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明白了。”
沈初霁扫他一眼:“当心。若是被邪祟拉进荒冢中,恐怕就再也出不去了。”
闻言,天阴和魏奚同时露出惊愕表情。
魏家弟子面面相觑,没有人主动开口。
“说、说不定秦少主可以及时赶回来救我们。”魏绍道。
“对!秦少主修为高深,一定会回来救我们!”
魏奚脸色难看,前不久他们还怕秦少宁抢了功劳,如今却企图把全部希望压在秦少宁一人身上,尽管他再厚颜无耻也说不出和魏绍同样的话。
沈初霁道:“秦公子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刘易用神府将我们困在这里,自己也不能行动。如今刘夫人与我们一起,恐怕没有人会在子时帮他烧了身体和短剑,他若单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放弃邪法大成的机会实在得不偿失。”
魏奚沉吟道:“那沈兄的意思是?”
沈初霁垂眸,语气略带叹息:“恐怕真正夺舍的邪祟并非刘易,秦公子在城主府要耽搁不少时间了。”
“此话怎讲?”
沈初霁道:“此前我和天阴去过剑坊,看见角落中放着一些孩童玩具,言谈间却从未听刘夫人提起,也从未见到孩童身影,倒是放着一座灵位。”
魏奚脸色微变:“他的子嗣?倘若刘易修邪法是为了让死去的孩子夺舍少城主,夺舍就不用等到三日后了!”
刘易今日寄生在自己尸体中,三日后不可更换宿主,如果夺舍另有他人,那么在今晚就可以行动。
沈初霁道:“倘若夺舍之人并非刘易,那今夜烧的应该是短剑和他作为媒介连接死去孩子的东西。”
大概想到什么,沈初霁垂眸看向身边双眼紧闭的刘夫人。
天阴和魏奚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异口同声道:“刘夫人!”
“哩哩哩……”诡异笑声在身边响起,“当真聪明!那又如何呢?你们出不去,你们也阻止不了!”
沈初霁仿若未闻,若有所思低着头。
倘若刘易所做一切是为了让孩子重新活过来,那么作为娘亲的刘夫人必然不会拒绝,可是应该子时出现的大火为何会提前一个时辰?
调虎离山……
是为了把他们从城主府引出来?
沈初霁余光闪过一道银光,未及反应,腰间传来剧烈刺痛,刘夫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银色匕首狠狠刺进沈初霁腹部,鲜血瞬间在衣物上蔓延开来。
“大师兄!”
天阴反应过来一脚将刘夫人踹开,抱着沈初霁往后退开,声音万分焦急:“大师兄、大师兄你没事吧?”
沈初霁捂着伤口,脸色有些苍白,靠在天阴身上勉强站稳身体,摇头道:“无碍,不是要害。”
“对不起……对不起……”刘夫人趴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没办法、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救他,这是我们最后的办法了!对不起……”
“沈兄你没事吧?”魏奚目露担忧向他看去。
沈初霁没有应答,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女子,一时间神色复杂。
“你连杀了在下都做不到,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刘夫人与夫君相伴铸剑多年,未必不知如何以刀剑最快取人性命,偏偏她捅的位置完全避开了要害。
“我、我没有办法……”匕首掉落在身边,刘夫人抬起满脸泪痕,“阿玉和他一般大,若是能像他做个修士……怎么会死?如何会死?”
怨气缓慢向他们靠近,藏在怨气中的邪祟张牙舞爪发出警告。
天阴焦急如焚看着他的伤口,运起灵力为他疗伤。然而这时,一股猛力朝沈初霁撞了过来,狠狠拽下他腰间的骨笛,随后将他用力推向雾气
沈初霁没有余力,只觉身体一软往后跌去,眼前一片模糊,感觉无数双手缠住他的四肢、捂住他的口鼻将他往黑暗中拽去。
“大师兄!”天阴惊惧睁大眼睛,立刻想要去拉他,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无数双鬼魅的手抓住了沈初霁,天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雾气和鬼怪吞噬。
“大师兄!!!”
