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全锦隆此刻就像哑了声一样,沉默不语。
“冷静,问他那条甬道的问题。”
耳机里传来陆焕的冷不丁的一句话,瞬间拉回了顾郁逐渐走向感性的思想。
顾郁闭眼皱了皱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是冰冷的询问。
“那你所说的‘犯罪收容所’又是怎么回事?”
全锦隆沉思了半晌,对上顾郁的瞳孔,终是败下阵来。
“就是我们这样的人,或是因为逼不得已,或是因为无处可去,再或者是因为某以生计……去替他铲除异己或其他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
顾郁心中一惊,自从他们分别已经有七年了。
这七年里,全锦隆的双手究竟沾染过多少条人命,无人知晓。
“那条甬道呢?是谁修建的?”
全锦隆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去找他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所以你昨夜也是受了‘他’的指使,来杀我和陆焕,是吧。”
顾郁低头冷笑,“因为什么?因为我们发现了他的秘密?还是因为我啊……”
顾郁狠狠的咬着那个‘我’字。
“全叔,你很清楚,郑淮阳和王双都是枉死的,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借着这两个人的死,将你推到我们面前。”
“即便是这样,你还要维护他吗?”
审讯室内,两个人无声的对峙着。
而监控室内,裴映川却是直接破门而入。
陆焕有些意外的回头,“抓到了?”
裴映川有些松了一口气的点点头。
“抓到了,已经在隔壁的审讯室里了。”
裴映川接过耳机对着顾郁说,“冯袁军已经在隔壁了,你或许应该来看看。”
顾郁冷着脸站起身,“全叔,我们已经抓到他了,或许你也可以冷静的想一想。”
顾郁的指关节敲了敲审讯室的桌子,
“主动交代与我们查出来的分别,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全锦隆看着顾郁的背影,有些踌躇。
顾郁出来就看见陆焕和裴映川都站在门口。
“那个冯袁军是怎么回事?”
裴映川摇了摇头,“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逮捕他只是因为张春遥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所以请他来配合调查。”
“你们是在哪里抓到他的?”
裴映川冷笑一声,“抓这孙子的时候,他正在津京边界的收费站,准备出市呢!”
“我们还能扣留他多久?”
“最多二十四小时,没有证据,就要放人。”
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冯袁军若是不承认,而是一口咬定与张春遥有私情。
他们就只能无奈放人了。
这只属于感情纠纷,并不触犯法律底线。
“怎么没有?这就是证据!”
楚樨面若寒霜的举着一张化验报告单,同时还捏着从郑淮阳手心里救出来的那颗沾满血迹的纽扣。
“经鉴定,张春遥肚子里一个月的孩子是冯袁军的。而这颗纽扣上的血迹——”
楚樨的手有些颤抖,“除了郑淮阳的,还留有冯袁军的DNA。”
几人几乎是瞬间就将整件事情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陆焕现在十分确定,他在抓捕全锦隆的时候看到的那道黑影,就是冯袁军。
他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杀害了王双,又在他们布置任务,将所有目光放在越昙13号的地下甬道之际,添了一把火。
原本目的是将郑淮阳的死,一并嫁祸给全锦隆,可却是掩耳盗铃,自露马脚。
叮————
裴映川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手机的一瞬间,面色突然有些激动。
“找到了,小武找到了!冯袁军在北城区有一间心理咨询所,但是挂的是手下员工的名字。”
“所以,张春遥是真的有病?”
顾郁拿出手机打给了武陆。
此刻的武陆早已带人查封了心理研究所,掉出了所有的病例。
“顾博士,这里所有的病人都有两份病历,且放在外面的那一摞与里面的一摞名字是不相符的,想必是为了隐藏受害者身份。”
“张春瑶的病历上写的什么?”
武陆拿着照片一张一张比对着,终于在一张名叫“芳瑶”的病历上,看到了张春瑶的照片。
双相情感障碍,早期精神分裂。
“顾博士,这上面写着双相情感障碍,恶化成了早期精神分裂。”
顾郁一挑眉,有些无语的扶额。
“这个冯袁军就算要骗人也拜托专业点,双相情感障碍和精神分裂症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精神疾病。双相怎么会发展成精分呢?”
