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午今日特意请了假,和戊寅一起守着尸体。没事就走到尸体旁边,好声好气地劝上两句,告知尸体你是‘活’的这件事大家早就心照不宣了,还多次暗示‘腐生’二字,希望他赶紧配合工作,不要再这么装死。
奇怪的是,无论戊寅和庚午怎么说,‘尸体’照旧岿然不动,甚至到夜里都不动弹了,仿佛一具真正的尸体。
等到了第二天,就在戊寅耐心即将告罄,打算直接把尸体火化之际,变异者们倏然到访,还带来了一个大新闻。
“你们怎么把这具尸体带回家了?”格瑞一进门就看到了非常辣眼睛的画面,他掩住口鼻,“它后来有再动吗?没动的话赶紧扔出去吧,都有点臭了……”
“待会就抬出去烧了。”戊寅随手拿块布把尸体盖上,“你们刚才说有什么大新闻?”
“北营地内乱了。”格瑞兴奋地说,眉飞色舞的,“听说两天前就开始打了,一直封锁着消息,无线电什么的全都断了,拒绝任何人出入,是昨晚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一批人递出的消息。”
“内乱?为什么会内乱?”解临渊问。
“是北营地里的免疫者主动掀起的战争。”白姐今天又穿了一身旗袍,肩头披着绒毛披肩,面容严肃地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免疫者们里有一种激进的说法,他们认为末世其实是一个淘汰机制,它是人类向前进化必须经过的进程,如历史的巨轮,它是无解的,不可逆,不能反抗,只能顺从,而免疫者则是这场全球性浩劫筛选中真正应该存活下来的人。至于其他人,都是在苟延残喘,在浪费免疫者们的资源。”
“所以,他们要帮助灾厄污染推动这面巨轮,加快淘汰速度,从而为免疫者们的新生挽回更多的资源。”
“好熟悉的说法。”戊寅坐在沙发上,转头看向解临渊,“这不就是我们在兽之国旁边的医院里听到的,那一批免疫者通过广播告知全国的言论吗?”
解临渊和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我当时就觉得这段话的煽动性太强,还是通过电波传播到了全国,一定会引发动乱。没想到,最先挑起大规模战争的竟然是北营地。”
——他的老东家,国内科研实力最为强悍的人类基地。
不过稍加回忆,解临渊就想到北营地的副主席就是免疫者,还有几个关键职位的掌权人,也都是免疫者。再加上北营地养了一大批科研狂魔,向来奉行的理念都是个人的大义牺牲他人的小我,活人实验数不胜数,解临渊本人就是例子。他相信一定有大量免疫者被北营地用各种手段偷偷买去,做了人体实验。
北营地的免疫者先乱,属实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对了,北营地那边还有一件事,和我们动物园外面的智慧畸变体有关。”阿橙倏然说,“你那个恋爱脑狼人朋友不是说,它背后很有可能是有人在操控吗?……”
戊寅和解临渊一人端着杯热水看着阿橙,示意她继续往下说,但阿橙却在这时忽然愣住,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二人身后,半张着嘴,抬手颤抖地指向地面,“它,它……”
戊寅和解临渊意识到什么,快速转过头,就见之前还保持着平躺姿势,在桌布底下死得很安详的‘尸体’,此刻已经掀开了挡脸的桌布,侧过脑袋,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被发现之后,‘尸体’再次熟练地进入了装死模式,好像桌布是风吹开的,他的脑袋也是风吹跑的。
戊寅有点想笑,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对智慧畸变体有兴趣?坐这儿一起听啊。”
‘尸体’:“……”
解临渊想到什么:“说起来,他不就是跟着智慧畸变体一起出现的吗?我们却陷入思维误区,并没有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现在转念一想,或许他的来意正是和智慧畸变体有关。”
戊寅也想到了这一点,让阿橙继续说。
阿橙身为一名变异者,见多识广,自己就是个令大多数人闻风丧胆的异类,区区会动的死尸而已,根本吓不到她。她很快就整理好心情,用手挡住一边脸,不去看那具面相丑陋的尸体:“呃,说到哪里了?哦,就那个……北营地的免疫者这边,出现了受人操控役使的畸变体,听说有整整十只,除此之外,还有数目众多的变异动物,各个都跟殿下一样,三头六臂孔武有力,给非免疫者一方阵营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戊寅眨了眨眼,没有说话,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消化一下。
解临渊沉吟道:“这又是操控畸变体又是变异动物的,北营地免疫者到底是哪里挖来的神人,怎么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给了戊寅一个口型:该不会又是你的哪个兄弟吧?
