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屿用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再一次暗示了孔衍秋,他并不是齐王的唯一和特例。
“不可能……不可能!”孔衍秋已经处在了崩溃边缘,他很想保持清新和镇定,他知道沈之屿这是在蛊惑他。
下一刻,孔衍秋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抬手,咬牙朝沈之屿扑了过去!
沈之屿没有防备,被带着整个人重心向后倒去
电光火石间,元彻比任何人都要快,单手撑桌一跃而出,接住了沈之屿让他站稳,再一脚踹开孔衍秋,同时,两侧鬼戎兵齐齐出动,将孔衍秋重新以头抢地摁在了地上!
孔衍秋在崩溃边缘悬崖勒马,回过神,大笑道:“沈之屿!你休想挑拨离间!齐王殿下才不是那种人,他一定会来救我!你才是背叛者!”
元彻从后搂着沈之屿的腰,恨不得把他当场丢去喂狼,喝令道:“愣着干嘛!拖下去砍了!”
鬼戎军立马架着他往外走,孔衍秋许是终于害怕了,他还不想这么早就死,他还奢望着回到齐国:“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杀了我!沈之屿也活不了多久!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下来陪我!”
鬼戎军一顿,回头看着元彻。
“哈哈哈哈!”孔衍秋再无往日里的恬静,他彻底撕下了伪装,叫嚣道,“怎样?怕不怕他死?来杀了我啊!赵阔给沈之屿下的毒只有我有解药,你杀了我他就的和我一起死!”
元彻拳头紧握,沈之屿却低声笑了起来。
“你很聪明,也很会布局谋划,但你有件事情弄错了。”沈之屿拿开元彻横在腰上的手,“真正能让你活命的,并不是你手中的解药。”
沈之屿俯身凑去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话,孔衍秋登时绷直身体,脸上神色惊魂未定。
孔衍秋被拖了下去。
沈之屿走回堂中,将元彻扔下去的文书捡了起来,按顺序叠在一起。
收拾好后,沈之屿发现元彻还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笑了一声,轻描淡写道:“陛下,气魄呢?这就被吓到了?”
元彻;“……”
“朕确实没有那么大的气魄。”元彻不悦道,“会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嘴里塞,叫人抓住把柄。”
“形势逼人嘛。”沈之屿见他这样子有些好笑,“放心,他那么想活,我现在就是他的保命符,不会让我死他前头。”
元彻双手抱胸,瞪着他。
“好了,不气了,来看这个。”沈之屿被盯得发麻,错开视线,提笔在文书上圈出几个关键词,递还给元彻。
元彻愤愤接过文书,抖了抖,垂眼下去。
片刻后,元彻猛地抬起头:“齐王竟然布置了这么大一张网!?”
“虽然细节还需打探。”沈之屿沉声道,“但齐王的大致方向,八\\九就是这些了。”
闲下来的日子飞速,转眼就是一月,
礼国的百姓骨子到底里是带着惰性的,不然也不可能被两言三语就扭了思维,继而振奋士气的话,光是说说可不行,还得趁着热血没凉立即行动起来。
这大半个月来,元彻军务和民政两头跑,沈之屿之前好歹和元彻对立,不宜露面,只能在身后帮元彻出谋划策。
礼国开了土,开的那部分土怎么划分户籍,怎么收税,怎么保护农耕不会被有心之人侵\\犯吞并,这些看似简单,但若要细细规划起来不乱套,相当麻烦。
一日,元彻白天里忙得脚不沾地,终于在月挂中天时赶了回来,轻手轻脚推开房门一看,沈之屿虽然已经换了寝衣斜靠在塌上,但还点着灯,握笔俯首在小案台上。
“别弄了,休息会儿吧。”元彻走过去抽出他的笔,放在一边。
思维被打断,沈之屿有些恼,刚想呵斥人不要胡闹,一个脑袋就落下来埋在他的大腿上元彻直接横躺上了榻,指着自己的脑门,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疼死了,帮朕按一按吧。”
“这种事情去叫侍女。”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替他解了发髻轻轻按压,“怎么累成这样?”
