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出鬼没—— by阿焱
阿焱  发于:2023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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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在南城买下了这个小区的一整栋楼,专门用于办公和解决南城外勤员工的住宿问题,判官科和无常部的同事们皆于此齐聚一堂。
本来南城判官科不算上后补职位,东南西北四区分别应由四个司使负责的,但介于这两年人手短缺,负责南区的判官司使前阵子被人事调动到其他地方支援去了,而霍文手下又刚好领着一个后补的桑槐京做助手,于是领导索性就把南区交给霍文暂先代管了,并且言语中不无透露着等桑槐京转正后,将南区交职给他的意思。
判官司使被安排在最顶层,和无常部几个小领导对门。霍文在密码锁上输入了一串数字便推门进屋,径直去了厨房,打开冰箱拿了盒速食便当丢到微波炉加热,随着“叮”一声,他取出便当又捞了罐冰饮,踱步上楼回房间。
顶层的房屋面积不仅宽敞,而且带复式阁楼,上下各两间同等大小的卧房。判官科人丁稀少,几个司使又是非同期且拼调来南城的,关系都不太亲近,平日在宿舍公共区碰见点个头转身就各自回房,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所以屋子里常年保持清冷。
而无常部门就完全颠倒了,毕竟他们人多势众,有事没事还要搞搞聚会,偶尔也一块拉判官科入个伙。
霍文吃饱喝足正想洗个澡好滚床上休息,衣服才脱到一半,恼人的铃声就急促地来了,拿起手机一看,是黑叔打来的。
霍文按下接听键还来不及说一个“喂?”,电话那头已经噼里啪啦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怒吼下来,就连平日一向自诩反应快的他除了适当把手机远离耳朵外,一句辩解的词都没能插进去。
骂到最后估计是口干舌燥累了,黑叔语气缓和道:“今晚子时之前,你俩要是不把陈瑾的魂魄带回来,哼,十殿阎罗随便挑,恶鬼刑狱工想当哪家的都满足你们!就这样!”
“啪——”
“嘟嘟嘟嘟……”
黑叔电话刚挂断,桑槐京的电话就接踵而来。
“喂喂喂???老大!!!不好了出大事啦!!!”桑槐京惊慌失措的声音,大致都能猜到他在电话那端火烧眉毛兵临城下的模样。
“行了,我已经知道了,陈瑾的魂魄被人做了障眼法,我们带回去的那个是假的。”霍文平静地说。
“卧槽老大!刚才打你电话一直占线,是黑叔吗?这么说来他是先打给我的?”桑槐京不明就里。
“先不说这个,你马上去四楼等我,我们先去趟‘冥志阁’,查因果册。”霍文指示道。
“好,明白。”桑槐京挂了电话。
霍文疲惫地掐了掐眉心,套上衣服,推门而出。
人除却寿终正寝一定是阳寿阴寿皆耗尽而过世外,其他各种死法之下阳寿定然已尽但阴寿未必尽,所以鬼差会将勾来的魂魄先领到黄泉中转站,由登记官登记后分流,阴寿尽的会安排去取家人烧下来的纸钱然后渡河入阎王殿,再根据生前审酌继续投胎或惩戒用刑;阴寿未尽的就得入万万顷的幽冥城内,拿着纸钱安家落户,等待寿尽再走流程。
黑叔依旧对他照拂有加,连打电话撒气这事,都是先拿桑槐京开的刀,黑叔在南城冥界吃得开混得溜,不大不小算个殿前掌事官。
这回的事莫不是因为登记官想巴结交好黑叔,截在了他手,万一被有心人把篓子捅上去,最好的结果可能是处治贬职重头再来,最差的就是革职查办毁于一旦。
他们带回冥界的陈瑾是个浸过尸油施过法的纸扎,其实这算是个低级障眼法,但这种法术偏偏就是专门用来对付勾魂鬼差的,只要年历不高的鬼差在见到假魂魄的那刻,就如同被迷惑住一般,再心生疑问也会不假思索认定带走。
好比过去献祭牛鬼蛇神保一方平安,会有祭司用假木偶真断发再施以法术鱼目混珠,那也算是此等同类法术的一种。
现在想来,当时徐爱梅说陈瑾的魂魄待在阳台时,就该起疑了,魂魄哪能暴露在阳台那种地方呢?
不过陈瑾的这个施法之人要么是造诣不高要么就是刻意为之,因为障法之术连黄泉中转站都没撑到,登记官那道就被截胡了,就如同旨在一时蒙蔽。
还有一点,霍文也是突然想到的,徐爱梅的死法非常普通,并非谋害,那又是为什么她的名字会被收录进判官科的生死簿呢?
