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肱之臣?沈之屿?这俩个词能放在一起?
危机之后,疑惑重新卷来,越来越大。
元彻那时内心一片乱麻,没空管这些人,更没心思琢磨他们在望什么,脑袋里全是在最危险的那一刻抓住了沈之屿,那画面反反复复地鞭打着他,手心全是冷汗,甚至还会控制不住地想万一没抓住当时怎么办?
牛以庸肩不能扛手不能挑,跑两步还要喘,方才除了求神拜佛什么都不能做,也帮不上别的忙,但好在脑子机灵,一瞧此情此景此时,不正是为丞相大人正名的时机吗?
敌人都除干净了,证据也摆在眼前,围观的眼睛也多。
赶早不如赶巧!
牛以庸双膝猛地跪地,一头磕下,朗声道:“丞相大人舍生忘死,孤身在前朝李氏中周旋,为陛下披荆斩棘,为我辈之楷模!”
他这样一跪,其他阁臣瞬间也明白,齐刷刷地一并跟着高呼。
“丞相大人舍生忘死,孤身在前朝李氏中周旋,为陛下披荆斩棘,为我辈之楷模!”
“丞相大人舍生忘死,为我辈之楷模!”
“……”
“……”
呼声越来越大,还有不少虽不是内阁阁臣,但因对丞相大人名声早有仰慕的学生也参与其中,这些年,他们本就疑惑沈之屿为何会“愚忠”扶持前朝,经此一语,顿时顿悟,泪流满面。
元滚滚跑过去,那模样和俨然就是和丞相大人很熟络。
这样一来,谁还不会明白?
不过这些沈之屿都不知道,
丞相大人先整整睡了三天三夜,让众人提心吊胆,卓陀寸步不敢离,第四天,人终于醒了一次,但醒的时间很短,精力也不好,只浅浅回应了几句话,便重新闭上眼。
他一天之内有七八成的时间都在睡觉,有时候坐着都能睡着,对此,陛下平时有多么镇定自若,现在就有多么揪心,每天\朝堂和相府来回跑,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人,第二件事便抓着卓陀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好。
“陛下,丞相大人亏空太多,还被齐王大量地熏了那迷香。”卓陀抹着汗,差点被元彻把早饭给勒出来,“嗜睡是很正常的,多睡一睡也好,恢复得快,就怕他难受得睡不着,那才难办,等彻底睡醒了,那些伤也能好得差不多,不用受罪。”
元彻这才把心落回肚子里。
稍后,又问:“他那手,今后写字的话……还能吗?”
卓陀正色:“属下一定会竭尽所能。”
“嗯,缺什么尽管说,不用顾虑。”元彻沉声道,“一定要保下他的手,他已经很少骑射了,若再不能提笔……”
文人自有风骨,宁肯折腰也不断骨。
卓陀拱手一鞠:“属下明白。”
相府寝屋外,元彻端着药,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果不其然,里面暗暗的,没点灯,床帷也还垂着。
陛下先放下药,将从路上折下的花放进瓷白色的花瓶里,然后脱下外袍,蹬掉靴,爬上床榻,心满意足地手脚并用,在满满的冷香之中揽过人交颈入睡。
然后被活生生地闷醒。
元彻睁开眼,发现枕边人已经撑着半身坐起,长发垂在枕头上,此时正捏着自己的鼻子,笑说:“陛下,行行好,把呼噜声收一收……唔。”
话音没落,沈之屿整个人被猛地一扑,重新跌回被褥间,对方的力道霸道又温柔,以不可反抗地力度压制着他,却又避开了所有的伤痛之处。
紧接着,吻就落了下来。
急促粗鲁,强势凶悍,心跳咫尺。
直至脸颊上开始发红发烫,呼吸困难,才重新分开一段距离,改为额头抵着额头。
“大人。”元彻胸口起伏,低哑着声道,“想死朕了,你最近总爱睡觉,每次一不留神就闭上眼,都没和朕好好说过话。”
沈之屿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沈之屿右手腕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冷香花香和药香交织缭绕,元彻连忙帮他撑着力,摇头道:“不是的。”
沈之屿微愣。
“担心倒没什么,朕就是怕你难受,你自己不知道,才回家的那三天,你每天晚上都流好多汗,有时候还会在深夜里难受出声,好不容易喝下去的药全吐出来,带着血丝……朕真恨不得是……大人,阿屿哥哥,我好疼好怕,你再亲亲我好不好……”
沈之屿瞳孔微张。
此刻,元彻不是那高高在上的辰朝开国帝王,不是驰骋疆场的鬼戎军狼旗,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撒着娇向心上人讨吻的大男孩。
大男孩太可怜了,叫人无法抗拒。
“好……”
沈之屿微微前倾,主动凑了上去。
不同于方才,这次是温柔缠绵,纠葛环绕,气息交融。
世道红尘这么乱,他们却真的做到了成就了彼此。
齐王还是没说对。
不是沈之屿选择了元彻,更不是元彻留下了沈之屿,他们是相互的。
“回朝堂吧。”元彻搂着人,“那位置就该是你的,若是讨厌早起的话,就十天半月去一次,偶尔露露面。”
这话让沈之屿有些犹豫,抚着陛下毛茸茸的脑袋,淡声道:“我再想想,好不好?”