元彻就像是一头正在顺毛的狼,闭着眼睛从喉咙口嗯嗯啊啊了几声,还自己调整姿势让沈之屿的指腹按去对处。
“你不也是。”舒服够了,元彻才重新支起脑袋来,看着小案上的东西,“不是说《礼律》的初稿已经定下来……嗯?这是什么?”
宣纸上不是新开土地管理的律法,而是一些弯弯绕绕的图案,好几处分明已经写完了,却被狠狠划掉。
沈之屿也确实觉得困了,揉了揉眼睛,道:“孔衍秋不止一次说我背叛了齐王,但我对这段记忆一点印象都没有,正在试着能不能推出一些线头来,你还记得些吗?”
元彻摇摇头。
沈之屿也真没打算从元彻嘴里知道点什么,他那时这么小,又是外族质子,肯定不会参与皇族争斗:“无碍,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先睡觉吧。”
紧赶在一月底前,沈之屿完成了《礼律》的最终成稿,并叫人抄写出百份,张贴发放在大街小巷。
自此,礼国终于慢慢走上正轨,呈现的也不再是颓靡奢华,而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元彻听说后,大喜过望,连忙丢下军务从郊外往回赶。
从城门到城中,一路上,老远都能看见陛下骑着狼的洒脱身影。
“近日没别的事儿了吧,给自己放几天假呗,朕最近发现一处温泉,已经找人试过了,水温刚刚好。”元彻“啪”地推开门,脚还没来得及迈进去,一连串话先吐了出来,“别一天关着了,出来活动活动,快让小喜子收拾东西咱们泡温泉去。”
“……”
没有回答。
“沈之屿?”元彻在东西厢房挨个探脑袋去看。
“丞相大人?”
小半柱香时间过去了,元彻都还没找到人,一个不好的猜测从心底冒了出来,立马扭头跑去沈之屿的床边,看见一张纸放在了枕头上。
元彻拿起纸,打开,扫看着上面的内容。
“陛下亲启,礼国已复,结盟解除。”
沈之屿一早就带着魏喜离开了。
自上次闯了祸,盈儿嚣张跋扈的性子收敛了许多,每天只是按照吩咐老老实实给李亥送饭,李亥也不再表现出异常,偶尔发作的娇贵脾气,也都是情理之中。
但今天,李亥吃完饭放下筷子,让盈儿别急着走,他需要盈儿带一件东西回去。
盈儿有些纳闷,却没多说,轻点头后站在原地。
李亥起身走出了别院。
盈儿左等右等,都没看见李亥回来,担忧李亥又要闹幺蛾子,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
刚跨出院门,一条绳子忽然绞住了她的脖子迅速勒紧,呼吸被阻,纤细的脖子发出撕裂声,盈儿甚至来不及过多挣扎,手便无力地垂落下去。
这时,李亥才从后院走了出来。
他蹲下身在盈儿面前看了看,抬头问道:“死了吧?”
-卷二完-
作者有话说:
下章分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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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儿没有半分动静, 杀手先用脚踢了踢,再伸手探了探鼻息,答道:“嗯, 死透了。”
杀手抓住盈儿的胳膊,把她提起来往外拖, 李亥却忽然叫住了他:“你干什么?”
“找个地方埋了呗。”杀手耸耸肩, 道, “人家小姑娘好歹每天给殿下您送饭洗衣服, 没命活也该有个墓吧。”
李亥直勾勾地盯着他,上前一步。
“啪!”
一个巴掌落在杀手的脸上,杀手被打得头偏过去。
李亥收手, 抬起下巴:“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杨伯仲把你安排给本宫是用来办事的,不是让你教本宫该怎么做事!”
杀手舔了舔嘴角的血丝, 将盈儿轻放在一旁, 漫不经心地单膝跪下:“是,殿下恕罪。”
李亥哼了一声, 走到椅子边坐下,翘起腿,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有运筹帷幄的气质。
“她是沈之屿买的婢女,得了沈之屿的命令每天都会来本宫这里, 平日里仗着沈之屿的势嚣张跋扈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这几日却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万一她告诉沈之屿,本宫可就完了!”李亥恶狠狠地说道, “是她自己找死!”
杀手:“是, 殿下英明。”
李亥觉得这回答很敷衍, 垂眸看着他,冷声道:“怎么?你有意见?”
