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人可太脏啦,师父,连你的手也脏了。”那人身侧,立着一名长发高束,着素色劲装,背着大包袱年纪尚轻的美男子,应是先前在岸上惊叫的那位。
“小谢,休得无礼。”那人对徒弟轻叱。
“师父,我也没说错呀!你看他这么脏,是不是该让我露一手啦!”年轻男子得意地放下大包袱,后退数步,身子一耸金光一闪,衣服空荡掉地,一条短角四足的蟒鳞蛟乍然化现。
蟒鳞蛟在空中仿佛特意炫技般,各式花样地盘桓了一阵,接着才低飞而下,绕着邪神张开满是獠牙的青盆口,啸声后,从喉咙喷薄出大量清水,照着邪神一顿浇盖,末了还不忘滋出一小条,给他的师父洗了个手。
任务完成,蟒鳞蛟又变回了人形,只是赤身裸体的,不得不当着师父和邪神的面,慌慌张张遮遮掩掩地开始套衣服……
邪神自感被淋了个透心凉,好在人洗干净了,也没那么局促不安。
而那人对自家徒弟的贸然举动十分无奈,便向邪神赔礼:“我徒弟年纪小行事莽撞,多有得罪。”又立刻打开包袱取出一套衣裳,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你衣服湿透了,我还有一套干净的,若不嫌弃,就换我的衣服穿吧。”
邪神接过衣服,动容道:“在下还没来得及谢两位搭救之恩,怎会嫌弃?”
“举手之劳,莫足挂齿。”那人话语温良谦逊,然后上下打量了番邪神,是比自己更高更结实的身形,那人莞尔:“我的衣服可能没那么合身,待你衣服晾干再换回来吧,现在只能先将就下了。”
邪神则边换边说:“不将就,挺好的。”
换上象牙白与浅空色相间的直裰,扣结腰带,在外又套上轻薄的广袖罩衫,邪神随意束了束湿发,水滴自鬓间滑落下颌,勾勒出绝伦骨相,颇有些“山涤余霭”之意,湿旎感让他本就冷峻的五官更添凌厉,整个人散发着超脱三界的气质。
三人刚休整完毕,打百里之外竟传来异动,一时魔波远震,直冲面门!
“师父!”小谢警觉高喊。
然而白袍师父灵敏迅捷,几乎在自家徒弟开口同时,剑指一挥,背后白剑锐刃出鞘,剑身横格,剑气扫荡,护着三人直将魔波兜挡消瓦。
回头见徒弟与洗干净的泥人都没事,白袍师父轻跃剑身,向二人道:“我到前方看看。”便御剑而去。
“诶师父等等我!我也一起!”小谢想也不想就把包袱丢给了邪神,“不好意思哈,麻烦帮我们看一下东西,我去去就来!”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助跑腾空,步罡踏斗追了过去。
左手挂着自己的湿衣裳,右手挎着师徒的大包袱,邪神叹了口气,一起吧。他双足离地,朝那两人飞身跟去。
百里开外,山峦连绵青木茂密,依然还在混沌屿的地域。
邪神赶到的时候,白袍师父与小谢已经跟对方打了起来,他看着手上的累赘东西,便转身跑去后面的闲林放下,才又回到师徒二人的栖地。
次趟折返时,白袍师父与小谢已经打完了,邪神额角抽了抽,真快……
蔽日林中,地上倒着七七八八魔兵的尸首,一名黑衣冥官负伤躺靠一棵树,白袍师父与小谢看顾在他左右。
见邪神也跟他们来了,白袍师父特意瞥了他一眼,小谢则正帮这名幸存的冥官止血。
黑衣冥官中年长相,半边脸布满烫伤旧痕,嘴边全是吐的血,胸前放着一个黑色面具,想来是一直戴着的,现在特殊情况才被取了下来。
“你现在感觉如何?”小谢为其做完紧急处理,询问。
“好多了,多谢两位仗义相助,我名为黑影,是冥界地府黑无常,不知二位是?”中年黑衣冥官自报家门之余,也想弄清施救者的来路。
小谢一听,来劲了,正愁无处显摆,他昂首信眉介绍起师父和自个儿道:“我师父乃三界万仙之主妙善天尊座下‘荒’字辈亲授爱徒,正宗仙门上神!而我!当然就是妙善天尊爱徒的唯一爱徒,将来的仙门上神——邱恩谢!”
