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屿听得一愣,是真的愣住了,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这表情无辜和委屈到了极点,元彻哪儿能承受,下意识地挪开视线,虚咳一声:“看什么看,朕警告你,下次再乱炸东西,朕就把你关在丞相府,哪儿也不准去。”
沈之屿轻声笑了笑。
“很好笑吗?严肃点!”
沈之屿在官场混迹多年,拿手的东西除了那些弯弯绕绕的谋略,另一件便是辨识脸色,哪些时候是真的生气了,哪些时候是假的,哪些时候是笑里藏刀,他若排第二,大楚恐怕没人敢自称第一。
目光躲闪,声音故意放大,最重要的是手还死死扣在腰上唯恐自己落下去……
嗯,装的。
鬼点子在顷刻之间已经盘算好,沈之屿没理元彻上句话,撤回视线埋下头,侧脸贴在元彻肩膀,什么也不说。
“怎么了?”元彻准时绷不住,再开口已无怒意,害怕乱动会牵扯他的伤口,只能满是担忧道,“别不说话啊,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说完,又想伸手去掏前襟里的哨子,让狼群更快发现他们。
沈之屿憋着笑,放低声音说:“疼。”
“哪儿疼?”
“都疼。”
“怎么会都疼?都有哪儿?”
“肩上,腿上,手最疼,好像是脱臼了。”
元彻侧头一看,见沈之屿广袖下的左手确实弯曲得有些不对劲,心里突突直跳:“快,朕拿不了,你试试看,能不能把哨子取出来。”
沈之屿想了想,决定用还算能挪动的右手在衣襟内找,可就是一个简简单单摸索的动作,仿佛在四处点火,找得元彻额头又冒起一根青筋,始作俑者才勾着绳子缓缓将哨子拉出来。
元彻一把握住他的右手手腕,嘶声道:“能不能好好找,嫌火不够大是吧?”
元彻准备去取,沈之屿却一把将哨子握进手心。
“不急。”沈之屿将下巴放在元彻胸口,再开口时语气比刚才好了许多,从一只伤痕累累的狐狸变回往日里狡猾的狐狸,“机会难得,臣想向陛下打听一些事。”
“好啊,又装?”元彻这才回过神,牙直痒,觉得被握在那纤长手指中的不是哨子,而是他自己,“丞相大人学富五车,就没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
“自然是因为听过,才知狼会来。”沈之屿勾着眼看元彻,将“狼”字咬得重。
“行。”元彻说,“你问。”
得了首肯,沈之屿语气一转,正色道:“臣斗胆,陛下幼时可是来过中原做质子?”
气氛随着这话转变。
他不提,元彻差点想不起来,这些事情对他来讲仿佛是上上辈子的经历。
十多年前,北境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寒潮,部落中本就为数不多的农作几乎全数死在了大雪中,粮食短缺,人尚且不够吃,更别说动物,母狼们就算产下小狼,也没法将它们带大。
眼看这样下去就要面临灭族之灾,部族的巫师便给当时的狼王,也就是元彻的父亲建议道,中原与北境之间横穿着塔铁萨山脉,寒风吹不去中原,那里定是粮草丰盛的,不过……
巫师欲言又止。
不过当下的北境敌不过中原,他们们没法如同往日那样带着兄弟伙伴们打草谷。(注)
以质换粮,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老狼王膝下两子,大儿子已经十五岁了,开始帮衬父亲打理各大部族事物,小儿子才五岁。
老狼王作为父亲,不忍心小儿子离家,但他更多的身份是部落首长,等待粮食的族人在寒风中苦苦挣扎着,巴望着狼王让他们活命。
“彻儿来。”老狼王宽大的手掌抱起元彻,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你是去救族人的,有功在身,三年,回来的时候父王送你一只军队。”
元彻心眼大,倒也从没觉得委屈过,全当出来玩了三年,他当时甚至没察觉出自己被中原的皇子联合宫人婢女排挤苛待,毕竟,在这三年间,他不仅认识了沈之屿,回去还白得了鬼戎军的雏型。
何乐而不为呢?
