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虽如此，但他们两个人都忙得离谱，你在办公室的时候我不在，我在了你又不在，这一整天，任焰都没见到李鸣航，直到第二天上午，他在匀给越剧团成员做练习室的房间巧遇了李鸣航。
“这些都是你拍摄的么？”
“这也太厉害了……”
“笑死，比我本人好看。”
“没有没有，你也很好看！”
“……”
感觉里面除了李鸣航全都是女生，任焰心怀着一丝敬畏，静悄悄地把脸挪进房间里：
“你们在忙么？”
“啊啊啊时言！！！”
“靠我中奖了我中奖！”
“欧洲人欧洲人今天我是欧洲人！”
围在李鸣航身边三个女生一阵激动。
任焰：我就是隐藏彩蛋呗我知道。
不过，为了不把“随机出现的宠物精灵”给吓走，三个女生很快克制住了自己。
“时言！”
“嗯。”
任焰走近，这三个女生身上还穿着戏服，脸上带妆，任焰对这个戏服有印象，之前在赵虎的淘宝店看到过，自从农家乐加入“戏剧”这个元素后，路上看到穿古装的男男女女也多了起来，这两样的确可以互相刺激。
“我们在学越剧，请这个小哥哥帮我们拍照。”可能是怕任焰怪罪，女生连忙帮忙解释。
李鸣航：“我觉得除了专业演员表演外，也可以拍摄爱好者沉浸在越剧学习中的照片，所以和她们交涉，让她们授权给我使用。”
任焰点点头：“法律意识很好。”
“我们都同意了，拍的好看就可以使用！”
也因此，才出现了开头这一幕，任焰也凑上去道：“我看看。”
李鸣航把照片调出来，看到照片的时候，任焰也愣了愣。
他一向是知道李鸣航拍照技术好的，但是这几张照片仍然给了他一种惊艳的感觉。
只见红色地毯铺成的舞台上，一个长袖女子掩面而立，仿若悲伤哭泣。舞台的光打在她柔弱纤薄的后背，她的上半身如同随着光线晕染来，下半身隐匿在黑暗中，黑暗与明亮的对此有一种强烈的视觉对此，另一束白光则从女人斜上方射入她的脖颈，明亮却又苍白，无端地将整幅画面涂抹上一丝凄楚。
任焰不懂照片，但他懂得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李鸣航在旁怯怯地问：“老板，你觉得呢？”
“很好啊。”
任焰比了个大拇指：“超棒的。”
两个女生：“我就说嘛！”
“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李鸣航还没什么呢，几个女孩不舍地看着他：“时言你这就走了啊。”
对啊，毕竟我只是个彩蛋，总不能占据太长时间吧。
按捺下心中吐槽，任焰笑眯眯挥手：“拜拜~”
“拜拜。”
任焰出门的时候对面走来两个男人，一个三十来岁，一个四十出头，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看了看任焰，但没出声。
“刚才那个就是传说中的明星？长得是挺帅的。”
“怎么？”三十来岁的男人打趣道：
“你想给他拍照？”
“我是拍风景的，人物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有必要分这么细么？不喜欢拍人你就直说呗。”
“我不喜欢拍人。”
“.…..”
两人走进练习室。
“这地方倒是不错。”看清边上摆放着的练习的道具和服装后，年纪稍长的男人点点头道。
“要不然怎么请你过来。”
这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喜欢戏剧，尤其是越剧，所以他朋友才请他过来，否则按他这喜好安静的性子，怎么会来凑这热闹。
“要是真能把越剧下乡这风再带起来，也算那位明星的功德了。”男人心中暗自想。
“三载同窗情如海，英台难舍梁山伯……”
那两个在场的明显不是专业的戏剧演员，甚至连业余都算不上，估计就是听了越剧感兴趣刚上口的。
男人心里想着要越剧好，自然对初学者也多了几分包容，就站在台下观看，上面唱到了最经典的“鸳鸯”这一段，此时此刻，一段阳光正好从两侧上方的窗户投进，倾斜地射在舞台上，正正好将要笼罩上二人。
“嗯？”
他听到身边从开头就拿着相机的年轻人轻轻哼了一声，然后飞快拿起相机，不假思索地按下了快门。
两个人站位一边，光线从他们身上擦过。
“.…..”