“呀!竟是两位上神!小人咳咳咳……”黑影一激动连忙咳嗽起来。
正宗仙门白袍上神,此刻对自己这唯一的爱徒顿感头疼不已,他按住黑影的肩,一面帮他拍背一面忠告道:“皆是不值一提的虚妄名讳,不必在意。你伤势微重,情绪不宜波动。”待黑影缓解,白袍上神开口问起:“你一冥官怎会遇魔兵追杀?”
黑影望向周围尸首,悲从中来,愤懑道:“前些日子,人界一处河口决堤,淹死了不少人,我们收魂时却发现大量魂魄被偷,数名执勤冥官一并失踪,经调查,为暗魔修罗所做,而这暗魔修罗便藏匿于混沌屿此处的阴鹫山。冥府当即集结了我们这批冥官,前来此地剿魔,可不成想,暗魔修罗正是借那些被偷的魂魄修炼,法力大增,已有大成魔尊之势,我等错估了其实力,不敌,被反杀,仅余我负伤苟且逃出阴鹫山,想着回冥府搬救兵……”
“已有魔尊之势,说明还未修成魔尊。”一旁洞观许久的邪神,冷不丁冒出一句。
“仙友有何高见?”白袍上神眼光独到,短短相处,便知这位救起洗净的泥人非等闲之辈,乍一眼也是个散仙级别。
邪神摩挲着扳指,目光在白袍上神好看的脸上流连:“谈不上高见,只是这修罗尝到了以魂魄修炼的捷径好处,肯定还会再使同样的手段偷魂,加上这次把你们全军覆灭,接下来甚至会更肆无忌惮。”
小谢漂亮的眉眼皱成一团,显然不喜欢被抢风头:“我说泥人,你这废话大家都懂,讲点管用的成吗?”
邪神本就是抱着看客心态来的,想见识见识妙善得意爱徒的水准,当然不能放过任何展示妙善爱徒表演的机会,他湛然一笑,朝白袍上神做出邀请手势道:“上神在此,除魔捍道,责无旁贷,还有比这更管用嘛?”
话已至此,小谢哑然,好像没毛病,他师父讨伐诛魔名正言顺。
邪神的话令黑影眼中升起期盼!神色炯炯地望向白袍上神!
白袍上神垂眸,按理他无意插手冥府之事,但眼下好像却之不恭无法推辞,况且有人似乎很希望自己出马。白袍上神起身,别过脸,视线从邪神转去黑影,说:“无常大人,你先稍事休息,再为我们带路。”
听闻上神应允了,黑影险些喜极而泣,不住感激:“多谢上神!多谢上神!”
阴鹫山近在眼前,几人拣了一处山道落地,山道尽头有一个山洞。
小谢背着黑影,问:“那山洞里可是暗魔修罗的老窟?”
“正是。”黑影点头。
“怎么没有魔兵把手?”小谢奇怪。
“我们虽打不过暗魔修罗,但那些杂兵被我们除清不少,也算大伤元气。”黑影道出缘故。
几人来到洞口,地上魔兵横尸杂乱无章,显然在此有过冲突交锋,小谢背上的黑影在尸体中找了一番,却不解道:“咦?怎么不见我那些同僚的尸身?”
几人也帮着寻了寻,确实没有冥官。
白袍上神在洞口感应后,不以为意道:“能量虽浑,但威胁不大,我们进去吧。”
有了上神的定心丸,几人放心的跟着他入了山洞。
邪神抱臂走在最后,打了个百无聊赖的呵欠,这位妙善的爱徒,似乎挺有两把刷子。
Once Upon a Time 63.
