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道:“继续看着,只要他不乱走,别的先不管。”
又一次,瑞带着新猎的兔子找到江言。
瑞的话渐渐多了起来,望着架在火上烤的兔子,目光落在雌兽温和莹润的脸庞上:“你既不是蛇族,留在我们这儿不好吗?”
“隼族不比蛇族弱,他们甚至要忌惮我们几分。”
江言不接话。
瑞道:“真的,隼族得到天神的庇护,会一直延续下去,你跟着我们,部落会善待你。”
江言瞥他,截取想要获取的信息:“得天神庇护?”
瑞点点头:“自然!”
“数千年前桀祖发现天火,追随着降临的天火来到这儿,隼族就此建了部落,延续至今。”
江言想起从前蛇族兽人闲聊的话,暗道:若真的得天神庇护,会衰落至今?
他记得隼族有数百年不出后代了。
瑞看着他:“你做的食物很好吃,族人们都会喜欢的。只要摆脱跟蛇族的关系,大伙儿会接纳你。”
江言浅笑不语,交谈的片刻,望着瑞淡色的眼瞳,恍惚间有点失神。
他晃了晃头脑,暗忖:莫不是眼花了?怎么会把一双鹰眼和蛇瞳渐渐重叠起来。
不久,瑞离开了。
他飞回休憩的地方,和族人们碰面。
“瑞,那个雌兽态度如何,愿意归顺我们吗?”
瑞神色茫茫然:“我不知道。”
“没关系,他走不了,迟早会答应的。”
“上次镰给他包扎伤口时,顺便检查过他肚子里的雌胎,说雌胎孕育的情况很好,若能顺利生出这个幼兽,以后留在我们部落岂不是很好。”
隼族太多年都孕育不出后代了,即使怀了雌胎的雌兽虔诚地守在天神庇佑的领地,数百年过去,仍无法成功的育出幼兽。
隼族的兽人逐年减少,没有任何新生的幼兽,部落十分低沉。
对于掳来的雌兽,既然不是蛇族,他们倒希望对方能把幼兽顺利生出来,这意味着他们多了个希望。
瑞隐约明白族人的想法,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幼兽对部落的重要性,便说道:“我会尽力劝他安心留在咱们部落的。”
又道:“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夜里还要巡视。”
留在附近的隼族都是身强力健的雄兽,他们负责每日盘旋高空巡视,守卫中心领地的安危。
自从驱逐雕族后,隼族的领地和空域扩张的十分广阔,饶是隼族人能日飞数里,每日巡视的任务仍然不小,今夜和瑞多聊了一会儿那个独特的雌兽,休息时已经很晚了。
深夜,一轮明亮萧瑟的月静谧地笼着广阔的石林,灰暗的光辉隐隐闪烁,宛若长鞭,转眼间又隐没不见。
墨色的巨蟒将自己伪装成石林的色泽,蜿蜒至半山峰的高度时,两只巨鹰倏地俯冲,蛇尾强有力的挥出半空,和巨鹰直接对上。
江言被一阵凄厉的鹰鸣惊醒。
他拢了拢穿得严整的衣物,透过石缝观察外面,一片死寂。
他试探地喊:“氿?”
莫名的,有些不安。
“有人吗?”
风声冷冷呼过,石洞的门忽然打开。
氿脸色十分难看,一把扯过他的手:“你给我过来!”
黑胧胧的夜色,迎面吹来的风捎着浓重的血腥。
江言内心的不安扩大:“我们要去……”
他的话蓦然顿住。
浓云散开,皎洁冷寂的月光照着远处尖峭的山,还有前面对峙的兽人身上。
蛮带着族人脸色异常难看,在他们面前,墨黑的巨蟒蛇尾泛着光,尾巴紧紧绞着一只巨鹰的脖子,随着滑行拖动,翅膀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在撒特德右手上,同时拧着另一个隼族人的脖子。
他的肩膀渗出血丝,浑然不觉,提起手掌捏住的隼族人,拢紧对方的脖子,目光落在江言的方向。
“放了言,不然拧断他们的脖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被捏住脖领额隼族人没有半点反应, 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了一般。
蛮身后的隼族人气得鹰目发红,恨不得立刻食了巨蟒的肉以泄心头恨。
在一众隼族人都被激怒的时候,蛮反而勾起嘴角, 凉薄一笑。
他抓住江言,勾爪似的手指抵在他喉间,冷淡道:“撒特德, 你确定要换吗?我的手指稍微动一动,这个脆弱的雌兽就会流血,他怀着孕,拿两个隼族人的命换我手上这两条命,谁也不亏。”
江言默然,没有抬眼去看撒特德, 担心自己的眼神会让撒特德这一刻产生动摇。
双方要交换, 那方后退, 就落了下风。
他把眼睛闭上, 幻想脖子上的尖利手指并非什么鹰爪, 而是根大白菜。
撒特德沉道:“放了言。”
手指一紧, 禁锢在掌心下的隼族人脖子几乎错位,双眼泛白,背后的翅膀耷拉着, 没有一丝回应。
氿红着眼喊:“阿桷!”