元彻点头,他并不着急,从现在开始,他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来安排一切。
又是十日后,驻疆战士回朝,帝王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于当晚赐宫宴庆贺。
清晨,将士们是与太阳一起出现在的地平线上的,光束落在他们肩上的甲,金灿灿一片。
耶律录,温子远,吴小顺三人平边有头功,他们代表众人并肩入内,得封得赏。
城门打开,迎接着他们的英雄,吴小顺顿时孬了,拉着温子远:“我的亲娘啊,这城墙修得太好看了吧!这就是京城吗,我还是第一次来京城!”
俩都不太正经的人凑在一起自然是更加不正经,温子远没事儿吹吹哥哥有事儿更加吹的性子不改,立马道:“切,这是前朝用银子堆出来的,庸俗,你该去我哥家看看,那林子才叫好看,钱没花多少,但一步一景,你保证能在里面玩一整天!”
“哇!”吴小顺张大嘴巴,“相府对吧?”
温子远挺起胸口。
“子远,快过来,别闹了。”
前方传来耶律录的喊声。
温子远听见声音,冲吴小顺一挥手,立马一扯缰绳,马儿踱步往前,只见温子远笑嘻嘻地和耶律录说着话,然后不知说到了什么,气鼓鼓地一缩脑袋,一脚踹了上去,耶律录的注意点却根本不在被踹上,而是伸手拉住他的缰绳,以防马儿受惊。
温子远眨眨眼,可能是良心发现,收回腿,乖乖地跟在后面。
吴小顺在后面伸着脖子探望。
还是得耶律将军啊,他想,把温小公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与此同时,十道再次完善,让分散在各地的阁臣和老儒们也回了京。
“哎呀,烦不烦啊!”潭老拐杖一戳,中气十足地挥开搀扶他的鬼戎兵,“没残,能自己走!”
“谢谢你啦年轻人。”周老一如既往温和许多,“这人就是不得不服老啊。”
公输厚跑在最前面,回头挥手道:“先生们!真的有宫宴诶!我都闻到御膳房飘出来的香味了!”
“宫什么?哦,就是聚在一起吃饭嘛?”潭老扯着嗓子道,“皇帝那小子是不是也要来?”
“来。”公输厚说,“就是陛下请客!”
“终于给老夫逮住了,今晚就去会会他!”潭老挽起袖子,憋了大半年的气在一瞬间爆发,“老周,走,去警告他不准搞什么三宫六院!”
周老哭笑不得。
潭老气势汹汹,脚底翻出火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退出战场的老将军重整旗鼓了,就在大家为陛下心里祈祷时,这份气势没能坚持到半刻,就咽气了。
娘的,潭老抬头仰望着元彻,心想,这个子好高。
他的拐杖举起来都敲不到头顶的。
好危险!
潭老哐哐哐后退几步,当即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回去思考新对策,下次再战!
元彻:“?”
在搞什么东西?
陛下后来也听闻了新学说一事,气自家大人又做这种危险事情之余,也在心里佩服该是何等的一群老先生,竟有如此的号召和影响力,再加上据说和沈父是故交,有意想要在今晚主动拜见。
等等,该不会是这群人吧?