进洞的过程非常之顺利,碰见的几个残兵败将白袍上神挥手便收拾了,趴在小谢肩头的黑影崇拜的就差鼓掌叫好,这就是上神的实力啊!
几人很快到达洞窟内部,下方是一处宽敞的空间,空间设计成了祭坛模样,从内部看,岩壁上有很多开口通道,他们走的这条,是在洞窟上方,口子两边还开凿了通下的石梯,直达下面祭坛。
“你这魔物胆敢动冥官!放开我!”下方祭坛传来大喝。
祭坛上,一名挂伤的女冥官被绑在刑桩上奋力抗争,一头兽首人身的魔物正施法运功,看架势是准备将女冥官吸食殆尽。
“阿芒!是阿芒!太好了她还活着!”黑影认出了女冥官是自己还未丧命的同僚。
看样子下面兽首人身的魔物便是暗魔修罗了,那修罗才想对阿芒出手,白袍上神一挥袖,一道金光突击修罗,修罗还算灵活,堪堪躲开,身后岩壁“轰”地炸开了花。
“何人?”暗魔修罗上望发现来者。
“阿芒!”小谢从背上把黑影放下,他着急地向女冥官喊去。
尘烟散尽,阿芒也看到了通道口的几人,她见黑影完好无损,带着哭腔叫道:“黑叔!这魔物把他们都吸食了!不管活的死的都吸食了!”
那修罗不仅偷魂魄修炼,连冥官也敢碰,好生猖狂!
暗魔修罗瞧出了这几人似不好对付,它先发制人飞至祭坛斜后方的大型铁栅,机关一触,“隆隆”声后,铁栅拉开,从漆黑深穴现出一只庞然巨物。
庞然巨物龟蛇一体,竟是一只玄武。
白袍上神回头扫了大家一眼,部署道:“小谢下去救人,无常大人在此等候,暗魔修罗由我来对付,至于仙友,”他言语里显得既客气又不容拒绝,“玄武就拜托于你了。”
邪神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未料上神竟还给自己安排了任务。
白袍上神温柔一笑,颔首。你试探我,我自也得考究你不是?
邪神忍俊不禁,这位妙善的好徒弟实在很懂投桃报李之妙用,罢了罢了。
语毕,三人行动起来。
白袍上神仙气飘飘朝暗魔修罗飞身攻去,玄武另一半蛇怪盯其咂啄,邪神腾跃而来,照着玄武便是蓄力一脚,将整只玄武踹掀,小谢乘虚窜入祭坛,三两击砸开阿芒的束缚,搀扶她赶紧避逃。
小谢带阿芒回到安全地带,邪神二一添作五几乎不费什么气力,便把玄武轻易驯服,且暂剥了玄武的法力,逼迫大恶兽身形化小,成了小瑞兽,一把拎回通道口。
白袍上神那厢边战况更是一边倒,上神周身神光护体,暗魔修罗根本连衣角都够不着,全程单方面被揍,惨烈异常。
白袍上神一个回旋踢,暗魔修罗如弹弓上的石子,被踢得嵌入岩壁。
暗魔修罗深知大势已去,它暗搓搓瞄准了一处最近的逃生口,调动残余法力冲向逃生口打算遁隐,哪知白袍上神早已预判,先一步挡住了它的去路,给了它一拳,力道之猛,直令其摔滚去几人所在的通道口。
眼瞅着暗魔修罗将扑甩向他们,邪神立在最前,准备出手拦截,俄顷,白袍上神闪身而至,跻于暗魔修罗与邪神中档,衣袂猎猎青丝翻澜间,掠影一抹惊世侧容,上神举臂一掌拍向暗魔修罗,将其打落,复又追降,拽起暗魔修罗的脑袋就往地上按揿摩擦,不留余地。
邪神唇齿微翕,怔在原地,久僵的心若不曾拨挑的弦,一霎律动。
一旁小谢见邪神眼都盯直了,为自己师父的实力骄傲不已,插着腰上前炫耀道:“怎么样,我师父厉害吧!嘿嘿!我可是他唯一的徒弟!以后等我化了龙,我也会这么厉害的!”