瑞也赶来,看见对峙的双方, 看着毫无反应的族人, 再看江言已经被蛮用指尖抵出血液的那一截白颈,内心十分难受。
他喊:“别伤阿桷!蛮, 快交换吧, 阿桷要死了!”
江言不吭一声, 从颈边渗出的血衬得他脸愈发白。
短暂的沉寂之后,抵着他脖子的指尖松了松。
蛮道:“交换。”
江言身体一轻,昏昏沉沉地,被卷入温凉地怀里。
撒特德放了手上的隼族人阿桷,尾巴绞住的仍没放。
已经失去意识的阿桷被隼族人接住,急着去探他的微弱的鼻息。
蛮道:“撒特德,你没守信用。”
撒特德抱起江言:“我们要离开。”
把隼族人都放了岂不是傻子。
而隼族人不追他们更是傻子。
撒特德带着唯一的隼族人质,抱起江言迅速消失在隐没的月色里。
蛮眯着眼:“追。”
又道:“让镰来检查阿桷的伤势。”
交待完,蛮领着强健年轻的族人盘旋在黑暗的高空上,浓密的云层笼着,阴沉沉的不见月华,仿佛都在助蛇族逃脱。
初夏的夜风在耳边疾驰,江言搂紧撒特德的脖子,柔软的指腹沿对方脖子摸到肩膀,上面的血液几乎干涸,但他仍不放心。
他问:“没事吗?”
撒特德:‘无事。’
他抱紧怀里的人类,目不转睛地盯着漫无边际的黑暗石林,滑行的速度不减。
江言靠着撒特德宽阔的胸膛,听着耳边那道沉稳而富有力量的心脏跳动,隔着树枝的缝隙,隐隐听到高空的鹰啼。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心跳得很快,但意外的没有感到很慌乱。
“撒特德,我们能离开这里吗。”
撒特德:“会有族人来接应我们。”
他在沿途留下了气息,蛇族不久就能找来。
江言“嗯”一声,不说话了,抱紧撒特德的脖子,闭上眼睛,祈祷这段黑夜的长途能够平安。
渐渐地,呼着耳朵的风声停下。
江言睁眼,对上泛着幽光的浅色蛇瞳。他被对方好好的拢在怀里,路程赶得虽急,却没有树枝叶子刮到他脸上。
他哑着嗓子悄声问:“怎么停下了。”
不见云和月,周围仍充满死寂,黑漆漆的。他们似乎停在一处山洞内。
撒特德半湿半燥的指腹很轻地碰了碰他的颈部,问:“言,疼吗。”
江言摇头:“刚才太紧张,分不出心想太多,现在不疼的。”
血也该止住了。
蛮的利爪能轻易刺破石头,要刺穿他的脖颈和血管轻而易举。
但那场拉锯战明显蛮先动摇了。
蛮如果不开口,真要杀了江言,撒特德很难应对。
江言问:“要是刚才蛮比你拧隼族人脖子还狠的拧我脖子,你该怎么办……”
撒特德道:“会先妥协。”
江言叹气,再次庆幸自己当时没抬眼去看撒特德。
温凉的舌苔沿着江言的颈子舔舐,舔过前不久出血的地方。
江言仰着脸,双眸蒙蒙的,脑子还算清晰。正因为清醒,能格外感知到撒特德的舌头,温凉酥/麻,夹着几分潮热。
他推了推埋在颈边的面孔:“好了……”
撒特德再次用舌尖细细舔舐,看着江言颈上的伤口差不多愈合,这才抱起他,继续赶路。
江言顺势往脖子一摸,发现彻底不疼了。他伸长脖子,微微搭在撒特德肩膀尽量朝后望,看见被蛇尾绞着脖子拖动的隼族,从始至终都没半点动静。
邃问:“他死了吗?”
