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哥,那个该不会是……?”
“是。”解临渊左瞳出现三个重叠的扫描界面,抓取图片分析数据,“就是那棵变异绿萝。”
灰蓝还对方才的闹剧心有余悸,“它,它怎么会在这……”
“看起来,他正在……”一排排代码和计算公式快速在瞳孔中罗列,解临渊得出结论,“休息。”
“休息?”
“休息结束了。”
“啊?”灰蓝两只狼耳朵猛地一竖,飞速转头看向雨洼里的绿萝。
解临渊的判断没有出错,短暂休整过,在雨中汲取充足水分的绿萝拔出了栽在砖缝里的根,枝繁叶茂的藤条伸到半空中,左右张望,看上去好像是在辨认方向,很快,它确认了目的地,几十条根拧成四只“脚”,飞快地贴着墙根跑了起来。
真是个能沾花惹草的家伙,不给他省心……
解临渊轻笑一声,二话不说就追了过去,灰蓝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意识到解哥是打算利用变异绿萝追踪戊寅,忙不迭地跟上。
就在离他们间隔七八条街道的地方,戊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天知道,他不仅沾了花,惹了草,还顺带引来了杀身之祸——此时此刻,一把勃朗宁手/枪就抵在他的太阳穴上,还是上了膛的。
独眼的Z1068恶狠狠地用枪眼顶着他,愤怒地质问其他人:“你们的脑子呢?就不觉得他奇怪吗?明明都不认识他,却一个二个跟疯了一样朝他示好!还要留他吃饭,你们疯了吧?”
他明面上偷偷溜走,实则一直藏在暗处偷听他们谈话,一直到发现旗袍女人也沦陷于口罩男人诡异的“荷尔蒙”下,Z1068心中狂敲警钟,忍不住冲动地跑出去,拿枪对准了陌生男人的脑袋。
这人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冲着这群变异者来的!
“陆哥,冷静……”女生阿橙忍不住劝道。
“该冷静的是你们!”Z1068神情越发狠戾,“他会影响你们的心智,绝对不能留。”
回廊悬挂的鸟笼里,六翅白鸽激动地煽动着翅膀,想要破笼而出;转角阴影里踏出来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棕熊,他有三只眼睛,其中一枚长在眉心,此刻眼睛全部睁开,站起身不安分地朝Z1068咆哮着。
殿下愤怒地要扑上去保护戊寅,却被蓝黑两名变异者摁住了身体,这些变异者不想伤害戊寅,但也不允许有谁伤害陆捌。殿下难以置信地在地上挣扎了好几下,发现自己竟然被两个还没有它腿粗的人类压得动弹不得。
Z1068警惕地四处环顾,狞笑道:“看来你的‘催眠术’只能影响变异种,想不到吧?变异者的老巢还会有一个普通人。”
“……”戊寅越发不喜欢这个拿着手/枪抵着他太阳穴的Z了。
遇到自己的事会躲,遇到朋友的事却敢于挺身而出,这确实是好的品性,但和他戊寅又有什么关系呢?胆敢拿枪瞄准他,戳的他太阳穴疼就是原罪。
秉着以牙还牙的记仇心理,分明两三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皆大欢喜的情况,戊寅偏偏要玩神秘。
他好整以暇地交叠双腿,手指在红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脸上的口罩被雨水浸湿,戴着非常不舒服,但他记得解临渊入园之前再三的叮嘱,始终没有摘下,“但是你可别忘了,Z,你也曾经被污染过,然后才会在混乱状态中被北营地启动最高指令,强行自毁,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解临渊当初就是想模仿这个模式,故意被污染,然后准备以自毁这个最为惨烈的方式获得后二三十年的自由。
戊寅知道这件事,却不清楚先前那个被抛弃的Z是谁。一直到今天看见蒙眼的Z1068,他意识到眼罩下方大概率是一颗漆黑的眼球形状显示屏,戴手套也是想掩饰那只金属手臂,这才确认原来解临渊之前试图自毁的行为就是受这个人的经历启发。
他挑衅地抬起双眸,威胁道:“你怎么就知道你不会受我影响?”
Z1068瞳孔轻微战栗,咬紧牙齿,表情死死绷着,握着枪的手展现出短暂的犹豫和畏惧,但很快,数年的死亡与战斗教育让他越是被逼到绝境越是会反抗,他露出个狠绝的笑,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下压:“那就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操控我!”
