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组团攻略的灭世boss—— by七流
七流  发于:2023年12月26日

关灯
护眼

“……妈妈。”赢舟下意识地开口。
红皇后转过了头。
从背影看,它和人类没什么区别,黑色的秀发梳成发髻,点缀着珍珠和宝石做成的冠冕;但正脸,却是一张毛茸茸的兔脸。鼻头前倾,双眼血红,透露着一股子邪性。
赢舟却在这张脸上感觉到了许文玲的气息。
兔子女王朝着他走来。高跟鞋的响声踩在红毯上,一开始是“哒哒”的小雨,后来是急促的鼓点声。
它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赢舟的面前。
“小舟。”兔子流露出的开心和喜悦显而易见,“小舟来了。妈妈好想你。”
它给了赢舟一个拥抱,用那双在家洗碗、做饭、搓衣服的手,抚摸过了赢舟的长发。
兔子的语气充满怜惜:“小舟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城堡的大门悄然关上。
赢舟感受着皮肤接触的温度,兔子女王的手冰凉,像死人。
而他居然还在贪恋着这一点温度。
“异能的……副作用。”赢舟把自己的手从它手里挣脱出来,揣进了口袋中,然后握住了口袋里的刀。
兔子女王似乎并没有察觉,它亲昵地挽住了赢舟的胳膊:“妈妈给小舟做了饭,都是你爱吃的东西。最近农场在举办丰收庆典。晚上还会有舞会。来,先看看妈妈给你准备的房间……”
红皇后哼着歌,挽着赢舟朝一旁的回廊走去。
金碧辉煌的礼堂上方,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赢舟抬头,看见一只背着邮差包的鸽子,手里正拿着摄像机。
“那是农场的信鸽记者。”玩偶兔解释道,“女王找回了失散在外的孩子,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新闻。要送到每个庄园主的手里。”
赢舟的眉头微微蹙起。
但信鸽已经扇着翅膀,往二楼的窗台飞了出去。
红皇后拽了拽他的胳膊:“你的房间,就在妈妈房间的旁边。你小时候不是很羡慕别的小孩有书房吗,现在你的书房可大了。还有以前妈妈买不起的玩具……”
它的语气很温柔,说到后面,却有些哽咽:“这里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了。”
赢舟游离的目光在瞬间有了焦距。
却是没有任何表态。
兔子女王带着他来到了城堡二楼的卧室。一路上,都有穿着女仆服装的小老鼠,朝着两人点头哈腰。
就像是许文玲说的那样,这个房间很大。进门是会客厅,左边是书房,右边才是起居室。
推开会客厅明亮的窗台,外面是弧形的大阳台,从高处往下看,能看见城堡内的温室花园,还有流动的喷泉。
赢舟突然想起,许文玲很喜欢看中央六套电影频道,尤其是每周六下午会播放的电影,像什么《茜茜公主》、《乱世佳人》、《绝代艳后》,都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这里完全就是按照影视剧里布景建造的。
她应该是知道自己漂亮的。
她也曾以为美丽无所不能。
兔子女王的手搭在了赢舟肩上:“妈妈最后悔的,就是没有给你一个幸福的童年;舟舟值得被很多人喜欢,如果不是被妈妈拖累……喜欢现在这个卧室吗?”
