暗,没有任何表示。
夜里的烛光虚晃摇曳,诡异静谧的沉默拉长了恐惧,魏喜的咽了咽口水,汗水顺着肉嘟嘟的脸滑下,内心惊慌失措。
沈之屿这样子,比情绪大起大落还要可怕。
魏喜再次试探着开口道:“大人,我们……”
“嗯?”沈之屿坐在案前提笔,他手下的有着一张宣纸,纸面上画着一张复杂交错的图,听到话后,抬手在砚台里面沾了沾墨水,重新提笔,在“赵”自字上画了个叉,然后道,“不要乱说。”
“不要听别人乱说。”
沈之屿又重复了一遍,又在砚台上沾了墨,但如果足够细心,便可以看出这一次沈之屿的手并不稳,沾取的墨水浸湿全部笔尖,有一些甚至滴在了他的手上和袖口,他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抹开黑墨,却适得其反,将黝黑更加扩大。
墨水怎可凭手擦干净呢?
他很焦躁。
但他在努力掩饰他的焦躁。
沈之屿的字非常好看,既不会像其他朝臣那样过分中规中矩,也不会想名流名士一样为了显露不同去过分夸大秀丽,而在这幅好看的字上,已经有了第一个叉,紧接着,在一个“礼”字上,落下了第二笔。
收笔,沈之屿起身,站去了窗台边,敲墙了窗檐。
“咚、咚、咚。”
三声之后,兀颜立马落了下来,单膝抱拳跪在沈之屿身边。
沈之屿没有着急说话,在大开的窗户前吹了会儿冷风。
所有的情绪,都被掩盖在了那双好看的眼睛之下,沈之屿许是习惯了,在必要的时候,无论多大的突变和情绪起伏,都不能影响自己的判断,更不能影响他的抉择。
沈之屿这三个字不能被情绪左右。
兀颜久没听到消息,主动开口:“大人,有什么吩咐?”
沈之屿轻飘飘地问道:“你信吗?”
他们说你们的狼王没了,信吗?
兀颜答得铿锵有力:“不信。”
“不信就去查。”沈之屿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吐息间泛起白气,“兀颜,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天亮之前,带回消息。”
“是!”
兀颜闪身消失在黑暗中,沈之屿转过身,坐回位置上,对魏喜道:“研磨。”
有人想要骗他,他不该被骗,这是个机会啊,他该看到这个人的尾巴,拽住,连根拔起。
沈之屿丢弃了之前桌面上所有的纸张,重新取来一张,将一旁的烛光点得更亮了。
整整一夜。
魏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被窗外鸟叫声吵醒,睁开眼后,首先就看到窗外院子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昨夜下大雪了,沈之屿还在坐在原位,蜡烛已经燃烧干净,蜡水沿着蜡台留下来。
沈之屿肯定是熬了一晚上,血丝爬满眼眶,眼底有乌黑,而他手上的纸张已经写好了密密麻麻的人名,有几个被圈出来。
他已经冷静下来许多,并且将礼国发生过前前后后的所有事情联系了起来,从中找出了端倪,联系起来了一张巨大的网。
沈之屿将它折起来收好。
这时候,兀颜回来了,跪在沈之屿身边,禀报道:“大人,事情不对,礼国国都被一批来历不明的人包围,谁也进不来出不去,需要我强行破开吗?”
“不用了。”沈之屿从一旁的铜镜里看到自己疲惫的样子,“现在要办一件其他的事情。”
沈之屿低声在兀颜耳边说了话。
“上一个任务算是没完成。”沈之屿道,“这一次,我给你一个时辰,不允许再失败。”
话音落下,兀颜的眼睛里全是惊愕,但他是鬼戎军里优秀的军人,优秀到元彻肯将自己调去沈之屿身边贴身保护军中谁不知道陛下对丞相大人近乎偏执的执着?
“是!”