霍文坐电梯到四楼的时候桑槐京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他原地踌躇见到霍文立刻上前。
“老大!”桑槐京叫道。
“走,进‘冥志阁’。”霍文刻不容缓在四楼其中一间门的密码锁上输入数字,门应声而启。
南城冥界将四楼连通了阴间“冥志阁”,好方便员工出入查调资料。
两人进门内后,眼前空间纵横邃深不见边疆,高无天顶流云灿星,脚底腾云驾雾仿佛踏入了什么名山圣境,背后还有陆离斑驳璀璨缤纷之色光彩照面,那千年枯木朽雕而成的一排排书架,似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之势浩浩荡荡气吞当场望不尽源头,使人不禁一阵旷达不羁山高海阔。
只是,场景再雕梁画栋美不胜收,仍不免有源源不断的阴森悚然之息扑面而来,教人心惊胆颤遍体生寒。
这届‘冥志阁’的阁主怎么回事?图书馆还可以搞得那么浮夸的吗?霍文实在憋不住往心中连连吐槽。
桑槐京果然也吃不消这种审美,朝霍文无声地动口型:老大,今年的阁主是不是……然后用一种饱含深意的表情指了指脑袋。
“冥志阁”收录了从盘古开天辟地伊始的大事件,到天地神鬼人并存的逸闻轶事,以及阴间设立至今,上至酆都大帝下至刑狱恶鬼的所有记录资料,正可谓一应俱全。但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冥志阁”阁主任期仅有两年,两年就必须得换人,而今年刚好换了人,霍文和桑槐京今年也还是第一次来。
“哪片哪区哪部门?查什么?”冷漠公式的女声把两人从“叹为观止”的状态拉了回来。
大门口案台后坐着一位长发白衬衫黑西裤标准职业装束的美女,不过此刻她正翘着二郎腿磨指甲,见二人进来只稍微抬了抬眼,眼珠子却泛起骇人碧光。
“嘿嘿,这位漂亮姐姐,我们是南城东区判官科的,来查阅本城的因果册。”桑槐京迅速变脸马屁精附体,点头哈腰答道。
通常情况下,无常部和判官科鲜少会来看因果册,一本生死簿是顶够了,再加上如今年代,大家娱乐生活日渐丰富,毕竟上班已经很艰苦了,更不会有谁吃饱了撑着下班还跑来这里充电苦读,所以“冥志阁”近年来越发门堪罗雀,从当年一连好几十个工作人员到现在,入口处只留了一位镇守官和两只火麒麟石墩堵着充数。
“哟,今天南城判官科挺热闹啊,算上你们都来仨儿了,还全是来查因果册的,要再来一位铁能凑桌麻将!”美女镇守官估计平日鲜少有人陪聊,说起话来笑中带侃。
“我们之前还来过判官科的同事?是哪位?还在里面吗?”霍文上前好奇询问。
桑槐京看了眼霍文,稀奇他难得斯文。
“他前脚走你们后脚来,至于是谁你们该知道规矩,我没权限和义务告知,得找阁主授权,不过这两天阁主出差。”美女镇守官说了等于没说。
霍文只得作罢,不过他很是在意先他们之前来的那位判官司使,怎么也是来查因果册的?
美女镇守官放下手中小锉刀,嫣然一笑,摊开手掌道:“你们还要进去吗?如果要进去麻烦出示证明,然后在纸上签个名,谢谢配合。”
“好的,麻烦你了漂亮姐姐。”桑槐京从怀里掏出翡翠毫锥,放到镇守官掌心,她握住毛笔鼻前轻嗅,确认好身份后还给了他,桑槐京俯身直接拿着自己的笔在纸上签上大名。
“你的。”镇守官对霍文做了个拿来的手势。
与桑槐京后补不同,霍文是正式员工,法力更高一筹,凭空一撷,便取来一支乌木黑毫的笔,笔握略宽圆,笔身乌黑无纹,只在管尾搭了颗玄珠,沉稳庄雅。
镇守官握住霍文的笔,微微一诧,特意抬头瞧了霍文一眼,稀罕道:“纯色的,少见。”然后她放在鼻前嗅完,示意霍文在纸上签字。
两人皆登记好后,镇守官打了个响指,面前半人高堵着的火麒麟石墩“轰隆”移位放行。
“2560171排第五层第一本。”镇守官提醒。
“好嘞,多谢漂亮姐姐。”桑槐京嬉笑道谢。
两人来“冥志阁”的次数两只手都数的过来,按着指示兜兜转转也不知道深入了哪块位置,才终于找对地方。
“第五层第一本……”霍文小声呢喃,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到一半刚想数,就即刻放下了,因为根本不用数,一本厚得直接占了一整层书架,但宽大殷实的书脊中间却硬是用瘦金体写着“南城”二字的书,重磅呈现眼前。
于是乎霍文的手抑制不住地一抖,大惊失色道:“因果册都那么厚的吗?”