杀手低着的头翻了个白眼,然后整理好表情抬头一笑:“没有。”
“你有意见就说!”李亥猛地拍桌而起,指着他,“别在这里给我假惺惺的,本宫最恨口是心非的人!”
杀手:“……”
“属下疑惑。”杀手只好说道,“殿下既然已经接受了杨大人,为何还会担心沈大人会生气呢?”
“你们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人就是笨。”李亥悻悻然道,“沈之屿当然是要留着当枪使啊。”
杀手:“枪?”
李亥下巴一指盈儿的方向:“沈之屿为了本宫和蛮夷贼子翻脸,但本宫嫌他太慢了,要推他一把,你去,带着这个婢女的尸体,想个办法让沈之屿看见并认为是那群蛮夷人杀了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沈之屿将那些蛮夷人耗得筋疲力尽,本宫和杨伯仲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们,夺回自己的江山。”
沈之屿忽然没有来源的一阵心悸。
他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三粒药含在嘴里,好一阵,不适才有所缓解。
今日已是离开礼国的第十天,元彻也肯定已经看到自己留在床上的字条。
他这么急忙忙地回来,原因有二。
一是他不想和元彻再有过多不必要的相处。
近些日子来,元彻的态度越来越没有边界,有一次,元彻甚至当着众目睽睽的面,一把端过自己吃剩下的碗,面不改色毫无停顿地两三口刨干净碗里的饭,然后拍拍肚子,饱食餍足地提刀练兵去了。
那一天,吓到的除了沈之屿,还有炊事兵。
二是他很担心盈儿。
李亥身份特殊,除了盈儿,沈之屿不敢多放人在他身边,沈之屿当然也考虑过将盈儿带在跟前不让她接触李亥,但礼国一行变数太多,还不如京城来得安全,况且,真将李亥现在就饿死了,也不太好……
还是快点回去把她接出来吧,沈之屿心里想着,伸手掀开马车的帘子,问道:“还要走多久?”
“回大人,子时之前便能到啦。”魏喜在前面赶车,闻见了一阵清苦的药味,连忙回过头,担忧道:“大人,您是不舒服吗?要不我们休息会儿?卓大人嘱咐过这药药性烈,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吃!”
沈之屿笑了笑,摇头说:“人小鬼大,好好赶车吧。”
孔衍秋在堂上吼的那一番话元彻很是上心,以卓陀为首,元彻派来一干军医,盯着孔衍秋做解药,确保他多一滴水都无法加进去。
下毒容易解毒难,解毒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根本不像话本中所写吃下去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所以,在这个期间,元彻还让孔衍秋做了缓解疼痛的药,也就是沈之屿正带着的小药瓶。
夜里比白天掩人耳目,亥时三刻,魏喜准时将车停在了城门外,沈之屿等了片刻,一条上小道有一人疾步走来,停在他面前。
“哥!”温子放下斗篷兜帽,凑去沈之屿面前笑嘻嘻道,“我想死你啦!”
“没人看见吧?”沈之屿问。
“没有没有,这条道是咱们小时候溜出去玩用的,偏僻得很,连守城兵都不熟悉,更别说这群初来乍到的北境人了。”温子远摆摆手,推着沈之屿往前走,“走走走,去我家,别在外面吹冷风。”
路上,温子远叨叨叨个不停,话比魏喜还要多,清冷寂静的街几乎被他一人说得热闹起来。
大至京城哪些官宦丢了性命,小到哪家混沌店出了新口味、哪家女儿嫁了人。
“哥,你最近夜里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好歹带着小喜子在身边。”温子远眉飞色舞,故作鬼祟道,“你可不知道,从两个月前起,京城夜里就开始闹鬼了!”
沈之屿:“闹鬼?”
“是啊是啊,迄今为止已经闹出五条人命了,死的还都是年轻好看的朝官,据说是一位姑娘在新婚之夜死了,她死不冥目,化成了厉鬼,因为生前最后一个愿望就是结亲,所以每逢半夜子时,就要买通黑白无常从地府里出来,在街上游荡,若是看中了谁,直接拖下去当新郎!”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温子远忽然作出鬼脸,猛地凑近沈之屿眼前!