魏喜伺候着沈之屿打理了一番自己,重新束了发,换了一套衣物,离开内间时,床边一抹腊梅香窜入他的鼻息。
沈之屿拿起腊梅枝,放进了衣襟。
半个时辰后,兀颜回来递了一个黑色的小匣子给沈之屿,任务完成。
又过了半个时辰。
天大亮。
一阵人潮喧闹由远及近,礼王李瞻笑得合不拢嘴,带着一群幕僚推门走进:“丞相大人听说那个好消息了吗,那蛮子自己运气不济,竟然被一只飞来的流箭射死了哈哈哈!”
“非命定之人上位,必将跌落。”沈之屿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王爷,你交给我任务已经完成,那么就接下来该谈谈我们之前的事了。”
“当然没问题。”李瞻此刻很是阔错,“大人请。”
沈之屿站起身,和赵阔擦肩而过时,两人相视一眼。
魏喜将这个简单的交涉过程看在眼里。
腥风血雨将会以何种方式到来他不知道,但,这眼里包含了两种情绪:
沈之屿不相信元彻会死。
以及,这些人活不过今日了。
作者有话说:
彻崽:断人网线,散播谣言,天打雷劈 :)
沈之屿:猎杀时刻 :)
(含入v通知)一顿嘎嘎乱杀
“大人一举两得,不仅除掉了蛮夷皇帝,还将我礼国的粮食和耕地翻了一番。”李瞻坐在上位,两眼一弯,笑容出现在脸上,很是热情,“这份恩情本王永远铭记在心,现下京城想必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还有剩余的部分蛮人盘踞在那儿,本王愿意派精兵护送丞相大人回京,直至亥儿重登大位。”
“哎呀,瞧这记性,本王差点忘了,京城破败,亥儿初登大位想必钱财和人力上都顾不过来,丞相大人勿忧赵阔,拿纸笔和账薄来,本王先给亥儿划些急用银两,你再去幕僚府请二十位得力的先生,交予丞相大人。”
赵阔立马拱手道:“是!”
李瞻跟在沈之屿身后混了数月,多多少少还是学到了东西,趁人之危也要以“利”为诱引,
烟白色的檀雾缭绕在堂内,沈之屿环视了一圈,闪过些许讽刺的笑意,心中顿时明白。
除去侍立在旁的婢女,一共有六人。
礼王李瞻及其心腹赵阔,三位跟随在赵阔身边的府内官吏,和自己。
李瞻这人,不知是真傻,还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暴露本性。
此般光天化日地给兵又安插幕僚,究竟是想助李亥登大位,还是想要强夺空悬的大位占为己有呢?
真是给了他足够的理由大开杀戒。
在赵阔即将离开厅堂前一刻,沈之屿叫住了他。
“赵大人稍安勿躁,我还有些许事要于王爷商议。”
“王爷,”沈之屿偏头含笑地看着李瞻,“想用这么一点东西就打发殿下,恐怕不够吧。”
话音刚落,气氛徒转。
赵阔脚步一掐,不安地回过头。
李瞻的笑容僵在脸上。
沈之屿说完没有再表示,半响之内,殿内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李瞻挤着笑委婉了一次:“好说好说。赵阔,传本王令,再添……”
“王爷。”沈之屿面不改色地打断他的话,“臣觉得,不够。”
若说一次拒绝仅仅是对交易的不满意,那么第二次,这话中或许就有别的含义了。
钱都不要,要什么?
李瞻这次终于听懂,沉声道:“沈相想要替殿下从本王这里讨得何物?”
“蛮夷皇帝在登上皇位时,第一个选择出兵礼国,无非就是看中了礼国地处京城与其他藩国的交界处,还地沃人众,是一块非常优良的制衡天下的横木,王爷不可能不知道。”沈之屿不急不忙地说着,目光毫无顾及地看着李瞻,然后往赵阔这边挂了一眼。
“既然蛮夷皇帝都知道礼国究竟好在什么地方。”沈之屿顿了顿,“本相当然也知道,礼王,人至顶处就是活靶子,之前是蛮夷皇帝,现在是你,大楚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人可不止一位,你瞎啊。”
高处不胜寒,大楚礼崩乐坏皇室落魄,天下群雄渐起,沈之屿养肥了礼国,可不是心地善良。
沈之屿要礼王政\\权被不复存在。
“大胆!”李瞻拍桌而起,怒斥道,“沈之屿!你痴心妄想!本王的王位是高祖亲封袭得!”