上面两个女生记住的词不多，很快就唱不下去了，而且嗓子也哑了，一看就是还不会用嗓。趁她们下台的时候，男人上前两步走向李鸣航。
“你好，你刚才拍的照片能让我看下么？”
“照片？”
李鸣航一怔。
“可以。”他把照片调了出来。
男人低头看着，看着那两束光恰好在最适合的位置，看着台上两人在光线的辅助下，脸上睫毛轻颤，眼神含着情谊，整个人熠熠生辉的模样。
“你还有别的照片么？”
“有是有。”
李鸣航挑出几张他拍的景物照片，这些照片虽然范围都在农场附近，都时间参考物都不一, 从一株田野里新生的野草到烈阳下空无一人的舞台，从山上俯视而下的目光......
男人一张张翻过去，脸上表情没有变化。过了会, 他才道：“拍得还行。”
李鸣航：“......”
“你这是佳能？”
“嗯！”李鸣航摆弄着手上的相机, 美滋滋地说：“这可是佳能1D X Mark3呢。”
这台大马三可是公司斥巨资买的, 是李鸣航趁着公司五一后暴富之时，趁机向任焰提出的，任焰当时心情也好，事情也多，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可贵了呢！
“嗯。”男人又看了几眼, 说：“相机也不错。”
“老板你也玩相机啊？”
“会一点，玩了几年了。”
“真的么？”李鸣航羡慕地说：
“您平时都用什么相机啊, 用的什么镜头？我这是公司的相机也不能老是换镜头, 不过我能有这台相机就很满足了, 以前我连相机都没有。”
只能用他两千块钱买的手机的内置摄像头, 以前还不觉得怎么样, 现在用惯好的了再回头看：哼, 好嫌弃哦！
还躺在他口袋里的被嫌弃的两千块的手机发了发烫。
男人眸光微动，似乎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看着面前傻乐乎的青年，道：
“你玩相机多久了？”
“这台相机么？这台相机我用了两个月了，不过我之前也有一台佳能相机, 用了一年了！不过，不过我之前都有拍摄, 我拥有十几年丰富的拍照经验！”
李鸣航说着说着想起来郑青璇教他们的在客人面前绝对不能露怯，说自己是新手这种话会让客人觉得不专业，连忙挺起胸腔补充道。
当然了，男人没把他后面的话听进耳朵，他只是若有所思，最后看着李鸣航道：
“那正好，我缺个人给我拍照，你给我拍几张吧。”
李鸣航：“啊？可是……”
可是他不是专业给游客拍照的哎，他过来也只是取材。
男人一指身边的好友，说：“他是专业做自媒体公司的老板，手下有好多自媒体资料，你给我们拍照，让他给你发文做推广。”
朋友：啊，突然接单？
听到这话，李鸣航脸上一喜，推广资源自然是越多越好，本来老板让他做这篇稿子就是要花钱推广的嘛，现在有免费资源，当然要把握啊！
“好的，老板，我这就来！”
“......李鸣航呢？”
忙完手头的事情，任焰一空下来，恍然想起一个事。好歹他也是老板啊，让李鸣航来找他，他怎么都不过来？
无视老板么？自己要生气了哦！
“李鸣航？”胡伯也是一怔，这几天太忙，他也没时间一一和下面员工聊天。
“好像，好像看到他在给人拍照？”
任焰出离愤怒了：“他是公司的员工，工作任务是应公司要求拍照，不是给客人拍照的！”
“那我给你叫他过来？”
“……不，不用了，拍完了照他自然会过来的。”气势顿时消减。
胡伯：“……”
任焰也就随口一说，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到心上，直到第二天他到后山桃园的时候，再一次见到李鸣航。
5月份正是桃子成熟的时候，阿伯家的桃子是传统硬桃，一个个看着丑不拉几毫无特色，实则咬下去又脆又甜，汁水也正当好——任焰讨厌汁水多的桃子。
任焰本来想安排工厂的员工去摘桃子的，没想到郑青璇脑袋一拍，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法——以自愿原则组织游客采摘，采摘免费，现场摘现场洗现场吃，吃完还能带走一袋。
游客们踊跃报名。
任焰：“......”
