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几个月过去,他做出的食物永远是另外一种味道,一次次失败方才认了命,不执着当厨子,留张嘴吃东西就行了。
阿乔就在平台上和江言说话,说的时候也不闲着,抬起手臂,露出幼蛇,专门给江言逗着玩。
他扭着蛇尾,笑呵呵道:“言,你快逗它,逗它玩嘛。”
撒特德瞥了眼,这次江言没有伸手。
“言……”
阿乔脸上的笑意慢慢止住,觉察气氛无端沉默,小心打量了一下面无波澜的撒特德,一向情感迟钝的他,蓦然有种了然于心的感觉。
他讪讪一笑,把幼蛇收回来:“那我先回去,阿武约莫做好午食了。”
江言拿了罐炸好的红薯条交给他,阿乔心满意足地甩着尾巴从平台滑下去。
江言抬眸,眼底盈满笑意。
“开心了?”
撒特德嘴上没回应,反应都在蛇尾上了。长长盘起来的尾缠上江言小腿,碰了碰,等煮好食物,才入了洞内变成人形,穿好麻布长袍。
晌午,日光最盛时。
江言看着泛光的石头,去羊舍放了几/把新鲜草料,撒特德摆好食物,等江言上来,正好落座。
江言吃着东西,跟撒特德说明接下去要做的事。
“午后睡醒我去耕地一趟,估摸眼前的情况,兴许不过几日就能种稻了。”
又自言自语般问:“族长应该不生我的气了吧?”
撒特德道:“我陪你。”
江言:“没事,地方不远,散步过去就成。”
他笑眯眯地:“那日族长看起来虽然不高兴,可他并未斥责或者数落我,你去巡视就好,我只去地里看一会儿。”
他把汤喝完,不忘叮嘱:“回来时候多采些果子,果酱准备用完了。”
撒特德应下。
午后,撒特德在江言睡醒后就悄悄出去了,他稍微洗漱,穿上柔软透气的麻布拖鞋,叫上佩奇一起往部落内规划成耕地的方向去。
干活的兽人见到他,笑着招呼,目光下意识地看着他的肚子,道:“言要当心,走慢些。”
江言摸了摸腹部,点头。
入春后族长就照着他的计划,在部落内预留了好几块用作种植的田地。
这些地都翻耕过了,因为没种新作物,几场春雨和夏雨滋润,生出些膝盖高的杂草还未继续除去。
江言绕了一圈,停在一块空地前,觉得这块地先用来试种旱稻还不错。
稻子可以慢慢改良,等经过人工干预,日积月累的,种下的稻适应环境和气候,自然而然的就会被人工驯化。
他杵在田垄上想了会儿种植的事宜,蹲在旁边的佩奇忽然嗷几声,江言侧目,族长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
他微觉诧异,主动招呼。
“族长。”
尹林打量他,道:“最近身子如何。”
江言:“还好。”
乌岚因产幼蛇死去,江言的难过不比任何兽人少,相反,尹林意识到,面前的雌兽本就与众不同。
江言比他们更重族人之间的情谊。
他过去为阿乔落水斥责过兽人,又因乌岚的事萌生独到的葬礼。
待冷静后细想,江言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纪念乌岚,紧密地将已经死去的族人和还在的族人连接在一块。
这种埋葬族人的方式未曾有过,与兽族发展并不背离。
尹林道:“乌岚的事……其实你的做法不算有错。”
江言道:“族长也没对我说重话,都是为了族人们着想,我和族长都没错。若族长觉得那个提议合适,以后可以固定一个特定的日子,用祭拜的方式,纪念曾经离开的族人。”
尹林沉思,道:“我会考虑的,日子不能乱定,得经过祭司卜算后才行。”
江言笑了笑,继而开口:“这片地,我打算用来种稻,做第一片试验稻田。”
族长愈发羞愧。
“这几日你都在忙此事?”
