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竟然是沈之屿!
懵掉的不仅仅是李亥,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鬼戎兵, 外面的雨还在下, 没见小, 而那一箭又快又准,力量虽谈不上大,但胜在极巧,有着四两拨千斤之势,穿过雨幕和人群,直击目的,骑射兵中的精锐也不过如此了,若非亲眼目睹,没人能将这一箭和平日里穿着白袍端盏品茶的丞相大人联系在一起。
鬼戎兵面面相觑,悄悄递个了眼神给陛下怎么回事?为什么丞相大人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拦下那一箭?
该不会是……
尹青借着这会儿功夫爬到了齐王的身边,翻出身上的止血药和布条,想要为他断掉的左臂止血,却被齐王一把推开,齐王的眼睛在看见沈之屿的那一刻骤然亮了起来。
“王爷。”尹青重新起身,低声道,“别乱动,再不止血就要死了。”
齐王瞥了他一眼,森寒道:“死?死又算什么?”
“算的。”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元彻紧盯着沈之屿,目光像是要在对方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没错,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再清楚不过了,这箭法是沈之屿的看家本事。
迄今为止,算上刚刚那一箭,元彻一共见过三次。
记忆淌过光阴,流去前世。
第一次是小时候,他作为质子来到中原,无依无靠,没有朋友,只能在角落里看着一群中原皇子和世家公子们围猎他没资格参加,毕竟他连一匹属于自己的小马驹都没有,来的路上都是借的别人的马人群中,沈之屿十分耀眼,他眼睛很亮,手指也修长,非常适合射箭,一些旁人难以记住的动作和要领他一教就会,一身红色骑装策马拉弓的模样帅极了,仅一箭便命中了花鹿,拔得头筹。
皇帝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如日中天的沈家,要什么没有?既不需要攀附谁,也不需要讨好谁,沈之屿十岁前的日子过得比太子还要快活。
小丞相大人的目光在帐子里扫了一圈,落在角落里、满脸灰扑扑的元彻身上。
元彻当时心里一紧,脸顿时红了,满脑子只剩下这位哥哥真好看……完了,自己脸脏兮兮的,会不会把哥哥丑着?
“陛下。”小沈之屿指着他道,“这小孩好歹是北境狼王的儿子。”
点到为止,既没多说,也将该说的都说了,给足了面子,皇帝大彻大悟,当天夜里便发落了故意刁难元彻的宫人,大内总管亲自挑出一批得力的人,客客气气地送来他房间,尖着嗓子道:“哎哟,小王子真是好福气,咱家听说沈公子就是心疼小王子您,才拉出的那一箭呢。”
“为了他拉出的那一箭”,元彻当时巴掌大小的心被这句话占得满满当当。
从那一天起,他再也没有受过饿挨过冻,虽然大家还是不和他玩,但再也不欺负他了。
那时候,人人都道沈家公子文武双全,举世无双。
多年之后,元彻率军南下鸠占鹊巢,强行称帝,来的路上他都想好了,先把不听话的全部丢出去,该喂狼的喂狼,然后立马去找沈哥哥,定是不能空手去的,他已经准备好了一把玄铁打造的弓,轻盈又好看,再问沈哥哥想不想当自己的丞相。
可,元彻来晚了。
中原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叛贼四起,党争频繁,皇帝就是个摆设,不理事,沈之屿肩落重任日夜操劳,让本就瘦弱的身体迅速坏了下去,几乎不能再握弓,并选择站在李亥身后,和他对峙。
接下来他们便进行了长达七年的博弈,这个时间太久了,久到与其说是争夺皇位,不如说是一股执念。
第六年,元彻曾有次亲自率领鬼戎亲兵追杀李亥,沈之屿带着李亥四下奔走,不幸逃至一处死路。
身后是万丈悬崖,身前是鬼戎军,元彻势在必得,看着把李亥往身后拉的沈之屿,伸出手道:“来朕这边。”
沈之屿冷笑了一声。
下一刻,他拉出第二箭对着元彻。
“为了他拉出的那一箭”在这一刻彻底碎掉。
元彻躺了整整半年,随后修养了半年,李亥因此又苟活了一年。
光阴回溯,元彻心中已过千思万绪,而在外人看来仅仅只是眨眼间。
关于那一箭,元彻其实不生沈之屿的气,形势比人强,当时的他们各为其主,他只是没本事让沈之屿选择自己而已,可为什么……这一世沈之屿明明已经选择自己了,还要为李家人拉弓?