沈之屿:“……”
非但没被吓到,甚至有点无动于衷。
马车恰好在这时停在了温府大门口,魏喜被沈之屿打发去找盈儿,自己独自下了车。
温子远不肯认输,一路追过去:“哥我不骗你的!去年咱们京城的姑娘们最想嫁榜的榜首就是你,那女鬼见了你定喜欢,你可别被她占便宜!万一她长得不好看呢,我嫂子必须得是大楚第一美人!”说着说着他激动起来,拍手道,“不仅肤如凝脂腰细腿长,还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什么榜和嫂子的?”
温子远:“啊啊啊你先答应我!”
“好好好,答应。”沈之屿无奈,忽然,脚步一顿。
温子远迎面撞在了沈之屿背上,将后者撞出去一步,迷茫地探出头:“咋不走了?”
“之前叫你招幕僚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子时一刻,已是深夜。
温府正厅中央却一字排开地站了十来位人。
几道古画色屏风隔在了厅下和主位之间,让这群人看不清上面是什么风景,按理来讲,会被在大半夜叫来的事情非急即坏,他们有些紧张,低垂着头,看着不甚明亮的烛光微微跳动,将四周雅致的布置衬得迷离,手心全是冷汗。
“根据要求我选上的就是这些。”温子远低声对沈之屿道,“出生寒门,家庭简单,身无顽疾,会读书识字写文章,不是商贾,三代以内没有和世家联姻,更没有狱罪记档。”
沈之屿正在案上奋笔疾书,听后点点头,
他有些困了,元彻每次都准时在子时要求他去睡觉,以至于养成了一到子时就眼皮打架的毛病。
一杯茶被送到了手边,沈之屿一顿,本就模糊视线竟然看成是元彻,耳边甚至响起一贯的声音:
“别看了,东西多的是,一口气全看完岂不得累死?快去休息!”
“哥?”
温子远的声音将沈之屿拉回神,他放下茶盏,见沈之屿眼底下有些发黑,想必是一直没能休息好:“要不明天再问吧,不急这一时的。”
沈之屿连忙将脑袋里不着调的人脸甩了出去,端过茶来喝了一口,醒醒神,将手中写好的纸张递给温子远:“明天还有其他事按照这上面的问他们。”
“真要我问啊?”温子远接过看了看,满脸苦涩,“我不会诶,哥,反正他们也没见过你,也有屏风挡着,你就假装是我在说话……”
沈之屿一记眼神扫了过来。
温子远立马怂了:“好的,没问题,我问。”
正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发话。
“诸位别干站着,先坐下吧,不必惊慌。”温子远起初有些不熟悉,只是按照沈之屿所写一字一句地念,可渐渐的,许是被这严肃的环境感染,渐入佳境,语调也变得铿锵有力起来。
“今日召集诸位,只是想听一听诸位关于大楚今后朝政社稷的想法,诸位既然能到这堂前,定都是能者之士。今夜之事当作一场笔墨清谈便可,不会因言论罪,不过在这之前,还请大家说一说自己近来的情况,就从最左边的公子开始,”
这话诚恳,不像是在故意诱引放下防备,底下一干人听后,高悬的心放下了一半,纷纷拱手道谢,婢女们鱼贯而内,给他们送来座椅以及一些能垫肚子的茶果点心。
更细心一点的侍女还去添了几只蜡烛,让室内不那么暗,
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下来了。
左边第一位拱手一礼,侃侃而谈道:“大人,草民姓牛,名以庸,祖籍是在……”
他们在介绍自己的时候,沈之屿也闲了下来,只有温子远需要时不时地回答一句“嗯”“好”“尚可”。
沈之屿一边听着,一边再次在无意识间走了神,他看着屏风上的人影,影影绰绰。
上一世,最后那几年,为帮李亥拉拢民间名流,他曾亲自下到部分乡里,看见原本肥沃的土壤荒凉龟裂,井口干枯,仿佛天空都染上了洗不净的灰。他本想在百姓家里寻一口水喝,可邻党之间,多是危室,里面的村民早已经人去楼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户还有人在居住的房子,里面却只有一位气息奄奄的小女孩和死了多日的母亲据说父亲出去打工挣工钱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更有可能根本回不来了。
沈之屿于心不忍,让魏喜给了女孩十两银子,好安葬母亲。
可女孩的手早已经捧不住这十两的重,魏喜将银子放在她手上三次,也掉了三次,最后,她用尽力气抓着沈之屿的衣角,说不出话,只能哭泣。
那一刻,沈之屿也跟着红了眼。
一个政权的跌宕,远不止朝堂和世家之间的明刀暗剑尔虞我诈,庙堂之外,更多的,是天下万姓,那些生在大楚长在大楚的人们,日日夜夜为大楚耕种劳作的人们,才是最这个国家的根与本。
四大家族一定是要灭的,但要灭四大家族,除了怎么灭,他们手中偌大且复杂的权利一旦空出来,谁来接手,这也是一个问题,不然就算除掉了四大家族,大楚也会因为朝政班子运转的瘫痪而迅速落败下去。
所以,这一世,眼前这群人,一部分会被慢慢培养成可以接手的群体,继而成为他放在朝中对峙四大家族的主要势力先帝在位时期,自己尚且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却还是没能阻止四大家族贪\\污\\受\\贿\\架空皇权吞\\噬国库。如今自己和元彻成为“死敌”,远离朝堂,若不做点什么,四大家族岂不得翻了天去?