有时候我也觉得薅游客羊毛薅得有点心虚了。
任焰刚刚走到桃园入口，远远地就看到李鸣航跟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站在一起，男人气定神闲，正对着阳光的脸庞从容而坚决，他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仿佛正向李鸣航指教什么，李鸣航时而点点头，时而目露苦恼。
任焰走近，听到他们在说：“我要的是读者一看就由心感到一种‘真好啊，自己也好想过来感受一下’的心情，你看你拍的这个照片，读者要怎么感受到这种心情？”
李鸣航挠了挠下巴，看着相机：“我觉得还行啊，我看了就很想过来很想吃桃子啊。”
“你TM是受照片感染了么？你那叫嘴馋，把自己嘴巴喂饱了再来拍照！”
“哎，好的！”
李鸣航乐滋滋地跑到边上，拿起筐里一个桃子就着水龙头冲下的水洗了起来。
男人，任焰：“......”
李鸣航三两口吃完了桃子，心满意足地跑回来：“齐老师，你再说下你的要求。”
叫做齐老师的男人恨恨地瞪着李鸣航，过了会才道：
“大多数读者不会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文章内容，他们更多视线会放在照片上，所以你的照片要第一时间就吸引读者注意，让他从心地想要了解这个地方。”
“明白了！”
李鸣航吃完桃子，获得了十点体力值和精神值，又登登登地跑进了林子里。任焰又看了眼男人，跟着进了林子。
“李鸣航——”
“哎，老板！”
“你在干什么呢？”
“那个老板，我跟你说，刚才那个齐老师他朋友就是做自媒体的，他说帮我们免费宣传，不过照片要我们自己提供，我正给他们拍照呢！”
“自媒体？”
“对啊。”
“什么自媒体？”
“呃......”
任焰看着李鸣航一脸呆滞的模样无语地扶了扶额。他也知道，李鸣航是在自己专业领域认真且擅长，但他过于把心力放在这上面，以至于其他方面时常缺根筋。
“没事，你继续拍吧。”
“嗯！”
见老板不反对，李鸣航谨记着齐老师的嘱咐，再次凝神寻找拍摄素材。
他从前拍照，自觉都很满意，给别人看别人也多夸赞。这是第一次，有人明确地向他提出了意见和不满，这种不满没有让他畏惧失望，反而有一种新鲜的，奇异的感觉。
——有人在认真看我的照片，而且他能懂我的照片！
李鸣航拿着镜头四处寻找素材，任焰在旁边看了会，就离开了，回去的路上他碰到郑青璇。
“郑经理。”
“嗯？”
“......这几天一直跟李鸣航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你能查下他的名字么，他姓齐。”
郑青璇微微一怔，很快道：“知道了。”
“好。”
任焰离开后，李鸣航又捧着相机转了好一会，大概是此前几次拍摄都不如“客人”的意，他这一次抛弃了之前拍摄的想法，试图从一个全新角度进行取材。
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才又回去了。
齐老师正在跟两个年轻人一起摘桃子，抬抬手抬抬脚，勤做运动身体好。
李鸣航冲冲跑上前：“齐老师，我拍好了！”
齐老师放下桃子，把橡胶手套摘下。李鸣航调出照片，男人神色微敛。
之前的照片，镜头的焦距多对准了桃子，有丰收的桃子，众人摘桃子欢乐又忙碌的场景，还有阿伯笑出褶子的脸庞。那些全都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被齐老师pass了。
这一次，照片视野更加开阔，整片整片的桃林里面，桃子铺了一地，鲜美活泼，然而镜头视角并没有聚焦在这里，一地的桃子旁边，是两三个同样躺下休息的年轻人。
他们年轻的脸庞被阳光所润泽，折射出鲜活耀眼而又安逸的神采。地上的叶子被他们枕在身上，伴随着风扫过桃树的摇曳，仿佛能听到沙沙的声响。
这一张照片，与其说是在拍桃子或者人，不如说是一张风景照，人和桃子只是恰好入了镜。
宁静的午后，这就是这张照片的主题。
男人目光快速过了照片，说：“下一张。”
“哦。”李鸣航立刻调到下一张。
下一张照片更具体特色，也更加大胆。
照片只拍摄了一个人在水龙头那里洗桃子的场景，水流哗哗而下，从男人的手掌和桃子表面溅起，飞溅的水滴又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目白光。男人背脊微微弯曲，脖颈圆滑，整个人的身体语言都在描述一种松弛感。
镜头色彩单一，故事很简单，洗桃子的动作就占据了照片80%的空间，明明占了很多，却依旧让人感觉有无限留白，这是一种源于镜头语言的艺术。
男人若有所思：“你觉得，这张照片好在哪里？”
“好就好在我选了一个身材高挑又帅气的帅哥，手和皮肤质感都很好，果然吃的得有一只漂亮的手做展示，否则观众们看了都没有食欲！”
李鸣航洋洋得意地说，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挑选到这么一个帅哥的！
齐老师：“......”