陛下的额角跳了跳。
果然,这世上除了自家大人,都是废物。
宫宴在辰时开宴,日落之时,灯笼悉数亮起,从皇城沿着官道至城门边,流水百宴,觥筹交错,辉煌却不奢靡,是一片兴兴向荣之派。
牛以庸被灌得醉醺醺的,走路都打颤,江岭等人玩开了,越是如此越拉着牛大人使劲劝,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牛以庸的杯子,一口闷下。
于渺放下酒杯,豪迈地一抹嘴:“来!满上!本姑娘陪你们喝到底!”
江岭等傻眼了。
牛以庸模糊之间辨别出是于渺,连忙两三步蹿去后面,卷着大舌头道:“就是他们欺负我!”
江岭默默掏出小本子画下了这一刻,并决定等明天以高价卖给牛大人。
“砰!”
“哗啦啦!”
漆黑的夜空绽放出色彩绚烂的烟花,喜庆更添,众人抬头看去,都沉浸在了其中,一位阁臣回头冲元彻拱手:“陛下,这是好气象呢,文武百官齐聚在此,大辰必定千秋万代!”
而坐在最高位的陛下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阁臣悻悻然地回头,暗骂自己脑抽了,怎么可能齐聚?
那一位明明没来。
从宫宴一开始,他们就发现陛下有些心思飘忽,时不时地要伸着脖子往外看一看,好似在寻找什么。
奈何一直没找到。
将相王侯。
差了那位相。
直到温小公子突然蹿了起来,嚎出一嗓子:“哥!快来坐我这儿!我给你占了位置!”
声音穿过人群,众人回过头,又惊又喜地看着丞相大人出现在这璀璨烟花之中,身着一身白袍。
元彻唰地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还是第一次,他和他的大人这样和平地站在了这里,当着众人的面。
回来了。
“抱歉,”沈之屿微微笑道,“睡过头了,现在还能进来讨杯酒喝吗?”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一拥而上。
时代是轰轰烈烈往前走的,它可能会迂回,可能行错,但必定不受任何束缚规则制约。
因为在这时代之后,是那些无数舍生忘我、前仆后继的人们。
这些人们,平凡而又伟大。
“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孟子·尽心上》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结束,番外会写,评论区可点梗,写完一口气全放上来。
感谢大家数月的陪伴,文中前后可能有些小bug,得空了会修,若跳出有修改就是我在修bug,可以不用管。
本文还是主架空,胡诌杂糅元素很多,属低配版争夺战斗,很多细节也不到位,后期甚至金手指开得较大,感谢大家的包容。
最后,爱你们呀,么么=3=
ps:打个小广告,下本不出意外写《孤的影卫是只喵》,风格和这本应该比较相似,喜欢的话可以戳专栏点点收藏。
没有主角,是师兄和弟弟的一点后续
后来哪怕时隔多年, 每当想起在塔铁萨山脉的那场决战,耶律大将军都有些后怕。
时间紧迫,与元拓的一战刚结束, 元彻就带着亲卫军连夜走了,不敢有半分耽搁, 有关战后的杂事则全交由耶律录处理。
皑皑雪山之上, 阳光都是冷的, 落在这大片白色上毫无暖意, 耶律录先重整了军队,清点人数伤亡,随后便是收编北境狼王部的残部, 其中,最麻烦的还数狼王妻子和狼王嫡系他们跪在地上, 却没有就此臣服于元彻, 那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睛里淬着不甘的毒,仿佛随时准备着在新王松懈的那一刻张开獠牙, 进行反击。
耶律录看在眼里,心里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不敢就此松懈。
成王败寇。
若今日元彻败了,那么就是他们跪在这里。
等终安置好这些人, 又是一整夜过去。
天边在此时亮起朦朦的一线光。
吴小顺也很忙,他给耶律录打下手, 跑东跑西传达军令和指示,生死攸关后又一整夜的不合眼送了他一对熊猫眼,几乎站着都能睡着, 率军返营的路上, 扭头瞧见了耶律录亲自背着的温子远。
温子远背上还搭着耶律录的氅衣, 毛茸茸的领子裹着颈子,严丝无缝,半点风雪都进不去。
“将军。”吴小顺疑道,“这小公子是谁呀?”
温子远还是蹿个子长身体的年纪,比起他们这些“军中老痞子”,可以说是细皮嫩肉,活像是一群豹子老虎中进了一只小猫。
小懒猫什么也不管,只负责在背上呼呼大睡。
吴小顺纳闷,心想这模样也不像北境人,难道一直在军中的?他竟然都没发现过?!