元彻回忆起父亲的手臂,那是他从小的目标,为了快点长高长大,他一度将牛奶和奶糕当饭吃,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奶臭味。
如今,自己的手臂丝毫不逊色于父亲,力量甚至更加强大。
“是啊。”元彻一边回想一边笑道,“朕当时一直跟在你们后面的,不过个子矮,你们多半没注意,还记得不,有次你们一群人出去踏青,直接忘了让朕上马车,朕只好骑着一头小马驹跟在你们后面,哈哈哈还差点找错路。”
沈之屿:“谢谢。”
忽然到来的两个字令元彻有些措不及防,他结巴了一下:“啊?谢什么?”
“很多事。”沈之屿和声道。
比如,那个雪夜里听到他呼救声翻墙出来的身影。
比如,不顾一切跳下湍急河流的身影。
亦或是那些目前他尚未记起的身影。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这声道谢,他欠元彻太久了。
狭小的空间,零零散散的几簇光线,呼吸声能彼此听见,说话更是几乎是凑在对方的耳边呢喃,若只是往日的相互骂一骂吵一吵便罢了,乍一如此认真,搞得元彻怪不好意思的。
元彻正过头来,故作镇定滑舌道:“啧,不用不用,都多久的事儿了,真想道谢就陪朕……”
话音没落,元彻借着一簇光无意瞥见了沈之屿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细汗,不知想到了什么,倏尔神色一僵!
有地方不对!
“陪你什么?”沈之屿等半天没听见下文,刚狐疑地抬头,下巴便被一只手用强势又不会捏疼他的力气搬过。
“沈之屿。”元彻强迫他看着自己,目光恍若两把刀子,想要将眼前人的花言巧语全部割开,看看他的骨血到底是什么样: “如果齐王不来,你打算如何将礼国的政权交给朕?”
“你从未给朕说过你计划的后半部分。”不待沈之屿回答,元彻又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补充说道:“是打算靠你和礼王的同归于尽吗?”
这一次,元彻是真的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注:以牧马为名,四处掠劫,以充军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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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结滚动, 沈之屿被迫抬头仰望着元彻,细汗顺着鬓角缓缓下滑。
后者的眼神怒意难盖,叫沈之屿无端有些怕,
倒不是怕对方会伤害自己,而是这句话中除去逼问和求证, 更多是责备, 关切, 乃至心寒。
靠你和礼王同归于尽吗?
元彻在气“同归于尽”这四个字本身。
“你……”沈之屿正要开口, 忽然,顶头上方传来利爪刨开废墟的声音。
是狼群!
元彻一连三问,没能得到任何回答便被打断, 只好狠狠刮了欲言又止的沈之屿一眼,飞快在他耳边说了句“晚点再收拾你”后, 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哨子, 吹响。
兀颜单手叉腰,看着满目疮痍的礼王府废墟心生绝望, 暗道这不得找到猴年马月去,馒头肯定都冷透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几匹狼忽然抬起头来,尖尖的耳朵动了动, 头也不回地往右方疾步奔去!
兀颜一顿,紧接着转忧为喜, 冲后方的搜救兵大喊一声“这边有情况!”,率先跟着狼群跑了。
被挖出来时,几十双眼睛大眼瞪小眼, 看着自家陛下护犊子似的搂着丞相大人, 场面一度诡异又好笑。
兀颜:“哇哦。”
元彻撑着一根横木自己爬了出来, 什么事儿也没有,拍了拍身上的灰,示意不用他们动手,亲自扭头回去扶出沈之屿。
兀颜很有先见之明的站在一旁,啧啧啧道:“我就知道。”
沈之屿就比元彻惨上太多了,就算不看那只脱臼的手,大大小小的伤口一只手也数不过来,原先的暗纹白袍已经看不出本色,须得靠元彻托着肩膀借力才能站稳。
搜救兵弄来了一辆马车,准备让元彻和沈之屿先去休息,沈之屿刚踏上马车,忽然转身对元彻道:“陛下,现在正是安抚礼国百姓,拉拢人心的时候。”
“自然有人关心他们,不差朕一个。”废墟里视线不好,元彻想要仔细看看沈之屿的伤到底有多严重,他现在不想相信沈之屿的任何一句话,须得亲自确认才好。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沈之屿却坚持道。
别人在场和帝王亲至肯定是有差距的,元彻心里也清楚,他叹了口气,盯着沈之屿。
沈之屿大有你不同意我就站在这里的意思。
无法,只能妥协:“行吧。”
元彻招来兀颜,让他将沈之屿先护送回之前租的别院,再去将卓陀和魏喜找来照顾他,等一切布置好了,就来叫自己,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低声在兀颜耳边嘱咐了几句,才带着搜救兵骑上狼背,往国都中心方向去了。
兀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稍后,惊讶一声,想起自己的馒头都还没送出去呢!