江言没有否认:“近来气温合适,有些稻子已催出新芽。”
尹林:“我该找人帮你,你身子不便……”
江言摆摆手:“培育稻种不费什么力气,真要做体力活儿,都交给撒特德了。”
尹林:“稻子几时种,我让阿默他们帮你。”
江言没拒绝:“就这几日,地里的新草都清一清。”
尹林:“没问题。”
交接完种稻的计划,江言便返回山洞。
如他所料,用来育种的稻子大部分都顺利出芽,长在高山上的旱稻生命力顽强,耐造,挑出来的都是饱/满健康的稻子,出芽率十分高。
芽长至十厘米左右时,江言就要将它们移植进田里。
田地的杂草已经叫阿默他们清干净了,地经过翻耕,土壤疏松程度正好,这里泥质肥沃,不担心稻种的营养吸收。
江言绕着地转了转,发现阿默他们还在旁边沿着地势走向挖了几道排水沟渠。
阿默不好意思地问道:“言,如何?做的不好的话你指出来,我们接着改。”
江言:“已经足够了。”
阿默和旁边的雄兽嘿嘿一笑。
他们细致的活儿做不来,像翻耕土地,挖凿沟渠这类的活很快掌握技巧,力气也够。
阿默又问:“言,要怎么种稻?”
江言拿起篮子里的稻种,给他们演示。
种植旱稻他采用了点播法种植,田地按照相同的间隔距离,挖出三四厘米的穴坑,每个穴坑种入两至三株稻苗,稻种入土深浅程度相同,再进行埋土。
点播法比较耗费劳动力,不过兽人们干活的效果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江言觉得这十几个竹篮里的稻苗,交给阿默他们,大概半日就能种完了。
阿默摆摆尾巴:“就这样?”
旁边的兽人道:“看起来并不难,比移种桑树简单多了。”
兽人把桑树连根带叶的搬回部落种植,费了好些日子和力气。
江言笑道:“麻烦你们了。”
雄兽们照着江言刚才点播的方式移种旱稻,江言站在田垄上看了会儿,保证没什么差错,这才去看去年堆积的肥料怎么样了。
旱稻种下后,约莫一个月要灌肥,部落里种植的农作物越来越多,去年种完藕,族长就让兽人凿出一个专门用来发酵有机肥的地方,囤积了许多树叶树根菜叶粪土之类的东西。
一切准备还算充足。
江言安心,忙完种稻的事情,回去睡了一下午。
傍晚,撒特德在平台上切肉的声音扰得他醒了。
江言打着呵欠慢慢走出去看,道:“今晚炖排骨吃吧,炖出香浓的汁。”
他咽了咽嗓子:“上次舂好的米,洗干净了放水下锅,煮成米饭吃。”
撒特德没煮过米饭,江言便亲自示意,淘米洗干净,架锅,放米,再放水。
他把手没入锅内,道:“煮饭的话,不知道放多少水量,像我这般,让水没过手背就行,若煮成稀一点的粥,就多放些。”
落上盖,江言笑眯眯地:“等盖子滚动,里面沸腾了,转小火慢煮半刻钟。”
他指着西面的山谷:“太阳落下就行。”
江言转去翻东西,撒特德把他拉起来:“要找什么。”
江言:“舂米留下的稻壳呢,丢了吗?”
撒特德把收在仓库角落的稻壳拿出来,江言道:“幸好还留着。”
他一合双手:“我们有稻米可以发酵,有盐有糖,可以尝试用从桑族那里带回的大豆尝试酿制酱油。”
撒特德不明白,但对上人类亮闪闪的眸子,也觉高兴。
晚上,江言吃到了煮熟的米饭。
他把米含在嘴里,久久没咬。
撒特德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急得想撬开他的嘴巴将米饭抠出来时,江言微微挡开那只大手,眼睛湿湿的,嘴角翘起,含糊道:“我就是很开心。”
他终于吃到了热乎乎的米饭。
江言用排骨汁混着肉拌入饭粒,撒特德面前那碗饭还没动,江言叫他尝尝。
撒特德便吃了。
他问:“如何?”
撒特德:“有些奇怪。”
但并不排斥。
兽人对事务有着天生的感知力。
米饭甫一入口,撒特德就意识到这种东西的确可以作为可以饱腹的食物,跟纯吃肉和野蔬的口感不同。
江言夹起排骨放进撒特德的碗里,又给他舀了点汁。
“像这样吃,很香。”
撒特德默不作声地吃完整晚饭,对于兽人而言,实在太独特了。
他侧目,自己的人类一脸满足,大口咬着嘴里的饭粒。
这一顿江言吃得格外撑,洗漱干净,他躺在平台的竹椅上吹风,闲暇之余,能打发时间的便只有仰望星空,叫撒特德给他揉揉肚子。
江言眯着眼,想到越来越好的生活条件,连潜藏在内心的忧患都变得坦顺起来。
他道:“以后幼……崽出生,该叫什么名字呢?”