还要当着他的面,这样死死地护着李亥?
他侧目望了一眼外面的雨,忽然还有点想问“乱跑做什么,怎么不带把伞”以及“哪儿来的力气,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丞相大人有事?”脱口的却是这冷冰冰的六个字。
“我……”刚刚那一箭耗尽了沈之屿好不容易攒下的力气,身体就像一盏已经油尽的枯灯,他走至木屋中间,拖出一地水痕,目光在元彻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便立刻滑开,看向齐王,“我也来和你做个交易。”
元彻:“……”
被无视了。
齐王立即笑道:“好啊,阿屿想要什么?”
沈之屿:“放过李亥,以及你手中的解药。”
被无视的郁闷心情还没完全散去,元彻脑袋顿时嗡的一声沈之屿知道瘟疫肆掠京城的事情了?
齐王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阿屿可真是狮子大张口,你可不能仗着本王中意你就为所欲为啊,全天下好处都……”
“只要满足这两点,其他要求你随便提。”
齐王的笑声戛然而止。
“任何要求?”
“当然。”
“那还真是不错的交易。”齐王的胳膊已经包扎好了,他再一次推开了尹青,踉跄站起,用剩下的右手双指端着下巴,故作思索了一小会儿,稍后,有些遗憾道,“如果你不会转手将解药送给蛮夷皇帝的话。”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心口一震,沈之屿眉头下压。
“阿屿,骗人可不是好孩子,你怎么能帮着外人骗本王呢?”
揭穿来得措不及防,将沈之屿和元彻之前的秘密毫不留情地拖到光天化日之下,齐王确实非常聪明,也没有说错,解药一旦到了沈之屿手上,那就是他的东西了,谁知道他会用来做什么,届时他想给谁就给谁。
难道沈之屿还想用解药帮李亥救百姓,博得名声?
不可能,京城百姓的命又不关李亥的事至少现在不关他的事。
“都愣着干什么!?”元彻喝道,“给朕杀了他!”
“等等!!!”
沈之屿却再一次拦住了他们。
无数刀尖停在了距离齐王三指之外,若再慢片刻,齐王就变成刀下亡魂了。
元彻难以置信地回头望着沈之屿,指骨被他自己蹑得咔嚓作响,眼神仿佛要吃人。
沈之屿依旧不和元彻视线触碰,他顿了顿:“齐王殿下,我见你如此势在必得,以为你是很了解我的,所以有些话才没有……咳咳,没有说,你以为我和他一块对付礼王,对付四大家,是因为他这个人吗?”
元彻吃人的表情一滞。
齐王似乎有了些兴趣:“那是什么?”
沈之屿:“沈某俗得很,谁能当皇帝我就跟着谁,我就是喜欢‘皇帝’这个称谓而已,至于这个称谓下是谁并不重要,无论他是姓李还是什么,中原人也好外族人也罢,今日是这个蛮夷人当皇帝,我自然就跟着他,待哪一日您当了皇帝,我定然连夜踹了这个蛮夷人来投靠你,更何况……”
“何况”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脱口,沉重的脚步声靠近,紧接着,沈之屿衣襟一紧,竟是被拽着领子提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沈宝:诸位,听我瞎扯
彻崽:委屈巴巴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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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个子很高。
鬼戎众兵皆已是佼佼者, 陛下却还能在里面冒出半个头来,再配上那匹巨大的黑色头狼,每次率军出征, 无论是站在军队前面还是军队后面,总能叫人一眼就望见他。
沈之屿被拽得摇晃半步, 差点跌倒, 最后脚尖只能侃侃及地, 本就不稳的重心一下子全落去了衣襟上。
元彻盯着他, 整个上半张脸都沉沉的。
齐王对方才沈之屿说的话很满意,他轻轻笑了一下,靠在一旁没插嘴, 有意将这剑拔弩张的一幕让给这两人。
沈之屿读懂了他这个笑容背后的意思“你既然说只喜欢皇帝这个称呼,不在意坐在皇位上的人, 那么, 借此机会证明给本王看看。”
“……”
拉拽之下,沈之屿的脑袋控制不住地后仰去, 这个动作让修长的脖颈完全露了出来,喉结随着一呼一吸间微微滑动。
元彻的视线从他的脸滑到了他的喉结。
好脆弱啊,元彻心想,明明这么脆弱一个人, 嘴里却像是含了把刀子,吐出的字眼字字诛心。
元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咳咳咳……”沈之屿说话有些费力, 他不答反问,“陛下想听什么?”