礼国的百姓们刚对鬼戎军放下些许防备,敢捧着馒头坐在一旁,一边看他们办事一边下饭,就听说蛮夷皇帝来了。
有个小孩吓得顿时连嘴里的馒头都不嚼了,包在嘴里鼓起一个包,目送一头巨大的黑狼驮着那位陛下缓缓走进。
元彻走到他身边停下:“咽下去。”
小孩咕噜一声,将自己给噎住了。
元彻:“……”
“给他点水。”
元彻走至人群缓缓让出的最高位,落座在鬼戎军给他搬来的椅子上,忙活了一天一夜,他还穿着昨日里从荒山野岭赶回京城的甲,他一边才拆甲,一边漫不经心道:“你们先吃。”
其实底下的人大部分已经吃好了,但不敢违逆命令,又强行塞了一个进肚子。
元彻卸好了甲,又问:“味道如何?”
唰!一片哗然,百姓先是面面相觑,然后整齐点头。
元彻扶额,看出这都是在问屁话了,扫了一圈,点出一个教书夫子装扮的中年人,让鬼戎军去把他拖出来。
中年人嗷嗷大叫得仿佛上了刑场,没骨头似的缩在人群前方,抱紧一旁大树不敢靠前,哆嗦道:“陛陛陛下,好吃的,这是草民吃吃吃,吃过最好吃的馒头……啊别杀我!”
鬼戎军把他提了起来,直接拧去了元彻脚边丢下。
“要是再不好好说话。”元彻两条结实的长腿自然分开,语气森寒道,“朕就真的杀了你。”
中年人连忙捂住嘴,一声不吭。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们,元彻胳膊撑膝盖,压下身,重复了一遍:“这馒头味道如何?”
中年人被元彻注视,感觉犹如被野兽盯上,四肢止不住发颤。
同时,他猛地察觉陛下或许不是问馒头本身的味道,而是别的。
白馒头没味道,虽然不难吃,但怎么谈得上好吃?
“馒头,馒头……馒头虽然不敌美味佳肴,但,但方便携带,可缓饥饿,可维系性命……”
元彻笑了:“命重要吗?”
中年人忙道:“重要!重要!”
“命重要还是美味佳肴重要?”
“当,当然是命重要!”
“好!”元彻挥了挥手,让鬼戎军把人带下去,站了起来,向着百姓们的方向迈出一步,负手而立,“诸位对他的回答有异议吗?”
当然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摇头,元彻知道,他需要威严,可更需要这群人真正的心服口服,而非趋于害怕淫威下的被迫无奈,得棒枣并发。
他让人丢出搜救兵从废墟中掏出的李瞻的头颅,朗声道:“礼王已死,而朕!既然在今日会从郊外赶来为诸位赶走齐军,明日,后日,以后也都会,更会保证在场的每一位,都像今天一样吃上缓解饥饿的馒头!”
有了刚刚的话做铺垫,元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平淡无味的白馒头就是每一个人的性命,礼国的百姓想活,只能选择元彻,也只有元彻和鬼戎军,能保证他们在这乱世中不用挨饿,不用担忧上位者丢下他们自己逃走。
战乱一起,贵族官\\僚们自有地方可去,倒霉的只会有老百姓,他们不敢走,因为他们的家,他们的地和根都在这里,他们一旦离开,就会成为无户无籍的流民,没有地方会收留他们,他们只能等死。
享受盛世的是贵族,抵挡乱世兵马的却是他们,谁会甘心?
谁不想当刀俎?
谁不想活命?
“陛下!您真的会做到吗?”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
“礼国一仗,众藩王势必起疑。”元彻伸出右手,紧紧握住,“但诸位不必担心,只要朕在一日,你们再也不会经历齐军的铁蹄,而是得到一个四方开阔,万里绵延,再无藩王强势欺人的大楚!”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如山涧泉鸣,余音缭绕,都震撼着在场的人心。
天下大争之势已起,无人可退,无人可避,一将功成万骨枯。
最终胜出的只会有一位帝王。
“草民愿为陛下尽忠!”