“怎么说?”
陆焕看着顾郁,不明所以。
顾郁挂了电话,将手机揣进了兜里。
“双相情感障碍,多由遗传,生理和社会等因素造成的一种精神障碍。而精神分裂症是因为大脑结构,遗传或者环境等因素造成的一种慢性精神障碍。这两者虽然都是精神疾病,但由于症状和发展方向不同,双相情感障碍是很难发展成精神分裂症的。”
顾郁钻进另一件监控室看着里面坐着一个文质彬彬,周身气质非常儒雅的一个男人。
长相也很干净,鼻梁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冯袁军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与害怕,多得是从容与不迫。
“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顾郁看着冯袁军受伤的一些小动作,有些不安的说。
顾郁拿着楚樨递来的报告与那颗沾血的纽扣,正准备进入审讯室,却突然被身后的林局叫住了。
“等等——”
几人皆是讶异的回头,只见邻居身后跟着一个十分张扬的男人。
警服都压不住他那一身的桀骜与极具攻击性的长相。
陆焕条件反射的挡在了顾郁身前。
“林局。”
几人打过招呼后,林局面色阴沉的看着几人,对着裴映川和陆焕使了个眼色。
“这位是兰海市市局的刑侦大队长,江牧川。”
几人伸出手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江牧川还十分好奇的往陆焕身后探了几眼。
“你们刑侦队门面担当?这眼睛可真漂亮。”
江牧川十分不收敛,大剌剌的说。
陆焕皱了皱眉,没有接话,反而转头看向林局。
“不知道江队这次过来,所谓何事。”
江牧川拿出了省厅的一份调令。
“冯袁军牵扯跨国大案,有重大嫌疑。请裴队和陆副,将犯罪嫌疑人转交省厅与兰海市局,多谢配合。”
江牧川虽是笑着说话,但口中的不容拒绝无法忽视。
叮——顾郁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他躲在陆焕身后仔细查看,是一份床照相册。
十分精细的放在冯袁军心理咨询所的保险柜里。
其中有几页正是张春瑶。
且在保险箱的笔记本电脑中,发现了给全锦龙下达指令的邮件。
全都说得通了。
冯袁军就是那个幕后的推手,将全锦龙推到市局面前的那双手。
也是他杀害了王双,目的就是为了暴露越昙13号的秘密。
杀害郑淮阳,意图嫁祸全锦龙,却忘记了两人身手的差距。
而张春瑶,或许只是他玩腻了随手清理掉的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物’。
可这中间又仿佛缺少了什么必然的联系。
会是什么呢?
顾郁还没想通,江牧川就带着人往审讯室走去,意图带走冯袁军。
陆焕连忙阻拦,却被林局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林局无奈的看着陆焕,摇了摇头。
不管冯袁军牵扯什么大案,一旦转交省厅,他们便再不能插手了。
冯袁军或许会得到审判,但绝对不会在他们手上接受审判了。
陆焕面色凝重,江牧川出来时,左手直直的按住了江牧川的肩膀。
“昨晚我们市局的一个二十五岁的小孩死在他手上。还有一对年轻的夫妻也死在他手上,只留下了一个一岁多的孩子。”
陆焕抬起头看着与自己身高不相上下的江牧川的眼睛,坚毅地说。
“我相信省厅会秉公办理,稍后我会将所有证据移交兰海市局和省厅。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们了。”
江牧川有些意外的看着陆焕,这段话,是责任,亦是一种威压。
他拍了拍陆焕的肩膀,难得的严肃了一回。
“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几人目送着江牧川一行人带着冯袁军匆匆离去, 心有不甘。
武陆不满的望着一群人的背影,咬着牙说。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林局直到看着几人消失在电梯口,才回头对着裴映川说。