转瞬之际,一阵绿色的疾风带着雨水和青草的气息倏然席卷而至,藤蔓卷住陆捌的手,无数细长的根钻进枪眼中,堵住弹道。
戊寅侧过脸,想要看究竟来了什么东西,却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拥入怀中,接着身子一轻,带离太师椅,落到了远离独眼陆捌和其他所有变异者的地方。
“来太晚了。”戊寅勾住解临渊的后颈,不耐道,“再晚一点我就被一枪爆头了。”
“活该,肯定是你的问题,总是在外面给我惹麻烦。”说话间,解临渊冷着一张脸警惕地抬起眼,左掌心反手握着一把匕首,满是敌意地扫视过在场的其余人。
方才一路跟着变异绿萝来到这个小院,翻过墙看到的就是有人拿枪指着戊寅的画面,他根本来不及分辨情况就急忙跳了进来。
等到看清最后一人的脸,解临渊瞳孔放大,诧异地半启开唇。
Z1068也是同样的表情,错愕地半张着嘴,遥望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那个人。
戊寅左看看右看看,他一直想看的就是现在这副Z系列机械战神实验体执手相看泪眼的认亲图。没有让他失望,场面非常精彩,解临渊和陆捌见到对方的瞬间嘴巴都张得跟瓢似的,迟迟不敢互认。
裹在陆捌手上的绿萝迅速抽回藤条,缩小变回一个细苗的模样,兴奋地迈着它的几十条根快步跑到戊寅身边,喜悦地缠着他的腿一路爬到肩头。
殿下也赶紧挣脱变异者们的束缚,跑回戊寅和解临渊旁边,挡在他们前面。
金毛——啊啊啊!我好没用,主人遇到危险我躺得比主人还快,好丢狗,我不活了!
边牧——可以,我同意了,明天就吊死在他们家门口。
“他们都是变异者,不怪你。”戊寅安慰地摸摸金毛的脑袋。
“变异者?”突如其来的关键词让解临渊PTSD地想起同为变异者的薛鸿意,瞬间对在场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都奇差无比。
Z1068陆捌呆愣地问:“1932?”
解临渊收回分散的注意力,放下戊寅朝陆捌点了点头:“1068。”
一旁,变异者们费解地抓着脑袋,看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最终居然还是戊寅非常懂事地站出来,主动向他们解释道:“Z1932解临渊,和你们的朋友Z1068以前是同事,我听解临渊讲过他,所以才会一眼认出来,就这么简单。”
“那你,为什么……?”旗袍女人为难地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不知道。”戊寅隐瞒下他的身份,一律以不清楚、不明白、不晓得回答,“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天生就很受变异种的喜爱。”
说着他逗猫一样刮了刮变异绿萝的叶片,爽得绿萝疯狂在他身上打滚。
“那岂不是和龙先生一样?”蓝眼睛变异者说,“龙先生二号。”
“不不不,龙先生超级加强版。”名为小黑的变异者说,“龙先生哪有他这样大的威力?你把小熊逮回来之后,它向来谁都不搭理的,但你也不看刚刚陆捌拿枪指着他的时候,小熊那副‘我和你拼了’的样子。”
仿佛为了应证他的话,戊寅忽然脚上一重,低头就见一头三眼小棕熊扒住了他的小腿。
“……”还真是动物园啊。
第98章
一旦戊寅的心情由阴转晴,停止故弄玄虚开始规规矩矩地说人话,紧张复杂的局势就一下子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无非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陆捌心情十分复杂地望着解临渊,看他握着匕首的五指轻动,漆黑的刀刃瞬间消失在掌心中。旁人或许以为解临渊是把刀藏到了袖口中,但同为Z系列机械战神实验体的他清楚无比,这把匕首原本就是从解临渊的手臂金属中剥离出来的,现在又拆解重构回归原位。
……这是他再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还有神采奕奕的左眼,以假乱真的皮肤涂层,银白如雪的长发……
那个令他感受到强烈威胁的神秘口罩男人此刻就站在Z1932的背后,敛去了一身的锋芒与恶意,神态放松地和变异者们说话,乖顺得就像一只翻身露出肚皮晒太阳的大猫。
虚伪、恶劣、喜怒无常……陆捌丝毫没有因为他是解临渊的同伴就减少忌惮,反而变得越发警惕。他忍不住上前半步,小声地询问解临渊:“那人是谁?你的上司?我只听说你的最高权限被高价拍卖给了狼烟庇护所,怎么会出现在动物园?是在执行任务吗?”