正常人的身体会自己去慢慢适应当下的动作,元彻没有用力地拽他, 只是想要沈之屿的视线和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 可一段时间过去了, 沈之屿的身体非但没有放松下来,还细细地开始发抖。
元彻眼眶里满是血丝,他忽然有点说不清楚自己的内心了,生气,这肯定是有的,他现在很生气,恨不得一口咬在这个人身上,用牙齿撕下一块皮肉,可除此之外,好像还有点别的。
有点失落。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元彻不至于傻到还要相信沈之屿会真的丢弃他,这一定是骗齐王的话,可这也侧面证明了一点,沈之屿不信任他不放心把一切交给他,不信任他可以处理好一切。
真傲慢啊,觉得自己是神仙吗?
是不是觉得没了他别人就是废物?
“要不这样。”沈之屿笑道,“让臣猜猜陛下想要听什么吧。”
元彻沉声道:“怎么猜?”
“让不相干的人先退下,好吗?”
元彻同意了这个要求,他冲一旁的鬼戎兵扬了扬下巴,鬼戎众兵立刻转身走出,去到了屋子之外的地方待命,确保不会看见也不会听见屋子里面的事情,尹青也在齐王的暗示下离开。
一时间,此处只剩下元彻,沈之屿,以及齐王和李亥四人。
沈之屿看着元彻干脆的模样:“把护卫都赶走了,就不怕我伤害你?”
“不怕。”元彻说道,“你们三个人加起来都没这本事。”
沈之屿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
外边的天色越来越昏沉,乌云覆盖,仿佛再酝酿什么大事。
紧接着,沈之屿语气适中道:“陛下听过中原的故事吗?”
“传说在最东方的山上,生活着一只狐狸,人人都想得到它,因为据说它可以满足人们任何离谱的愿望,它很厉害,无所不能。”
“有一天,狐狸在猎人的追捕下身受重伤,逃进一处山洞,在它死之前,一位小男孩忽然出现,并捡到了它,但男孩不知道它的能力,只是觉得它毛色好看,很稀罕,于是男孩把它带回了家里,替它疗伤,再找出个干净的篮子铺上一层软软的草垛,让它夜里有了归属,不用再睡在冰冷的石洞里。”
一旁的齐王忽然觉得不太对劲,笑意逐渐收敛。
元彻听得莫名其妙,又觉得冥冥中沈之屿想要告诉他什么:“然后呢?”
“已经半只脚踏入阎王殿的狐狸回到了人间,伤好了,还因为男孩的悉心照料长了肉,日子就这样普普通通地过了一段时间,在相处的过程中,男孩发现了狐狸的能力。”
“他便开始利用狐狸实现自己的愿望?”
“没有。”沈之屿摇了摇头,“男孩没有这样做,因为男孩本身也很厉害,他是世界上最骁勇善战的勇士,狐狸对他而言是锦上添花,没有这只狐狸,他也不差什么,他可以自己为自己实现愿望,他是唯一一位真心喜欢‘狐狸’本身的人。”
元彻心口一暖:“还有吗?这故事总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了吧?”
“自然是有的。”
“再后来,其他的人听说狐狸被男孩捡走了,便三五成群地开始密谋,想要将狐狸从男孩家里抢走,他们有的人很莽撞,直接强夺,不是男孩的对手,被男孩两三下就踹了出去,但……”说到这里时,沈之屿忽然伸手放去元彻的脸侧,捧着他,轻声道,“有些人他很聪明,不靠蛮力强抢,也不从男孩身上下手,而是越过男孩,逼狐狸自己消失。”
“阿屿。”齐王插话进来,不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个故事而已,听者自领其意,不过我的话……大概是想要帮狐狸说一句,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它都会非常非常喜欢那个篮子,以及男孩。”
下一刻,只见沈之屿借着捧着元彻的动作将人拉了下来,姿势主动权彻底颠倒,元彻被迫弯下腰。
然后倾身吻了上去。
元彻耳旁哄地炸了个五颜六色,屋脊似的戳在原地。
他亲我?主动?在这时候?