“难怪出外勤的人手一本生死簿,这要是每人再来打因果册,哇,光抬就够半条命了,别说翻了,还勾什么魂啊,勾自己算了。”桑槐京情不自禁有感而发。
无常也好判官也罢,都是做勾魂的差事,实打实的基层一线员工,他们哪管得上什么因果报应轮回定数啊,那是阎王爷该管的事儿,他们只管按照生死簿的每日更新,负责二十四个时辰之内把分配到自己名下的魂魄带回冥界就行了。所以别说桑槐京了,哪怕霍文这种正儿八经编内人员都没那闲情逸致来见一发因果册的真容,要不是两人勾魂职业生涯中出现了陈瑾这档子破事儿,估计干到他们自己投胎那天都不会踏足这部册子前半步。
桑槐京和霍文面面相觑,又长又厚的因果册要怎么拿下来成了件棘手问题。
霍文想试试用操纵生死簿的方法,不过可能会过分消耗体力法力,而且后续翻找陈瑾的内容也是个大工程,他们时间紧迫,实在容不得一点浪费。
此时,身着与镇守官相同制服,戴着防尘手套推着运书滚轮车的工作人员恰好路过两人边上,见二人手足无措,就上前善意解说道:“因果册同生死簿一样,是本活书,但它会随着人、事、时间的推移,内容越积越多越积越厚,所以我们也会定期更换摆放位置。”
“啊、原来如此,多谢告知。”桑槐京向工作人员不太好意思的答谢。
“没关系,一般外勤的同事第一次来查这个都不太清楚。噢,还有,这个因为太厚翻阅不便,我们设计了一套使用方法,你们走到书尾那头,有贴说明。”这位工作人员眉间有一颗好看的朱砂痣,他朝两人略略点头别过,便推车离开了。
“说到底还是生死簿实用,我们每年向上头还旧换新,也不至于越攒越厚,方便携带。”霍文说着往书尾那侧走了过去。
“哎?老大,忘了问你,你怎么想起要来查因果册的?从我做无常使者那会开始,业内不是行着一句话嘛,‘改命改运因果不定,己因结己果无解也’。因果册的纪事是不全的,就连阎王都要配合天眼铜镜核查。”
“嗯我知道啊,我只是想来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霍文抬头,看向因果册使用说明,答道:“陈瑾到底什么时候死的。”
因果册只显现已死之人,所谓的纪事不全,是因为自己的因结自己的果,若是他人的因刻意干扰自己的果,册上有果无因,所以对无常判官们来讲因果册在工作中是真没啥用。
“啊?生死簿上不是有吗?”桑槐京二丈摸不着头脑。
“陈瑾的魂魄被动了手脚,而且尸体烂成那样,定有古怪,因果册唯一万全的一点,便是亡者的业果,有人能利用法术骗我们,一定也有办法延长死时。”霍文照着使用说明准备捏诀念咒。
桑槐京忽然茅塞顿开,两手一撞悟道:“我知道了!其实你是想查陈瑾的魂魄在哪里?”
霍文一记眼刀飞过去,朝桑槐京做了个噤声手势。
桑槐京抿住嘴,他算是明白了,想准确定位陈瑾的魂魄,用冥界的那些寻魂法子不是会欠人情就是会留记录,他们两既然钻了黑叔给的空子,就绝对不能再让别人知晓这件事,所以霍文才会想到利用因果册来查。
果然多干几年积累的经验够吃点老本。

第8章 Who are you?7.
桑槐京搭载霍文,不急不躁驶着那辆银灰色的破捷达来到了南城西区与北区的交界处,同时这片区域也正是他们另两位同事,虎司使和胡司使各自管辖地的交界处。
两人的车停泊在了路边,被周遭的住宅楼所包围。
坐在车里,霍文看了眼时间,搔了搔鼻头,刚过中午,还早得很。他又瞄了一眼对面住宅楼的大门进口,保安正在精神抖擞的站岗中,这大白天委实行动不便啊。
桑槐京伸头,望了眼当空的大太阳:“老大,我们来得是不是也太早了?”