解临渊感受到对方久违又熟悉的关心,摇摇头:“不,不是任务……也不会再有任务了。”
他的目光自信而坚定,眉眼间全无忧郁:“我的最高权限就在我自己手里,没有什么上司,也不需要再服从任何人的强制命令。”
“什么?!”陆捌陡然变了脸色,这个消息显然比在动物园里看到本应远在远在千里之外的Z1932,还要令他震惊:“这,这怎么可能?……你是最成功的机械战神实验体,除非完全损毁,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你?你是怎么拿到最高指令的?是因为被追杀你才逃到这里的吗?”
解临渊笑了起来,这些消极的言论曾经也是他笃信不疑的想法,除非舍弃一切,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然他永远不会获得自由。甚至可能即使放弃了所有,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
接受Z系列机械战神改造的实验体总共两千余名,有自愿的,也有被迫的,他们像机器人一样被监视操控,没有任何隐私,不允许有自己的思想,只能无条件服从一切命令。
不知道从谁开始,渴望自由的意志就像病毒一样在训练营里传播,有人早已完全被实验室驯化,成为了真正只代表杀戮的人形兵器;也有人被病毒感染,愿意倾尽所有只为了逃离与自由。
可是最终达成夙愿并且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的幸运儿,有且仅有他一个。
陆捌虽然也获得了自由,但同时也面临着自毁带来的严重后遗症,身体各方面条件都变得很差,寿命大幅缩减,没有对比时还不显,可是当解临渊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二者精神气上的差别只能用悬殊来形容……
戊寅彼时给予他最高指令的真实用意绝对称得上居心叵测,是在为寄生他做铺垫。解临渊也由于这个原因,即使在戊寅身上获得了巨大的恩惠,却不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他。
直到时过境迁,他的心境随着时间发生改变,和戊寅的关系也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站在曾经关系最好的同僚身边,解临渊怅然若失地摇摇头,叹了口气,笑容中带着诉不清道不尽的五味杂陈:“这事说来很复杂,总之……我现在过得很好。”
“解临渊。”戊寅忽然插话进来,理所当然地吩咐,“我饿了。”
上一秒还说自己不需要听从任何人命令的Z1932立刻殷勤应声:“饿了?想要吃什么?”
“把包里那个……你的包呢?”
解临渊:“……”
后知后觉的两人终于察觉到,背包不见了,背着背包的灰蓝似乎也不见了。
“小虎你饿了?”不需要再在戊寅和陆捌之间做抉择的变异者们简直爆发出了百分之一百二的热情,耳机变异者格瑞眉飞色舞地说道,“正好你朋友也来了,一起留下吃饭呗,我们还买了新鲜采摘的小香瓜。”
“香瓜?”戊寅还没吃过这个玩意,很是好奇,他本想一口答应下来,但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解临渊,征求他的意见。
实在是进动物园之前,这人不断对他耳提面命,说为了确保不再出现像在南营地那种,一上来就暴露身份,被基地高层把底裤颜色都看得一干二净的情况,入园之后,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过问他的意见,得到允许之后才可以做。
戊寅被解临渊唠叨的时候一副不耐烦的叛逆表情,好似天王老子第一爷排第二,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居然还真老老实实等待解临渊的首肯。
解临渊因为戊寅的这个小动作心情奇佳,却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朝他摇了摇头。
戊寅失望地撇下了嘴角,抱着挂在他手臂上死活不肯下来的三眼小棕熊跑了过去,“为什么?”
他一靠近,陆捌下意识就后退两步,表面上是避嫌,实则还是没从戊寅开局带给他的阴影里走出来。解临渊一点也不意外Z1068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他最开始遇到戊寅的时候,也以为这家伙是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大坏批,随时想着弑主反杀。
“方才找你的路上我遇到龙先生了。”解临渊附在戊寅耳边压低声音,“是甲辰,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你最好不要在这群还没有完全摸清底细的变异者面前露出你的脸,最好是有机会先找到另一个人寄生,然后再出来光明正大地行动。”
“凭什么?”戊寅竟然完全没有找到‘同胞兄弟’的激动,反而关注点非常奇怪地生起气来,“为什么是我换人寄生?让甲辰找别人寄生,这具身体以及一系列仿生体都是我的,他凭什么用?”
