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一样啊,”张仙凡松开他,“所以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用额头探了探萧望舒额头的温度,叹了声:“体温确实变低了,真的没关系?要不要先吃点药?”
第20章 张仙凡是我的替补
老UYG常去的一家烧烤店在基地附近的城中村,近两年UYG人员变动比较大,除了萧望舒以外其他三个位置几乎半年一变,交情谈不上深浅,自然没到一起吃宵夜的程度。
烧烤店老板娘是PUGB的观众,见了萧望舒眉开眼笑:“哎哟,是稀客。你好久没来光顾了,月。我记得,上次还是你跟朗姆两个,喝到凌晨双双进了医院,那场面,啧啧啧。”
“幸亏我救护车叫得及时,否则你们老UYG整编四人估计当场就得凉剩一半了,绝对能上PCL头条新闻,到时候吃席的人源源不断……”老板娘好久没见他,兴奋得不行,滔滔不绝。
“行了,”萧望舒脸已经黑了一半,若非他秉持着不欺负女人的古惑仔传统,估计能用C语言喷她个半死,“你话可以少点么?”
“这脾气怎么还是这么臭,”老板娘嫌弃地吐槽,“怪不得老大不小了还没对象。月,哪个瞎了狗眼的能看得上你?”
突然被cue的张仙凡诧异抬眼:“?”
“呵,开玩笑,老子帅得惊天动地还愁找不着对象?”萧望舒一挑眉,嘴脸尤其嘲讽,“倒是你,现在还没嫁人吧?母老虎,你怎么敢说我的?哪里来的自信?”
张仙凡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以他们家神走到哪喷到哪的行事作风,能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真是个奇迹。
萧望舒率先进去,大摇大摆地拉了张老旧的粉红色塑胶椅子坐下,鹤归、火狐和黄焖鸡也随之走入。
张仙凡在最后,郑重其事地跟老板娘说了句:“谢谢。”
粗神经的老板娘浑然不知他在谢什么,满脸母性光辉的欣慰:“看看,看看!新生代就是不一样,多斯文。”
饭桌上,菜谱从大家手里转了一圈儿后,又回到了萧望舒面前。
萧望舒不悦地用指节叩击桌面:“磨蹭什么,点菜啊。”
“……月神。”火狐颤巍巍地举了手。
“有屁放!”萧望舒看见这小胖子就觉得闹心。
“……这顿,谁买单?”
萧望舒不明所以地给了他一个白眼:“瞧你那b样儿,你tm担心个勾八,这顿我请。”
然而火狐这样问,根本不是担心萧望舒不付钱,恰恰相反,他就害怕萧望舒说要买单。
开玩笑!纵观这位神跟PCL同岁的职业生涯,哪有过请吃饭的时候!?
“……”火狐嗫嚅,“我何德何能……”
黄焖鸡讪讪:“……我三生有幸。”
高冷如鹤归,都忍不住言简意赅:“我不配。”
“?”萧望舒,“你们tmd是不是有病啊,艹!”
这位神脾气暴躁,太阳打西边出来才想到要请人吃一次饭,那肯定不能不给面子。但问题又来了,萧望舒PCL第一铁公鸡的声名远扬,点菜点贵了肯定也不行,一定要恰如其分,才有可能皆大欢喜。
火狐拿着菜单和铅笔,冷汗都出来了,默默和黄焖鸡对视一眼,都在想这顿宵夜是不是给他们践行的。
选了半天,萧望舒一看清单,无语:“你们很饱吗?五个人,就点两鸡翅,一茄子和三串韭菜?”
“我饭量小,”小胖墩火狐面不改色,“可以跟黄焖鸡分一串鸡翅。”
“我减肥。”鹤归倒是认真的。
“……噢,”张仙凡了然地点头,“那我跟你分一串。”
“……”萧望舒有些怀疑,“这么少,真够了?”
“够了够了。”火狐和黄焖鸡异口同声。
进店吃宵夜的客人逐渐多起来,路过时看见这一桌五个人,两个人一起啃一串鸡翅,分一串韭菜,五双筷子奔着一个烤茄子怼,恨不得连没熟的茄子柄都给它干了,悲凉之意顿生。
连老板娘都忍不住,转悠了几圈以后走过来,有些迟疑地问:“你们UYG……是不是要破产了?”