“立即整理本案所有相关资料, 上报给省厅和兰海市局。”
林局说完严肃的看这几人,警告道。
“冯袁军的事情到此为止, 谁也不准插手。”
陆焕不情不愿的回了声好, 就转身进了全锦隆的监听室。
顾郁站在灰色走廊上, 望着林局离去的背影, 若有所思。
一只手从身后悄然拍在顾郁的肩膀上,顾郁的身形猛的一抖。
裴映川有些意外的抬起了手,满眼歉意的看着顾郁。
“对不起,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顾郁晃神, 脸色苍白的看着裴映川,神情恍惚的摇了摇头。
“我没事, 进去吧。”
监控室内, 几人或站或坐, 一片沉寂。
现在冯袁军被带走, 所有的线索中断。
张春遥在被‘治疗’过程中与冯袁军发生了关系,是否处于自愿现在已经无从考证。
但郑淮阳和王双的死,很显然是冯袁军为了暴露全锦隆身份而犯下的案子。
原本冯袁军落网, 大伙都兴奋着能从他嘴里得到案件的来龙去脉,可江牧川的到来打破了市局刑侦队的所有幻想。
目前唯一能获取消息的就只剩一个全锦隆了, 可他又不愿意开口。
着实难搞。
陆焕看着一脸平静坐在审讯室内的全锦隆, 闹心的揉了揉眉头。
武陆忍无可忍的拍了一下桌子。
“现在怎么办?难道就由着他这样不开口?冯袁军我们不能审也就罢了,现在这个也死咬着不开口!王双和张春遥就这样白死了?小郑也白死了?”
毋庸置疑, 郑淮阳的死是所有人心中的痛。
顾郁沉默的看着全锦隆,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裴队, 我申请关闭监控。给我五分钟,我只要五分钟。”
裴映川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你是想……”
“不行。”
陆焕修长的中指敲了敲桌面,警告似的看向沉默不语的顾郁。
“这不符合规定。”
顾郁笑了笑,转头看着陆焕,笑意却未达眼底。
陆焕眉心微蹙,那种令人生厌的疏离的眼神又出现了。
“陆队以为我要干什么?”
顾郁自嘲的一笑,“不是催眠,五分钟能做什么?我只是想和他聊聊一些私事。”
裴映川沉默了一下,再三确定了顾郁不会催眠的意图之后,做主关闭了审讯室的监控五分钟。
顾郁进审讯室前,回头交代了几人一声。
“去查全锦隆的儿子在哪家医院治疗,以及一些相关信息。儿子是他的软肋,抓住这个痛处,他不会不交代。”
顾郁关上审讯室的门后,回头冲着审讯室看了一眼。
陆焕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的起身走出了监控室。
全锦隆毫不意外的看着再次进门的顾郁,微笑着打招呼。
“我不会说的。”
顾郁嘲讽的一笑,“全叔,其实你现在说不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你的主子,现在就在你的隔壁,他可没有你这么心志坚定啊。”
不说别的,单论全锦隆的毅力就没有人能比。
他坐在这里被强光照射一夜,除了略显疲惫,没有一点点其他的表情。
这是一般罪犯所不能做到的。
就算他知道冯袁军被逮捕进市局,
也没有所谓心里防线上的崩溃。
有的只是平静,死一般的沉寂。
全锦隆微微一愣,转而一笑,其实冯袁军说了什么,有没有把他供出来,此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不会反驳,也不会否认。”
顾郁还是不太明白,这冯袁军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全锦隆这样一个曾经十分有原则和底线的人,如此维护。
且观察交谈间,顾郁并没有发现全锦隆有被催眠的痕迹。
而且就顾郁对冯袁军资料的了解,他是半路出家学的心理学,连执照都是假的。
他不能,也没有这个本事催眠全锦隆。
“全叔,讲实话,我真的很好奇。冯袁军这样一个阴险,狡诈,极度自负却又极度自卑的人,你究竟为什么这样维护他。”
全锦隆却只是动了动肩膀。
“我有些热了,想把外套脱了。”
顾郁起身帮助全锦隆扒外套时,触在他肩膀的手猛地一顿。
瞬间汗毛倒立的看着全锦隆微笑的侧脸,不可置信的又按了按全锦隆的双肩。
“你这是?”