“……”
如今的戊寅已经一点也不想要什么兄弟了。
甲辰嫉妒他想顶替他还用他的仿生体四处勾搭,地上这个疑似兄弟的死活装尸体拒绝沟通,唯一还算省心的庚午顶着个六岁小孩的样貌一点用也没用,要是再来一个帮着免疫者腥风血雨为非作歹的兄弟……
戊寅一直以为他已经很难搞了,没想到六十甲子实验体里面多的是比他还要难搞的“刺头”。
“数目众多的变异动物,还各个都和殿下一样?”戊寅看向窗外正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殿下,狗是狗,殿下是殿下,他要是喊殿下跟他一起反叛人类,攻打动物园,殿下能连夜写一份两千字的报告就为了告诉他这种行为是错误的,就连这种想法都不该有。
“殿下这种等级的变异动物,怎么可能到处都是?”戊寅有些傲气地说,但是倏然,他联想到什么,猛地直起身:“人造的!那些都是人造的变异动物,解临渊,记不记得龙办公室里的那只三颗脑袋的狐獴。”
解临渊瞳孔微微收缩,随即重重地点了下头,“你说的很有可能……原来近段时日这些异常的源头都是在北营地的这场战役中……”
变异者们还不知道狐獴的事情,纷纷凑过来求戊寅解释。
戊寅便简单地向他们解释了来龙去脉,声音不大,等众人纷纷了然退开的时候,地上的‘尸体’都已经快坐成90°直角了,虽然其他人一望过去他就装死,但肉眼可见他对北营地这一系列相关的事情充满了好奇。
就在这时,陆捌三两步走到解临渊身边,低声说:“那批从北营地里逃出来的人里有两个Z系,据说是往动物园这边跑了,也不知道真假……如果他们真的来了,你想见他们吗?”
“当然不。”解临渊毫不犹豫地说,“见他们做什么?”
“……”陆捌似乎没法解释这个问题,他只是鬼使神差地有了一股冲动,去见见这些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人,即使他们过去并没有什么交情,“……你说的也是。”
解临渊看出了他这瞬间的落寞,隐约好似明白了陆捌在想什么。
陆捌吃过比他还要多的苦,也比他要更在意过去,那些影响他们终生的回忆,给他们留下了永远无法抹除的痕迹。陆捌的心灵太过孤独,他需要一群能够一起舔舐伤口的同类,在无意识地寻求归属感。
解临渊将太多精力放在戊寅身上,忽视了陆捌的需求。来动物园这么多天,两个人甚至都没有好好坐下来聊一聊,了解陆捌自毁之后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意识到陆捌的心结所在,解临渊干脆利落地揽上他的肩膀,决定关心关心他的老朋友,问陆捌今天准备做点什么,然后热情地表示自己很闲可以帮忙,顺带回头跟戊寅说他天黑之前回来,让戊寅今天自己找安全的地方凉快去,。
戊寅也没问解临渊做什么去,只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陆捌跟不上解临渊的思维,疑惑地望他一眼:“……你和吴小虎吵架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能让他这位恋爱脑前同事抛弃亲亲宝贝来找他的理由。
“没有吵架。”解临渊随口扯了一个谎,“总腻在一起也是很烦的,情侣之间也需要偶尔的距离感……等你谈恋爱了就懂了。”
“……”陆捌十分无语地和他并肩逐渐走远。
在他们离开之后,变异者们也很快告辞。既然智慧畸变体的来由已经有了头绪,确实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还和北营地的免疫者动乱有关,那么他们也要尽快采取应对措施,结束这段日子动物园的人心惶惶。
很快洋房里就只剩下了无所事事的戊寅,以及特地来主人身旁充当守护神的殿下,金毛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边牧倒是很精神地冲着‘尸体’不停吠叫。
边牧——他在动,主人,尸体在动……又动了又动了!