赢舟还小的时候,也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比如自己其实是抱错的孩子,会有真正的、想象中的父亲母亲,带着他脱离苦海。
但在他想象中的家里,也不需要这么奢华的房子,他只需要称职的父亲母亲……不用每次都在胆战心惊中睡觉。不用无时无刻都感觉到痛苦和歉疚。
是的,尽管赢舟不愿意承认,他对许文玲是有歉疚的。
哪怕他无数次都认为这人活该,自己糟蹋自己。
他没有回头看这只兔子,而是轻声回答:“喜欢。”
兔子女王笑了起来:“那你先收拾一下,妈妈给你准备了晚上要穿的衣服。是妈妈亲自挑选的,等会有佣人来送饭。”
“能看见你,妈妈很开心。这个世界,妈妈只在乎你。妈妈爱你。”
它哼着歌,悠然离去。
赢舟垂下眼眸,视线落在了花园那些花朵上。
花朵开的很鲜艳,但半掩着的泥土能看见一颗颗露出白骨的头颅。
赢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自嘲地笑了笑:“明知道都是骗人的。”
红皇后的的演技拙劣又敷衍,只能骗骗爱着她们的人。
赢舟低声道:“……我也爱你啊,妈妈。”
他只会爱那个死了的许文玲。
也只有许文玲死后,赢舟才敢承认,自己是爱着她的。
要不然每次,他都会被自己的不长记性恶心到。
许文玲知道赢舟爱她,甚至心疼她。这是她在和赢舟的博弈中,无往不胜的武器。
她不是很好的母亲,也没有太差。
赢舟不怀念她,只是他还太年轻,学不会放下。
兔子女王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信鸽就站在鸟架上,等着她的差遣。
红皇后关上门,冷声道:“带着照片去告诉荀玉,赢舟在我的手上。让他赶紧离开我的庄园,不,——让他自裁谢罪。”

赢舟在房间里洗了个澡,换下了被树洞黏液打湿的衣服。
四毛十分自觉地端起了脏衣篓,到一旁的洗手台开始搓衣服。
只见它从肚子里掏出分装好的洗衣凝珠,丢进蓄水池里,再稍微一搓,白花花的泡泡就冒了出来。
四毛目前身高18厘米,洗手池对它来说就像是一个浴缸。它洗赢舟的衣服,像是在河边洗床单。
等赢舟洗完澡出来,他的衣服已经晾在了欧式城堡风的阳台上,随风飘荡。许文玲看到可能会大发雷霆。
赢舟用毛巾擦着头发,坐在阳台边晒太阳。四毛贴在他的肚子上,时不时拿头蹭两下。
几分钟后,敲门声响了起来。
四毛警觉地抬起头,来到门边,跳起来,推开大门。
一排身高约30cm的仓鼠女仆端来了下午茶。
第一只仓鼠端来了咸奶油千层蛋糕。
第二只端来了红茶和鲜奶。
后面依次是甜点和水果,还有一小碟子饺子。
赢舟突然想起红皇后说过给他做了饭,指的应该就是这碟饺子。饺子一次性可以包很多个,吃不完的放冰箱里。肉不用太多,一斤里脊搅打成馅儿,配上韭菜或者白菜。煮还是煎都很方便。
再用酱油香油调个酱汁。是赢舟记忆里难得的美味,一般要过年才能吃上几顿。
但许文玲的手一到冬天,年年都会长冻疮,捏不出这么好看的形状。
仓鼠们呈上食物,就准备退下。赢舟捞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只。
这只仓鼠品种应该是银狐,背部看起来像是瓜子壳。
赢舟没忍住揉了一把,小仓鼠的皮毛油亮,脂肪层也厚,手感很好。
他把仓鼠身上的男仆装扒了下来。
仓鼠身上只剩一条白色打底裤,羞愤难当地跑出房间:“人坏!人坏!”
赢舟把衣服套在了四毛身上,居然很合身。
他的控制欲得到了微妙的满足。
四毛并不能理解赢舟的行为,但它可以感觉到,赢舟在开心。
红皇后送来的食物,赢舟是不打算吃的,鬼知道这些东西的原材料到底是什么。
他拿出一块香葱味压缩饼干,拧开矿泉水瓶盖,对付了一顿。
红皇后说,晚会在晚上八点。
赢舟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
荀玉在哪?