顾郁总算明白为什么在戚砚玥来去都十分费力的甬道中,全锦隆却可以来去自如了。
他的肩膀似乎是曾经被人打碎过,两个肩头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向内弯折着。
就像是故意打碎,然后人为让他这样生长一般。
全锦隆的双手铐着手铐,其实并不能脱外套,只能脱掉肩膀那部分而已。
他是故意的。
顾郁意识到,他可能已经诈到了全锦隆。
“我自己弄碎的,然后拿一根绳子绑着碎掉的两个肩膀,让它们长成这样。”
顾郁眉头紧皱的看着十分可怖的双肩,不能想象这样的剧痛改如何忍耐。
全锦隆却向后一仰,靠在背椅上,双眼望着头顶刺眼的白炽灯,双眼失焦。
“我这一辈子,杀了好多好多人,已经回不去了。”
顾郁板着脸,公事公办的态度回到座位上,望着监控。
五分钟马上到了。
其实关闭监控没有什么其它的目的,他只是需要排除一下,全锦隆有没有被催眠。
冯袁军被捕的消息仿佛卸下了全锦隆身上的最后一道枷锁。
他自顾自的叨叨了起来。
“其实我儿子的白血病不是去年才发现的,而是他小时候就有了,他已经经历过三次骨髓移植了。”
顾郁意外的看着全锦隆。
“我的爱人,他妈妈也是这个病没的。”
全锦隆苦笑一声。
“癌症这个东西真的很奇怪,有的人移植了一辈子不复发,有的人移植了却可以在两个月内复发转移。”
“我的工资承担不起高昂的手术费,我只能去杀人,替冯袁军卖命。”
顾郁眸色一痛,冷冷的问。
“你是哪一年开始替冯袁军‘办事’的?”
全锦隆思索了一下,“大概七年了。”
顾郁记录的手一顿,算算时间,自从他遇见全锦隆再到分开,可能就是全锦隆这辈子最后的职业生涯了。
“杀了有多少人,你还记得吗?”
全锦隆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
要说他这辈子救过几个人,他已然不记得了。
可要说他杀了几个人,他却记忆犹新。
“大概二十六个。”
这个数字让顾郁倒吸了一口凉气。
全锦隆不是第一个为冯袁军‘卖命’的人,很显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可光全锦隆一个人就杀害了这么多人。由此可见冯袁军所犯下的血案累累。
他背后的利益链条究竟是什么?
“这些人究竟是跟冯袁军有什么纠纷?你知道吗?”
全锦隆摇了摇头,“组织里有严格的等级制度,想要赚钱是不能随意打听老板和任务对象的。”
“而且,这些人也不全是我们的‘猎物’,还有很多是给‘新人’用来‘开手’的。”
“开手?”
“嗯,”,全锦隆点点头,“就是教我们如何不动声色的,快速杀死‘猎物’,这种东西没有做过是完全没有经验的,所以在下甬道之前,我们都要‘学习’。”
“用活人?”
顾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全锦隆点点头。
“那那些被你们‘开手’处理掉的尸体呢?”
全锦隆深深的看着顾郁一眼,
“我们有一个统一的‘清理场’,把他们拉到那里处理掉就可以。”
顾郁灵光一闪,越昙13号后的那片荒地!
“是那片待开发区?”
全锦隆点了点头。
“你亲手处理过吗?”
又是沉默的点头。
顾郁的心一寸一寸的凉了下去,冯袁军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他不知道,但全锦隆的量刑,必是最高量刑了。
故意杀人,抛尸。
身上背着二十六条人命,这二十六条人命的背后是多少家庭的支离破碎。
非亲身经历不能体会。
“我只知道这些,其余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顾郁盖上笔盖,沉默着点点头,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已经完全脱了像的全锦隆。
“全封年那里,你想怎么解释?”
全锦隆忽然低下头,红了眼眶。
“别和他说我坐牢了,就说我死了吧。”
“这怎么可能?将来他无论是考研还是考编考公,考任何体制内单位,都过不了政/审您知道吗?”