“我知道。”戊寅身子一斜躺到沙发上,交叠双腿,握着游戏机百无聊赖地翻找游戏,发现里面所有的记录又被解临渊破了个遍,他气愤不已:“该死的机器人!”
殿下好奇地走到尸体旁边,还不等完全靠近,光不近不远地用鼻子嗅嗅,就被尸臭熏得干呕了好几下。
戊寅也觉得不能再把这具尸体这样放下去了,再过两天,自己身上都得被尸臭腌入味。他站起身走到尸体旁两米远左右蹲下,“腐生,现在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有什么话就赶紧说,今天晚上等解临渊和灰蓝一回来,我就让他们把这具无名的尸体埋了。”
他耐心地等了三分钟,见‘尸体’是真的不打算睁眼交流,直接毫不犹豫地起身回到沙发上躺下,重新打开了游戏机。
还没等一盘俄罗斯方块结束,一股浓郁的尸臭味就靠了过来。
戊寅毫无反应地继续低头点着屏幕,不管殿下不停地用爪子扒拉他的衣服,金毛呜呜从喉咙中滚出低吼,他没有攻击的意图,会表现得这么应激纯属是吓到了,没人规定一条狗就不能怕鬼。
忽然,一只满是尸斑的手从上方取走了戊寅的游戏机。
戊寅没有反抗,任凭手中的游戏机被抽走,只是轻笑了一声:“终于舍得动弹了?”
头顶没有传来说话声,有的只有手指敲击游戏机按键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游戏机被递还回来,戊寅看到屏幕中是游戏机自带的记事本,上面出现一排小字:你是戊寅?
“……你说不了话?”他皱眉坐起来,望向自己的背后。身体已经开始出现肿胀的尸体正笔直站在那里,开裂的颅骨附近,一搓搓头发半脱不脱地挂在那里,皮肤呈现诡异的蓝绿色,面容丑恶,怪不得殿下被吓得耳朵都竖直了。
尸体认真地伸手指向屏幕,示意他回答。
戊寅又看了眼游戏机上的四个字,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似笑非笑地问:“在问别人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你呢,你是谁?”
“……”尸体没有出现任何神情的变化,只是立在原地不动,但戊寅就是能感知到对方似乎是生气了。
他越发地莫名其妙:“这是不能问的吗?”
尸体伸手再一次取过游戏机,手指僵硬地通过按键和摇杆选取拼音,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寻找,花费了足足五分钟才勉强拼出了他想表达的愤慨:你不记得我了?
戊寅终于理解这些天尸体为什么不肯和他们沟通了,不能说话,肢体也不怎么听使唤,想要和人交流确实挺费劲的。
他看尸体宁愿花费五分钟痛苦地打字也要质问他,这种愤怒委屈的情绪不似作伪,便不再继续和他卖关子,坦诚道:“我是戊寅,我失忆了,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你是第几个?”
说着,他将游戏机重新塞回尸体手中,对方深深地望了戊寅一眼,艰难地敲起了字,只见他先是努力写了‘你怎么’两个字,随后迅速另起一行,按下了两个阿拉伯数字:10。
“十,你是第十个?”戊寅默数了一会,沉声念出了六十甲子的第十位,“癸酉。”
听到这个名字,尸体一时之间有些激动,差点没有拿稳手中的游戏机。这令戊寅瞬间确认:“看来你确实是癸酉。”
癸酉宛若木偶一样一板一眼地点了点头,接着在游戏机中慢慢地输入:你怎么会失忆?
“不知道,”戊寅说,“不仅是我,庚午和甲辰都有出现失忆的情况,你呢?”
癸酉缓慢地摇了摇头,戊寅顿时兴奋地亮了眼睛,激动地问:“你没失忆?所以之前发生的事情你都记得?……”
戊寅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想要知道他们的来历,他们的过去,他们是否还有其他兄弟……但最终他挑选了一个对于他来说最为关键的问题:“我的身体现在在哪里?我现在用的是仿生体你知道的吧?我想知道我的本体在哪?”
他期待地观察着癸酉的回应,但很可惜,戊寅只看见癸酉睁大了眼睛,再一次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皱眉,“你不是没失忆吗,为什么会不知道?”