东岚大学,数学院教学楼。
教学楼已经被封了两天;也不准学生靠近。说是墙壁外立面破损。
这几天,数学系的学生都是借的别人的教室,或者干脆上网课。
有些好事者站在警戒线边缘,远远看了一眼。墙上的确有一个大洞,在中间层的位置。建筑专业的学生们甚至开始无奖竞猜,猜测教学楼出现大洞的原因。目前票数最高的是外星人袭击。
“林谈,”室友的声音响起,“你当天晚上不是在教学楼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谈缩在床上,面朝墙壁,一言不发。
赢舟消失在了他的面前。他愣了许久,直到墙壁的砖块往下坠落,砸到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他才回过神来,魂不守舍地拨打了赢舟说的电话号码。
来的人是元问心。
林谈有印象,隔壁核物理专业的富二代。东岚大学里有栋楼,是元问心的爷爷捐的,修建在三十年前。
元问心的表情很难看,很阴沉。
他听着林谈的描述,面无表情地盯着走廊上这个大洞,手里捏死了一只挣扎着的黑色蝴蝶。
林谈很少用吓人来形容一个人,但对方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元问心一定杀过人。
这次围剿农场主,是对赢舟保密的。
因为农场主是赢舟的妈妈。
不管这个女人是死是活;这都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是血缘的纽带。是与生俱来的、没办法选择的羁绊。
行动负责人是荀玉,这也是他没办法推卸的责任。动物农场在西南区,荀玉是西南区的执行官。
如果不是元问心调走了。现在去杀许文玲的人就是他。
但现在,赢舟也被请去了动物农场。
他会站在天平的哪边?
元问心不知道。
元问心把林谈请出了教学楼。
后来,一个叫陆仁的,把林谈带到了办公室,签下了保密协议。那之后,教学楼就被封锁了。赢舟也没回来。
林谈硬着头皮,去加了赢舟的好友。至今,对方都没有通过。
没人告诉它,那个树洞到底是什么,那个叫陆仁的负责人也说,有些事,他们最好不要知道。
无知是一种幸福。
林谈好像明白了一点,为什么赢舟会那么讨厌……又那么孤独。
林谈已经两天都没怎么下过床,对外的说法是身体不太舒服。
他只有在室友们都出去上课的时候,才会掀开被子,起床觅食。
今天也一样。
林谈鼓起勇气掀开了被子。
现在是隆冬,他穿着长衣长裤,一切都挺正常。但只有林谈自己清楚,他的皮肤下,长出了一层白色的绒毛。
就像是什么动物的皮毛。
而且这些绒毛越来越长,范围也越来越大,已经快从脖子蔓延到他的脸上。
林谈感觉到了恐惧,这是对未知的恐惧。也是对自己异化的恐惧。
他犹豫再三,打了个电话给陆仁;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喔,没事。可能是近距离接触诡异生物,身体产生了一些畸变。这样,等会我找人来接你,检查一下。看看是普通的感染,还是异能者早期畸变。”
陆仁在电话里说了很多,林谈记下了一部分,但大多数没有。
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在书本上接触黎曼假设的时候,知识从他光滑的大脑表面滑走了。
神使鬼差的,在陆仁要挂电话的时候,林谈问道:“赢舟也这样畸变过吗?”
陆仁停顿了几秒:“异能者都会畸变。但你放心,大多是可控的。”
“那我可以像他一样吗?”
陆仁轻声细语地回答:“嗯?每个人的异能都是不同的。如果您是指加入异能局的话,当然。我们局待遇很好。就算最后检测出来,异能不适合战斗,也有后勤部和信息部可以选择。赢舟是我们局里目前战力排行很靠前的职工。
“他的天赋很强大,研究所给出的评级是S。或许你没办法像他一样强大,但你可以像他一样……勇敢。”
荀玉坐在凳子上,咬住一截木棍。
这里是马戏团的团长办公室。原本应该是很热闹的。但现在,只有荀玉和天衍两人。
天衍拿着一把匕首,估算了一下荀玉身上的伤口长度,小心翼翼地把消毒后的刀刃切进了发脓的伤口中,剐下坏死的腐肉。
深色的血液流了出来,半干涸状态。
因为荀玉受伤有些严重,实在没血能流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进化序列上的异能者,早就死了。
荀玉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笑了起来:“不错啊,不愧是学医的。这技术不比老师傅差。”
天衍看起来要哭了,眼泪汪汪的:“荀队……”