萧望舒指着门口:“滚。”
老板娘:“好嘞。”
一桌子五个人,鹤归不爱说话,黄焖鸡和火狐碍于比赛时的矛盾不敢说话,张仙凡没什么好说的,萧望舒只会骂人,对着少得可怜的宵夜,气氛尴尬沉默。
“吃完了吗?”萧望舒筷子一撂,其余人就也都纷纷放下筷子,正襟危坐。
“……倒也不用这么严肃,”萧望舒无语,“我就说说有关张仙凡替补的事儿。”
“月神,不是我说,”黄焖鸡默默道,“就目前状况而言,这应该是队内头等大事。”
这种烧烤店,每桌都配有打火机和烟灰缸,萧望舒从兜里摸了盒烟出来放桌子上,点了一根。
这是张仙凡第一次见萧望舒吸烟。说来奇怪,职业选手大多是不良少年,没几个不抽烟的,但偏偏无论是老UYG还是现在,队员都没什么烟瘾。
他劲瘦分明的指节捻着烟尾,缭绕的烟雾升腾,遮住大半张脸,也模糊了眼眸中的思绪,那些嬉笑怒骂的鲜活仿佛都被一层薄纱阻隔,余下这个,是给人感觉略有些陌生,寂寞如月光的萧望舒。
“前一段时间俱乐部高层有私心,我也有私心,所以没人说这件事,导致黄金大奖赛乱了套,大家都没发挥出真实水平,这是我的问题,”萧望舒掸了掸烟灰,“现在我以队长的身份正式宣布,张仙凡是我的替补。”
“噗——”正在喝水缓解紧张的火狐猝不及防,一口将水喷了出来,湿了萧望舒半张脸。
“……”萧望舒拍桌,咬牙切齿,勃然大怒,“cnm,小胖子,我tm迟早扒了你的皮去喂狗!”
火狐被呛得不停咳嗽,泪眼朦胧,除此之外,黄焖鸡一脸错愕,鹤归和张仙凡则神色复杂。
这是他们隐约料到的结局。
“我以为你只是病了,”鹤归几番欲言又止,“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是临时的,还是说……”张仙凡看向他,这一刻的眼神复杂极了,既有悲伤与心疼,又似乎松一口气,复杂得难以言明,“你要退役?”
这些天,萧望舒在训练室里吃药与重度低温症发作,被推进急救室的样子串联起来,不断回映在张仙凡脑中,他自然会为萧望舒的落幕感到遗憾,但这些遗憾与萧望舒的身体比起来,似乎又算不了什么。
他只希望他的神在金雨中捧着奖杯盛大退场,和颜色一样成为PCL史上不朽的传奇,然后余生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我打职业的时间比所有人都长,已经算高龄选手了,”萧望舒怕张仙凡为自己难过,悄悄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牢牢握着,然后朝他眨了眨左眼,卖了个萌,“再不退,我的ID就该改成‘八十岁大爷拄拐狙人’啦。”
对老UYG四人而言,这家烧烤店意义非凡。
这里见证了他们无数次落败的遗憾与取胜的祝贺。他们在这里复盘,吵架,言和,庆功,从默默无闻走到功成名就,再从功成名就走到英雄落幕,从四个人走到三个人,两个人,最终只剩下萧望舒。
萧望舒本想点酒,但被张仙凡拦住。
张仙凡攥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冰凉的指节:“老板娘说你们喝酒喝到进医院那个晚上,是朗姆退役当天吧。”
“对啊。”萧望舒答。
那晚过后,绝地岛中再没有能让萧望舒托付后背的战友,UYG的老小只身扛起了UYG的大旗。
“你刚出院,酒就留到FGS夺冠以后再一起来喝吧,”张仙凡不由分说,给在座的四人全都斟了茶,“这回我们以茶代酒,好吗?”
萧望舒一抬眉,有些莫名其妙:“我们?以茶代的什么酒?交杯酒吗?”