对此,耶律录只能苦笑。
温子远能在驻营里藏这么久,还不被发现,这多半是陛下的“功劳”,不然早就被揪出来上报了。
而元彻之所以会这么办,肯定有沈之屿的示意。
这么一想,全都说得通了温子远是被沈之屿故意放来找自己的,一来是因为此时的京城风云密布,各方势力聚集,还不如呆在边境安全,二来沈之屿答应过会帮他一把。
就是没想到这一把这么大。
“将军?”
耶律录回过神,答道:“是沈大人的表弟。”
“沈大人?”吴小顺一愣,“丞相大人?”
耶律录点头。
闲来几句,他们已经回到山下驻营,后勤军瞧见大军后,连忙迎上来帮忙,耶律录却没假他人的手,背着温子远非常自然地挑帘走进了自己的帐篷,剩下刚卸了半边甲的吴小顺站在寒风中,盯着他们的背影。
下一刻,困意霎时全无。
丞相大人有位养尊处优的弟弟是他早就听说过的,在他的刻板印象中,这种小公子哥简直是比千金大小姐都还要金贵的存在,脾气大,爱闹事,性子娇,小时候不学无术,翻墙爬树,长大就招摇过市,欺软怕硬,恐怕茶凉了三分都要骂人,怎的好好的京城不住,跑来这里吃沙子?
无聊了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吴小顺的俩孩子都能满地跑了,结合着这个疑问,再看耶律录那温柔的眼睛和轻和的语气,稍微一想,怎会不明白?
“这还真是……”他微微感慨,“竟凑成一家人了。”
耶律录先吩咐了军医去给温子远的手重新包扎,后又急忙去生篝火,等帐内暖和起来,交代身边的小兵道:“去查一查子远这大半个月来住的哪儿。”
边塞大雪寒冷,军营生活凄苦,饶是物资充足,耶律录还是会心疼。
鬼戎兵行动迅速,没多久就查出来了,耶律录随着吴小顺等人走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拐了不知多少道,去到营里一个偏僻的角落。
是真的很偏僻,远离人声,甚至每日巡逻的人都不一定会来。
一顶小小的帐篷孤零零地扎在空地上,和身后的石壁几乎融为一体,挑帘进去,第一眼便是温子远那些零零碎碎的宝贝武器和几件换洗衣服,除此之外,家具就一张木板床和一个大木箱子,取暖的器具仅一个灰扑扑的旧碳炉子。
吴小顺乍舌:“怎么让丞相大人的弟弟住这里啊?万一出什么事,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诶将军,是要收拾吗,我帮你吧,这些都带上吗?”
耶律录则什么也没说,他明白,温子远找这份罪受的原因是自己自作主张地躲着他,以为这样便能让他过得开心一些。
看来自己还是不够了解温小公子啊。
会怕,会惧,但不会退。
耶律录弯腰将温子远乱扔的换洗衣服拿起,搭在臂弯,随后对着那一堆刀啊棍啊的开始发愁,挑挑拣拣出几个杀伤力不那么大的:“劳烦,就这些。”
“好嘞。”吴小顺拖来木箱,一边将它们捡去木箱子里,一边笑说,“原来小公子喜欢学武啊,那感情好,以后来军中一起玩呗,切磋切磋。”
耶律录笑了笑:“他打起架来可是没章没法的,很不讲道理,你们要吃亏。”
温子远梦见有人骂自己,一个激灵醒了,猛地坐起来愣了片刻,发现自己不在原来那个小帐子里。
想起来了,自己明明好心帮忙,耶律录那家伙竟然掐晕自己!
给他胆了?
温子远气鼓鼓地翻身下床,光着脚跑了两步,随后觉得不能就这样光手去,回头在帐子里巡视了一圈,没有找到趁手的东西,干脆抓起靴子拧了出去。
帅帐外的鬼戎兵汗珠挂下颚,大气不敢出一口,在被杀气腾腾的温子远第三次问道耶律录去哪儿后,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出卖将军。
当然,也有人悄悄偷开溜,快一步跑去通气。
耶律录正在和吴小顺形容温子远是怎么没章没法的,例如什么不听劝爬去树上,结果掉下来了,骂骂咧咧地说全是那颗树长得不好;还有类似于一让看书就打瞌睡,让他对个策论比要命还严重,但只要说行了走吧,咱们玩去,又立马原地复活。
吴小顺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挺好的,闹点好,我家那口子就说会闹腾的孩子才聪明,身体也更好,尽管这不妨碍她拿着鸡毛掸子满院子追着打。”
耶律录道:“我也觉得闹点好。”
正这时,一位鬼戎兵惊慌失措地跑来,急道:“将……将军……温公子杀,杀……!”