荀玉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咱们不是都捣毁好几个窝点了吗,今晚就去把红皇后干掉,小事。可惜了,这些动物化的人没办法变回原样,只能就地掩埋了。”
和有兔子玩偶引路的赢舟不一样,荀玉他们满编队10个人,是一路打过来的。
荀玉自认为准备还算充分,但一路过来,也减编了好几个人。
荀玉让还有战斗力的何文留在了上一个庄园,照顾重伤的几个同事。
只有他和天衍,来到了女王的城堡附近。
他们在的这个据点,原本是猴子的马戏团,还有一条商业街。离王宫很近。
马戏团负责人猴子侯爵的尸体,如今就被悬挂在树洞的入口处。
马戏团表演的是人类畸形秀。
有人蛇,人鱼,人猪,人狗,人熊……不提也罢,晦气。
“这些祸害的社会化程度越来越高了;甚至有外地的祸害赶来看马戏表演。一群畜生,还想假装成人。”
说着说着,荀玉的杀心又起来了。
天衍在荀玉的伤口处打了一针抗生素。
荀玉的恢复能力格外强。只要能量充足,身体的细胞就像癌细胞一样,无限增生。
伤口看起来吓人,但给荀玉一点时间,完全能恢复如初。
天衍犹豫片刻,开口:“要不然再休息两天吧。等你伤好了再行动。”
在和猴子打架的时候,荀玉的进化源受到了重击。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是会被研究所强制休假的。
“没必要。”荀玉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天衍知道荀玉为什么会拒绝。
他们的药差不多用尽了,重伤的同事还在上个树洞等死。早一点杀死红皇后,就能早点出去,让其他人得到更好的治疗。
天衍没有再劝他,而是低头,检查起自己的枪。
这是他的武器,还有21枚子弹。
他的异能战斗性不强,所以比荀玉更需要这些武器。
为了不拖队伍后腿,天衍每天都会在靶场练习动态射击。在异能的辅佐下,命中率很高。
天衍正在擦枪管,擦着擦着,突然抬起了头。
他眉心的那条竖线睁开,第三只眼滴溜溜地转圈,透露出一股子邪性。
“有东西来了。”
是一只信鸽。
信鸽并不清楚荀玉的具体位置,它把这封信放在了猴子的尸体下。
信封是白色的,上面用红色的火漆盖出了一个兔子印章。
是红皇后的信。
天衍掀开马戏团的帘子,走出去,路过一片荒芜的废墟,捡起了这封信,然后带回了园长办公室。
“荀玉收?”天衍道,“给你的,荀队。要看吗?”
荀玉给自己缠着绷带,头也不抬地回答:“念。”
天衍用天眼检查了一下,确认红皇后没有在信里搞些不入流的小动作后,拆开了信。
“‘荀玉亲启。您好,我是这个农场里最大的庄园主,您可以叫我生前的名字,许文玲。’”
荀玉冷笑:“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死兔子。”
“‘您是我那个孤僻不合群的儿子、为数不多的朋友。我并不想和您刀剑相向。’”
“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我由衷地希望,能和你化干戈为玉帛。今夜,我邀请赢舟来到了我的城堡,参加晚会。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也会是农场未来的主人。”
荀玉骤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天衍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是个好孩子,你肯定不想让他会受到伤害,我也不想……”
他的声音彻底停住,气到手指打颤。
荀玉从他手里接过了信纸。
信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爱他胜过生命,我想你也一样。我想邀请您独自一人来参加我们的晚会,在今晚八点。或者,让你的同伴带着你的尸体来觐见我。我可以让你们,还有赢舟,离开这个地方。”

信纸的后面,还夹着两张照片。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红皇后亲昵地挽着赢舟的胳膊,摄影时间就在两个小时前。
天衍把信夺了回来,撕成碎纸,怒道:“这祸害,本事不大,想得倒挺美。谁他妈活得好好的在诡域里自杀啊!这不是送人头吗!”
死在诡域里的进化者,极有可能成为诡域主人的伥鬼。
他转头,看向荀玉。
荀玉还保持着手拿信件的姿势,尽管他手里是空的,看起来像是在沉思。
天衍僵硬又干巴巴地重复道:“……你不会真的想自杀,对吧?”
荀玉许久后,才慢慢摇头:“红皇后不可信。”
天衍急眼了:“感情你还认真考虑过了?就算可信你tm也不能这么做啊!一命换一命只会让活着的人更痛苦,你这样让赢舟怎么想?要他背着你的诅咒活下去吗?!”