说话中段,白袍上神无情地扭掉了暗魔修罗的脑袋,一时血液飞溅,主打一个手段凶横手法跋扈。
上神嫌恶地丢开脑袋,抖了抖手,正考虑要不要叫小谢化蛟来给他洗洗。
邪神完全无心理会絮絮叨的小谢,足下点地,刹那瞬移至上神面前。
上神仰起头,被邪神猝不及防的出现吓地一愣。
二人不过咫尺距离,邪神俯首,目光灼灼,下一刻,他抬手,指尖轻蹭眼前人的玉颊肌理,为他拭去血点,尔后,他俯身凑近他耳畔,细语道:“你脸上沾血了,我替你擦擦。”
上神诧愕又茫然,他望着他不同寻常的神貌,蓦地磕巴:“谢、谢谢。”
出了洞,三人一瑞兽将腿脚不便的两位冥官送至最近的冥府接口,在两位的千恩万谢下拜别。
送走冥官,邪神“啪”的往白袍上神跟前直直跪了下来,搞得上神和小谢皆是手足无措。
“仙友你这是……”
“泥人你下跪干嘛呢?”
被降服的小瑞兽见自家主人下跪,怯怯地躲到主人身后,根本看不出方才洞穴里的野蛮凶狠样。
邪神逮着白袍上神硬是磕了几个头,拉着他的手真情实感央乞道:“求上神收我为徒!”
“啊?”上神惶恐,好端端拜什么师……
邪神生怕上神不答应,赶忙握紧他的手,抬起头,表现出一副可怜巴巴模样死缠烂打作风,一片赤诚地说:“上神高风亮节助人为乐克己奉公所向披靡英姿飒爽,在下唯想追随学习伴您左右,葵藿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请上神收我为徒!”
上神更惶恐了……
小谢却眼前一亮!兴高采烈帮腔道:“师父,你就收泥人为徒吧!你看他刚才在洞里那么厉害,学东西肯定很快!而且他看着就心地善良,理应让他拜入门下光大门楣!把吾等仙门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上神仍在摇摆。
小谢继续撬动:“师父,你看你现在才我一个徒弟,再收一个也不亏,你想啊,多个人就多份力量,以后洗衣做饭打杂都多个人伺候你,不好吗?”
嗯,言之有理,上神点点头,遂向邪神同意:“好,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徒弟了。”
邪神一听,欢欣地晃着上神的手,唤道:“多谢师父!”
小谢见大功告成,立马喧宾夺主对邪神表明立场:“呐,拜师也讲究先来后到,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大师兄了,你可不能逾越规矩。”
邪神心明如镜,很懂人情世故的开口喊了声:“师兄。”
小谢当即心花怒放,拍着邪神的肩扶他起身,太好了!以后自己就是第一大弟子啦!多么有面儿啊!
邪神握着上神的手丝毫不愿松开,他笑着瞟了眼邱恩谢,这下子,你就不是他唯一的徒弟了,与他有关的“唯一”这个词再不属于你。
“为师名叫商集,你叫什么?”白袍上神问邪神。
说起来,二人到现在还不知彼此姓名。
邪神在灵界,几乎无人敢直呼他名讳,若非商集问起,他大约快不记得了。
“玄。”邪神道。
“没有姓吗?”商集又问。
邪神摇头。
“那你以后跟着师父姓呗。”邱恩谢出起主意。
“小谢!”商集微责起这个顽劣徒弟。
“听师兄的,以后我便跟着师父姓了,叫商玄。”邪神相当满意。
“看吧师父,师弟也很乐意!”邱恩谢嬉皮笑脸。
商集纵容的看着商玄紧握他不松的手,怜惜道:“以后我便唤你玄儿吧。”
“好,师父。”商玄笑意更浓了。
“诶师弟,你师兄我叫邱恩谢!”