沈之屿要的就是这句话。
“礼王,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如今这礼国,还姓李吗?”
李瞻在这个注视下本能地后退一步:“你什么意思?”
“赵大人,你来说说?”沈之屿忽然转向他。
赵阔登时面色煞白,汗如雨下,李瞻也随着这句话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盛怒,疑惑,惊愕,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包含在了里面,最终汇成了一句话:“赵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阔在心里暗骂沈之屿。
他是真的想要在这时候翻脸吗?
他是真的想要在这时候让李瞻看清局势吗?
不,都不是。
他绕这么大一圈说这么多有的没的,目的只有一点,为了挑拨离间混乱视线,这疯子自己被困在了局中不得出路,就要搅合一番,死也要拖着人一起下水。
偏偏李瞻是个傻的。
“王爷,沈之屿此人诡异多端,他此时想要挑起我们的矛盾!”赵阔强作镇定,“您千万不要中计!”
沈之屿却比他淡定得多,还饶有兴致地示意一旁的婢女给他添了杯茶水:“我还什么都没说,赵大人在慌什么?”
“你……!”
“赵阔,我托人查过,你出生于一个乡野,父母都是普通人,全家倾尽全力供了你读书,你非常的努力,成了远近闻名的才子。”沈之屿抿了一口水,发现吞咽下去时嗓子有些发疼,轻轻咳了一声,“可是,生不逢时,在你本该得品级封官的时间里,先帝一封诏书下去,为了拉拢世家,将门第也归为评测的标准在,你落选。”
“不过那一年,你并没有灰心。”
沈之屿靠在背椅上,白袖下纤长的手指在杯壁轻点,坐姿慵懒又不失压迫。
“你知趣。你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哪怕是一个低等的文法吏你都认,你苦等,等了多年,终于等到了机会,却被世家截断,你终于灰心了。”
李瞻难以置信:“还有这回事?”
赵阔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双手紧握:“是又如何,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当然有,”沈之屿问李瞻,“想到了什么吗?”
李瞻思索道:“本王记得,你也是有世家的引卷,才能进入礼王府的。”
赵阔顿时面如白纸!
沈之屿笑道:“是啊。”
就是这一封引卷!
“哪儿来的引卷,能得入王府的引卷至少也不能下高品,你是怎么认识的他们,他们为什么要帮你,你顺利摒弃了自己的旧身份,得到了世家的支持后,又是怎么报答他们的呢?”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将赵阔往死处逼。
沈之屿给他落下了最后的屠刀:“赵阔,你背叛了礼王,不,或者说,你从来没有效忠过礼王。”
李瞻:“!”
赵阔当即喝道:“荒谬!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你们这些世家子弟,自己靠着祖上的萌阴得来官爵,以为人人都和你们一样吗!我就是得到了青睐,我就是靠着自己的实力!”
“我可不是……”沈之屿下意识想说和四大家相比,沈家哪儿算得上什么豪门勋爵,可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脑海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和之前梦醒后回忆不起梦境的疼痛一模一样。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沈之屿皱了皱眉。
“沈之屿!”赵阔已经歇斯底里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名义上为中原鞠躬精粹,要为李亥复\\辟!其实根本没有!你被那个蛮夷皇帝灌了迷魂汤!你是在帮他!怎么,听到他死了的消息就慌了吗,于是把这些说出来了,你就是污蔑我!”
李瞻刚得了赵阔这边的消息,转步又听见赵阔将沈之屿藏在心里的想法直愣愣的说了出来,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就他一个人闷在鼓里???
相比之下,终归是赵阔说的话离谱一些,李瞻问道:“沈之屿不是想要扶持李亥吗?怎么又跟那个蛮夷皇帝扯上关系了!”
“扶持李亥?”赵阔仰头大笑一声,说道,“王爷,您看看他这几月来有提过李亥吗?他把我们都当傻子!”
“他刚刚自己不就承认了吗,看似将民心和田土一步一步握在我们自己手中,无非也是在借着我们的名号为蛮夷皇帝打下根基!到时候一把凿空了我们,他们不就可以坐享其成了吗!王爷,你自己心里想想,那蛮夷皇帝虽然是外族人,但他既然能从北境一路打到京城,区区礼国和民兵能压倒他?肯定是沈之屿和他算好的,假意落败,再一举拿下!”