天阴奋力追上去,拨开雾气却发现荒冢就在他们身后,而沈初霁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荒冢中,只留下满地残留的血迹。
天阴怔怔看着前方,像是瞬间失去力气,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大师兄……”他失神地喃喃道,两行泪水出现在苍白脸颊。
“魏绍你疯了?!”魏奚不可置信道。
魏绍把玩手中玉白的骨笛,神色兴味十足:“师兄,一个废物而已,与其让他拖累我们,不如物尽其用,让他永远留在这里。”
魏奚看着昔日朝夕相处的师弟,竟觉得十分陌生,令人脊背发凉。纵使与沈公子有些嫌隙,但也是魏绍招惹在先,现如今却为了一支骨笛杀人越货,还大言不惭地说“物尽其用”?!
天阴跪坐在地上,耳边响起一阵嗡鸣,几欲崩溃的情绪冲撞着他的躯体,向外散发着浓浓煞气,四周邪祟朝他伸出利爪,却被一道强大的灵力挡回去,紧接着它们像遇到多么惧怕的东西,疯狂尖叫着往后逃窜。
“大师兄……”天阴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荒冢,身后争执声扰乱他的思绪,他慢慢回过头,看到一根熟悉的骨笛出现在他人手中。
“大师兄不见了……”天阴歪着脑袋,表情空洞得吓人,一只眼睛被怪异的黑色纹路填满,“是他,害死了大师兄。”
“大师兄……”他轻声呢喃,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站了起来,双手好似纸糊的娃娃无力垂在半空,周身散发着一道淡淡黑气,比神府中的怨气更要瘆人千万倍。
“你们杀了大师兄……”天阴抬起头,黑色藤蔓疯狂在他脸上蔓延,逼人的煞气笼罩在他周身。
魏家弟子惊恐万状,分明想要立刻逃离,双腿仿佛被无形之物牢牢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位女弟子经受不住折磨,失声尖叫:“怪、怪物啊!”
天阴瘦骨嶙峋的身躯好像在黑色气体中燃烧,浑身散发着烈火焚烧后的浓烟。
滚滚浓烟中,他的身形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变得越来越高挑、越来越健壮,三千青丝被风吹动,如同张牙舞爪的藤蔓,抬起刀削般的脸庞,右侧脸颊遍布古老邪恶的纹路,延伸到衣襟之下。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是他漆黑的右眼,没有眼白与眼球之分,只能看到宛如深渊一般的黑暗。
缠绕在他周身的黑色气体,比神府中万千邪祟的怨气可怕数百倍,仿佛来自于极寒地狱。
魏家弟子吓得在原地动弹不得,更有甚者满脸泪水呼吸凝滞。
男人俊美无双的脸庞和不久前的废物天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脸上邪恶的纹路为他增加几分神秘煞气,漆黑瞳孔落在魏绍身上,后者浑身一震,犹如百万蚂蚁钻入脚底,将他的骨血和皮肉分离,怕得双腿不住打颤。
“灾厄……”魏奚面无人色,嘴里念念有词。
灾厄——传闻中因灾祸而生的妖物,在天灾中死去不得往生的魂灵全部容纳在他体内,那道黑色气体切切实实来自于地狱,因为“灾厄”本就是人间炼狱的化身!
灾厄张开苍白唇瓣,冰冷吐出两字:“废物。”
“护不住师兄,要你何用。”他像是在和自己说话,神情有些厌弃。
男人转身看向荒冢,无数怨魂在他的眼神中争相恐后钻了进去,生怕慢上一步就会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轰隆——”
男人长臂一挥,一道黑色气体钻入荒冢中,如同一把开天斧,将荒冢从中一分为二,大地震动,灰尘朴朴,被禁锢在荒冢中的怨魂得以脱身,纷纷向四周逃窜。
只见沈初霁躺在其中,腰间被血色染红,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周身萦绕着青色光晕,隐约盘旋着龙纹,倒是与沈初霁青碧色额石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
“归来。”灾厄薄唇轻启,黑色气体旋即托着沈初霁身体平稳落在他怀中。
男人眼神难得柔和,亲昵蹭着沈初霁的额头:“师兄,好久不见。”
魏家弟子被无形之物困在原地,见男人神色缓和,魏奚正欲开口求饶,忽地发现男人已然消失在原地。
“啊!!!”