撒特德摇头:“没那么容易死。”
哪怕死了,只要没死透,也还有机会救回来。
隼族人的领地距离蛇族部落很远,这段漫长的路程中想要避开善于高空领域巡视的隼族而言,难度并不小。
江言望着黑黢黢的四周,身上出了些冷汗。故而更加贴紧撒特德,希望能尽快和蛇族的兽人遇到。
运气不会一直站在蛇族这边,浓密的云层拨开,月华一闪,急速盘旋于高空巡视的隼族人发现了隐晦闪动的暗光。
蛮手指一个方向:“在那。”
巨鹰长鸣,十几个隼族人震动着丰/硕的翅膀俯冲追去。
江言耳边风声隆隆,鼓膜不停跳动,逼近的鹰鸣让他下意识抱紧撒特德的脖子。
重物滑过泥土的挲响正在快速拢近,撒特德停下,巨鹰俯冲的同时,在他四周,从地面高隆起十余条粗糙藤蔓般的蟒蛇,拔地挥动着粗健有力的长尾,直击巨鹰的脖子。
坚硬的蛇鳞和巨鹰的翅膀撞击出剧烈的震响,恍若雷鸣敲击着耳膜。
江言捂住耳朵,抬头看着腾在半空绕着圈盘旋隼族人,以及周围呈圆形包拢,以撒特德为中心,犹如结起巨大藤蔓防护笼的蟒蛇。
对峙的两方兽人都在维持随时攻击的战斗姿态。
撒特德道:“你不要他的命了?”
蛮冷哼:“我先要你的命。”
话已至此,无关俘虏,矛盾演变到两族长久积压的仇怨。
撒特德丢开绞在尾端的隼族人,放下江言,把他放入一处石洞。
石洞前生着盘根交错的树干,撒特德道:“言,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江言有了预感,这一战仅关乎蛇族和隼族,避不开,也停不了。
他点点头,没耽搁时间,隔着枝干朝黑压压的前方盯着。
耳边的树叶子晃了晃,微风刚起,蟒蛇立刻与巨鹰缠斗起来。
野兽和巨禽的吼声宛若落在耳边的滚滚惊雷,半轮萧月沉没在云层下,半明半晦,只能看见巨大的黑影搏斗,鳞片闪着光,锐利的鹰目在月华折射中锃亮无比。
嘶吼的声音震得耳膜又涨又疼,江言紧捂双耳,心脏悬在嗓子眼上,不久,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他竭力睁大双眼,试图找到撒特德,十分担心对方的情况,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空气里夹杂的血味越来越浓郁,飘着轻风,味道却散不开,细密的血丝犹豫绵绵春雨,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着这片晦暗血腥的地方。
滴滴挲挲——
江言听到液体打着树叶的响动,下意识伸手摸到叶子上,指尖瞬间染了抹鲜红。
他的手指,手腕,展开的手心,被轻轻飘落的血丝越盖越密。
江言抖着唇,望着黑压压的前方,大喊:“撒特德!”
顾不上对方的叮嘱,江言小心绕过交错的枝干,从矮洞里爬出,还未走出两步,身影便摇摇欲坠,险些被狂风掀倒。
轰然倒塌的声音令他震了震,手脚僵着,眼睫覆盖着血丝,视野模模糊糊,睁不开双眸。
“撒特德……”
“撒特德,你在哪里,别打了,都停手别……”
江言喃喃的轻声被另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覆盖。
“你们都住手,别打了——”
瑞跟着老者喊:“都停手,别打了!”
又急道:“姆姆,怎么办,他们完全不听。”
年长的老者叹息,道:“千余年过去了,两族何苦还要为过去的争斗纠缠至此。”
她拿起怀里的一只骨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幽远的笛声沿着风散开,老者吟念出奇异艰涩的巫语,笛声混着巫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像一道符咒,撕扯缠斗的巨兽们轰然从半空倒下,头痛欲裂。
“姆、姆姆,别念了……”
姆姆道:“都冷静下来了吗,你们真要打个你死我活,全族灭尽?!”
被唤作姆姆的老者活了太久,生命耗在千年的光阴中,身形不像一般隼族人那样高挑强健,她十分枯瘦,甚至不及江言的个头。
老者站在江言身边,看了他一眼。
扶着老者的瑞问:“你没事吧?”
江言摇头,跟在老者和瑞的身后走上前,想查探撒特德的情况。
蛮靠在石块上喘着气,脸上和后背都是血。
“姆姆,为什么不让我们杀了他们!”