“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人潮逐渐俯拜了下去,元彻站在最高位,俯瞰一切。
礼国,只是开始。
兀颜赶来向元彻复命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惊讶于礼国人态度巨大的转变,掏出衣兜里的馒头,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意思……”
消息如同插翅撒播,仅一个下午,礼国上上下下已经传了个遍,沈之屿当然也知道了。
他缓下一口气,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心想努力没有白费。
卓陀只替沈之屿正好了骨,简单处理下较大的伤口,便将药箱放在一边。
沈之屿看出这是元彻的令,他还欠着一顿“收拾”,待卓陀退了下去,便躺回被褥间闭上眼睛。
废墟之下的幕幕经历涌上前来。
那股不安的感觉又来了。
就算是又如何?元彻为什么要因为这个生气?这是第几次了?
沈之屿觉得有些累。
真是荒诞又可笑。
首先,他看得出元彻对自己和对旁人不太一样,之前还特地试探过,但一码归一码,对他而言,适可而止的谈情说爱是怡情,让日子多上几分趣味,毕竟元彻也长得很养眼,至于其他更多的,只会给他们徒增负担,大可不必。
因为元彻不是别人,元彻是站在权利与欲\\望最顶峰的帝王,帝王不该有任何牵挂和软肋,要毫不犹豫地杀掉每一个阻碍他一统天下的人。
包括自己。
可事情好像正在往他控制不住的方向发展,两人之间的界限,也越来越模糊。
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阻止?
半夜,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也有可能是雪夹着雨,对着床的窗户没有关严实,透着一个小缝隙,让寒风吹了进来,冷得沈之屿打了个激灵,翻了个身,醒了一半。
然后,他听见门扉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脚步声走进,却没急着先靠近他,而是绕去关上了窗户。
沈之屿完全醒来睁开眼时,元彻已经坐在了床边,伸手在炭炉上烤着,全身暖烘烘的,没有从外带进来的冷气,想必是特地驱了寒。
“醒了?”元彻一直关注着沈之屿的动静,哪怕眼睛没有往他身上看,也能靠呼吸声分辨他的情况,“醒了就继续之前的聊先把衣服脱了。”
沈之屿人趴着,长发撩倒了身前,上衣退下一半,原本光亮白皙的背部赫然映有一道淤青,元彻将手洗净,从卓陀留下的药箱里找到了活血化淤的药膏抹在手上,试着去轻轻按压揉开那淤青。
指腹刚落上去,蝴蝶骨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礼国一行,你没有对任何人说实话。”元彻顺着这条淤青按压下去,同时,目光不忘四处检查其他地方,“在京城见到赵阔那一刻起,你就看上了礼国的富饶,可当来到礼国后,你很失望,以礼国的实力,明明可以做到更好,偏偏礼王将这里的百姓养成了懒惰成性的模样,从那一刻起,你就下定决心,不仅礼王的王位,还要礼国全数乃至民心,朕没说错吧?”