“你......”
齐老师略微感到无奈。作为一个专业的摄影师，他一直觉得摄影的技巧都是可以学习的，只有一样东西是天生的，那就是审美。
对画面的审美，对色彩光线的敏感度，画面结构的调动和安排都属于审美的一部分。如果你无法感知到这种美，就无法捕捉，靠理论和技术无法弥补这种天生的缺陷。
然而在李鸣航身上，他感受到了这种天生的敏感，他的想象力和对实物动态的捕捉能力，说到底源于他对美的感知。
这种人能请而易见地拍到很多摄影师一生追求的那一点东西，出于惜才和考验的考虑，他才给李鸣航出了题目，现在看来，他的确有几分......
“那位朋友——”
李鸣航穿梭着桃园之内，由于身处拍摄地的主摄影师般肆意地调动着他的景和人, 因为感到有趣，大家都很配合。获得满意的画面元素后，他又按心怡的色彩明暗度调动每个人的位置, 不停地寻找最佳拍摄角度, 最终, 在走到每个点后，他眼睛一亮，飞快地拿起相机。
“来，大家都摘桃子，按你们舒服的姿势就好, 不用在意摄像头。”
画面动了起来, 李鸣航没有立即按下快门，而是耐心地等待着调整着他最想要的那个画面的到来, 慢慢地, 耐心地调整整个画面的色彩……快门缓缓按下, 在某个时间点, 他迅速按下快门。
“还行。”
“齐老师——”李鸣航大声叫着, 跑向齐老师：
“看看这张？！”
齐老师目光扫过他额头上的汗珠, 将相机接过。
他从李鸣航调动人员开始就在旁观了，心里大概知道他想拍出什么样的效果，因此看到照片成品时并不格外惊讶，但李鸣航的想象力, 创意，他调动人员时的轻松自如感, 对画面结构和空间的把控力却让他内心受到了震动。
他这一次的照片时人们采摘桃子的一张图，但里面却包含了你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路人，身穿古装的人，调皮顽劣的孩子三个元素，他将路人和穿着古装的人分开在画面两边，但距离并不遥远，而孩子则只是露出了一个蹲着地上数桃子的背影。
穿着现代服装和古装的两种人，这两个元素并不协调，令人感到些微的不适感，这并不是有关人类价值观这么复杂的东西而是源于最直观的视觉反差，也就是所谓的冲击力。
在摄影界有这么一句话，过于和谐的画面就如同心头流淌过的水流，滋润着你却又难以捉摸，而稍显诡异奇特的构图会让人印象深刻，然而这种对于不和谐构图，对比的追求依旧源于人本身对审美的敏感度。
他很大胆也很敏锐，敢于实施自己的想法。
他在享受拍摄的过程。
李鸣航期待地看着齐老师：“齐老师，你觉得这张怎么样？”
齐老师把相机还给他：“还行，这三张都可以备选。”
“太好了！”
“除了这你们工厂还有什么特色？”
“……”
“不会就这些了吧？”
“不不不，当然有，我带你去拍！”
李鸣航被齐老师折腾的时候，任焰已经拿到了郑青璇给的名字。
“齐鞍杰，著名摄影师，曾多次获得国际性摄影奖项，被媒体誉为‘大自然的代言人’……”
任焰点开网上有的齐鞍杰的作品，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瞳孔被含着冰雪的清风入侵，大脑瞬间清冽。
大自然的奇迹，让人看到自身的渺小。
任焰在房间里看了好一会齐鞍杰的作品，又被各种链接带着看了其他摄影师的作品，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整整刷了一个半小时的网了 。
“哇，好危险，互联网你真的有毒！”
深吸了口气，任焰起身伸了个懒腰，随手拿起桌上手机。
“……”
“喂，李鸣航，你在哪呢？”
“啊，我么？我在梅花林这边，齐老师说要把没开花的梅花也拍好看，我还在想办法呢。”
任焰：“……”
这位齐老师，也的确是，很有想法。
“怎么了，老板，你有事啊？”
“没事，你继续拍吧，都花了这么多时间了，如果还不能拿到这个免费推广的资源……李鸣航，这就不是你消极怠工的问题了。”