惨叫声响起,魏奚惊惧看去,男人竟在瞬息间来到魏绍身后,黑色气体化成一只手掌,死死揪着魏绍的头发,让他被迫仰起脑袋,露出痛苦又害怕的表情。
“你、你是何人?”魏绍强装镇定,即使眼前这张脸处处透着诡异气息。
灾厄不言,任由周身煞气活生生拧断魏绍拿着骨笛的右手,凄惨叫声响彻神府,他不悦皱起眉头,似是怕惊扰沉睡中的沈初霁,竟一寸一寸缝上了魏绍发出难听声音的嘴巴!顿时,皮肉撕裂,鲜血横流。
“道长饶命!魏绍……”
看见魏绍惨不忍睹的模样,魏奚心中实在不忍,出声求饶。
“你想跟他一样?”灾厄冷声打断,仿佛看不见脚边疼得发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的魏绍。
骨笛落回沈初霁怀中,牢牢系在腰间,笼罩在他周身的青色灵力尽数收复在青碧色额石中。
“师兄之物,岂是尔等能够肖想?”
灾厄笑容阴冷:“即便这是他身上最无用的东西。”
“尽管如此,这把破烂玩意儿也是师兄之物。死在灾厄手中,尔等应当安息。”
听见男人自报家门,魏奚脸色更白几分,果然如他所料,修真界中拥有如此强盛的煞气,恐怕只有灾厄这一妖物!
“哦……倒是忘了你。”灾厄垂眸看向地上在煞气侵蚀下不省人事的刘夫人,“伤我师兄,我定让尔受地狱之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敢!”
虚空中,刘易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魏家弟子竟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似乎比起刘易他们更惧怕眼前的灾厄。
魏奚神色复杂看着他怀中的沈初霁,倒是他猜错了,此人的确没有修为,可是身边却盘龙卧虎,实在不容小觑。
“你猜我敢与不敢?”灾厄话音未落,身上煞气直冲云霄,如同一把利剑劈开夜空,天光从缝隙透入神府,竟然硬生生破开了神府结界!
“啊!!!”刘易发出一声惨叫,神府受损相当于灵核受损,出现在神府上空的裂缝也会同时出现在灵核上。
随着神府遭到破坏,数不清的怨魂争先恐后钻出缝隙,得以重见天日,脚下土地发生变化,转眼间回到了剑坊外。
“噗——”一道呕血声传来,寄生在自己尸体中的刘易趴倒在灾厄脚边,嘴边鲜血汩汩。
魏奚脸色煞白,万万没想到吸收诸多怨气的刘易在灾厄手中抵不过一招,若是灾厄真想将他们置于死地,他们恐怕没有任何反手之力。
“你们阻止不了我!我马上就成功了、马上就成功了!”刘易匍匐在地上放声大笑,笑声又似无助恸哭,“我的阿玉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
灾厄极其不耐,抬腿将他踹翻:“我在想如何送尔等去死,不要打搅我!”
魏家弟子被煞气控制,依旧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等待死亡降临。
似是想起什么,灾厄苦恼道:“师兄说不能杀生。”
而面前这些人,除了刘易他一个都杀不得。
“你——”灾厄当胸一脚踹得刘易连连后退,“杀了他们。”
话音未落,沈初霁在他怀中幽幽醒转。
“杀,谁?”沈初霁迷茫看着他的脸,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灾厄戾气横生的脸上忽然换了副表情,脸颊邪恶的纹路以及空洞洞的右眼看着竟也没有那般骇人。
“师兄,你醒了?”灾厄惊喜道。
“放我下来。”沈初霁握住他的臂膀,神情并无意外之色。
灾厄立刻照做,乖乖将沈初霁放下来,搀扶着他的手臂,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师兄,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灾厄!”他看着沈初霁一脸期待。
沈初霁捂着腰间伤口,微微点头:“嗯,记得。”
“果真?!”
“嗯。”
灾厄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谢谢师兄!”
沈初霁瞥他一眼,问道:“你方才说,你要杀谁?”
灾厄心虚移开眼神:“没、没有,仙门戒律灾厄一直铭记于心。”
沈初霁不与他争论:“回去面壁两个时辰。”
“哦……”
魏奚心中大为震惊,适才凶神恶煞的灾厄竟然在沈公子面前如此乖顺?