氿吐了几口血,大喘着气,一样的不服,此刻却没什么力气说话。
江言借着晦暗的月色,靠近像座山似的巨蟒。
他伸手碰了碰蛇瞳,巨蟒忽然睁眼,硕/大的脑袋想蹭蹭江言的手心。顾及这会儿估计都是血,便忍住了,蜷起巨长的尾巴把江言环在蛇躯中间。
经历过一场生死缠斗的两方雄兽,此刻都不约而同的想:方才那阵笛声和巫语究竟是什么?
震得他们头疼欲裂,这会儿都没完全缓过来。
姆姆看着两边伤势不轻的雄兽,苍老的声音染上几分苦涩。
“你们本就是一脉同族,是同胞,千年的恩怨过去就过去了,如今再争,要争到几时,争到几代?最后落个身死灭族的后果,这有什么意义?”
场上的兽人,包括江言都安静了。
不敢相信从老者嘴里听到的话。
江言正欲开口,肚子忽然有些疼。
他整个人挨着巨蟒靠下:“撒特德,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闻声,撒特德化出半身人形,手臂和脖颈上都是血,迅速抱起江言。
旁边的蟒蛇也化出半身:“言?”
“撒特德,言不舒服吗。”
蛇族的异动引得隼族连接侧目。
瑞道:“言怀着孕,要不带回去给镰看看吧。”
这里距离蛇族部落太远了,唯一能医治的祭司,只有隼族的镰。
蛮目光阴晴不定,隼族人喊:“瑞,你说的什么话,要把蛇族往咱们部落带?!”
瑞高挑修长的身躯躲在枯瘦的姆姆身后,道:“你别骂我,姆姆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姆姆是隼族人最年迈,名望最高的母亲,兽人们都十分尊敬她。
蛮:“姆姆……”
长者看向蛇族的方向,望着撒特德。
“若不嫌弃,就带给镰检查,他的医术很好。”
撒特德别无选择。
当下最紧要的事,得找祭司给言看身子。
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
作者有话说:
全章待修!明天见~
言会莫得事的,放心。
PS:祖辈的恩怨这里借用了一点吠陀经里的典故,说是大鹏(鹰)起始跟龙(蛇)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母亲是亲姐妹,后来有了矛盾成了仇敌,大鹏以龙为食-,-
祖先辈的故事之后再简略介绍一点,都是借用了一点典故,再添油加醋乱编的。
又很轻地吻上他隆起的腹部
隼族制霸着一方高空, 领地异常广阔,江言被带去的地方处于边缘,不及这片领域的千分之一。
蛇族兽人与他一起暂时停留在某个山脚下休养。
外族兽人的进入, 尤其是极具威胁的蛇族,让同行跟着的隼族人面色十分难看。
两方雄兽身上都还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口,流着血, 目光凶锐地对视,势如水火,剑拔弩张。
撒特德对此旁若无觉,抱着江言来到一处山洞,没有兽褥在,便将人放在怀里, 盯着人类的眼神忧虑关切, 对上姆姆, 面色则变得难看。
他沉道:“祭司呢。”
在场无一隼族人回应, 和盘在山洞四周的蛇族雄兽怒目瞪眼。
还是瑞主动回话。
“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很快就到。”
他想靠近石床, 看看江言的情况,遭到撒特德投来的眼神,又被盯在原地。
瑞道:“我没有恶意。”
看着江言, 又去看他的隆起的肚子:“天神会保佑他没事的。”
江言握住撒特德的大掌,隐隐皱起秀净的眉, 喃喃道:“没事的。”
眸子半睁, 望着撒特德渗血的肩膀发呆。
廉很快就到了。
他目光扫过山洞内外浑身充满血腥的雄兽们,盯着四周面色不善的蛇族看了会儿。
姆姆唤他:“廉, 过来。”
廉这才收起注意力。
收到族人发出的信号时他就知道有蛇族出没在领地周围, 没想到此刻非但没将敌族驱逐离开, 反而让他们进入领地。
两股兽族的气息在空气里蔓延,无形中又打了一架。
姆姆也不管他们。
兽人自愈能力强,这会儿带着伤还能安分些。
她对廉说道:“给他看看。”
廉之前给江言检查过,对上撒特德的眼神,脸色僵硬。