李鸣航：“.…..嘤。”
任焰挂断电话，不由摇头笑了笑，吸了口气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
晚间的时候，任焰终于捕捉到了要下班的李鸣航，李鸣航被折腾了整整两天，精神是有点疲倦，但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两人在楼梯口相遇，任焰：“你回来了，你齐老师呢？”
“哦，齐老师明天要走了，对了，老板，齐老师走的时候我可以送他么？”
“.…..可以。”
“谢谢老板！”
李鸣航登登登地跑上了楼。
任焰看着李鸣航的背影，却没有立即离开，他靠在楼梯扶手上沉思了一会，才慢慢地下楼。
这个时间，正是吃饭的时候，大多数游客要么到镇子上城里玩去了，要么在餐厅吃饭，任焰戴着口罩在餐厅入口看了圈，目光定在一个桌子上。
两个人吃饭不用太久，很快，里面的人就吃完了饭走出餐厅。
5月底，天气已经挺热了，但晚上就稍稍好一点，风里面还有几分舒爽。
既然来度假了，就要休息，男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受风中自由的气息。
“齐老师——”
旁边有人在叫，齐鞍杰转过头。
“你是，时言？”
任焰漫步而来：“其实我的真名是任焰。”
“任先生好。”
任焰站定在他身边，看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便笑了笑，说：“我看到你跟李鸣航在聊天，他也算是我们公司的老员工了，对了，你知道他进我们公司的情形么？”
齐鞍杰隐约看出了他的意图，没有开口，和他慢慢走在农家乐广场上。
“看到那个猪舍了么，他以前是过来给我们建造猪舍的施工队的其中一员。”
听到这，齐鞍杰眼中还是流露出几分惊讶。
从建筑工到摄影师，跳跃太大了好吧。
“当时呢，我公司有个做兼职的女生，负责网络宣传，就是发发照片，做做视频……”
“然后呢，李鸣航自己过来找我，我当时都吓了一跳，一个施工队的人来做文职，还是颇有技术要求的文职，这换了谁不惊讶。不过，我当时也很欣赏他的勇敢，所以他请我看他拍摄的照片，我同意了。”
“看完照片，我觉得他还挺不错的，主要我也年轻，总是会怜惜有理想有胆气的同龄人。那之后，他就摸上了相机，老实说，就算我对他有信心，他的表现也超出了我的期待，齐老师你是专业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话说到这，已然知晓双方意图。
齐鞍杰沉吟片刻，道：“他的确有一点天赋，但是他的视野太小了，他目光所及只能容下他拍下这一片天空。”
“的确。”任焰点点头，道：
“我看到你拍的照片，跟你比起来，李鸣航的想象力和视野都太浅了，这里的环境禁锢了他。”
“……你来找我的目的是……”
“您这么指导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
少许的沉默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任焰：“如果您有意培养他，我愿意让他跟您走，但是当然了，您得给我找个人跟他交接的时间。”
“您可能不好提这个，或者他基于报恩之类的考量不好意思跟我提出，但如果您有这个想法，我很愿意放手。”
“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优秀的员工，但并未不可代替，但或许他对于您，对于您将带他面对的世界，更具有意义。”
齐鞍杰在见到任焰之前对“明星”这个词并不抱有好感，只觉得他们向来哗众取宠，直到和他聊了这一小段，才察觉面前的，是一个诚恳真挚的年轻人。