他的话让荀玉不可避免地开始走神。
荀玉其实并不喜欢回忆过去,因为他会想起很多无能为力的瞬间。
譬如。赢舟死在他面前的那一次。
荀玉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是保护赢舟,但他的伤势严重到连身体都站不直,更别提握刀。
尖锐的树枝贯穿他的掌心和脊柱,把他死死钉在地上。
血已经流干了,红色的地面和红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听说,人在快死的时候,意识会逐渐模糊,但最后失去的感官是听觉。
荀玉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但他能听见赢舟的声音。
他在和靳白羽讨价还价。
“放他们走吧,我跟你走。”
……不要。
“嗯,你说的没错。但你想要的是完整的太岁吧,进化源还在我身上。”
荀玉挣扎着,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他倒在一堆尸体里,缓缓地,朝着赢舟的位置爬去。
“这不是威胁,更不是恐吓,是交易。从某种角度来说,你赢了。是我需要你。”
“你在生气什么?他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不要,不要。
他和赢舟的距离不过十米,但荀玉却从来没走过这么难的天堑。
一把银色的枪丢在赢舟的脚边。
荀玉伸出手,想抢走那把枪,但赢舟却先他一步,把枪握在了手里。
赢舟在蹲下的那瞬间和他四目相对。
荀玉听见他轻声对自己说:“对不起。”
但那或许是荀玉的幻觉。赢舟可能什么也没说,毕竟靳白羽就在不远处。
下一秒,枪声在荀玉的耳边响起。
荀玉此后十年都听不得一声枪响,那是他最恐惧的声音。
被子弹击碎的头颅像是一个拍碎的西瓜,一半的内容物会从包不住的壳子里流出来。
那之后,荀玉的记忆一直是混乱的。按照研究所的说法,他刚好在那时候死亡,堕落成诡异生物;但身体忠诚地执行着人类时下达的最后指令。
但荀玉很清楚,他不是因为重伤死的。
他是主动放弃了生命。在赢舟死后。
荀玉变成一只黑狗,咬住了靳白羽。阿努比斯的牙齿都断在了靳白羽的身体里,唯一的目的是阻止他带走赢舟的尸体。
荀玉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却一直记得靳白羽的声音。
——“真是一条不中用的狗。你应该庆幸,我答应过赢舟,不会杀你。”
荀玉没能再变回人类,也没有回异能局。它嗅着空气里残留的气息,满世界地寻找赢舟的身影。
它去了很多地方,很多个诡域。只要闻到靳白羽的气味,就会在瞬间进入狂怒状态。
它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很多年。直到有天意外地闯入了一座花园,赢舟睡在躺椅上,没有呼吸,一本小说翻开,盖在他的脸上。
阿努比斯在花园边站了很久,终于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名字,似乎是叫荀玉。
赢舟揭开书,侧过头,看向了它,笑着说:“怎么成流浪狗了?过来吧。”
荀玉低头,狠狠咬了自己的手背一口。
温热的血从伤口处迸发出,疼的,提醒他现在才是真实的。
天衍吓了一跳:“荀队!你、你干嘛?!”