等等,朕在生气啊!
但他亲我?
难道他觉得亲一口就可以消气了?
“好吧,好像真的可以。”五颜六色的陛下最后万念归一,脑袋里面只有这句话,“朕算是完完全全栽他手上了。”
齐王也没料到这一出,甚至在那一瞬间,他也没能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沈之屿和元彻唇齿相绕,蛮夷皇帝的手慢慢地环去了沈之屿的腰上,带着他往上,随后,趁着元彻恍神时,沈之屿从衣袖中掏出一把短刀,刺进了元彻的心口。
齐王的表情从怒转为惊愕,再从惊愕转为惊喜。
他看着沈之屿拔出刀,带出一线血花,一把推开倒在身上的蛮夷皇帝,舌尖探出在唇上舔了舔,像极了一只又蛊惑又狡猾的狐狸,回望向他:“我帮你杀了他,够有诚意了吗?”
“够,足够了,阿屿真是时时刻刻都让本王有意外收获。”齐王上前想要检查那刀口的深度,以及元彻是不是死透了,还没走近,就被沈之屿一把拦了下来,“怀疑我?”
齐王笑道:“阿屿哪里话,你是读书人,不常握刀,万一挑不准致命的位置,让这个蛮夷皇帝……”
沈之屿打断他,冷声说:“我还是没有蠢到如此地步。”
“王爷如果实在不肯相信我,那就算了,沈某也懒得掺合这件事,李亥你要杀就杀吧,告辞。”
沈之屿非常果断,说完就走,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李亥率先反应过来,连爬带滚地扑过去,中途还被躺在地上的元彻的长腿绊了一脚,两三步扑着跪去沈之屿面前,抱着他的腿哭道:“大人……大人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元彻:“……”
如果有人现在蹲下看一眼,便可以看已经“死”掉的陛下额头冒出一根青筋。
齐王走过去,一脚踹开抱着沈之屿的李亥,李亥当场被踹晕过去,齐王笑着揽过沈之屿的肩膀:“好了好了,是本王错了。”
齐王一边说,一边带着沈之屿往回走,他见沈之屿浑身上下湿透了,衣服贴在皮肤上,本想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他身上,却发现自己已经断了一臂,便打断了这个想法,改为抬手将沈之屿侧脸的发丝别去耳后,掏出手绢替他轻轻地擦着脸上的水。
沈之屿下意识地一偏头,本是想躲避齐王的动作,却正好看见趴在地上的元彻拳头都握紧了。
沈之屿:“……”
这家伙,都不能好好趴着吗?
齐王的注意力全在沈之屿身上,元彻如今在他眼里与路边的乱草无异,连眼神都不想分一个,他将动拖得很慢,反反复复直至连沈之屿眼角的一根睫毛都擦干净了,才将手帕收回去,满意地看着沈之屿的脸,视线在那颗朱砂痣上再一次停留一段时间,忽然单手拉过抱住他,道:“是本王来晚了。”
沈之屿:“什么意思?”
齐王怔了怔:“你真不记得了?”
沈之屿一把推开齐王,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冷声道:“不记得了,王爷,我的诚意已经给了,你是不是也该将你的诚意拿出来?”
“哎,不记得也好,还以为你是因为本王小时候的调皮而故意不搭理本王,看来是本王多虑了。”齐王惋惜地叹了口气,随后,话音一转,笑问道,“但在此之前,阿屿只回答了本王一个问题,还剩下第二个问题没有回答呢。”
“为什么一定要解药?”
沈之屿目光一凝都做到这一步了,齐王还是没有相信他。
沈之屿:“你说呢?”
齐王不解:“什么?”