一旁霍文支起呵欠,顺势传染给了桑槐京,搞得两人前前后后连着打了好几个。
霍文揉着眼角余泪,阳光晒得他暖洋洋的,他放下座椅靠背,边定手机闹钟边困倦道:“不急,轮流值班补觉,怎么也得待到个晚上九、十点再开工。”
桑槐京不满地盯向抢先一步揣手睡觉的霍文,幽怨应了声:“哦。”
陈瑾的魂魄无疑是被谁带走了,而明明是意外致死的徐爱梅,她的魂魄竟不归无常部负责,名字硬出现在了判官的生死簿上,显然算作非自然死亡。但霍文和桑槐京上门收她时,生死簿上的提示加之听闻她自己的描述,都不像是被谋害,那为什么最终徐爱梅还是归到了他们判官科的手上呢?
直到两人翻了因果册,才搞了清楚。
因果册虽纪事不全,可简明扼要,册子上记载了陈瑾一个半月前就被谋杀身亡了,但身死魂移,移到了他们此时盯梢地这片住宅楼中的某一户里,再结合他们收错的纸扎陈瑾,两人大致拼凑出了真相。
地府的因果册只显死人因果,至于活人的,那都摆在天界,只有人死后,关于此人的那部分因果才会转入冥界,两人自然也无法探究究竟是谁对陈瑾的魂魄捣了鬼。
结合生死簿,他们只知一开始,由谋杀陈瑾的凶手将她的尸体砌进墙里,尔后有谁来到了凶案现场,故意留下纸扎意图欺蒙冥官,还利用某种术数带走了陈瑾的魂魄并为其续命。尸体被凶手砌进墙内恰好配合上了为陈瑾续命的手法,只要尸体不被人界暴露,就不会触发到生死簿,至于留下的假魂魄纸扎,恐怕是以防万一用作拖延时间的。
霍文和桑槐京猜测,陈瑾还尚未完成续命,应该仍处于魂魄与载体的融合阶段,如果陈瑾已经完成了续命,那么即使她的尸体在人界暴露,生死簿也断不会被触发,她的名字根本上不了册子。正因续命步骤未完成,所以墙的意外坍塌导致她的尸体滚落,吓死了徐爱梅,才将她的名字触发到了生死簿上,而徐爱梅也因此变成了被间接害死的亡魂,一并上了判官科的生死簿。
为陈瑾续命的人不知何原因没有及时带走陈瑾的尸体,而是选择顺势为之,留下假纸扎作为防御机制。
这个人本想在生死簿被触发的时候,利用假纸扎好争取时间尽快完成续命,但绝没料到障眼法会被识破的那么快,故霍文、桑槐京二人也颇淡定,不赶着白天动手,以免在人界一个不当心引起异象和恐慌。
两人一车在路边挨过了放学高峰、买菜高峰、下班高峰以及傍晚的遛弯儿高峰后,终于,收音机上的电子时间指向了晚间的九点半。
霍文伸了个懒腰,他和桑槐京都休息足了,遂,开门下车。
附近住宅楼亮灯情况一般,毕竟明天依旧工作日,老年人和部分早起的上班族都已经休息了。
对面小区大门旁,有一名保安坐在保安室值班,而这个小区的行人入口未设门禁,很方便进出。两人分别从衣兜里各摸出一枚小巧的打火机,打火机的盖子是透明的,两人不约而同擦亮了火苗。不同于普通的红色明火,他们打出的是青绿色鬼火,这是冥界给员工专配外勤工作时,用来干扰人界监控、随时隐身的法器,每次干活前,他们都会提前点上。
合上透明盖子,绿火未熄,两人塞回兜里,朝小区大门走去。
小区面积还算可观,两人来到一条林荫小径,因果册里必然是不会精确给到陈瑾魂魄的具体方位,霍文临出门前特意背了一只多宝袋做成的腰包,多宝袋里空间无尽,这件法器也算是霍文凭本事得到的福利之一。他拉开腰包拉链,取出了一根竹管子。
“老大,这里头装的是……觅魂蜂?”桑槐京问道。
“对,小区住户密集,陈瑾的魂魄也肯定是用了什么野路子来续命,招魂幡不好使,觅魂蜂效率更高。”说话间,霍文一手拨开竹管的封口,一手唤出生死簿。
招魂幡和觅魂蜂虽是寻魂好手,但也bug昭彰,首次寻魂的距离不得超过方圆五里,而且存在偏差率浮动,只有第二趟再寻,那不论多远,便一寻一个准了。