“我不是这儿意思……”解临渊想解释他的提议是目前最方便、最快捷的解决办法,而且他目前越发怀疑戊寅所谓的本体其实是人工制造出来的,给他们六十甲子实验体统一使用的身躯。
由人造本体制作出无数一模一样的仿生体,供这些寄生虫们通用。
戊寅失去了部分记忆,才会误以为那是独属于他一人的身体。
解临渊的目光落在戊寅喉结附近的那颗小痣上,他确认过了,甲辰也有这样的一颗痣,就在同样的位置上。
当然,他也知道戊寅绝对不会喜欢这个答案,所以他明智地选择缄口不言,只避重就轻地说:“总之,你目前还是遮住脸比较好,等到晚些时候和甲辰、庚午通过气再说。”
戊寅非常不爽地沉了目光,“甲辰人呢?”
“他给了我一个地址。”
“正好,现在就带我去找他。”戊寅见屋檐外雨势渐小,抬脚就往大门处走。
变异者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原本态度松动想要留下吃饭的“香饽饽”,被他那个同伴三言两语就刺激得扭头要走,纷纷用幽怨谴责的目光盯住解临渊。
六翅白鸽再一次在笼中激动振翅,几乎要带着笼子一起随着戊寅飞走。绿萝就不用说了,已然霸占了戊寅肩膀做窝。三眼棕熊化身树袋熊,死死挂在戊寅腰上。
非常可怕的是,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扑出来一只雪白的狐狸,大概是知道再不来人就要走了,瑟瑟发抖地绕着戊寅的脖子盘成了一条白围脖,三条尾巴都快拧成了一股麻花辫,四只耳朵全部吓成了飞机耳。
只有殿下洋洋得意地吠叫两声,表示他已经被主人正式收编,你们这群摇尾乞怜的小浪蹄子休想撼动它在主人身边的地位。
“……”戊寅费解地回过头,“你们究竟从哪里抓来了这么多变异动物幼崽?”
看得出来,这一群变异者们其实也很想像这群变异动植物一样肆无忌惮地和戊寅贴贴,但碍着身份,只能站在不远处,一个个都污浊着凸起的眼球,眼角布满放射状的黑色血管,眼巴巴地望着他,让人看一眼就做噩梦的那种恐怖。
也就戊寅和解临渊心理素质如钢铁一般强大,才没有被盯得腿软。
小黑和阿橙弱弱地举起了手,七嘴八舌地解释:“我们俩抓的。”“因为我们平时经常接到处理变异动物的委托。”“就会时常接触到变异动物。”“大的基本都杀了,小的就想留下来养。”“但它们都好讨厌我们。”“平时摸都不给摸。”“也只有龙先生能碰一碰它们。”……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墙外响起,小步小步地踩着水洼,逐渐靠近大门所在的位置。
戊寅瞬间警觉地止住脚步,殿下也抬起了脑袋。
忽然,一道非常熟悉的音色传来,懒洋洋的,令戊寅感到莫名的熟悉:“慢一点小五,他来都来了,肯定不会跑的,你不如在家等……”
戊寅反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这个声音竟然和他的一模一样。
房门倏然从外被推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后:“白姐,我听说有个戴口罩的男人来你们这……”
他猛地止住话头,因为他话里所指的那个男人就站在他正前方,被一堆动物围成了一个大型毛绒球。
男孩的身侧,龙先生甲辰撑着一把油纸伞,如一枝挺立的青柏,慢慢抬起脚踏过门槛,左手搂住男孩的肩膀,向他的方向斜过雨伞。
男孩激动地抬着头,嘴唇微动,双眼眨也不眨地和戊寅对视,不需要摘下口罩确认,就凭这群变异动物的反应,他就能确认眼前这个人就是他们的同类。
甲辰就要比他淡定得多,目光从上到下扫过戊寅,很快便落到解临渊的身上。他微微眯起眼睛,和戊寅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我们又见面了。”
解临渊眉心微皱,下意识朝戊寅看了一眼。本以为对方现在应该还盯着男孩不放,却没想直接撞上了他翠绿色的双瞳,眼底的深意让解临渊心脏陡然一悸。
“我……”注视戊寅目光的那一瞬间,解临渊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他此刻需要说什么。
解释?可他要解释什么?分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没有做错任何事,甚至就连甲辰方才那句话都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置喙的地方,那就是简简单单地同认识的人打了一声招呼而已。