话音未落,一只靴子就直接越过鬼戎兵飞了过来,耶律录下意识地一弯腰,躲过攻击,随后觉得这靴子很眼熟,猛地一回头,就措不及防地看见温子远赤脚站在帐外,气鼓鼓地道:“耶律录!你躲什么躲!”
帐内一时间极为安静。
耶律录脑袋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只有子远上次像这样和自己闹,已经是快两年前了。
鬼戎兵和吴小顺则存粹是这个气势吓得。
“啪!”
于是第二只靴子精准无误地砸中了耶律将军的正脸。
吴小顺:“……哇哦,精准无误。”
鬼戎兵:“……属下已经尽力了。”
耶律录默默地把脚边的靴子和身后的另外一只靴子捡起来,嘘咳一声:“行了,还有这么多事没处理,都别在这儿杵着玩,去看看新的物资到没有,按需分一下,我们估计还在再此地停留几个月。”
两人领命,识趣地离开。
帐内只剩下耶律录和温子远。
耶律录走过去,双手绕过温子远的胳膊下把人举起,放去坐在木板床上,后退一步单膝跪下,拿起对方的一只脚踩在自己膝盖上,从衣襟里拿出帕子,擦干净脚上沾染的灰尘后,轻手将靴子套上:“这边不比京城,很冷,地面容易结冰打滑,听话,不能像以前那样光脚乱跑。”
温子远每次都给他这好脾气给弄得火气扑灭,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揍人。
“也还好,”脚上痒痒的,温子远耸肩缩着脖子,嘟嘴嘀咕,“不至于这么容易摔跟斗。”
“还是要小心一点,”套上鞋子后,耶律录没起身,轻握着他的脚踝,垂眸沉声道,“子远,你怎么来了,我都准备好……”
我都准备好你这辈子都不会理我了。
温子远等了半天,没等来后文,但心里本能地知道点什么,缓缓道:“来这里的前一天晚上,我哥突然找我说,人生在世短短百年,想做什么就去做,若真一辈子因为从前的那些破烂事儿缩头不前,他那儿倒是能一直给我腾间屋子,但等到以后后悔了,找谁哭鼻子都没用耶律录,我觉得我该来找你。”
耶律录惊愕地抬起头。
“你却赶我走!”温子远从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越说越生气,握着拳头红着眼看着面前人,“你不能赶我走!我就要和你待在一起!”
耶律录瞳孔微缩。
“你说过,你要给我的长命锁买很多铃铛,选到我满意为止,之前买的那些我都不满意,你还得继续给我买,你要教我武功,教我怎么学会御狼。”话如断了线的珠链,温子远无法控制,一句接着一句,“我知道我很讨人厌,有时候也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但我很早就给你说过的啊,你也知道的啊,为什么还要丢下我?”
耶律录心里如同被一只手抓紧,揪了起来。
“我会改的,耶律录,你给我点时间我慢慢改行么,我已经好很多了,以后绝不再犯,你不要再丢……”
话音被拥抱骤然打断。
耶律录的鼻子在发酸:“不用的,不用,对不起,子远,这件事是我的错,以后绝不再犯的也该是我。”
他要他的
边境总是大雪封山,奇寒无比。
但从今年开始,或许就不一样了。
因为中原的春风,吹了过来。
温子远听到这一席话,哑了片刻,但紧接着,心中那不明的悸动越来越呼之欲出,他微微挣扎开耶律录的拥抱,推着后者的胸口,让对方和自己面对着面。
“耶律录,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啊?”
稍后,温子远懵懵懂懂地这样问。
耶律录直起身,下一刻,骤然失笑。
“你笑什么?”
耶律录笑完,把温子远拉了起来站好,不答反问:“饿了吗?”
此次出兵目的在轻装上阵,速战速决,因此粮食带得并不多,算来他们快有整整一天没吃饭了。
大冷的天,肚子饿着可不好受。
老天爷似乎都在帮耶律录,话音刚落,一阵咕噜声应景想起,温子远十分尴尬地捂着肚子红了脸。
耶律录和声道:“这里没炭火,回帅帐里等着,我去找点吃的,想吃什么?”