沈初霁抬眸,看见地上满身血迹的魏绍,眼中无波无澜。灾厄立刻绷起身体,门规纪律中言明弟子不可轻易伤人,在沈初霁看过来之前,他垂下脑袋摆出一副知错的态度,希望借此逃脱惩戒。
“魏公子,你可有怨言?”沈初霁问道。
魏奚怔愣片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初霁在跟自己说话,他看着自家师弟的惨状,自知是魏绍咎由自取,倘若不是沈公子有灾厄相护,今日恐怕就要彻底被困在神府之中,他实在无言辩驳。
“魏绍罪有应得,在下没有怨言。”魏奚抱拳半跪下来,“日后魏家也绝不会肆意报复。”
沈初霁颔首:“嗯,此事就此作罢。”
桎梏在他们身上的东西瞬间消失,魏家弟子纷纷跌坐在地上,心知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们不敢心生怨言,扶起疼到晕厥的魏绍到一旁疗伤。
沈初霁垂下眼帘,看向地上失去行动能力的刘易,大概是忌惮灾厄,他瑟缩地往后爬了一些。
“生死由命,你妄图夺舍为子嗣逆天改命,日后因果一成,子嗣血脉必将受天道惩戒,代代死无葬身之地,至多活不过双九之年。死后受地狱八千酷刑,永世不得往生。”
刘易脸色微变:“不可能!那人明明跟我说……”
“若是轻易就能复生,此法为何被列为禁术。”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刘易难以置信地摇头,“那个人不会骗我!”
沈初霁俯身看他,眼神犀利:“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见刘易没有行动能力,魏奚抱拳上前:“沈公子,子时已到,秦少主那边……”
“不急。”
如今刘夫人昏迷不醒,禁术怕是大成不了,锦儿暂时性命无忧。
“刘易,如今禁术未成,你有两个选择。”沈初霁居高临下看着他,即使身上鲜血淋漓,面色苍白如纸,气势却非凡人能够比拟。
“今日你自毁元神灰飞烟灭,用以断绝因果,或者你的子嗣自此游离人间,形不成形、魂不成魂,永无轮回之日。”
刘易怔怔看着沈初霁,久久没有回应。
沈初霁不再与他多言,让灾厄抱起刘夫人一同回到城主府,如今刘易灵核受损元气大伤,再翻不出风浪。
“师兄,你的伤……我背你吧?”灾厄担忧道。
沈初霁摇头:“无碍,伤口不深。”
“你在天阴体内?”
灾厄道:“我体内煞气不稳,他是压制煞气后的我,只有师兄需要的时候我才会出现。”
沈初霁颔首,不作言语。
他的确记得灾厄,数十年前他途径一个村落遇见还未修成人形的灾厄。沈初霁随手喂了两颗丹药,他就眼巴巴跟在沈初霁身后,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修真界对灾厄避如蛇蝎,他无处可去,可是灾厄形态沈初霁无法留他在身边,便允诺有朝一日灾厄修得人形依旧无处可去,则可来寻他。
说起来,收留天阴亦是因他身上有煞气残留。
走到城主府前,沈初霁看向身边高大身影,脸上邪肆的纹路与漆黑右眼尤为瘆人,此时却顶着一脸满足笑容,如何看如何觉得违和。
沈初霁迟疑片刻,说道:“日后无需给自己设限,你愿出来就出来。”
灾厄眨了眨眼,傻里傻气地说:“师兄更喜欢我吗?一点都不喜欢天阴吗?”
沈初霁:“……”
“没有。”
“那师兄更喜欢天阴?”灾厄眼睛湿漉漉,看着有些委屈,“不喜欢我吗?”
沈初霁无言以对,沉默半晌说:“一样的。”
灾厄立刻开心地眯起眼睛:“我也和天阴一样喜欢师兄!”
走在他们身后背着刘夫人的魏家弟子听见这番对话,那神情跟见了鬼没什么两样。
许是察觉身后目光,灾厄回眸看向几人,眼神冷厉万分,没有半点在沈初霁面前的乖顺。
一位弟子受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在虚空响起:“师兄宅心仁厚不与尔等计较,若想留下性命,自愿献上所有宝物,磕头认罪。”
魏家弟子迷茫抬头,发现灾厄在与沈初霁讨巧,能听见声音的只有他们。
“传音术。”魏奚叹息一声,沈公子没有灵力自然听不见。
“可有怨言?”灾厄声音沉了几分。
魏奚俯首:“没有怨言。”
“呜哇!大师兄!!!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了!”
天阴猛地扑进沈初霁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沈初霁旧伤未愈,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撞,疼得直皱眉头:“放手。”
天阴呜咽道:“太好了大师兄,你没事!”
沈初霁无奈:“我身上有伤。”
天阴顿时吓得一激灵:“没、没事吧?”