无名无位的寒门读书子弟就是极好的人选,他们读书,知礼,有着满腔的报复,敢于做事,敢于言语;他们没有家族的拖累,不用担心被连坐。
而在这一部分中,沈之屿还需要选出极少数的人,教他们在这一趟浑水之中擦亮眼睛,明白自己是谁的臣子,大楚的今后,究竟属于谁。
至于元彻……
礼国一行,算是给元彻找了个钱袋子,让他不用担心怎么养活偌大的鬼戎军,但要维系一个巨大的中央王朝,光有钱远远不够,有钱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沈之屿需要送给元彻的,便是一个非常稳固非常清白的政权,只有内政清平了,他才有心思好好平复藩王割据之乱。
然后,再是第三步。
第四步。
步步而上,直至他登上那至高无上的权利顶峰,亲眼看到天下盛世。
两炷香之后,这些人陆陆续续地说完了,温子远看向沈之屿,沈之屿从回忆中抽离,点点头,示意可以继续往下。
温子远便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么诸位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如今大楚外族当权,该如何看待?”
作者有话说:
彻崽:大楚第一美人是朕谁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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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很大胆, 也很直接。
自古帝王将相之事普通百姓避之不及,敢这样问,一是因为能看出厅下人的胆量, 直接叩问他们内心深处的想法与德行。
二是沈之屿笃定,就算传去元彻耳朵里, 元彻也不会生气。
肯定不会。
温子远:“诸位可讨论片刻。”
一阵低语后, 有一人拱手出列, 道:“大人, 草民以为,外族当权是脱离了纲常道理,这是比古往外戚世家干政、阉宦肆虐更加严峻的问题。”
他许是有些紧张, 说得满脸通红,将头埋得低:“因为外族带来的, 不仅仅只有政权的跌宕, 他们还会打破我们的礼法,杂糅我们的制度, 这看似无足轻重,但不出百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或许再也找不到半分他们该有的模样。”
话中的意思倒是有趣:
外族对大楚, 对皇族李氏,无疑不是奇耻大辱, 若是寻常的成王败寇朝代更替也就罢了,但上位者乃外族人,塔铁萨山脉将中原与北境千百年地隔绝着, 北境人的习性、样貌都和中原人有着天大的差异, 以农耕为本的中原人骨子里瞧不起他们, 认为靠着掠夺和侵\\犯存活的他们粗鄙、是没有驯化的野人。
温子远听得愣愣的,转头去找沈之屿征求看法。
沈之屿撑着下巴端坐一旁,眼睛藏在阴影里,白袍严谨地拢在了喉结下方位置,墨发散在后面,只有一缕被分了出来,扣上了一枚镶有红玛瑙的发扣,烛光下,玛瑙颜色和眼睑上朱砂痣相衬得恰到好处。
温子远看不出沈之屿的喜怒。
没人能靠沈之屿的表情窥探他的内心,先帝在位时,丞相大人下达的每一条指令,都会让人防不慎防,他是天生的弄权人。
“……哥?”温子远只能低声喊一句,“然后呢?”