可戊寅太敏锐了,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能够逃过他的眼睛,哪怕仅仅再隐晦不过的暗示。解临渊也不可能装傻说他真的看不出甲辰对他的示好。
一声声礼貌的问候在他们身后响起,变异者们热情地喊着龙先生和小伍,就连陆捌也熟稔放松地朝他们挥了挥手,显然都和甲辰、庚午非常熟悉。
甲辰一律温柔儒雅地颔首回应,笑意盈盈:“别在这里站着淋雨了,都进去吧。”
他一视同仁地环视一圈,目光却在最后着重点了一下解临渊,但等到解临渊皱眉回望过去的时候,他又点到为止地收回了视线。
——这是藏在桌面底下隐晦的引诱,心照不宣的暧昧,无法拒绝的刺激。
该死,解临渊心想,真该死啊,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样一个人,长着最符合他审美的脸,温柔的性格,成熟,知性,聪慧,性感……
但他竟然从来没有在这个人身上犹豫过哪怕一瞬间。
这要让他再如何自欺欺人下去,说自己喜欢的仅仅是戊寅的那张脸?
第99章
他应该犹豫的,解临渊心想,哪怕只是一瞬间短暂的迷茫和徘徊,也好过现在,理智得让人心慌。
他清醒地认识到我确实喜欢上这个人了,无关于外表,他喜欢的是这个人的全部,他早就对此隐隐有预感,但实在不想承认。
可紧接着解临渊又忍不住扪心自问:我到底喜欢他什么?
……这一次理智的他竟然又算不出答案。
混乱之中,解临渊看到戊寅抬起右手,食指勾起口罩的松紧带,往外挑开,那双翡翠似的眼阴沉沉地注视着他。解临渊明白,这是他们先前约定过的,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征求他的意见,但戊寅解开口罩的动作又利落得不容置喙。
解临渊有些想笑,他从来没指望过戊寅明晰利弊,听从他的建议做出最合理的决策,能像现在这样扔炸弹之前给他用眼神递个通知就已经很不错了。
见解临渊没有阻止,戊寅越发理直气壮地随手扔掉口罩,白狐连忙伸出爪爪就要去接,结果被绿萝捷足先登,三四根藤蔓快快乐乐地卷住口罩包裹成一个绿色小球,缩着不动了。
他转身就要回大堂,却被解临渊攥住了手腕。
温暖干燥的手掌落在他的额头,很快,一枚宝石发夹落在了那里,将遮挡视线的刘海都别上去,露出俊朗的眉峰和那双熠熠生辉的眼。
“别再弄丢了,刘姝的首饰里就这一个发夹。”解临渊又帮戊寅理了理衣领,“我千方百计骗来的翡翠胸针你随手乱搁,差点找不到,还没跟你算账呢。”
分明已经和戊寅讲过了利弊,这个任性的男人仍旧在自作主张一意孤行,可解临渊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大致是跟戊寅相处时间久了,他也变成了一个行事没有章法不计后果的疯子。
即便有一万条理由阻止戊寅摘下口罩,到头来,他还是更乐意见着戊寅追随本性任性妄为。
戊寅很看重这具身体的归属权,并且排斥其他人使用,那么他也应该更加坚定一些,笃信这就是属于戊寅的脸。
那么他们凭什么要把自己的东西遮掩起来,畏首畏尾,躲躲藏藏?
听到解临渊满是亲昵的埋怨,戊寅有些意外地眨了下眼睛,很快,目光中便带上了少许戏谑,冰封的神情逐渐消融,变得柔软明媚,眉眼间尽是了然。
一瞬间,解临渊很想吻他,吻得这个敏锐过头的家伙头脑发热,再也顾不上沉思分辨。戊寅也看出了解临渊此刻的冲动,不过他知道解临渊从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亲热,于是笑容愈深。
无言之间,甲辰似乎察觉到空气中的暗潮涌动,特别是戊寅在一个非常微妙的时机忽然摘下了口罩,露出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甲辰目色微动,握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若有所思地望向戊寅和解临渊。
只有男孩没有对戊寅露脸这一行为作出多余反应,他依旧是高高兴兴的,小快步走到戊寅面前,仰起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弟弟。”
被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叫弟弟真是一件诡异的事情,但戊寅或许是心脏大,适应良好。虽然不知道庚午的人设到底是怎么样,为什么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光明正大顶着幼童的壳子喊戊寅这个成年男人弟弟,但既然他没有顾忌,戊寅自然就毫无犹豫地点头回应:“哥。”
“欸!”庚午更加开心,抓起戊寅的手就往大堂里走,“你来得也太慢了,这段时间你都去哪儿了?”