“无碍。”
天阴擦干眼泪,不记得神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他恢复意识时已经在城主府大门外。
许是想起什么,天阴倏然回头看向魏家弟子,正欲发难,为首的魏奚和身后弟子一言不发就跪拜下来。
“你们……”天阴的怒骂被堵在喉咙,怔愣看着他们不明所以。
魏奚俯身重重将头磕在地上:“魏绍鬼迷心窍险些害沈公子丧命,他虽得到惩戒事实却不容改变,我等代替魏绍向两位磕头认罪,不求原谅,以表真心。”
沈初霁侧眸看向几人,神色十分冷淡,好似不久前命悬一线的人不是他。
“啊??”天阴彻底懵住,态度变得未免太快了吧!
这时,天阴注意到角落中浑身鲜血几乎只剩一口气的魏绍,看着他身上伤口以及鲜血淋漓的嘴巴,不由暗暗心惊。
“此外,我等愿将一身宝物相赠,用以弥补沈公子,还望不要嫌弃。”
尽管如此,天阴仍旧不解气,双手环抱胸前:“认错有什么用?宝物有什么用?若是大师兄有任何闪失,我……”
“天阴。”沈初霁淡淡打断,“当务之急是找到秦公子。”
“哼。”天阴冷哼一声,回到沈初霁前面探路。
魏奚等人没再耽搁,起身跟了上去,心中盘算千万不能再让沈公子出什么事情,否则灾厄现身他们恐怕不能活着离开此地了。
早子时,夜色浓重,月光清冽。
城主府中树影幽幽,随着夜风晃动枝叶,远处零星亮着灯光,似有人烟,四周却寂静得听不见任何响动,宛如身处荒山野岭。
“当心。”沈初霁提醒道。
“我明白。”天阴警惕看着前方,虽说刘易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但是他养了这么多邪祟,难保不会让它们提前在城主府做准备。
避开地上锦儿设置的陷阱,一行人来到小楼前。途中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偌大的城主府仿佛空无一人。
阁楼燃着明亮烛火,房门大开,房中陈设整齐划一,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魏家弟子在府中搜寻一圈,发现活物全部人间蒸发,并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城主?秦公子?小猴子?”天阴喊了几声,自然得不到回应。
沈初霁道:“府中没有留下痕迹,他们或许与我们一样,也被困在了神府中。”
天阴疑惑道:“刘易的神府?可是……”
沈初霁摇头道:“他的子嗣,阿玉。”
刘易用禁术强行将阿玉魂魄留在人间,以自身为媒介助他增长修为,恐怕要比刘易难对付得多。
“我们该如何是好?”天阴迷茫问道。
魏奚也看着沈初霁,似乎觉得他能想出决策。
“倘若他不现身,我们大抵找不到他,只能靠秦公子和小猴子自己想办法。”
天阴脸色发白:“若是他们被永远禁锢在神府中就糟了!”
沈初霁沉思片刻,走到昏迷不醒的刘夫人面前:“逼他现身吧。”
两名魏家弟子驱逐了她体内煞气,将她从昏睡中唤醒。刘夫人缓缓睁开眼睛,似乎还记得昏迷前的景象,看到脸上不无恶意的天阴时,情不自禁地颤抖身体。
“把你儿子叫出来!”天阴记恨女人捅了大师兄一刀,没好气地瞪着她。
刘夫人十分畏惧,害怕地往后缩。
“你们夫妻俩救子心切尚可理解,为何要将无辜的人牵扯其中?多少亡魂因此不得往生?锦儿与你无冤无仇,被夺舍后他连一个栖身之地都没有,你儿子的命是命,锦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天阴义愤填膺道。
刘夫人怔怔落泪:“阿玉不无辜吗?他不无辜吗?!”
刘夫人痛苦地捂着双眼,声音哽咽:“他只是个孩子,他有什么错?”
“他是个普通人,他想和父亲一样他有什么错?”
“我不会让他出来的!只要我死了、只要我死了他就可以永远成为丁玉锦!他会成为修士,会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华!”
“你……”天阴怒极,“你简直不可理喻!”
沈初霁沉默走到刘夫人身侧,抽出魏奚悬挂腰间的佩剑,冰凉刀刃划破刘夫人颈间皮肤,逐渐浮现一条血线。
喉间痛楚让刘夫人身形一僵,若想禁术大成她只能与短剑一同葬身火海。
她颤抖双肩膀,眼泪大颗落下:“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他出来!”