“噗——”被呛到的火狐及时扭头,避开萧望舒……喷了黄焖鸡一脸。
“你tm的上辈子是不是个喷水壶?”萧望舒面无表情。
张仙凡站起身,举杯:“加入UYG这些天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我先说一声抱歉。相信各位都不是小气的人,希望在这杯茶以后,队内矛盾能一笔勾销。”
“以后让我们齐心协力,一起备战FGS!”
“UYG必胜!”
“UYG必胜,PCL必胜!”
不得不说UYG高层的眼光果然毒辣,张仙凡身上确实有许多与颜色相似的品质。至少在萧望舒看来,张仙凡确实比他更适合当一个领袖。
萧望舒嘴角不自觉噙了笑,周围是熟悉的布置,恍惚间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看见了骄傲自负,神采飞扬的自己。
颜色、林寻与朗姆的身影与张仙凡他们几个重叠。
少年就该意气风发,就该一腔热血。电子竞技的舞台是用来让梦想与实力发光的,不该因商业化蒙上任何阴霾。
萧望舒想,他应该做些什么。
接下来,萧望舒主动找上了经理。
同样是在会议室,他靠在沙发前,用着命令的语气:“ESL让我和张仙凡去。”
ESL是绝地求生国际邀请赛双人赛的简称,由于赛时原因,入围FGS的战队一般都会选择弃赛,或者派二队的选手出战。
“再好不过,”经理笑得狡猾,“这正好也是我们的打算,望舒,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一块儿去了。”
“我已经做出了让步,”萧望舒挑眉逼视经理,语气懒洋洋的,有种散漫的狂傲,“同样的,我有我的条件。”
经理看着他,状似愉悦地笑起来:“这么多选手中,只有你会一直不停地和我们谈条件。”
“因为老子只是你们俱乐部的选手,倒了八辈子血霉栽你们身上,不是你们的奴隶,更不是你们的狗!”萧望舒眼神凌厉,从包里掏出两份合同,“签吧,你我各一份。”
“准备得很充分啊,”经理拿起合同,里面的内容竟与UYG的每个成员有关,笑意逐渐收敛,“想不到你还挺善良。”
“闭嘴!”萧望舒怒目而视,“谁允许你把这么恶心的词往我身上套的!你搞清楚,我只是见不得你们好罢了!”
“你这个条件开得很大。”经理说。
“怎么?”萧望舒乜他,桀骜自持,“‘Moon’这个ID,难道配不上这样的条件?”
“那倒不会,”经理放下合同,失笑,“只是你太难掌控,万一在ESL再打一个FMVP回来,我岂不是亏大了?”
“如果我去做手术呢?”萧望舒缓缓将他常年戴在右手的火影袖套脱下来,露出一截缠满纱布的手腕,敷在里头的药物泛着黄,“我了解过,手术需要切开严重的地方,切除部分腱鞘,会留下严重的刀口。”
“有了这道刀口,我的状态将肉眼可见的下滑,应该再怎么,也不及你们选出来的小天才秀吧?”萧望舒挑衅般地问道,“怎样,敢不敢签?”
经理与他对视了半晌,感慨般地说:“你对他们很好。”
“谁要对那群垃圾好?”萧望舒看着他签字,露出胜利者的高傲表情,“我说过,我只是,单纯想恶心你们。”
“可选手怎么赢得过俱乐部?你们都是UYG的选手,”经理签好字,将属于他的那份推过来,“无论如何,俱乐部都是最大的赢家。”
萧望舒收过合同,吹了个口哨,笑得自负又狂妄:“那可不一定,走着瞧。”
他的秉性经理一直是知道的,不过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左右闹不出大风浪。
故而经理也只是笑笑,没将这句狠话放在心里:“择日不如撞日,这星期就去预约,把手术做了吧,我会让不得陪你。”
“何必麻烦?不得只是教练,又不是我们的保姆,”萧望舒嘲讽道,“你要是玩不起,我直播手术过程给你看就是了。”
“也不至于,”经理摊手,“你不想要人陪就算了,不过在这星期之内,这件事情必须落实。”
萧望舒没理会他,径自摔了门出去。
动静之大,连楼下直播的几个人都听得见。
“吵架了?”张仙凡正好打完一把,吃了鸡出来,摘下耳机关切道。
“没吵。”萧望舒笑笑,见他头发上有跟白丝儿,就顺手取下来。
“真的?”张仙凡狐疑,“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那你一定看错了,”萧望舒朝他眨眨眼,“相反,我很高兴,超级高兴,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真的?”张仙凡仍不信,打量着他,试图从他脸色中发现一些端倪。
“真的!”萧望舒强调,用手掌去捂住他的眼睛,“好了好了,大家都在直播呢,你别用你那眼睛招我。”
直播间的观众:“……”
原来你们还知道你们在直播呢?