“去捡了两条狗。”
二人一走,甲辰黏腻的视线又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意有所指地说:“你们的关系看起来不错?”
解临渊轻笑一声:“岂止是不错?”
说罢,他转身离开,心情莫名松快。
时至今日,他都没有向戊寅承认过什么,就连动心那一刻的剖白,都用狡猾的“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蒙混过关。
概因在戊寅面前,他总是阴差阳错地居于劣势,对方游刃有余地把他逼入绝境,他似乎唯一的优势就是戊寅在感情方面的一片空白。于是解临渊自顾自地和戊寅较量起来,不愿落败。
他也确实不会输,隐约辨得情爱的戊寅已经明确表现出了对他的在意和好感,向来对情绪感知敏锐的人竟然会那么轻易地上当,为一个随口编造的谎言吃醋生气,为他牵动情绪。
其实解临渊完全可以利用甲辰再将戊寅一军,这个男人和戊寅有着同一张脸,性格迥异,还初见就向他示好,解临渊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假装不知、不拒绝,就绝对能狠狠刺激到戊寅。
小寄生虫初识情爱,感情方面特别稚嫩,一定会控制不住情绪气得半死,或许会给他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然后呢?
然后他就会因为在和戊寅的感情对决中大获全胜而高兴吗?会因为同时拥有兄弟两人的喜爱而沾沾自喜,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吗?会因为再一次用心机计谋确认了戊寅的情谊而骄傲得意吗?
……解临渊竟然只觉得索然无味。
当他察觉自己不会因为胜利而喜悦的时候,瞬间也失去了对落败的执拗。坦然承认心之所向,好像也没有臆想中的那么难受。解临渊倏然想到方才戊寅那个冰雪初融的笑,分明什么都不懂,却又好似什么都知道,戊寅总是这个捉摸不透的样子,让他又爱又恨,步履轻盈,呼吸间都畅快了不少。
在庚午的引领下,戊寅完全回过身,整个容貌都展现在众人面前,始终关注着他们的变异者瞬间齐齐发现了异样,五双眼睛瞪得溜圆,诧异又好奇地来回看向戊寅和甲辰的脸。
庚午熟门熟路地拖了个椅子坐下,戊寅坐回方才他一直坐着的太师椅上,解临渊则随便一靠,斜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不一会,变异者们纷纷落坐,甲辰也在他们身后慢条斯理地收起伞,掸掸衣摆上的水珠,在唯一空置的椅上坐下。
不等庚午为戊寅和甲辰复制粘贴的脸做出合理解释,聪慧的变异者格瑞就替他们给出了答案:“小虎和龙先生是……双胞胎吗?”
在腹中精心编造了一套复杂克隆人理论的庚午瞬间哑火,从善如流地点头:“对的,他们是同卵双胞胎。”
“怪不得长得这么像。”其余变异者们立刻接受了这一设定,就连看上去最聪慧靠谱的旗袍女人都在戊寅的“万变异种迷光环”下生不起一丝怀疑的心思。
只有陆捌不停地观察着这两人,越看越诧异:“这会不会长得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有吗?”戊寅把二十斤重的棕熊从身上摘下来,递给解临渊,闻言挑了下眉梢,“区别还是很大的吧?”
倏然,甲辰低笑了一声:“区别很大?我们要是做一样的打扮,大概没人能分辨出来吧?”
“你们日后可千万别玩这种交换身份的游戏。”庚午已经开始头疼了。
“应该是分得出来的。”小黑忽然开口道。格瑞和阿橙立刻附和地大幅度点头,你一言我一语:“是啊,虽然龙先生和小虎长得很像,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觉得,就算你们俩穿一模一样的衣服,我也能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