李瞻这一次把目光投向了沈之屿。
沈之屿冷眼看向赵阔,叹了口气:“我本来是想让你多活一会儿的,”
“死病秧子,”赵阔指着他,额头处的青筋爆起,“发疯好歹看看在谁的地盘,咱们的死期还指不定谁先来!”
“是吗?”
沈之屿波澜不惊的样子让他感到怀疑,赵阔低头一看,一把冰凉的尖刀从心脏刺了出来。
那一瞬间,赵阔感受到的竟然不是疼痛,而是惊愕。
兀颜从天而降。
殿内尖叫声四起,所有的人都抱着头乱窜,李瞻更是被吓得从位置上跌落,蹑着双腿不住往后退。
“别……别过来……沈之屿!你竟然敢在这里动刀子,来人啊……来人啊!”
可院外一片安静,无人应答,更没有救驾。
兀颜拔出刺刀,带起一片血红,赵阔顺势跪在了沈之屿面前。
沈之屿在他面前蹲下,没有介意自己干净的衣袍被血打脏,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忽然露出悲哀的神色道:“你很可怜。”
“你在胡说,说什……什么?”
“刚刚是骗你的,你并没有背叛礼王,不然这么多年,礼国早就被啃噬干净,活不到现在。你甚至很聪明,也很懂得左右利弊,就算知道我在暗渡陈仓,一码归一码,明白将礼国糜烂懒惰的百姓赶上正轨对谁都好。”沈之屿说道,“可就错在借了力,把不干净的东西引了进来。”
赵阔喘不过气,喉间发出“嘶嘶”的声音。
“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错了,我有足够能力震慑住他们,他们是垫脚石。”赵阔一边吐着血,一边用尽最后力气转头看向抱头躲在椅子后面狼狈不堪的礼王,甚至挣脱开了沈之屿,往那个方向爬去,“王爷,臣没有……从没有背叛您……臣是想利用他们来让礼国……”
一箭穿心根本留不下多少时间,话没说完,便断气了。
赵阔死了。
李瞻却根本没有任何的惋惜,他拼命地往后退去,丑陋无比。
“死人了……死人了……离我远点!来人啊!护驾!”
沈之屿将这一对君臣看在眼里,尽是可悲。
你震慑不住他们。
这是沈之屿未能给赵阔说的话。
因为礼王不是一个好的君主,就像上一世的李亥,无论有多么强大和清醒,都不能够。
失败的从来不是赵阔本身。
礼国落幕令人惋惜又啼笑皆非,而就在这时,角落忽然传出来一阵掌声。
一位躲在一旁的幕僚走了出来,在他的脸上,赫然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不同于礼王求救的无助,仅仅是掌声,无数黑衣人聚集到了外面。
见将真正的敌人引了出来,沈之屿轻笑一声,从衣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匣子,毫不犹豫地拉开上面的扣环。
“轰隆隆!”
突变再起!
除了沈之屿,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巨响炸得一顿,李瞻当场被震晕过去,刚赶来的黑衣人也几乎被全数炸死!
礼王府外,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好戏这才刚刚开始。
往日里的病气一扫而空,沈之屿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妖异又残忍,疯狂又无惧,“肯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下章开始v啦,会有万字更新掉落,感谢支持正版,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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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不会死,也不会有遗憾
猩红的火星“噼啪”跳动着, 巨大的火舌舔舐着这精致的亭台楼榭,金碧辉煌的礼王府是越矩修建而成,算得上小宗藩王违逆皇权的象征。
但即使严寒漫长, 终有一日,正统会醒来, 拿回自己的权利。
礼王府的结局注定只会是用它的生命陪葬。
交锋没有因为爆炸得到缓和, 反而愈演愈烈, 话音刚落, 兀颜和孔衍秋同时抽刀出窍!
“大人当心!”