瑞虽然也惧怕撒特德的气场,但他隐隐感到对方不会伤自己,就道:“别磨蹭了。”
又解释:“蛮之前让廉给他检查过身子,若存有害他的心,早就动手。”
撒特德的气势便微微收敛了些,只是廉给江言检查时,他拢紧自己的人类,浓眉始终蹙起。
一番检查,廉道:“我取些药草,先喝三日,若情况稳定不下来,再换剂药汤。”
廉看着江言:“你受了惊吓,又有些劳损过度,服药的同时,更需要好好静养放松一段日子,近期切莫再奔波,折腾自己,亦是折腾雌胎。”
江言点点头,眼见廉要离开,他出声唤住对方。
“祭司,可以给他们看看伤势吗。”
江言握住撒特德的拇指,他有些担心兽人们的伤,余光一直盯着撒特德肩膀看。
撒特德摇头:“不用,言,别担心。”
廉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就出去了。
江言却不放心:“你们的伤口都还在流血。”
撒特德道:“过几日就能恢复。”
倒是他怀里的人类,需要安静调养,不能带他立刻回蛇族部落。
想到要留在此地,蛇族兽人们神经都紧绷着。
他们的目光齐齐看向撒特德怀里的江言,又想,为了言,忍一忍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隼族人敢挑衅,他们十分甘愿护着自己人,跟隼族拼个你死我亡。
廉带了不少药材过来,不久,瑞把兽褥也带来了。
江言看着廉,道:“药放在这里就好,我们自己煎。”
他的眸光转向瑞,看见对方拿着他已经晒暖的兽褥,轻轻点头:“谢谢。”
瑞挠挠后头,在撒特德不善的目光中,放下兽褥就离开山洞。
剩下的蛇族兽人则在附近的山洞休息,若无必要,谁都没冒头,不愿看见盘在高空巡视的隼族人。
撒特德将兽褥铺在石床,小心抱起江言让他躺好。又去翻了翻药草,搭起灶头,去最近的水源接了水,熬药汤。
江言被喂了碗药汁,很苦涩,药效约莫半时辰就起了。
他枕着撒特德的腰腹昏昏欲睡,被倦意淹没前含糊地叮嘱:“还是处理下伤口吧。”
撒特德低沉沉应了声,等他阖眼,陪在旁边坐了会儿,便去水边清洗伤口。
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也在迅速愈合、
他并不关心,趁江言休息的时间,沿附近找寻食物。
隼族人不会好心的送水送食物来,在此地逗留的蛇族兽人,要吃什么便自己去寻。
在水源附近,撒特德捕了一头野牛,草草进食完,便观察水下形势,探入蛇尾。
蛇尾掀起一道道高墙似的水浪,啪啪啪啪,十几条鱼被扫了上来,他把鱼带走,又到附近摘了些可食的浆果。
停留在高空的隼族人默默看着,“哼”了声。
又跟同伴说道:“真的就放任蛇族留在这儿?”
一旁的隼族人道:“姆姆要求的,蛮又发了话,我们能怎么办?”
他们忍下心底的怨气,巡视时发出长鸣,以此警告蛇族在他们的地盘别妄想乱来。
山洞内,休息养伤的阿奇啐了一声,揉揉耳朵,道:“这些鸟人吵死了,一天到晚叫个没晚没了。”
族人带回猎物,蛇族兽人们分着食物用火烤着吃。
“出来没几日,真想回咱们部落,有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在这儿只能吃些干巴巴的烤肉。”
“希望言尽快恢复,那些鸟人眼睛尖着呢,看言的眼神就不正常。”
“那个叫瑞的鸟人,常常对言献殷勤!”
这头养伤的蛇族兽人愤愤骂着隼族人,吃饱喝足,又闭上眼睛抓紧时间调理伤势了。
另一处,江言喝到刚出锅的鱼汤。
没有额外的配料,鱼汤熬出来有些腥,江言喝了几口就有点反胃。
撒特德脸色阴阴的,见状,江言快速握住他的手。
“撒特德。”接着摇摇头,“别动怒。”
他吃了半碗鱼肉,脸色缓了回来,朝对方招招手。
“过来一下。”
撒特德靠近。
他最近都维持着蛇尾的形态,长长的尾巴延展在山洞内,不像他们在部落居住的那样宽敞,洞里盘着一条巨蟒,显得拥挤不少。
江言注视面前的浅色蛇瞳,又道:“再靠近点。”
撒特德双手撑在人类身前,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不解:“言?”