看着任焰的眼睛，齐鞍杰缓缓道：“既然你都说的这么直白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的确对他有兴趣，但这个行业，有点天赋却出不了头的太多了，这是个天赋和机遇共存的职业，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获得相应的荣誉。”
“当明星也是成千上万的人中出一个被大众知晓的，我向来相信好运，我能当上偶像明星，他怎么就不能成为大摄影师呢。”
“而且他还没有年龄限制呢。”任焰幽幽道：
“不用吃青春饭。”从二十到五六十都有出头的机会呢。
齐鞍杰：“呃……”也不是没有道理。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您不是明天要走，明早我就去找李鸣航，要是他愿意跟你走，你们两把话说好，不过人给我留下，等我找到接替的人再把他领走。”
“没有问题。”齐鞍杰也利索道。
“我等你消息。”
“好。啊，对了——”
任焰：“那个，你朋友是做自媒体这个事是真的吧？这个免费推广是有的吧？”
齐鞍杰：“……”
第二天早上，李鸣航按照平时习惯刚到公司，就被李老师叫住了。
“任焰说你过来了去他那里一趟。”
“啊？哦。”
虽然还没到上班时间，不过李鸣航还是直接过去了。
“老板，你找我。”
“坐。”
李鸣航坐下后，任焰也走了过来。
“李鸣航，你知道你那位齐老师是什么人么？”
“什么人？”
被突然叫到办公室，被突然问起他人，李鸣航内心警报狂响，连忙道：
“难道他是通缉犯？还是他来了之后犯错了？”
“……”你这个脑子也不能太离谱吧。
“那位齐老师全名叫齐鞍杰，是一位著名的摄影师。”
“摄影师？”
“嗯。”任焰看着眼前目露茫然的李鸣航，心里突然生出几分不舍。
好歹是跟着自己一路干过来的元老，而且因为办公室离得近，他之前又是唯一一个干宣传的，两人交流不少，真到了离别之时，不免伤感。
“他是摄影师，他在这几天一直让你拍照的目的就是为了测试你的能力，现在他很满意你，他有心想要栽培你，把你往专业摄影师这条路上带。”
“李鸣航，你愿意跟他走么？”
李鸣航怔怔地看着任焰, 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迷茫和无助。
这怎么有种带大山孩子出去的感觉呢，但的确，李鸣航本来也就二十出头, 之前一直跟着他叔叔，后来又在农家乐，某种意义上, 他一直都在家里从未走出去过。
任焰对着他, 耐心地说：
“我看到了你桌上的摄影比赛的宣传页, 不好意思，首先我不是故意偷看的，你放得太显眼了——比起宣传工作，摄影才是你向往的世界吧？”
李鸣航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那正好，李鸣航, 这是难得的机会,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拍摄的天赋，也不是所有有天赋的人都能遇到欣赏他们的人, 你现在有一个机会, 朝着你真正喜欢的地方发展。”
“真正喜欢的地方……”
李鸣航喃喃地重复了这句话, 过了好一会才说：
“老板是希望我去么？”
“我希望你去。”任焰毫不犹豫地说：
“你留在这里最多当一个工作还算努力进步的普通员工, 但是出去了说不定能成为一个大摄影师, 到时候我就在公司里面挂上你得奖的照片, 还要再百度百科上写上最初赏识你的人是我。”
“不过，当然了——”任焰语气一软，道：
“要不要去决定于你，我只想享受你成功之后的荣誉, 但如果你失败潦倒，我也不会对你负责, 最多在你掩面回乡之后提供你一份工作。”
“就是，如果我没成功，老板也愿意让我回来工作是么？”
任焰深沉地说：“你不要想失败之后的事，你要想象你成功的场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