作为尸体的癸酉从始至终都没有眨过眼,眼睛倏然瞪大之后他整张脸上的皮都松弛了,戊寅猜测这大概是他表达诧异的表情,随即他就见癸酉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操纵摇杆和按键:
你的核是废核,你根本不会寄生。
“什么?”戊寅错愕地看着这排字,“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没认错人吧?……该不会六十甲子实验体使用的全部都是我的仿生体,所以你记错了编号?”
见他情绪激动,癸酉连忙睁着圆滚滚的眼瞳再次敲起了按键,甚至都顾不上话语逻辑和打出来的错字:不会错,废核都销毁了,你因为连,仿生体,才没死。我后来被梯前带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能你后门又决心了。
这一段话癸酉打了很久很久,戊寅也理解了老半天,他有些心惊:“废核都销毁了,你的意思是我最初也是属于要被销毁的行列,但因为我的长相优越,有人想用我的基因制作仿生体,所以才让我活了下来。然后你认为我是在你离开之后,才觉醒了寄生能力。”
癸酉点了下头。
“我为什么会突然觉醒?六十甲子里总共活下来了几个?你后来被带走了,是谁带走了你,又为什么要带走你?”戊寅的问题越来越多,“还有……”
戊寅‘还有’不出来了,头疼地撑着额角,隐隐有几个模糊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好像有谁握着他的肩膀在朝他怒吼,又好像有谁在无声地流泪,但他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一切记忆只化作了愈演愈烈的剧烈头痛:“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癸酉眼睛睁大到极限,急得脸色越来越绿,看得出来,他很想回答戊寅的问题,但碍于无法出声,手指又不灵敏,回答一个问题都费劲,更何况戊寅憋了一肚子的十万个为什么。
纠结了一会,癸酉艰辛地打下一排字:刚死的尸体,完整。
戊寅接过游戏机,尝试着理解:“你要一具刚死的尸体寄生,尸身越完整越好,是吗?”
癸酉赶紧点头。
“点什么头?我上哪里去给你找新鲜完整的尸体?”戊寅没好气地说。
癸酉:“……”
“北营地那边恰好在打仗,我去那里找?”戊寅随口调侃道,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北营地那边的事情你了解吗?听说那里出现了一个能懂得操控畸变体的人,动物园外面那只智慧畸变体好像也是他捣的鬼……这人是六十分之一吗?”
没想到这个问题一出,癸酉忽然反应非常剧烈地摇起了头,力气大到头发都甩出去好几搓,他似乎有千百句话要说,但最终只化为用力敲击游戏机屏幕的手指,再三强调尽快给他找一具新鲜完整的尸体寄生。
不行我去给他现杀一个吧……戊寅脑海中诞生了一个十分危险的想法。
傍晚时分,解临渊高高兴兴地开解完陆捌回来陪戊寅,却没有第一时间在大厅里发现戊寅的存在。
上楼在卧室找了一圈仍旧没有看到人,这时,他忽然在花园中见到了一个正拿着铲子挖坑的身影。
在戊寅身旁,殿下也在奋力用爪子刨着坑。
解临渊二话不说直接从二楼窗口跳了下去,轻盈落在了戊寅背后。
不等他出声,戊寅倏然扔掉手中的铲子,头也不回地放松力气向后靠,恰好依进了身后解临渊向他敞开的怀抱里。
第117章
解临渊从背后环抱住他,十指交错扣在戊寅腰腹前。耳边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解临渊有些惊讶地侧过脑袋,银发拂过戊寅的脸颊,他伸手抹去对方眼角的一点尘土,“……怎么了?”
戊寅摘掉劳工手套,掌心盖上解临渊温热的手背,疲惫地闭上眼睛,“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解临渊从未见过这样的戊寅,林立的白墙青瓦挡住了明黄温暖的夕阳,只留下冰蓝的冷色调光投在戊寅本就肤色偏白的脸上,这令他显得更为脆弱,像一只沾上了泥土的精美瓷器。
惯来嚣张跋扈、无所不能的男人在此刻放下了防备,敛着眸,温顺地躺在他怀里,坦然展现弱势的一面,交付了全部的信任。
解临渊注视着戊寅纤长的黑睫毛,爱怜、兴奋、疼惜与破坏欲等种种复杂的情绪同时出现,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戊寅阖着眼,神态放松地摩挲着解临渊的手背,摸索到他的五指,顺着指节一点一点地捏过去,再与他十指交错,喉结上下轻动:“让你的心脏安静一些,吵到我了。”
“这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解临渊低声笑着,胸膛贴着戊寅的后背,发笑时胸腔振幅也跟着传递给对方,“我可做不到。”
“做不到就给你挖了。”戊寅威胁他。
解临渊非但半点不惧,还犹有闲情空出一只手,按在戊寅的左心口,调笑道:“心率69……戊寅,怎么回事。是我对你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吗?为什么和我贴这么近,你的心跳都不加速?”