“直系!三代!不只是他,还有他的儿子!”
顾郁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全锦隆。
一滴泪悄然滴落在冰冷的银色手铐上。
“对不起,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顾郁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审讯室的门却被敲响了。
顾郁看了全锦隆一眼,起身开了门。
陆焕站在门口,冲着顾郁使了个眼色。
楚樨和裴映川几人面色凝重的看着顾郁。
顾郁心领神会的关上审讯室的门,几人快步走向会议室。
“怎么了这是?”
楚樨把厚厚的报告单子放在会议室的长桌上。
“根据戚砚玥带出来的一些DNA样本,对比到了好多失踪人口,足足有十几个。”
顾郁迅速翻了一遍。
“全锦隆说他们会用一些流浪人口作为练手,估计就是这些了。他们还有一个统一的埋尸地,就在发现王双尸体的那片待开发土地上,明天我们带着全锦隆进行现场指认。”
“可以。”
陆焕赞同道。
几人刚松了一口气,武陆却突然闯进了会议室,气喘吁吁的说。
“全封年失踪了。”
楚樨连忙扔下文件夹,从身后扶住了有些站不稳的裴映川。
裴映川摆了摆手, 狠狠的揉了揉眉心。
“我没事,继续说。”
武陆详细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大致就是根据全锦隆交代的信息和系统内所查出的信息都没有在中心医院找到全封年这个人。
甚至都没有入院记录。
顾郁摸了摸不知道究竟怎么开始痛的肩胛骨和锁骨, 皱着眉活动了一下。
“根据全锦隆交代的,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儿子面前露面了, 一直都是冯袁军派人在照顾。全锦隆之所以对冯袁军这样敬重, 就是因为冯袁军的‘救命之恩’。”
陆焕不由得冷哼一声,一把将手中的笔按在桌子上。
“‘救命之恩’?何其荒谬——”
他口中所谓的‘救命之恩’是用二十多条无辜的人命换来的。
裴映川思索了片刻,当机立断的分配任务。
“分成三组,走访, 查询,查监控。”
陆焕看了看腕表, 已经很接近七点了。
“我给你们订饭, 都稍微休息一下, 今晚估计是要加班了。”
楚樨扶着身形晃动的裴映川回办公室。
顾郁捂着自己左边的锁骨缓缓趴在了桌子上。
陆焕点外卖的间隙瞟了一眼顾郁, 就发现了不对劲。
顾郁脸色苍白,捂着胸前和肩膀,缩成了一团。
“怎么了?哪里痛?”
陆焕条件反射的探了探顾郁的额头。
滚烫——
“你发烧了……”
陆焕手忙脚乱的切换应用叫120, 却被顾郁按住。
“我没事,帮我买点吃的和药吧……退烧的, 止疼的, 都可以……”
“不行,”, 陆焕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绝了,不容拒绝的说。
“我送你去医院。”
说完不由分说的抱起顾郁就走出了会议室。
出来给裴映川冲咖啡的楚樨看见这一幕瞬间一愣, 连忙冲上前。
“这是怎么了?”
“高烧,不知道哪里痛。”
楚樨的神色他越来越凝重,心里隐隐约约的猜测似乎正在清晰地浮现出水面。
“快去医院,我陪你们一起。”
楚樨匆匆把杯子交给路过的扬子。
两人一直自顾自的聊着,完全没有注意一直插不上话干着急的顾郁。
顾郁忍无可忍的在不听自己讲话的陆焕胸前某一点狠狠一拧。
“嗯——”
陆焕吃痛的闷哼一声,不可思议的看着怀里的人。
“放我下来。”
顾郁沙哑着嗓音说。
“不用去医院,我没事,就是累着了,吃点药就行,今晚还要查监控,本来人手就不够,别再添乱了。”
说完摆了摆手示意谁都别碰自己,晃着身形走回了办公室。
陆焕和楚樨眼中的担心都不言而喻。
楚樨看着顾郁瘦削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算了,我去给他买药吧,你也不知道买什么最好。”
两人明确分工,陆焕负责填饱众人的五脏庙,出席负责去给顾郁买药。
顾郁一进办公室就瘫在了沙发上,拿出电量所剩无几的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出了一个号码。
几乎是瞬间,电话那头几乎是瞬间就接起了电话。
“小顾?”