江言实在不敢确定自己生出什么,万一不是幼蛇,而是跟他相同的人类也不是没可能。
撒特德:“……”
还没想过。
江言:“你的名字太独特了,要跟着取一个好听的不容易啊。”
撒特德看着他:“跟言一样的名字。”
江言:“我吗?”
想了想,他们两个幼崽的至亲,跟谁姓都一样,的确没区别。
星子如海,江言对着茫茫的星海出了神,空气里骤然响了道长长的虫鸣将他的思绪扯回。
他一只手始终被撒特德握在掌心,怔怔地挠了挠这只大掌,他道:“幼崽的名字……我一声也没想到。”
江言读的书不多,没什么浪漫天赋,又不想随随便便给幼崽取个名字,只好暂时把取名字的事情搁置。
兽人们早就睡下了,江言这个时辰还没倦意。他抬起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借着火光打量。
“指甲有点长了,该剪一剪。”
无需他起身,撒特德进洞把用来打磨指甲的石刀拿出来,把他的手放在掌心里,用石刀按顺序将指甲一个个磨短磨平整。
待磨完十个手指甲,抬起江言双腿,摸着有些凉的足踝,握住,把脚指甲也磨干净。
修剪完指甲,江言已经睡了,身后挨着靠枕,脸微微偏向一边,双手交叠着放在隆起的腹部前,睡姿安分又乖巧,随撒特德怎么摆弄都没醒。
撒特德抱他回床上睡,去澡房洗漱后,在石床外侧躺下,绕过江言的肚子,手掌揽住薄薄的肩背。
耕种一事暂时结束,江言用秕谷碾剩的米煮了些饭,让族人托个话,族长就来了。
江言给他介绍:“这就是用稻谷煮出来的米饭,试试。”
尹林看着碗里颗颗细长的米粒,用木勺舀了口,细嚼慢咽,吃不出什么味,连续尝了几口,道:“味道似乎还不如豆子好。”
江言笑笑,把面前的菜推了过去。
“菜和饭一起吃,把汁水拌入饭里,再试试。”
尹林照着做,米饭再次入口,眼睛一亮,连尾巴都愉悦地甩了起来。
一碗米饭见底,颇有几分意犹未尽之感。
尹林擦了擦嘴巴,目光仍落在空空的碗底,道:“这些米饭就着菜吃果真能饱腹。”
江言笑道:“不仅能饱腹,等我们把稻谷驯化,产量还会上涨,别说囤积一年主食,在粮仓里囤积三五年,十年都不成问题。”
江言声色温和的陈述这件事,口吻平静,却使得尹林自胸腔内滋生莫名的激荡和震撼。
他兀自低语:“十年……当真能囤积十年的粮食吗?”
又紧接着询问:“言,这些东西,你究竟如何得知?”
江言不能说。
穿越本来就荒诞,他自己起初都很难接受,何况是兽人。
哪怕族长接受了穿越的说法,事后又把他当成异类怎么办。
至于他与撒特德,彼此之间于对方而言都是十分特殊的存在,无论撒特德能不能理解穿越,或者接受穿越,对方不把他的秘密告诉任何兽人,便是对他最大的尊重和保护。
兽人崇拜神灵,江言依旧用神灵托梦的说辞圆过去,并且告诉族长自己来自一个极小的部落,族人早就不在了。
兽人的灭族,很大一部分原因归于被其他种族袭击没落,衔接他之后野林求生,被撒特德从野兽群的袭击中救下的说法也算合理。
与族长就后续的稻苗护理事宜详谈一阵,直到对方起来离开,江言目送。
他穿好拖鞋,没返回洞内休息,而是从仓库翻出林卡过去帮他做的模具,又找到几个兽人帮忙。
阿岚经过,跟着凑近。
“言,你要做什么呢?”
江言道:“请大家帮我去河岸附近挖黏土。”
阿岚脑子一转:“又要烧陶器吗?”