说着,他故意暗示性地层了戊寅两下,按在他匈口的守也不规矩地洽瑈着。一直等到戊寅的心率突破100,解临渊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转头看向一旁充当了许久电灯泡的殿下:“发生什么了,殿下,让你主人这么不高兴?”
金毛茫然地伸着舌头哈哈吐气,边牧也是同样的姿势,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就是比金毛要聪明一些,它起身挪开些许位置,将背后死到发臭的开瓢尸体让了出来。
解临渊挑了下眉梢,“他活了?”
戊寅没说话,殿下的两颗脑袋倒是整齐划一地大幅度点起了头,解临渊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有什么话只想告诉你一个人,是这个意思吧?拖了这么多天一直装死,是因为你始终和我待在一起,他找不到机会。”
“嗯。”
“他警惕我可以理解,但他为什么不去和庚午或者甲辰接触?”解临渊疑惑,“他只信任你一个人?为什么?”
“不知道。”戊寅抿着唇叹了口气。
解临渊没有再问下去,也没有问戊寅尸体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只是用力搂紧戊寅的腰,声音舒缓柔和:“他的话似乎让你不太高兴。”
戊寅沉默着思忖了一会,决定将最令他感到不快的信息告知解临渊:“……他说我的核曾经是废核。废核都是要被销毁的。而我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被破格留了下来,后来在某个他不知道的时候,我又莫名其妙地觉醒了,成了现在的样子。”
“嗯。”解临渊倒是不觉得这算什么,“那不是很好吗?”
“不,我感觉一点也不好。”戊寅皱着眉,“哪有那么多机缘巧合,一个废核为什么会突然觉醒?解临渊,在他告诉我我曾经是废核的时候,我好像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有人曾在我的面前哭,有人在厉声质问我,有人在认真地叮嘱我——”
他的心跳陡然飙增到140,解临渊连忙轻拍他的胸口,安抚他:“冷静一点戊寅,都是过去的事情,可能这一切都仅仅只是你的幻想而已。”
戊寅目光倏然变得空洞,嘴唇半张,吐出一段低语喃喃:“……你所期待的,你所渴望的,你所憧憬的,你所守候的,全都会实现。”
解临渊也是一愣,这段话他有点熟悉,好似曾经在哪里听过。仔细地回忆过后,他想起这还是他和戊寅刚认识的时候,这人还套着金发研究员帕尔默的壳,在狼烟庇护所里,他出任务之前故意来借着调情为由探这家伙的虚实,没想到当时的戊寅就给他来了这么一段抒情的临别话语。
戊寅眨了一下眼睛,碧绿的眼眸重新有了焦点,落在解临渊猩红的瞳孔里:“你说有没有可能,有人为了能让我觉醒,付出了很严重的代价,甚至是生命?”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解临渊问,以他所获得的全部信息里根本无法推断出这样的结论。
“……不知道。”戊寅不耐地啧了一声,“可能是对我说出这段话的人,一直都没有出现吧。”
解临渊有点不爽,他听得出来,戊寅口中的这个人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一个让戊寅这般没心没肺没有常人情感的家伙,即使失忆了都仍旧受到影响的存在……
虽然目前的情况不太合适,但解临渊仍旧为这人的存在感到了不虞,不过他也知道,真的为此争风吃醋那才叫做愚蠢,所以解临渊唯一做的事也只有咬咬戊寅的耳垂,亲吻他的脸颊和唇角,借此引回戊寅的注意力:“别多想了。”
他抬手指向地上的尸体:“对了,这人既然连你曾经是废核都知道,其他也应该知道得不少吧?你怎么没顺便问点其他的?”