整个过程几乎只在眨眼间,兀颜的刀尖刺入孔衍秋的咽喉些许,落下两三滴血珠, 而孔衍秋手中的刃,也侃侃停在了距离沈之屿眼睛不到三指的地方。
三人呈现出迥异的平衡。
孔衍秋扫看一眼地上已经死透的赵阔和黑衣护卫, 冷笑道:“真狠啊, 为了不泄露你和蛮夷皇帝那点事,不惜杀掉所有人。”
这话极为讽刺挑衅, 沈之屿却并未回答,在这个随时都会丧命的危险环境之中,他紧盯着孔衍秋的脸。
他确信,那日夜里在王府别院中袭击自己和元彻的人, 不是眼前人。
也就是说,隐藏在赵阔身后不止一人, 并且碍于一些原因,这两人不得不分开行动……
赵阔已死,礼王也在这里, 分开行动还能是为了什么?
这盘棋局之上还有谁?
不就是困住元彻吗?
元彻果然还活着。
云纹广袖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并非恐惧, 而是开心,压抑了快要一天的情绪得到倾泻,沈之屿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会在得知元彻平安的消息后能如此开心。
孔衍秋见沈之屿不怒反笑,一时间拿捏不定状况,刚想上前一步,兀颜喝道:“若不想脑袋搬家,就老实点!”
刺入皮肤的尖端传来疼痛。孔衍秋抬高下巴,戏谑道:“来啊,我一定会带着沈之屿一起死!”
“你敢!”兀颜向来靠真刀实枪凭借实力制服敌人,没见过如此阴险之人,很是唾弃。
“我为什么不敢?想要试试吗?”
“兀颜。”沈之屿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话,“收剑。”
兀颜惊愕道:“大人?!”
“收剑。”沈之屿以及迅速调整好了对策,笃定地说,“你放心,既然已经确定陛下还活着,我也没必要陪他们一起死,这个人现在杀不了我,去院子里带上魏喜,然后一起去接应陛下。”
想到元彻,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来:“让陛下来救我。”
“……啊?”兀颜愣住,完全不知沈之屿是如何在这短短的瞬息内已经知道了元彻还活着,但出于本能的信任,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执行命令。
“是!”
刀光掠过,收刀入鞘,兀颜狠狠剜了孔衍秋一眼,转身离去。
确认兀颜走远,孔衍秋故意转了转手腕,明晃晃的刀刃在沈之屿眼前晃来晃去,稍微手抖便会见血:“哦?丞相大人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杀你?”
不等沈之屿回答,孔衍秋骤然反手将刀刃内扣,改为刀柄在前,一拳冲沈之屿挥去!
千钧一发间,沈之屿只能下意识矮身躲避,却不料正中对方下怀!
出拳只是虚招,真正的黑手从旁侧滑出,顺着沈之屿倒来的力道,一把扣住沈之屿的胳膊,往侧一带一压,整个动作格外标准,只听“咔嚓”一声,左手呈现出不正常的弯曲。
沈之屿在搏斗上是完全的外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汗如雨下,可他还是尝试反击不让自己处于下风,横腿扫对方脚踝。
孔衍秋捕捉到这个动作的前兆,目光一寒,拖着他的身体直接甩了出去!
尘灰惊了起来,片刻之后,又重新落了下去。
“咳咳……”沈之屿被砸去了一个窗户口边,眼前发黑,甚至感觉自己晕了些许时间,倒着气从齿缝着吐出几个字:“那你倒是动手啊……”
“赵阔果然是个没养熟的东西,让他多给你下点药,倒把你喂得有力气做无用的反抗。”孔衍秋啧了一声,恍如被戳中了要害,
“那你倒是错怪他了,”沈之屿强撑起上半身,原本干净的白袍继染上赵阔的血之后,又增添上了赃污,叫人惋惜,“关于毒死我这件事,你俩还是有着一致目的的。”
孔衍秋挑了挑眉。
两人似乎对这个话题有着莫名的默契。
孔衍秋走至沈之屿面前蹲下身,问:“那趁我现在有点好奇,说说,为什么我不敢杀你?”
“简单啊。”沈之屿低低地笑着,竟然真的耐着性子给他解释起来,“第一,你身后那位都没有动手,断了消息得不到命令的你,敢吗?”