江言:“这次不烧陶器,而是烧砖。”
阿岚:“砖?这是何物。”
江言:“用来砌房子的。”
他还没问过撒特德的意见,退一步想,倘若想砌出足够容纳撒特德和他居住的房子,耗费的砖头数量并不少,没三五个月恐怕烧不够。
他从现在开始慢慢烧砖,等到明年,理应能存下不少烧好的砖块了。
兽人拎起大竹筐,沿河岸四散分开,掏出湿润富有黏性的泥土,装进竹筐里。
一筐装满,继续装另一筐,之后又帮江言运回储放黏土的空地上。
江言同让他们道谢,兽人们笑呵呵地表示不累,得了江言炸好的零食,愉快地去干其他活儿。
正午,撒特德回来,看见江言坐在椅子上,用磨具把黏土固定成长方形。
他动作不快,一个时辰,面前只累了膝盖高的泥砖。
“言,”撒特德把带回来的鱼放入水桶内,走近他,摸了摸他沾满泥巴的手,“怎么自己做这些。”
江言道:“现在也没什么事,想开始烧砖头。”
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别担心,如今挺着个肚子行动不便,我做这些都是慢吞吞的,对效率这事不勉强,累不到哪。”
而且烧砖要放长时间来做,急不得一时完工,烧到明年都没问题,闲着过来做好泥砖,之后放入烧窑里就好。
他使唤撒特德:“正好你来了,帮我把这点晾干的泥砖搬去烧窑里。”
撒特德把泥砖装入竹筐,拎到表层黑漆漆的烧窑内放好,添柴点火。
这一排的烧窑使用了将近一年,族人们烧制出许多陶器,部落内的陶器足够用,烧窑就都闲置了。
撒特德烧泥砖,引来兽人围观。
“撒特德,你在烧什么?”
撒特德:“砖。”
兽人:“砖?”
“言又要做新的东西吗?”
“没听言说过。”
兽人讨论片刻,得出的结论十分一致。
等江言把砖烧出来,很实用的话他们就照着做。
连日放晴,江言把能晒的东西都搬到平台和山洞周围的空地上晒。
天气渐热,他还把咩咩兽的毛都剪了一圈。入秋后就开始囤的羊毛,绵绵绒绒的,塞进筐内,压进去,压得严严实实,像装起来的云团。
祭司来给他送药草,见他正在收拾几筐羊毛,赶忙搭把手,把活儿接了。
他道:“言,你还是多坐着休息吧。”
江言无奈:“坐不住。”
他指指平台:“坐在上面晒了一个上午的太阳,闲得手痒。”
他眉毛皱了皱:“剩下的药草刚准备喝完,你又送来了。”
祭司把羊毛搬进仓库,又拎着药草放入山洞内。
江言闲着坐在椅子上,问:“阿渚和崖他们身子如何?”
阿渚和崖是前不久生完幼蛇的雌兽,江言还没去看过他们。
祭司道:“喝了几日滋补的药汤,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次给阿渚和崖的补药,绝大部分是上次江言从灰灰鼠兔那里换回来的。
雌兽们比他生产早,江言担心他们事后调理不当,便将那些滋补的珍贵药都交给祭司,让他尽力保住雌兽们。
预留给江言的珍药反而剩得不多。
祭司说了此事,江言摆手:“没关系,我可以再去跟灰灰鼠兔兽人们多换点药材回来。”
说做就做,江言当夜和撒特德提起此事,翌日早,撒特德专门带他去了灰灰鼠兔的新领地。
路程不远,午前就到了目的地。
领地入口静悄悄的,不见灰灰鼠兔兽人出没。
江言还在想法子怎么找兽人,背后听到有人喊:“言哥哥?”
闻声回头,出现的是兔族兽人哈米。
哈米还是那副少年模样,脸上肉肉的。
他欣喜地靠近江言:“好长时间没见了,言哥哥!”
哈米忍住拥抱江言俄冲动,紧接着惊喜道:“你的肚子……怀幼兽了?!”
江言点头。
哈米兴奋得脸蛋通红,接收到雄兽不善的眼神,这才退到边上。
江言无奈地拍了拍环在腰侧的大手。
哈米道:“言哥哥要来找谁吗?”
江言说了想跟灰灰鼠兔交易的打算。
哈米很是主动:“我正好要进去找阿九,他们今日似乎结伴出去了,阿九负责料理药草,每日都在部落里,见到阿九,我帮言哥哥传话。”
等哈米传完话,阿九直接迎出来。
惧于撒特德的气场,阿九不敢靠近,目光闪闪地看着江言。
“言,找我们有什么事呀?”
江言说明来意,阿九看见他的肚子,得知他怀孕,十分愿意把它们的珍贵药材送出去。
正说着话,身后远远地传来一句:“言?”