提起这个戊寅简直幽怨得要死:“他说他寄生的这具尸体死太久了,说不了话,打字也超级慢,让我给他找个新鲜的尸体寄生。”
解临渊:“……”
解临渊想了想:“这应该不难吧?”
“还要越完整越好,并且不能是丧尸。”
“这就有点难了。”解临渊舔了下唇角,随后说出和戊寅当初一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不行我去给他现杀一个?”
隔天,陆捌照常早起给变异者们留下早餐,出门工作。
他原本以为昨日解临渊陪了他一整天这事仅仅是昙花一现,是敏感的老朋友看出了他的寂寞,难得抽空陪一陪他。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刚一打开房门,陆捌就见到解临渊和戊寅两个人靠着墙站在门外,好像已经等了他很久。
恐怖的是,陆捌的预想成真了。
“你们……”他硬着头皮问,“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戊寅上前一步,殿下从墙后走了出来,耳朵上还缠着一圈绿萝。
“……啊?”
从解临渊的口中,戊寅听说了陆捌自毁离开北营地之后,一路上自学了医术,现在是动物园远近闻名的赤脚医生。
昨天,解临渊就为他充当了一名帅气男护士,在开解陆捌心结的同时,还给他的无麻醉手术按了一天痛苦挣扎的病人,胳膊都差点按脱臼了。
戊寅认为这样可怕的医术迟早会医死人,恰好给癸酉提供新鲜完整的寄生容器,所以当下就兴致勃勃地拍板,决定尾随陆捌,等他制造出新的尸体。
陆捌并不知道这俩人的丑恶用心,还以为老朋友还在担心他,连忙再三表示他们并不用这样。
戊寅懒得解释,铁了心思就要跟着陆捌。陆捌见他们“心诚”,只好由他们一路跟着。
但非常头疼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一天下来,陆捌的病人很多,但都是些不致命的慢性病;也有一些看着就快死的病人,但戊寅盯着他们半天,人就是快死快死快死了,可到底就是不死。
陆捌最后接触的那名病人身患重症,两条腿都浮肿腐烂,散发出恶臭,只有他一人跻身在一个阴暗低矮的小屋子里,全部的家具就是一张床以及一条湿濡发霉的被子,可以说每天睁开眼就是在等死,在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身体完全腐烂。
这是已经是彻底的死局,但他仍旧百般央求托邻居找到了医生,他无法提供任何酬劳,也知道仅凭目前的医疗水平,动物园里没人能救得了他,只是源于本能,让他明知是一条死路,仍旧不甘心地祈求着帮助。
陆捌没有开药,只是给他晒了被子,清理了床上那些脏臭难忍的秽物,然后坐着陪他聊了会天,听他讲述末世之前的经历,最后又在离开之前给他提供了少许的食物。
戊寅全程都安静地站在旁边,在观察,在聆听,一双眼专注地看着床上病得没有人形的男人。
解临渊很好奇他这个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虽然戊寅在与他的相处之中,身上那股非人的感觉越来越淡,但在解临渊的潜意识里,他仍旧是个不通人性的家伙。
如果戊寅问出:都已经过得这么惨了,为什么不干脆自杀之类的话语,解临渊半点也不会意外。
但戊寅没有,在解临渊问他有没有这样想的时候,他反而疑惑地反问:“求生不是本能吗?人总是会竭尽全力地想要活下去。”
“但也有人会选择自杀。”解临渊说,“为了寻求解脱,或者为了守护什么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自愿放弃了性命。”
“……”戊寅沉默了一会,摇摇头,“我不理解。”
“你不理解就对了。”解临渊笑着牵住他的手,“你要是理解了我才怀疑你被谁寄生了。”
果然还是那个他所熟悉的小寄生虫,人性有是有了,但不多。
就在三人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阿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双瞳是凸出浑浊的状态,轻盈地落在三米高的墙头,脸上满是黑色错综的筋络,“陆捌,你让我留意的人,我看到了。”
说完她才注意到戊寅和解临渊也在这里,连忙从墙上跳下来恢复本来面貌,理了理头发和衣服,两只手摇晃着跟他们打招呼,“小虎,叁贰,你们也在这里啊?”
陆捌目光一凛,急忙冲到阿橙面前,“他们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