白勍十分意外,顾郁会主动给自己致电。
反倒是顾郁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尴尬的打了声招呼。
“白厅您好,好久不见了,您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白勍笑着抿了一口茶,“不错不错,你在那边发展做那么样?还顺利吗?”
顾郁苦涩的笑了笑,“我这边也不错,津京市局这边还是很照顾我的,办公室都比原来大了一倍呢。”
白勍哼了一声,“说得好像你在省厅的时候,我亏待了你似的。”
“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么……”
简单的寒暄之后,顾郁直奔正题。
“对了,我有一个案子要向您打听一下,您知道冯袁军么?兰海市局的江牧川队长今天带走了他。”
电话那头的白勍顿了一瞬,随即清了清嗓子。
“小顾啊,出于保密条例,这个案子我暂时还不能向你吐露,冯袁军在津京犯下了什么性质的案子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对于冯袁军的指控和审判只会重不会轻。”
“……谢谢您,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的顾郁浑身疲惫的闭上眼,脑海中不断回闪着郑淮阳的和王凡的稚嫩的面孔。
一帧一帧清晰无比。
那个头一天晚上还在一起吃饭憧憬着婚礼的,爱笑的大男孩转瞬间,死在了午夜肮脏漆黑的河边,无声无息。
一周岁多一点的王凡,在一个最纯真无邪的年纪,失去了父母。
为了就患病儿子的全锦隆,手染二十多条却仍丝毫不悔。
这一切的根源全部都在冯袁军身上。
如果这个犯人在他们手中,顾郁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能让冯袁军把知道的东西全部吐干净。
不惜一切手段代价。
可事到如今,冯袁军在津京市局审讯室里的从容不迫,被江牧川带走时的趾高气昂。
仿佛在兰海市局等待他的不是审判,而是自由。
这种感觉在随着全锦隆揭开这个案子的面纱时越发强烈。
尘封的线索与案情,仿佛细沙逝于掌心,越想留,越难留。
咚咚咚——
顾郁懒懒的抬起眼皮,喊了一声。
“进——”
陆焕端着一碗花生粥和楚樨买回来的药走了进来,扶起在沙发上瘫坐的顾郁,考在自己怀里。
顾郁身上难受的厉害,也就没有理会这种‘吃豆腐’的行径。
“楚樨说吃完粥把这个吃了,退烧还止痛,省的吃两样药乐了。”
顾郁蔫蔫的点了点头,端着粥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你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说呢?”
陆焕在走廊里蹲着的时候,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发现顾郁的脸色不是晚上才开始难看的,是一直都很难看。
面色惨白,没精神,右手一直捂着肩膀处。
“小毛病,或许是拎重东西抻着了,没事儿。”
陆焕看见顾郁这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就浑身冒火。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接到了裴映川打来的电话。
陆焕奇怪的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疑惑为什么同在一层办公室还要打电话。
点开接通直接按了免提。
裴映川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声筒中穿出,
“省厅出具了冯袁军的精神鉴定报告,以证据链不足为理由,把冯袁军无罪释放了!”
“精神鉴定报告?谁签署的?”
顾郁难以置信, 以他的经验和与冯袁军短暂的接触,他十分笃定冯袁军的没有任何精神方面的问题。
省厅的专家学识经验都远在自己之上,怎么可能会有人签署这份精神鉴定报告呢?
裴映川看着林局手上传过来的精神鉴定报告, 气不打一处来。
暗暗啐着这帮坐在办公室不食人间烟火的,所谓的‘专家’。
“卫云殇, 冯褶以及其他六个心理学专家联名签署的精神鉴定报告。”
陆焕心里一惊, 抬头对上了顾郁同样震惊的双眸。
“我知道了, 我来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