江言侧首,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从隼族领地返程时遇到的绵绵族兽人。
他们当时和绵绵族中途分道而走,今日却在兔族和灰灰鼠兔一族落脚的地方遇上。
绵绵族兽人道:“我们搬来这儿住了。”
绵绵族就剩那么点人,本身弱小,食素,喜好和平,有一日来到此地,被兔族和灰灰鼠兔一族接纳,干脆留了下来。
三个小部落比邻而居,又互相融合,互相帮忙,友善地往来了一段日子。
江言听完此话,暗暗感慨。
这倒像是早期部落融合的雏形,不知要过多久,将来或许会成为趋势。
他看破不点破。
江言对于三个小部落的兽人都有过救命的恩情,面对恩人,弱小的兽人们把他围起来,眼睛闪闪冒光,争先抢后的跟他聊天。
也就是这些兽人实在太弱小了,毛绒绒的,围着江言轻声说话,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太弱小,撒特德便没怎么管。若是强壮点的雄兽,撒特德不会让他们这样接近江言。
江言和三个小族的兽人闲聊半日,傍晚前带了一篮子珍贵的补药回到部落。
时间慢慢过去,夏日昼长,夜里闷热,虫声聒噪。
夜晚江言睡得愈发不安稳,将近清晨才睡下。
撒特德用凉水稍微给他擦了手和脚,算算日子,暑夏的第三个月已经到了。
不知是不是受闷热的气候影响,江言的胃口近半月下降很多,脸庞瘦了下去。
撒特德避开隆起得有些惊人的肚子,用微凉的怀抱裹着人类,几乎一夜未眠。
江言好久没仔细看过自己的模样
江言睡得晚, 醒得早,撒特德前脚刚出去,他就懵懵懂懂地穿着鞋下地,
正在羊舍做清理工作的撒特德抬头,江言站在平台上,朝他晃了晃手。
四周山野裹着层蒙蒙的雾气, 也就这个时候最凉快,江言贪着这点凉,打开收在旁边的竹椅,慢慢坐下去,舒展着胳膊躺下,随后又把手放回肚子上搭着。
撒特德上来时, 江言就在竹椅上躺着睡了个短暂的觉, 他含糊道:“你忙你的。”
撒特德便放轻动作准备早食, 伴着轻微窸窣的动静, 反倒让江言休息得更安稳。
早食煮好, 他就起来了。牙刷和木杯放在旁边, 舀些清水,牙刷沾着盐,仔细将牙齿刷了一遍。
江言先吃了两个水煮鸡蛋, 又喝了些杂粮汤,强迫自己多吃了一些, 吃够就喝药。
撒特德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江言下意识往脸颊摸去。
他疑惑:“脸上没沾东西吧?”
撒特德“嗯”了声。
由于他夜里没休息好,早上也只眯了一会儿的回笼觉, 吃饱喝足, 撒特德用凉水把石床擦了两遍, 铺回麻布编织的席子,把他抱上去。
如今江言不能跟之前那样盘起双腿轻松坐着了,两条腿规规矩矩地垂在地面,往床上收。
他挥了挥手:“忙去吧,等困了我就继续睡觉。”
撒特德摸上他的脸,手掌凉凉的,直到江言再次睡下才放开。
一觉又到正午,明亮的日光透过洞口,前面挂了层麻布遮光,让江言醒时没那么刺眼睛。
他浑身懒散地坐在床尾,有些乏力,思维也不似往日那般活跃。
“言。”撒特德采了些新鲜的浆果回来,外皮洗干净,切块口子,把汁水挤入碗内。
江言看着对方的举动,下意识舔了舔唇角,正好嗓子有点干涩。
撒特德把整碗果汁递给他,江言仰头咕咚咕咚喝起来。
撒特德:“酸不酸?”
江言摇头。
这样的酸甜程度对他刚好合适,喝完,腹中有些饥饿。
他道:“想吃东西了。”
撒特德便去准备。
江言目不转睛盯着那道来来回回忙碌的背影,笑了下,单手撑着腰侧起床。
日光晒得树群和石板都在泛光,他顺手抓了抓及肩膀的头发,道:“趁阳光好,吃完东西想把头发洗了。”
撒特德“嗯”一声,在旁边的灶上烧水。
江言在边上陪了会儿,他现在的体质愈发怕热,站片刻就止不住出汗。
他回到山洞里,翻出等会儿洗头用到的胰子,和撒特德吃了顿午食,勉强一碗下肚,就摇头不想再吃。
药汤几口闷着喝完了。
日光偏向西,风也大了些,吹着凉爽。
撒特德用凉水兑进热水里,温温的,又找了把躺椅放好,江言自觉地靠上去坐稳。
他问:“午后都不出去了?”