沈之屿闭上眼睛,忍受着这又酸又钝的疼:“……没有。”
元彻冷笑一声,继续道:“你让朕同你演戏,初步看似是要体现朕胡搅蛮缠蛮不讲理,实则是在铺垫,你要礼国人亲眼看见朕残暴至此也不会动他们一根寒毛,甚至还会救他们于危难,这是作为为君者,朕高于礼王分寸和大度。”
沈之屿被按得不住闪躲,被元彻发现,一把搂回原位。
他有些恼,抓住对方作乱的手腕,开口道:“陛下,有些东西心里明白便是了,无需说出来。”
“朕一定要说呢?你能如何?”元彻拍开沈之屿的手,重新挖了点药膏,“等一切都布置好了,你就打算直接毁掉礼王府,具体怎么毁,朕不知道,总归不会和现在差太多,你要让礼王身败名裂,让昔日辉煌的王府成为废墟。”
毕竟,这么大量的炸\\药要短时间之内根本准备不好,更别说将炸\\药安置在恰当的位置,算好时间,在支走兀颜和魏喜后,让火星点燃酒窖,发生第二次爆\\炸。
只能是一开始就准备好的。
那么他为什么要一开始准备好?元彻不信沈之屿连齐王会掺合进来都能算到,齐王是意外,炸\\药定然别有用途。
而如果是按照原计划的三天后,自己肯定没法赶回来,只能被迫接下沈之屿送来的礼国。
想想都让人后怕。
元彻看见沈之屿肩头至前胸处也有些伤,将他翻了过来,两人因此距离很近,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元彻对他道:“丞相大人,记住这些伤的疼,你骗不了朕,你更死不了,无论你做什么,在哪里,朕都会将你救回来,亲自处理这些自找的伤口。”
沈之屿睁开眼,在颤抖中开口:“陛下还真是闲。”
“没错。”药涂好了,元彻拿来帕子擦干净手,亲自将他的上衣拉起来穿好,系紧腰侧衣带,“朕对你,本就特别有耐心。”
“可陛下别忘了。”沈之屿提醒道,“臣与你,不是一条道上的,我们的结盟在离开礼国那一刻起便会失效。”
“……”
“这不还没走吗?”良久,元彻嘀咕一句,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悲伤,拉过被子盖在沈之屿身上,“今日就这样,再睡会儿,明日起来朕带你见个人。”
作者有话说:
彻崽:谈恋爱谈恋爱谈恋爱!
沈之屿:搞事业搞事业搞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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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雪天比下雪天还要冷, 沈之屿从来到堂前坐下,已经打了两个喷嚏。
元彻就坐在沈之屿旁边,两人间隔距离还不到一臂, 在第三个喷嚏出来后,他放下手中的画押文书, 打量着沈之屿。
沈之屿:“?”
“朕今早说什么来着?”元彻伸手捻起沈之屿前襟垂下的外袍晃了晃, “让你多穿点, 这就是你的多穿?”
沈之屿:“……”
陛下毫不避讳, 堂下两侧持刀的鬼戎兵脖子不敢动,只能将视线轻轻往上,又默默挪回原位。
若说先前的京城战役, 鬼戎军对沈之屿的态度仅停留在碍于元彻面子上的礼貌和客气,那么, 在经历礼国的博弈后, 尊敬油然而生。
沈之屿就像是一柄饱经风霜的刀,虽铁锈和磨损遍布刀身, 但只要出鞘,定会直取敌人咽喉。
站在最末的鬼戎兵出列,低头退下,去给丞相大人取厚衣裳。
“朕不冷, 你先披着。”元彻脱下自己外袍丢去沈之屿身上,重新拿起案上的文书。
看了不到一行, 就捏起了自己的眉心。
“左右不过这些事儿。”沈之屿披上外袍,接过侍女送来的热茶,淡声道, “没什么好奇怪的, 直接将人提上来吧, 我来问。”
元彻盯着文书上的“男宠之一”四个字,干笑一声:“还真没见过这样玩的。”
元彻要带他见的人是孔衍秋。
昨日,搜救兵还在废墟里挖出了孔衍秋,孔衍秋也是命大,在最后关头和元彻一样躲进了废墟的缝隙里,留下一条命来。
当时事物繁多,没人顾得上孔衍秋,见还能喘气,直接将他丢去了天牢里,直至其他事都安排妥当,才想起这号人。
齐军耗子似的,撤退非常快,一个也抓不住,无法,幸好有消息称孔衍秋在礼国国都置办了宅子,鬼戎全军出动,连夜搜了宅子,并扣押压里面所有奴仆。
令人惊奇的是,这宅子里主人的衣物碗筷等用品竟然有两人份。
也就是说,除了孔衍秋,还有一位主人家。
鬼戎军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一边在国都排查,一边拷问这些奴仆,最终,在账房先生嘴里得到了答案。
孔衍秋的身份很复杂,他既然是齐王安插在礼国的眼睛,齐王身边谋臣,更是齐王非常喜爱的男宠。
齐王每四月就会微服来一次礼国,每次停留五至十日不等,在这段时间内,孔衍秋闭门不出。
这种日子,孔衍秋过了十年。
“我说……我说!曾,曾有婢女无意间听到过齐王和孔大人之间的谈话。”天牢里,账房先生看着鬼戎军手中烧红的烙铁,吓得快要尿裤子,也不管话是不是有用,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齐王,齐王说他很喜欢孔大人脸上那道疤!”