生死簿悬空翻页,竹管的管口泛起光芒,飘出一小群闪着金光像极蜜蜂般的昆虫。
觅魂蜂们绕着生死簿上标有陈瑾名字的页面“嗡嗡”打着转,仿佛在辨别确认,随后成群结队振翅旋飞,前方带路。
霍文收回生死簿,与桑槐京迅速跟了上去。
觅魂蜂们着金光,常栖息于三途河附近,食曼珠沙华的花蜜,它们贪恋魂魄的香味,喜欢尾随渡河的魂魄,但又胆子小不敢靠太近,就这么一路飞舞,星星点点起起伏伏,也算是冥界独有的靓丽景观之一了。
无常或判官们因工作需要,不时会收集一些觅魂蜂存起来让它们休眠,然后定时放它们回去进食,再换一批继续存着用。
两人跟着觅魂蜂来到了小区最后一排,它们萦绕着其中一栋楼房越飞越高,直至十七楼时,在一户人家的窗前逗留盘旋。
霍文抬头,遥遥眺去,眯了眯眼,他忽地口中念咒单手捏诀,高举竹管,只见觅魂蜂群迅速飞回,子弹一般钻进了管子里。
收起竹管,两人步入觅魂蜂锁定的那栋楼。
进了楼,霍文不忙按电梯,他四周看了看,发现电梯后面有一间信箱室,便领着桑槐京走了过去。
信箱室的一角安了部探头,霍文倒不以为意,他沿着楼层号找到了十七楼所属的三个信箱门,接着回忆了下觅魂蜂方才停留的位置,将目光投向了标注着“1701”的箱门上。
霍文打了个响指,“咔”一声,“1701”的信箱门弹开了,霍文旁若无人地抽出了里面的信件翻查。
“周旭天?”桑槐京看到一封信用卡账单上赫然印着的名字。
“还有陈瑾。”霍文找到一叠装在大号信封中的厚重广告宣传册,封面上印着“周旭天、陈瑾夫妇收”几个大字。
“是夫妻?”桑槐京惊讶。
“看来,这里是陈瑾自己的家。”霍文道。
还不等两人把信件归位,电梯的机械女声响了起来——
“诶,旭天啊,又去上晚班啊?”正巧,楼里某位住户也刚好从外面回来。
“嗯,今天也是夜班。”从电梯里出来的周旭天,说话声有些轻。
“你家小陈身体好点了吗?都一个多月没瞧见这孩子了,我们家啊明天打算炖只老母鸡,明个儿我让我老婆盛些给你!”似乎是邻居,而且很热心。
“已经好多了,不用麻烦啦,这两天我自己也钝了鸡汤。”周旭天赶时间道:“谢谢张叔,我先走啦。”
“诶好,路上慢点!”邻居进了电梯。
霍文低头,对了眼信封上的名字,和桑槐京快步踱出信箱室,可惜,只捕捉到了一个远去的背影。
周旭天这个大活人的离开反倒让霍文和桑槐京更加放心大胆起来,两人踏入另一架电梯,按下了十七楼的按钮。
站在1701的门口,霍文朝桑槐京睇了一眼,接着,桑槐京上前扣了扣门。
“哆哆——”
不一会,从门内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
桑槐京清了清嗓,字正腔圆道:“1701的业主您好,这么晚的冒昧打扰您了,我是咱们物业工程部的小桑,是这样的,刚才楼下1601的业主跟咱们物业反应,他们家卫生间发生了漏水情况,我和我同事在现场排查了几个问题后,认为有可能与您家的卫生间管道有关系,不知现在能否方便我们进来查看一下?”
门内的女人稍作犹豫,为难道:“这个,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实在抱歉,我们也知道这个时间打扰您很不妥,但是楼下的漏水问题比较严重,1601的业主也是因为这个事儿特别急,催得我们、我们……哎……”桑槐京一副有苦难言的语气,“对此我们真的很抱歉,若非事出紧急我们也不愿打扰您,也希望您可以谅解我们,您放心,我们都是非常专业的员工,如果您方便,我们就进去看一眼,绝对不会耽误到您!”