“我知道。”
“你知道啊?”
“对啊,你不是向黑影介绍过自己么。”
“啊那倒是……不过你以后可以管我叫小谢师兄!”
“对了。”商集望着三人空落落的肩膀,忽想起什么,“小谢,包袱呢?”
“额……”小谢看向商玄,“我记得我给你了!”
商玄望天,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不记得放哪儿了……”
商集松开商玄握住的手,怜惜之情荡然无存,脸色风云突变,吼道:“你们俩!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找!找不到就滚出我的师门!”
“是!”
“好!”
两师兄弟勾肩搭背转过身——
商玄紧张:“完了我真不怎么记得了,我要被逐出师门了!问题是我才刚入师门啊?!”
邱恩谢示意不要慌:“没事儿,师父一生气就要把人逐出师门,我每天都听他这么威胁我。”
商玄半信半疑:“真的吗?”
邱恩谢不当回事:“师兄能骗你嘛?!”
商玄放心:“那就好那就好。”
商集一人一脚踹过去:“你们俩嘀哩咕噜什么呢?还不快去找!”
“马上去找!”小谢敷衍。
“师父是一直这么凶嘛?”商玄揉着被踹的地方,偷摸打听。
“老人家脾气差很正常。”小谢摊手。
“邱恩谢!商玄!”商集怒。
“找了找了!”邱恩谢与商玄飞腾而起,开始巡山找包袱……
小瑞兽玄武,蛇与龟两只脑袋歪了歪,各目送一个远去……
商集盘腿席地而坐,扶额,就不该贪便宜收徒弟!一个邱恩谢顶够他头疼了,现在又来了个商玄,他娘的,要折寿了……
夕阳当空,大片火烧云晕染了天际,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某处被师徒三人作为临时栖居所的山谷一隅。
“小谢!你又偷喝酒!你还剩一年便能化龙了,你可知修行者过份贪饮会有损修为?你还想不想化龙了?!”商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指摘大徒弟邱恩谢。
屡教不改的邱恩谢反倒委屈起来:“你不是也答允我可以多少喝点的么,再说我也没喝多少……”
听闻小谢颠倒是非的顶嘴,商集立马火气直冲天灵盖:“你还有脸说?为师答允你的是每月小酌两杯解馋!两杯!还是一整个月的量!你瞅瞅你是怎么喝的?一天就整整两坛下肚了!这叫没喝多少?”商集当即夺过被抓现行徒弟怀里的酒坛,往地上砸了个稀巴烂,指着小谢鼻子骂道:“你再这么喝,就给我滚出师门!”
小谢看着地上碎片,与青砖混为一体的透明酒液,捕捉着空气中好闻的残余酒香,无比心痛好好的酒就这么流毁了,他也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师父叛逆发脾气:“滚就滚!哼!我滚出师门就去开酒馆去!天天喝个够也没人管!”
争执完,小谢头也不回地飞身越出了山谷。
商集一手叉着腰,一手朝着邱恩谢离开的方向挥指比划,怒喝:“好,很好!你开你的酒馆去!再也别回来!”
商玄见此情景,见缝插针见机上前,赶忙一面搂住师父的腰,一面摸向师父的身前,此时不揩油更待何时揩地抚道:“师父你消消火,别跟师兄一般见识。”
商集嫌弃地拱开商玄,虚眼拆穿:“你别碰我,你以为你好到哪去?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他背着我偷喝,都是你在帮衬着一起隐瞒!你们师兄弟根本就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他不喝多醉外头,我哪能有机会与你独处?商玄掩盖着自己的小心思,急急撇清:“师父此言差矣,你看我就滴酒不沾,我这最多属于知情不报,哪能算得上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再者说,他毕竟是我师兄,这打小报告未免太小肚鸡肠不近人情,岂不叫我为难?”