喜欢疤痕?审问的鬼戎兵心道这齐王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爱好,赶紧让账房先生画押供词,逞给元彻。
果不其然,元彻迅速提审了孔衍秋。
堂外一阵窸窣响动,孔衍秋是被两位士兵架着胳膊拖进来的,他身上没有上枷锁,因为没必要,他的命被鬼戎军救了回来,但元彻并不想要他快活地活着。
元彻本想杀他的,但想着还有点用,便只是叫人打断了他的右腿。
孔衍秋跪不了,只能靠人架着跪,鬼戎军都是眼尖的,有人架着跪多省力,他们可不能让孔衍秋得了这便宜,就特地腾出一只手扣在他的头上,让他额头碰在地上直不起背来。
直到孔衍秋的汗水在地上滴成一个小小的水涡,元彻才使了个眼神,鬼戎军一起放开手。
孔衍秋狼狈地跌在地上,喘出好几口气,用手撑起身体,他抬头,先看见了元彻,这是他第二次直面这位帝王。
强大,危险。
然后他又看见沈之屿,沈之屿和元彻几乎可以说是并肩坐着,身上还披着一件根本不合身的外袍……
“哈哈哈……”孔衍秋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沈之屿,你该感谢你的父母,毕竟你这副皮囊是真是好用。”
元彻皱起眉,他想到了文书上的那四个字。
孔衍秋在羞\\辱沈之屿。
他在找死,元彻想,
一只手忽然从案下探了出来,搭在元彻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抚了他心中的怒。
“物尽其用。”沈之屿安抚好元彻后,只是简答答了一句,没做过多解释,反问道,“知道为什么现在你还可以活着吗?”
孔衍秋冷声道:“休想从我身上套话。”
“齐王丢下你跑了。”沈之屿在试探他的心里防线,“他背叛了你,你成了弃子。”
“你胡说!”果不其然,听到这话后,孔衍秋的情绪开始激动,“王爷撤退乃是上计!”
就在这时,元彻忽然嗤笑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引得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他手中把玩着那一些文书,漫不尽心道:“上计?”
元彻和齐王的给人的完全不一样,齐王给人的感觉是很暗,是躲在幕后操纵人后的黑手,而元彻,则是给人赤\裸\裸的威胁和压迫感。
“上计?”元彻将文书扔去了孔衍秋面前,写有“男宠之一”的那张纸恰好停在孔衍秋眼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上计吗?”
孔衍秋的呼吸重了起来。
从大火燃起的那一刻起,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向孔衍秋传达一件事情齐王不要你了,齐王根本不值得你维护。
但孔衍秋不想点头,无论是私心,还是形势所迫。
一方面,如果他真的点了头,他就再也回不了齐国,二来则是,元彻和沈之屿就会看到他的弱骨,一个人的弱骨若是被挖了出来,失去了价值,那么他的死期就不远了。
双重施压下,沈之屿看见孔衍秋正在一点点地崩溃。
“齐王将你丢在礼国十年,不可能只是安插眼线那么简单。”沈之屿抓住这个时机,问道,“他到底要你做什么?”
沈之屿给了孔衍秋一个很可怕的心理暗示,他一来就点出孔衍秋被齐王丢下了,再和元彻进行两次重复,然后,无论孔衍秋是拒绝还是承认,他都会将这个前提作为事实,往深处盘问下去,让孔衍秋顺着他的思维思考。
孔衍秋却依旧嘴硬道:“王爷就是想要礼国而已,不可以吗?”
“不会的。”沈之屿摇摇头。
他的声音的非常和气,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走下高位,元彻想要拉住他,沈之屿拒绝了,他左手手肘处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身上全是药膏的味道,而造成这一身伤的始作俑者就在他面前。
可他还是温柔道:“你是不是被他骗了呀?”
孔衍秋迷茫地抬起头。
“他骗你们了吧。”沈之屿蹲下来,伸手将孔衍秋头发上的一点赃物抚了下去,笑道,“他将你们分散在各个藩国,是为了他自己的大业,你们都被他骗了,别怕,每个人都会犯错,你说出来,我们帮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