沈初霁不愿同她废话,泛着银光的剑刃挑起她的下巴,看向门外月光下摇曳的树影,语气平淡至极:“地狱寒冷孤寂,我让你娘来陪你。”
树叶簌簌落下,铺在洒满月光的小路上。
“呜呜……”稚童呜咽声从角落传来。
刘夫人睁大双眼:“阿玉?阿玉!你别管娘,娘……啊!”
沈初霁手指用力,刀刃划破刘夫人脖颈皮肤,鲜血顺流而下。
“呜呜……娘……”稚童哭声愈渐清晰,就在房中何处。
“阿玉……阿玉……”
“娘……”
未等魏家弟子前去搜寻,一道身影手脚并用从床榻下爬了出来。
“锦儿?”天阴惊讶不已。
锦儿满脸泪痕,跌跌撞撞跑到刘夫人面前,沈初霁动作利落将佩剑归鞘,以免伤及无辜,锦儿则重重跌入刘夫人怀里。
“娘……我不要娘死……”锦儿搂住刘夫人脖子,哭得声嘶力竭。
此时寄生在锦儿体内的亡魂正是他们的孩子——阿玉。
如今禁术未能大成,阿玉只可暂时寄生,一旦禁术大成,他就可以永远霸占锦儿的身体。
刘夫人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神情似是欣喜又似悲戚,丧子之痛她再清楚不过,怀中稚童既是她儿子的魂魄,也是丁显儿子的身体。
“我不要娘死……我不要锦儿哥哥的身体……锦儿哥哥哭得好厉害……他想回家……他要回家……让他回家好不好……”
“阿玉……”刘夫人哽咽唤道。
“娘,我不要别人的身体……我再也、我再也不说谎了!我真的……我再也不说谎了……”
“阿玉?”门边传来一道微弱声音,刘易寄生在自己的尸体中,驱使着破败不堪的尸身找到了这里。
他神色激动,眼含泪水:“阿玉!”
“爹……”阿玉抬起头,泪眼朦胧看着刘易,“我知错了,我再也不说谎了,我再也不当修士了,你别让娘死好不好?把身体还给锦儿哥哥好不好?”
“阿玉……”刘易怔怔道。
“爹,娘!是我、是阿玉的错,我让爹娘伤心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谎……”
刘易露出一个十分痛苦的表情,或许是想落泪,可如今他只是一具尸体,根本没有眼泪。
“不是!不是你的错,都是他们、全怪他们!如果不是丁玉锦炫耀、如果不是他们崇拜丁玉锦,你怎么会说谎?你怎么会告诉他们你也是修士?如果不是丁玉锦、如果不是他们,你怎么会不跑?你怎么会为他们赶走那条疯狗?你又怎么会死?如果没有丁玉锦、如果你是丁玉锦……你就能活下来,你就能成为修士!”
“如果不是他们……你怎会死得那样凄惨?怎会尸骨无存啊?!”刘易几乎嚎啕大哭,却一滴眼泪也无。
阿玉哽咽不已:“不、不是的……锦儿哥哥待我很好,他们待我也很好。我只是、只是想成为修士,我只是想救救你,我不想让你死、不想看你那么痛苦,剑坊、剑坊……我想替你炼出世上最好最好的剑……”
刘易神色怔忪,如遭当头一棒,喃喃道:“竟是为了我吗……”
“爹……娘……我把身体还给锦儿哥哥好不好?他哭得好厉害……他要回家……”
刘夫人埋在阿玉肩膀,无声啜泣:“阿玉……让娘再抱抱你……”
刘易怔愣站在原地,仿佛陷入回忆之中。
那时他自知命不久矣,焦心于剑坊不得继续延续,阿玉是他唯一的血脉,却只是个普普通通凡人,因此时常在他们面前发怒,一时怨自己没有本事,一时怨妻子无法继续生育,一时怨阿玉只是个凡人……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吗?
是他……害了他的孩子?他唯一的孩子……
半晌,刘易缓过神来,望着相拥而泣的母子,神情充满了迷茫。
“道长……”刘易身体极其虚弱,像是孩童蹒跚学步般走到沈初霁面前跪了下来,“道长,那番话你可曾骗我?”
沈初霁垂眸看他,摇头道:“不曾。”
“好、好。”刘易轻轻点头,“我若……阿玉是否能往生?”
大概顾及阿玉和刘夫人,刘易并未说出“自毁元神”四字。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