“烤鸡腿!”温子远毫不客气,“多要辣子粉!烤焦点!”
“好。”耶律录转身往外走去。
“吃归吃,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温子远也跟着追了出去,“是因为我哥和陛下吗?他们让你照顾我的?不对啊,好像我俩认识的时候他们还有矛盾,还闹得挺大的,那是为什么?单纯的我哥嘱咐的?但你不是陛下的师兄吗?为什么要听我哥的?”
温小公子嗓门大,这样一股脑地说出来周围的鬼戎兵全听见了,吴小顺等人更是没脸看,默默转过头,然后在那一句“难不成是我哥官比你大,你想巴结我哥”中没憋住,笑了出来。
温子远:“?”
很好笑吗?以前对他好的人都是这样啊?
耶律录却没管,颇为刻意地让他乱说,嘴角的笑意不减。等走至帅帐前,伸手在对方鼻子上刮了一下:“都不对。”
温子远:“那是什么?”
“自己想,等你猜中了我自然就会告诉你。”耶律录帮忙挑起帐帘,“好了,回去休息会儿吧,流了这么多血要多睡觉,待会儿给你送吃的来。”
温子远:“……”
两个月后,一封信卷从京城送来,是沈之屿的亲笔,打开只有六个字。
【齐王已诛,盼归。】
自此,耶律录心中的那一口气终于完全落了下去。
草长莺飞二月天,此时山坡上已经可以看见一些嫩芽尖从雪堆中蹿出头来,绿油油地点缀在雪白上,别有一番新气象。
耶律录收好信。
温子远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在这两个月里和吴小顺等人已经打成了一片,吴小顺也早丢了对温子远“京城娇滴滴公子哥”的刻板印象,左右无战事,闲暇之余,一群人就带着温小公子到处撒泼打野,今天打猎,明天赛马,后日攀岩,好玩极了。
温子远拍胸口说从此开始他们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今儿个天气好,理应来个桃园三结义。
众人一听,和温子远拜把子不就是和丞相大人称兄道弟吗,然后也就是和陛下……
一群人连忙把脑袋甩成拨浪鼓。
不了不了不了……
辽阔无际的旷野上,温子远瞧见耶律录,背着箭桶从老远跑过来,脸上还灰扑扑的:“听说我哥来信了?我哥说了什么?”
耶律录拿出准备好的帕子把温子远鼻尖上的灰尘擦干净:“沈大人让我们是时候回家了。”
此话一出,不止是温子远,凡是听到这话的人都爆发出欢呼声,好几位人高马大的士兵先是愣了愣,随后不顾形象地抱在一起,在原地跳来跳去,喜极而泣。
不为别的,出征的将士能活着回家,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亢奋的事。
更别说元彻先前承诺下的加官晋爵。
这一战,既打下了大国的安定,也打下了小家的安康,甚至还消灭了北境人与中原人的沟壑,足以载入史册。
而往后,只会更好。
“诸位!”耶律录侧身一步,面对着众人,右手抵胸,朗声道,“两年来辛苦大家了,诸位的舍生忘我我定铭记在心,永世不忘!如今已是归期,带着胜利和封赏归乡吧!去陪伴你们的妻儿!”
散乱的人群在一瞬间集结成队,做出和上面的人一样的动作:
“愿为大辰赴汤蹈火!愿为陛下万死不辞!”
温子远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耶律录,他站在人群中仰望着,模仿着身边的小兵,和他们做着一样的动作。
这声音整齐划一,震耳欲聋,跌宕在山崖壁峭间。
不断回响。
一个后续小日常
十道最开始的想法是, 战时用于兵,平时用于民,自完全落成到今已有两年了, 在大辰境内时时刻刻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但最近,有多地官吏上奏, 说据一些商甲户反应, 若想要在十道上运输大批量日常生计杂物, 因这种货本身就挣不了太多的银钱, 走十道成本太高,他们负担不起,水路的话则浪费时间, 容易造成“青黄不接”,早已习惯了十道三五日之内遍布各地的百姓根本不买账, 这样一来, 久而久之,货物挤压, 多产地区成堆成库成烂,少产地区则物价哄抬,供不应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