沈之屿一把拍开齐王又一次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和他对视,齐王最先没瞧出个名堂来,直至他捕捉到沈之屿的眼角和嘴角忽然多了一丝血色。
齐王最先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一看,那血色不减反增,两道血丝从他的眼角和嘴角缓缓流下,在苍白的皮肤上极为鲜艳,好似从深渊里探出头来的荆棘,将沈之屿缓缓缠绕,随时都能拖着他坠入谷底,索取他的性命。
“你怎么……”
“拖您的福,”沈之屿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我也染上了这病,还好奇我为什么需要解药吗?”
齐王却没心思和沈之屿开玩笑了。
他站在原地,压着眉盯着沈之屿,沈之屿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刚要开口,就被齐王一把拉住胳膊托至跟前,厉声道:“多少日了?”
“今日是你染上这病的第几日……算了,跟本王走!大楚境内已经没有解药了,本王带你去北境!”
沈之屿刚被齐王拉着跑出几步,听到他这样说,脚下骤然一停。
齐王见他不肯走,转头喝道:“走啊!”
“你刚刚说,大楚境内没有解药?”
“不对,如果没有解药,等李亥死后,你该如何孤身一人从鬼戎军的手里逃走?”沈之屿如坠冰窟,喉咙再次涌上一口血来,他低头捂住嘴,将这口血也咽了下去,颤着身问道,“齐王,你该不会是真的想交代在这里吧?”
齐王沉吟了须臾,对沈之屿接二连三的反常越来越心生怀疑:“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因为你找死!”
这句话是从身后传来的,齐王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只手就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抵在了墙上。
颈椎发出咔嚓的响声。
时间倒退回半个时辰前
“朕算是完完全全栽他手上了。”
元彻刚从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稍后,就感觉衣襟被人撩开,塞进来一个东西。
不大,很小一块,还有些凉,元彻想低头看,却被沈之屿挡住了,不知道是什么。
这一次的亲吻不是什么水下渡气需要,也不是单方面的偷偷摸摸,他们两人都清醒着,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对元彻而言,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足够他记一辈子,他清晰地听见沈之屿在分离的那一刻用非常小的声音说了句:“别动。”
与此同时,一把冰凉的刀就刺破了衣服,顺着刺破了塞进来的那个东西。
不属于他的血在衣襟上蔓延开。
这也是算是他俩之间独有的默契了,电光火石间,元彻立马配合沈之屿将这一出戏演完,先是惊恐万分和恨意交织地盯着沈之屿,然后慢慢倒去他身上,再被无情地掀开,找个不太麻手麻脚方便起来的姿势趴好。
齐王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竟还真的把自己给骗了:“好啊,阿屿,真的很有本事啊……额!”
元彻手上力气再一增加,齐王彻底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了兵戎相交的声音!
配合着大雨,犹如排山倒海般。
一位鬼戎兵飞身进来,他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跪地道:“陛下,大人,请随属下离开!”
“发生了什么!?”元彻怒道。
“回陛下,属下们在外等得好好的,忽然有一部分兄弟将刀尖指向我们自己人,属下们应付不及时,已经折损了部分,刀剑无眼,还请陛下和大人随属下离开!”
鬼戎军里出现内乱了?
沈之屿望了回头望了一眼齐王,想到方才齐王说大楚没有解药,需要去北境……
为什么和北境扯上关系了?
对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们的注意力一直在解药身上,从没想过这个瘟疫是怎么出现,从何而来。
元彻丢了齐王,拉过沈之屿,一手抓紧他的手腕一手拖着他的肩膀,护着他往外逃走,顺道还叫鬼戎兵拧起了昏迷中的李亥,厮杀声越来越近,倒戈的鬼戎兵应该有三成,沈之屿的思不断撒开,将这些条条框框进行整理,最后归于一个点:“陛下,你为什么要从北境南下?”
“朕是被赶下来的。”元彻沉声答道,“去年,父王病危,北境继位和中原不一样,没有什么太不太子,狼王的儿子中只要想上位的,就直接互相厮杀,谁赢了谁就当王。”
“朕和元拓也就是朕同父异母的哥打了一年,谁也打不赢谁,继续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朕就想先把北境让给他,反正北境部落众多,他要坐上狼王的位置,光是收拾部落就要花费几年的功夫,自己则来中原休生养息,积蓄力量,同时也可以找你。”
他们逃到了巷子里,刚停下些许,脚下就传来剧烈的震感。
这么大动静?