或许是桑槐京表现出的真诚打动了门内的女人,解锁声依次响起,门把手耸动下,1701的门打开了。
“那好吧,进来吧,大晚上的你们也不容易。”露出面目的女人,似乎是个防备心不高的好脾气。
职业微笑的桑槐京和站在他身旁的霍文,在见到女人的那刻,共同愣了愣。
“嗳哟谢谢您,我们看一眼您的卫生间,马上就走!”桑槐京边说边准备脱鞋。
“不用脱鞋了,家里也好久没打扫了,算了。”女人不拘小节道。
“行,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桑槐京在女人的指引下,一起迈向卫生间。
霍文刻意慢了一拍进屋,随手关上了门,他左右环视着,眉头越发紧锁。
桑槐京弯腰伏地装模作样的在卫生间里摸爬检修,而女人则担心真就在自家查到什么问题,导致了楼下的漏水。
“我大体都检查了一遍,应该不是您家卫生间的问题。”桑槐京起身,下了结论。
“那就好。”女人放心道。
就在女人刚要转身出去时,桑槐京突然问起:“对了,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女人回头:“怎么了?”
“您为什么要把卫生间的镜子拆了?”桑槐京指着洗手池上方,瓷砖面残留的痕迹和四个角上暗留的螺丝孔。
“噢,镜子碎了,我先生怕伤到人,就拆下来处理掉了。”女人没有一丝犹疑道。
“什么时候碎的?你亲眼目睹的吗?”靠在门外走廊的霍文忽地插话。
女人走出卫生间,说:“大概一个多月前,我不记得了,反正有一天我回家,我先生就告诉我镜子坏了拆掉了。”
霍文和桑槐京随女人来到了客厅,女人对霍文的提问有些莫名其妙,便道:“卫生间的镜子和楼下漏水有什么关系吗?”
霍文无视了女人的话,望向屋内陈设,继续追问:“那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把电视柜上的电视搬走?还有,为什么要给所有门窗都贴上报纸?”
“我先生说电视坏了,就扔掉了啊,门窗贴上报纸,自然是因为白天太阳太刺眼了,你们家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女人理所当然道。
“我们家当然不是这样的,没有一家会是这样的。”霍文平静地说。
“什、什么?你们、你们究竟是谁?”女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与两人拉开距离,慌忙拿起边几上的固定电话,警告道:“你们立刻离开我家!否则我就要报警了!”
桑槐京移步阳台,撕开了贴在移门上的报纸。
霍文退开一步,让女人的身影足够映入移门的玻璃中——
“好好地看清楚自己,这是你吗?陈瑾。”
霍文的话仿佛一剂药剂,将女人彻底定在了原地,女人瞪大双眼目光投射,表情从最初的困惑到恍惚的记忆,继而难以置信,最后转变为恐惧战栗……
伴随着混乱的电流声,屋内的灯开始明灭闪烁,移门玻璃中,则照出了一具毫不对称,拼接缝合的身体,鲜血沿着脖子上不规则的线边渗下,而那张白到发青的脸,陌生又阴森。
“这不是我,不是我的脸……”女人抚上双颊,眼神空洞,她“咯噔咯噔”扭转脖子,呆滞地看向一旁的霍文,开口问道:“我是谁?”

蓝天、白云、阳光,天气好的不像话。
“小陈,谢谢你啊!”上了年纪的阿婆接过陈瑾手上的礼盒,笑出了花。
“没事儿,这都是公司送给客户的福利,应该的,您进去吧,我还得回趟公司!”陈瑾作为业务员,跑客户是必不可少的。
客户家附近没有地铁,只能乘坐公车,她只好绕路去最近的公交站台。
下午两点多,小路上冷清,陈瑾刚过拐角,便碰见一个人佝偻背捂住胸口,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她急忙上前询问:“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了?”
“我心脏、心脏不太好。”这个人抬起头,表情难受,是个中年男人。
“我来打120!”陈瑾欲掏手机。
“别,别打电话,别打电话……我、我把药落在家里了,我家就在对面,老毛病了,一吃药就好了。”中年男人非常抗拒,摇摇晃晃拖着身体硬要自己走回去。
陈瑾上前扶住中年男人,好心道:“这样吧,我送你回去吧,你家在对面,是这个方向吗?”
中年男人感激地说:“没错,就是这个方向,很近。太谢谢你了,你人真好。”
陈瑾笑了笑:“别客气,助人为乐嘛。”
一路扶着中年男人进了邻好小区,送他爬上六楼,待中年男人打开门,他显得过意不去,邀请道:“辛苦你了,进来喝杯水歇息歇息吧。”
陈瑾本想拒绝,但见中年男人捂着胸口又拉着她执意不已的可怜模样,想着人家也是为了感谢自己,就心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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