荀玉松开口,血丝从齿痕里冒出来,顺着他的手背往下滴落。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说的对。一命换一命,活着的人,也会很痛苦。”荀玉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他在停顿片刻后,继续道,“但起码还能活着。”
看他那表情,天衍就知道,荀玉完全没有放弃极限一换一的想法。但那大概是走投无路时的应急预案。
荀玉微微蹙眉:“这个舞会我会去参加。嗯,如果我没有回来,你撤回到上个庄园去找何文。我会尽可能地杀死红皇后。后面听他指挥。”
“赢舟呢?”天衍问出了最担心的一件事,“他会不会站在农场主那边?为虎作伥。”
荀玉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地回答:“不会,我给不出理由,但我相信他。”
赢舟在兔子玩偶的引导下,在城堡里逛了一圈,脑海里有了一张清晰的地形图。
整座城堡的动物仆人和骑士们都在为晚宴忙碌。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的动物竟然都认识赢舟。还会在见面的时候行礼,叫他殿下。
这大概又是红皇后的什么古怪癖好。
城堡里,负责打扫卫生、做饭、伺候人的动物是仓鼠;负责安保的动物是猫头鹰和猎犬。
猎犬的品种多为德牧,杜宾。两腿站立,身穿盔甲,身长接近2米,一张狗脸很是英俊。
忽略它们其实都是人变得这件事,城堡看起来就像是童话里的动物王国。
这座城堡看起来华丽,但实际上是由一个废弃的度假村改造而来,场地不大。
当初为了修这个度假村,县里招商引资花了几个亿,劳民伤财创造了GDP,却并没有带来多少收益。随着上届中县干部调走或内推,这个村落也跟着荒废了下来。倒是便宜了红皇后。
逛完了整个庄园,也才下午四点;而晚会是在八点。
树洞的入口关闭了。据说是为了晚上的安保。
赢舟暂时去不了外地,不过他从兔子玩偶口中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今天的晚宴,红皇后不仅邀请了自己手底下的庄园主,还邀请了荀玉。
所以,再熟悉地形后,赢舟就自觉回到了卧室里。
感谢四毛,它在离开学校的时候,竟然没有忘记顺手带上赢舟的书包。
书包里有教材和教授发下来的期末冲刺习题册,还有纸和笔。
赢舟翻出数学题册,开始用写作业来消磨时间。
现在是冬天,天黑的早。五点左右,房间里的灯依次亮起。
红皇后在扩张庄园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往自己的家里添置工艺品。整个城堡流光溢彩,比白天看起来还要华丽。
六点,红皇后在仓鼠仆人的簇拥下,敲响了赢舟的房门。
“小舟,”兔子女王的声音和语调,跟赢舟记忆里的许文玲没有任何差别,“妈妈给你准备了今天晚上要穿的礼服,来试试吧。”
赢舟的目光落在了仓鼠高高举起的一个个木盘子上。
服装是巴洛克风格的贵族服饰。衣服一层又一层,像千层蛋糕。用蕾丝、珍珠、金线做点缀。配件是不知道从哪儿搜刮来的权戒和玫瑰胸针。
这套衣服一看就很麻烦,穿上后说不定还会行动不便。
赢舟放下笔,淡淡地开口:“没必要。”
“怎么会没必要呢?”红皇后上前一步,毛茸茸的兔手搭在了赢舟的手背上,“以前,你才需要好好读书,获得一个好的名次,进好的学校,然后才能找到一份好的工作。但现在不用了。妈妈是王后,这里不会有人瞧不起我们,我们是王国里地位最高的王族。不同的场合要穿不同的衣服,这是大人们的规则。等妈妈老了后,这里都是你的,你现在最该学习的是接人待物……不要像小时候那样孤僻。”
红皇后絮絮叨叨地说着,她举起了白色蕾丝衬衫,在赢舟跟前比划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这套衣服,我第一次看见,就觉得很合适,一直想看你穿上。但那时候你不在我身边。”
她伸出手,温柔地摩擦着赢舟的脸:“你是我的宝贝;妈妈想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你。妈妈爱你。”
赢舟看向了她猩红的眼眸。
兔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说话声足够温柔。
“没有人看不起我们,妈妈。”赢舟叹了口气,“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
兔子女王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两秒:“……那些人,他们……一直都在欺负我们,你难道看不到吗?妈妈这些年为了受了多少苦。为了你上学,吃饭,为了让你有个家,你,我……”
它似乎真的很难过,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滑落。
“你两岁的时候,你外婆想把你卖给人贩子,是我跑了六个小时山路,把你从买家手里追回来,我给她们磕头,让他们把你还给我。”
“和你继父结婚前,还有一个男人想娶我。他爸爸是副市长。唯一的条件是把你送回老家,他说会定期打钱,只是不想看见你。我没有同意,因为我舍不得你。”
她的父母瞧不起她,更不会管她;丈夫只会家暴和赌博。她的精神支柱就是赢舟。
许文玲一直对此坚信着。因为赢舟的存在,她遭受的苦难也就有了意义和借口。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兔子死死握住了赢舟的手腕,“我知道你也嫌弃我,可我是你妈妈啊,我就不会难过吗?”
平心而论,永远有比赢舟更可怜的人。
他们的生活穷困潦倒,也说不上有多幸福,但不至于绝望。
赢舟已经不想再深究了,他接过衣服,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好了,我知道了,我会穿的。别哭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