听着二徒弟头头是道句句有理的诡辩,商集只觉反了天了,撩起袖子举高巴掌就要给商玄扇出去:“你也给我滚出师门!滚滚滚!”
商玄倒一点不怕,认准了商集刀子嘴豆腐心,腰板一弯直把脸凑到他巴掌前,幽怨说:“师父,我滚了你可舍得?”
“我怎么不舍得?你们全滚了我就落得清静了,再也不会被你们一个两个气得折寿!”商集终究没能往商玄脸上扇去,只是用力点了点他眉心。
商玄摸着额头,知道这情形稳了,师父到底还是心软疼徒弟的,他马上不要脸的从商集身后抱住了他,颇有点耳鬓厮磨的“撒娇”道:“我才不滚,师父不会折寿的,我会拿我的命给师父续命。”
商集心头倏地一抽:“胡说八道什么?我是你师父,只有师父给徒弟续命,呸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把为师都绕进去了,这种不吉利的话不兴讲。”
“是是是,不讲不讲,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全听师父的。”商玄箍着商集的手更紧了些。
这时突然一股浓稠糊味没入鼻腔,商集见厨房轩窗冒出黑烟,随即脸色一黑,推开商玄,还是一巴掌呼了过去,骂道:“他娘的我说怎么不对劲!你不是在厨房做饭吗?饭呢?!”
显然商玄也发现了厨房惨案,他敏捷躲开师父的“爱戴”掌,仓皇冲进厨房收拾残局……
商集望着商玄朗逸的身影,握了握拳,终是多了一丝心动的隐忍。
日落时分还不见小谢回谷,作为师父的商集多少是担心的,但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他假借收拾院落,却时不时跑去大门口张望。
作为看门的吉祥物玄武不明所以,学着商集同往门外张望。
商玄见师父那样,看破不点破,他走到院子里,对商集道:“师父,你带我去城里逛逛吧,听说今日有庙会,我也好久未见人烟了,怪无趣的。”
商集放下手中东西,想着小谢说不定正躲城里某家酒楼酩酊大醉才没回谷,而玄儿又想进城凑热闹,他正能顺路去找找徒弟,一石二鸟:“好,一起去逛逛吧。”
城里的庙会热火朝天,来往人潮熙攘川流,主道车水马龙到处张灯结彩,小摊小贩众多,街边商铺户限为穿,一派欢腾雀跃。
师徒两走在沸反盈天的街道上,似也被气氛感染,跟着人群到处驻足,在各色小摊前好奇逗留,或听讲解或把玩,眼花缭乱。
“师父,你看这个编的像不像玄武?”商玄拿起小贩巧手现制的竹玩给商集观摩。
“真像。”商集频频点头。
商集趁商玄不注意,把一只虎头帽套在了他头上,取笑:“玄儿,你戴这个真合适,哈哈哈哈。”
商玄见师父笑得开怀,顺势摆出老虎姿势模仿。
两人又路过卖饴糖的摊位,商集仿佛还把商玄当孩童一样,问道:“玄儿,你想吃糖吗?为师给你买糖吃。”
“吃!师父买什么我都要。”商玄照单全收。
商集问了斤两价钱,摸出银币要了一小包,他打开油纸递给商玄。
商玄捏了一块,却先往师父嘴中送去,商集抿着糖夸:“真甜。”
商玄舔了舔适才送糖触碰到师父唇边的两指,又捏了一块,才往自己嘴里送。嗯,甜的不得了。
商玄个子高看得远,忽望见了什么,迫不及待对商集道:“师父,你在这等我一下。”
“好。”商集纳闷徒弟干嘛去,伸着脖子目光追随,可商玄一下子就被人堆吞没了。
此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小伙子,算命不?”