青年浓密细长的眼睫笑弯弯的:“就这样,别动,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口。”
撒特德就跟雕像似的不动,唯有银灰色的瞳孔随着江言轻晃的脸庞微微转一转。
如此近地看着自己的人类,感受到对方温暖柔软的气息扑在面上,脸蛋柔软,就是瘦了些,喝药睡了一觉起来后精神恢复了。
撒特德稍稍安心。
江言说话的气息像羽毛一样拂在他的身前。
“这儿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江言摸了摸结出来的痂:“幸好没发炎。”
又道:“其他族人的伤势也要仔细看看,如果有炎症的,要及时用药,否则病情恶化到严重的地步就不好了。”
撒特德道:“嗯。”
他亲了亲江言的眼皮,鼻尖,又很轻地吻上他隆起的腹部。
江言被这样的温情引得身子轻颤,抱住撒特德脖子,侧过颈和对方交颈贴着,一时半刻都没出声。
山洞外,瑞拎着一篮东西,清了清嗓子。
他低头道:“姆姆,他们可真奇怪。”
瑞没见过雄兽和雌兽这般相处,当前虽不知其意,却莫名看臊了脸。
撒特德出现在洞口,挡得严严实实。
淡道:“何事。”
他要等江言养好身子,蛇族兽人顺便停在此地调理伤势伤。蛇族跟隼族人相见相厌,没有将眼前的隼族老者说过的话放在心上。
此刻休战不打,不意味着以后遇到不打。
瑞道:“给言送点东西。”
瑞听撒特德唤雌兽唤作言,便顺口叫了。
撒特德纹丝不动,瑞道:“有些石碗,石刀。”
江言的声音轻轻响起。
“撒特德,收下吧。”
他们一时走不开,多点工具放在身边,方便生活。
他又问:“瑞,你们有没有味道很冲的植物,若有的话,可以给我一点吗。”
瑞:“味道很重?”
他想了想:“有,在东边靠近河流的地方,能找到,若你需要,我带给你。”
隼族人不喜欢那个味道,很少关注。
瑞飞去东边采集,姆姆就在山洞外,看着撒特德,暗暗惊奇,叹息。
江言挺感激这个隼族老者的,没有她,当时打得不可开交的两族兽人根本停不下来,再迟些,恐怕就有伤亡了。
“撒特德,让老人家进来坐着休息吧。”
把老人晾在外头,江言心有不忍。
在暗处的隼族人眼见姆姆走进山洞,连忙出来制止。
“姆姆,小心对方伤你!”
氿走到姆姆身边,迎上撒特德,有些惧,却不退缩。
很快,其他山洞里的蛇族兽人赶来,两方年轻强壮且富有力量的雄兽再次形成对峙的场面。
姆姆余光来回打量,神情一凛,摇摇头:“都退回去。”
无一个兽人动作。
连江言都好奇,他下了石床,绕到撒特德身后,打量四周伤势才恢复不久,又准备打起来的两拨兽人,忽然出声。
他望着老者,问:“既然您说蛇族和隼族是一脉传承的部落,为何两族仇怨积压千年之久,您不出来劝阻?”
老者嘴唇动了动,布满皱纹的眼皮耷着,良久,看见高高兴兴采集回来的瑞,才缓缓道:“因为我从前也放不下仇恨,放不下被枭祖驱逐出部落,放不下他听信予祖的话、选择背弃桀祖的仇恨。”
千年已过,仇恨仍犹如滚滚的泥尘,积得太深,几次斗争,两族都死了不少兽人,幼兽难以繁衍,部落几百年前就已出现凋零迹象。
真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离灭族也就不远了。
姆姆看着瑞年轻朝气的脸庞,看他神情好奇,缓了口气。
她想看族人们长久的延续生存,像瑞这样,再好不过。
枭祖和予祖是蛇族部落伟大的父神和母神,听完姆姆的话,蛇族兽人反驳:“你这老不死的,胡说八道什么?居然诋毁我们的枭祖和予祖!”
姆姆苍老的双眼放空:“桀祖才是部落最正统的母神,她和枭祖在天神和族人的见证下结契,她为部落做了那么多,却因为难以繁衍出幼兽,竟被予祖诋毁,污蔑桀祖受天神诅咒,此生无法为部落,为枭祖延续后代。最可笑的是,族人们都信了!”
“桀祖和予祖是亲姐妹,此话从予祖嘴里出来,桀祖一开始不敢相信,至此,与她结了仇,此生不休。仇怨延续数十年,枭祖……枭祖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和予祖结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