沈之屿看了一眼后方,那三成的内乱已经快要镇压下来了,应该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反而小巷子内的楼房上,都传来了索索的响动,甚至有几片瓦片从天上落了下来。
元彻眼疾手快,立马扑过沈之屿往旁一带,瓦片在他方才站的位置摔了个粉碎。
元彻和沈之屿盯着那个碎片,抬头对视一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
所有的意外发生在一瞬间。
世界先是安静了片刻,然后,炸开了。
“轰隆隆!”
“唰!”
数不清的瓦片倾泻而下,甚至一些盆景和栏杆都落下来,剧烈的震感从脚下传来,晃得跟本站不稳,紧接着,三条足有成人张开双臂那么宽的地面裂缝忽然出现,裂缝之下漆黑一片,仿佛是万丈深渊,将沈之屿,元彻,以及鬼戎兵分别分开。
是地动!
偏偏在这个时候!
本就是大雨的天气,在加上地动,视线受到了严重的阻碍,元彻刚扶着墙站稳身子,熬过了第一次震动,一抬头,模模糊糊看见李亥落下了深渊中。
这可不关朕的事了,他想。
而下一刻,沈之屿竟然跟着李亥跳了下去!
“沈之屿,你做什么!?”
元彻气急败坏,立马也跟着纵身跃下。
作者有话说:
红包已发,注意查收~
地动发生瞬间, 耶律哈格率先反应过来,指挥着所有人护着脑袋跑向空旷的地方。
烟尘蔽日,恍如末日来临。
慌乱中, 耶律录捞过两位来不及跑的小孩,抱在臂弯中, 再赶在两侧楼房垮塌的最后瞬间猫腰滚进一处角落里。
废墟之下漆黑一片, 外面的震动时不时地还会继续, 其中一位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耶律录听得脑袋直疼,同时也担心他会快速耗空体力坚持不下去,从衣兜里摸出几颗本是给温子远买的糖, 平分在他们手心。
小孩眨了眨泪汪汪的眼睛太黑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吃的, 很甜。”耶律录道, “听话,你看这位姐姐就不哭,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小孩撕开糖纸,舔了舔,然后小声地唔了下,果真不哭了。
地动持续了莫约一炷香的时间, 好在都不如第一次剧烈,也没将他们的藏身之处毁掉。
耶律哈格的速度非常快, 安顿好百姓后立马掉头回来,仅用两个时辰便找到了他们。
耶律录让鬼戎兵先将小孩抱了出去,他的一条腿被卡在废墟缝隙里, 长时间的压迫几乎没有知觉了, 三五位小兵以最快的速度清理掉上面的木板和石块, 将他拖了出来,耶律哈格赶来看了看,只见一条乌青蜈蚣般的伤口盘横过大腿,皱眉道:“你别动了,小心腿废掉。”
耶律录:“……嗯。”
虽然撤退及时,但还是有不少人被埋在了里面,耶律哈格很忙,没工夫和儿子多说话,撂下几句嘱咐便带着鬼戎兵开始挖人,又过了一段时间,该挖的都挖出来了没挖出来的自然是已经丢了命抬头一看,四下都没有耶律录的身影。
“人呢?”耶律哈格茫然道,“不是叫他好好休息吗?”
鬼戎兵连忙四下寻找,最后,一位传令兵禀报道:“将军见大伙儿都在忙,便独自一人去找温小公子了。”
温府离此地很远,前者在城东,后者在城西。
狼群可以帮忙找人,耶律录便将灰狼也留给了他们,自己一瘸一拐地靠一条腿用力,走到了温府门口。
官宦府邸都是精心设计过的,用的木材也是上等中的上等,再加上此处不是地动的中心,房屋虽然有些狼狈,但还是好端端地立在原地。
“子远?”
耶律录走进去,离开前,他好好嘱咐过温子远,就在家里玩,不要出来,未免发生上一次被刺激情况,耶律录在带队时还特地选了另一条路,不让外界的一丝一毫影响到他。
此时此刻的温府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温子远的性子比沈之屿闹腾多了,没事儿就爱带些婢女小厮回来,一来是看他们被人牙子随意发卖十分可怜,二来单纯喜欢人多热闹。
可耶律录从门口走到了大堂,再从大堂走到后院,都不见一人包括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