沈之屿在官场多年,这些东西逃不了他的眼睛,很明显,眼前人相比那夜出现的黑衣人,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行为举止,都要收敛克制许多,方才经历了这么多,此人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叫嚣得刺耳而已,实际上并没有做什么。
孔衍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压了压眉,沉声道:“第二呢?”
沈之屿捂着嘴费力地又咳了两声,肩膀乃至脊椎连接的背部都在颤抖着,他的指缝里浸出一些血沫来,等将喉咙这一阵难受熬过之后,他没有着急回答孔衍秋的问题,而是抬头望了望窗外。
天色不太好。
本来早上还有积雪可以看,但如今礼王府的大火正在自外向内迅速蔓延,那点微不足道地积雪早就化了,露出黝黑的地面。
“第二嘛……其实我也不执着于你真的会放过我。”
“什么?!”
这一阵燃爆巨响来得比上一次更加措不及防,威力和声音也更大,剧烈的震动让屋檐和横梁索索摇晃,孔衍秋不得不矮身攀住圆柱以稳住身型。
沈之屿则直接被晃了出去,后背撞在桌腿上,前襟里的梅花在中途落了出来,不知滚去了哪儿。
待晃动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腾腾的热气,甚至有滚滚浓烟飘了进来,孔衍秋被呛到,紧接着发现四周竟然暗了下来。
所有的出路竟然都被落下的碎物给堵死了!
礼王府成了一个偌大的火炉,而他们,即将变成火炉中的亡魂。
孔衍秋愣了神,根本不敢相信沈之屿还留有火\药,他一直提防着沈之屿的动作,那个带着扣环的小匣子分明没有出现在他手中!
还有刚才那个北境人,沈之屿肯定做不到在短时间内布置这么大范围的火\药,肯定是这小子干的,瞧这小子对沈之屿的关心程度,若他知道还没有引爆的火药,肯定也不会丢下沈之屿听话离开!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多少火\药藏在暗处?!
“酒窖……”在孔衍秋思索间隙,沈之屿竟然还有力气缓缓站了起来,他试图寻找过那一朵梅花,可惜将四下扫了一圈,都没有,“李瞻喜欢宴请酒席,不用猜也知道,他有很多……咳咳……酒窖。”
孔衍秋目光极冷:“火点燃了酒窖?”
“你又骗人了!”
沈之屿冲他笑了笑。
是的,他给兀颜说的什么去让元彻来救自己都是骗人的,知道元彻还活着这件事,比起求生欲,更像是一种执念。
从他决定踏进此地的这一刻起,从这些人试探他们的这一刻起,他就已经决定了。
别人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疯子。
“既然我会让赵阔将话说出来。”沈之屿放松下身体,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说道,“就没想过让你们活着出去,包括我自己。”
孔衍秋却可没打算和他一起陪葬,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必须得出去,刚咬牙切齿地准备有所动作,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别……别动!不然就杀了你!”
元彻浑身都是汗,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焦躁,他感觉用了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都赶不上的速度,终于,仅花了两个时辰,从荒山野岭赶回了礼国国都门下。
“陛下!”一位鬼戎兵禀报道,“我们活捉了一位敌军士兵。”
“押上来。”元彻撑手长腿一迈,利落地跃下狼背。
男人被两位鬼戎兵反绞着双手押来空地上跪好。
他的同伴都死了,只有自己还留着一个活口,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从他嘴里逼问什么,最后肯定难逃一死。
“蛮夷贼子!”男人视死如归地骂道,“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你根本不配得到皇位……!”
话音没落,风先袭近,一条腿横扫过来,直接踹飞了他的几颗牙。
“吵死了,闭嘴。”
元彻提着的长刀刀槽还在滴血,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此时此刻的元彻恍如一头地狱阎罗,在沈之屿面前乖巧调皮的样子在他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分毫。
他一把拧起矮他大半个头的男人,就像是拧起了一只鸡崽般,丢在狼群之中,狼儿们饿了一晚上,骤然闻到血腥味,各个的眼睛都泛着光,提起精神摇着尾巴想要陛下让他们去尝一尝这新鲜的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