沈之屿再次递了一张纸。
温子远接过来,问:“何为该有的模样?”
“回禀大人。”那人答道,“是我们拥有的区别于蛮夷人的……”
温子远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微厉:“你是想说,血脉?”
士庶之分是怎么形成的?
以四大家为首,如今的士族,只能说是胎运特别好的一批人,因为,他们能享受高官厚禄的原因并不来自于他们自己的功绩,而是开国之初追随高祖开疆拓土的祖辈。
可他们不想随着时间的流逝失去特权,于是,他们开始占有大量的土地,继而占有依附农,关起门来自己形成一套学术,靠蒙阴确保官职,标榜门第,甚至宁愿近亲也不肯与庶族通婚。
这个人口中的“华夷之辨”,与“士庶之分”又有何区别?
他如今是寒门,可若有一日,他得了机会爬上高位,还会初心不变吗?
沈之屿无声地笑了笑,早在此人第一句话脱口时便看透了他的心思。
“回大人,君臣和睦,朝政清白有序,文人提笔治天下,为百姓发声平冤,武将镇守边疆,保得江山高枕无忧,这才是该有的模样。”忽然,又有一人出列道,“大人,在草民看来,外族当权的关键,不在外族。”
温子远连忙追问:“哦?那在哪儿?”
“当权人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并非在于他姓甚名谁,而是在于他是否能为百姓某得一方安定和太平,古史三皇五帝皆为禅让,那时连勋爵贵族的概念都没有,更别说皇权了。”这人朗声道,“至于华夷之辨,两类文化的冲撞,必定是更优者取胜,中原礼法能弥久不衰千百年,自是有他的道理,我们不必畏惧融合。”
这话说得漂亮,在场不少人甚至下意识拍掌叫好。
沈之屿挑了挑眉。
温子远连连点头:“好,好,对了,我记得你刚刚说自己叫牛以庸?”
“正是草民。”
温子远接过第三页纸,纸上的问题是顺着牛以书的话问下去的。
“既然天下之势在于安定太平,那依诸位看,如今大楚拥有哪些势?又是哪一势能达到这一地步?”
说完,温子远自己都愣了愣,惊恐地看向沈之屿。
群雄逐鹿,问鼎中原,既然已经说出了天下该有能者居之,那么这位有能者是谁?
或者说,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厅下所有坐着的人纷纷站了起来,拱手皆道惶恐若说第一个问题,是询问元彻坐皇位的合理性,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是在问他们,元彻坐皇位的正确性。
这是他们敢妄议的吗?
有些东西没有放在面上说,不代表大家不知道,如今这个大楚,看似皇位是坐在了蛮夷人屁股底下,但是水面之下暗潮涌动的势力太多了,内有四大家还在把持着朝堂,外有蠢蠢欲动无时无刻不在紧盯着京城、企图趁它虚弱之时咬伤一口的藩王。
以及,还有民间流传着的,与帝王翻脸后转去扶持先帝遗孤的丞相大人。
谁都不是善类。
这四方势力在现在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皇帝需要前朝世家替自己打理朝政,藩王又碍于先帝遗孤不敢贸然进京。
但,平衡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被打破。
温子远自己都要哭了,鸡皮疙瘩从脚底直爬去头顶,可沈之屿不仅不搭理他,还要让他依言安抚着这群人。
他愁眉苦脸地念道:“无需惊慌,诸位被辟除在此的原因想必都是心知肚明的,本官说话自然也就直爽了些,不想弯弯绕绕。”
温子远自然是没能看出这句话中暗藏的机关:
沈之屿将客气与威胁拿捏的恰好好处,乍一听,是说不要想多啦我们都是直来直去的人谈谈而已,但实际上,他已经在警告,既然已经上了贼船,就老实一点,不要身在曹营心在汉。
果不其然,这一次,回答就众说纷纭了许多。
这群人分析得细致,先答了世家与民争利,是造成前朝腐\\败的罪魁祸首,万万不可再信任,又道藩王更是奸邪之辈,眼睁睁看着京城被黄巾贼侵\\略,若他们上了位,苦日子才是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