撒特德道:“让阿尔他们去做了,之后留下来陪你。”
江言的肚子越来越大,很多事不方便做,撒特德把巡视任务都交给阿尔负责,他要留在山洞照看江言。
麻布浸于温水中,慢慢打湿江言垂落的头发。
撒特德又将胰子打湿,抹于掌心,一丝不苟地拢着江言的脑勺,指腹穿进发中,用泡沫沾洗每一根发丝。
渐渐地,撒特德的动作慢了下来,浅色眼瞳盯着贴在掌心的湿发看。
觉得有些难受起来。
撒特德为他的人类洗过很多次头发,过去的每一次,江言就如此刻,双眸笑得弯弯地躺好,任水流打湿的乌黑密发覆盖他的掌心。
今日此时,江言仍然笑眯眯的,可他的脸庞不再如半个月前饱满莹润,瘦了下去,连头发乌黑的光泽也似乎淡了不少,触摸着不再柔软茂密的发丝,用水打湿后仍有些微微干燥。
大掌一下一下触摸着,发尖刺得撒特德的心口一次比一次酸软。
这些变化,至今没与江言说,只是好好把他照顾,一日三餐,果子甜食,多喂些。
洗个头的功夫,不知不觉中江言再次睡了起来。
撒特德帮他把发上的泡沫冲干净,脖子,耳后根也细致地照顾到了,洗得肌肤透红,颈肉薄薄的一层,下巴那点浮出来肉也不见了。
他用另一块麻布替江言擦拭头发,直到发梢不再滴水,便带去洞口边缘,将人抱在怀里看着,让透进来的光慢慢把湿润的头发晒干。
日光逐渐西照,西面的山谷闪着红彤彤的光,树叶像一片绚丽的海。
江言就睡在床上,蒙蒙地睁着双眼,想起午后洗过头发,伸手一摸,已经干了,手感略微糙。
他咽了咽嗓子,拿起旁边的碗。
碗内有水,兑入少量蜂蜜,润喉之后,就慢吞吞走去外头。
撒特德把羊舍关了,左手拎着一捆新鲜的薯叶子。
江言最近肉吃得少,沾着酸甜的果酱,也会容易腻味,撒特德打算用红薯叶子做成凉拌,搭配其他食物让江言多吃些。
晚上煎鱼,另外用骨头和瘦肉,萝萝白熬汤。
肉很烂,萝萝白很软,入口即化,江言喝了半碗,挑出几块肉尽快吃完,接着吃萝萝白.
浸着酸酸果汁水的红薯叶子比较开胃,他多吃了几口,又去吃挑干净刺的鱼肉。
撒特德把处理的鱼肉继续往他碗里,江言吃完三分之一,才摇摇头,对方就不再喂。
他知道自己要多吃,尽管胃口不是很大,可成人加上一个幼崽的份量,都尽量吃完了。
不久后撒特德收拾碗筷,江言坐在竹椅上吹风消食,等着撒特德帮他把果子洗干净带上来。
倏地,他皱眉,捂住嘴唇往旁边偏过脸去。
江言无声地把没消化的食物吐干净,摸着腹部,又是一阵难受。
“言……”
撒特德低沉的声音从暑夏的晚风里闷闷传来,手上拎的浆果掉在石板上,滚出几道声音。
江言侧目,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很快,他干干地解释:“兴许刚才吃太多,撑着了。”
吐过之后,江言用清水漱口,不用回头,也能清晰感知到落在背后那道饱含担心的目光。
他略感无奈,这些都不是自己的本意。
想着,便开口:“若我下次不舒服……比如想吐的话,会跟你说一声的。”
他抿唇一笑,和那双浅色的蛇瞳相互对视。
“撒特德,你别这样,我觉得目前的情况已经挺好了,记得有几次去看阿乔,他怀孕的时候比我还严重。”
江言伸手,指尖贴在撒特德紧绷的面孔上,轻微用点力气往两边一扯,扯出的弧度不太好看。
他叹气,刚放下双手,又被对方拢在掌心里握住。
撒特德把他扶回山洞,道:“我蒸碗蛋羹。”
江言点点头:“好。”
又道:“记得把石头扫一扫,吐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