商集转过身,瞪大眼……
商玄擦着拥挤行人回到了与师父分离的地方,发现他正背对着自己,戏弄心起,嘴角上扬。
“商集。”
人声鼎沸中,商集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唤他名字。
于是,他无所防备地回过了头——
一张做工粗糙的恶鬼面傩撞入他视线。
商集懵懵地盯着看,费解地眨了眨透亮的双眸。
下一刻,一只手主动掀开了傩具,露出了商玄意气风发的傲容,他仿若芝兰玉树的少年,漾着笑颜道:“被吓到了吧?”
见到商玄的真容,商集回身,反倒半掩嘴角拢眼笑了起来,他边笑边揶揄:“哈哈哈,这东西也太丑啦!”
“什么呀,我还以为吓到你了。”商玄不满地嘟囔,低头翻看手上的面傩,怅然遗憾的说:“钱不够,也只能买一个这样的。”后面越来越小声:“我还以为你会喜欢……”
商集见状,把面傩又重新给商玄戴上,安慰道:“你喜欢就行,为师年纪大了,就不跟徒弟抢玩具了。”
说完,商集握住了商玄的手,牵着他继续逛去。
商玄看向商集握他的手,回握得更紧了些,心头暖融融的。
师徒两除了随大流街头巷尾逛集市,还把一路上的酒楼酒馆都兜了一遍,结果愣没寻见邱恩谢的影子。
几乎到了庙会结束,各家打烊的时辰,商集终于放弃。
作为师父,他挫败附加愤怒地与商玄回了山谷。
玄武在大门外的窝里睡得四仰八叉,主人回来了他都没个警惕,仍旧酣酣大睡。
“养它何用?贼把家偷光了它都不知道!”带着点迁怒,商集对玄武气得磨牙。
入了院子,望着黑乎乎的茅屋,商集更觉气不打一处来,他几乎是赌气一般,摔门闯进了小谢的卧房。商玄实在怕师父以现在的情绪状态,会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紧张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
商集目标精准地打开了小谢的衣柜,翻开被褥,果然,内角还藏着一坛酒,他气呼呼地把酒坛子抱到院子,照着明月光,拔开封盖:“喝喝喝,成天的喝,为了酒和为师吵架顶嘴!现在为了酒连师门也不回了!为师倒要看看,这酒究竟有多好喝!”遂抓着坛口,仰脖就是“咕咚咕咚”往嘴里灌……
商玄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眼见着他的好师父因意气用事,自己为自己疯狂灌酒……
然后不出所料,从来不碰酒的商集,醉了……
“唔好晕……”商集脚下发虚,在院子里乱晃。
商玄从师父手里夺过一滴不剩的空酒坛,和自己挎着的面傩放到地上,然后逮住他不让他乱跑。
“玄儿,你怎么有两个脸?咯~”商集打了个小酒嗝,只觉眼前朦胧。
看着师父茫然的盯着自己,商玄扳下他挥舞的双臂,脑仁疼道:“我没有两个脸,但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你的头有两个?让我瞧瞧。”商集断章取义之余,突然挣脱商玄,反客为主地捧住了徒弟的脸,一刹挨近,浓烈酒味的鼻息扑在商玄脸庞,暖的痒的。
商玄一下子定住了,不知是不是半神的关系,商集虽醉但不上脸,一丝红晕也没有,反倒那双眼眸,狭长迷离,睫毛密如纤羽,他软若无骨地倚着自己,很快从捧自己的脸变成了抱住自己。
“商玄,我的好徒弟,你好香啊。”商集,他的好师父,头枕着他的肩,嗅在他的颈,于他耳畔轻柔呢喃。
师父温热的气息令商玄一瑟缩,他喉结动了动,心跳加快心神不宁……
“师、师父,你喝多了,我带你进卧房。”商玄努力忍耐着,半抱半扶商集往屋里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