观众A:“卧槽?帅哥你谁?这么温柔的是萧望舒?PCL第一喷子萧望舒?不!我不相信!!!”
观众B:“明星表演赛里我就觉得这俩不对劲,难道……”
观众C:“完了完了,我怎么感觉老UYG最后一个钢铁直男也地位不保了。”
观众D:“草草草,如果是真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连Monn都能找到对象,我们为什么脱不了单么?!!”
萧望舒没想到居然能在医院里碰见林寻。
他的脸色肯定是不健康的,但林寻的脸色看起来居然比他还要差上一点。
“望舒。”林寻捂着左侧小腹,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以前和你爹打比赛的时候一口一个cnm,现在你装nm大尾巴狼呢?”萧望舒对他这番作态十分不屑,翻了个白眼,“胃又怎么了?林寻你真行啊你,当了教练还nm能把自己折腾进医院,对医院这么有归属感干脆在附近买栋楼好了?随时随地挂急诊?”
这位PCL第一喷子骂起人来那是粗鲁又大声,好在林寻听了这么多年,早将他的C语言攻击免疫成了BGM,完全没有生气:“你呢?你为什么会来医院?”
“关你屌事,”萧望舒见他一幅站立不稳摇摇欲坠的样子,表情嫌恶,手却已经扶了上去,“去哪?你爹大发慈悲送你一程。”
“胃镜室,”林寻叹气道,“我只是来做检查的,暂时没有大问题,不用担心。”
“检查前没问题,检查后可就不一定了,谁知道结果出来以后会不会分分钟吃席?”萧望舒边骂边扶着他找胃镜室的路,“还有,我顺路而已,谁他妈关心你?别隔这恶心你爹。”
“……”林寻顿了顿,有种气若游丝的感觉,“你还没告诉我你来做什么。”
“巧了,”萧望舒冷哼一声,嗤笑,“我也来做检查。”
“什么检查?”林寻俨然不信。
萧望舒下意识看了手里的检验单一眼,笑意僵在脸上:“B,B超……?”
林寻一愣,终于也保持不住他那装腔作势的沉稳风度:“我c,真是人不可貌相,你该不会是个电竞花木兰吧?”
“你tm才花木兰,”萧望舒怒道,“你tm全家电竞花木兰!”
到胃镜室外,两人排队候诊,相顾无言,最终双双憋出一句:“草。”
“……前面还有十几个人,”林寻看了眼胃镜室外的排号显示屏,“要么,我陪你去做B超?”
萧望舒想象了一下林寻陪他一起去做B超,那种新婚夫妇喜得贵子的场面,由衷觉得很是辣眼,于是疯狂摆手:“滚滚滚,你tm老实隔这待着做胃镜吧!”
“那你去吧,”大抵是林寻也觉得那场面太美不对劲,松口道,“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萧望舒也不推脱,转身大摇大摆的走了。
走到一半,又被林寻叫住:“望舒。”
“磨磨唧唧你tm又想说什么狗屁废话?”萧望舒嘴里骂个不停,却仍是停下脚步,等待他的下文。
“我们都该往前走了。”林寻说。
萧望舒一边不耐烦地让他滚,一边给PO鹰队的选手发微信定位:“你们教练死了,速来太平间收尸。”
其实萧望舒诈了经理,因为即便UYG不答应他提出的要求,他也依旧会来做手术。
他的手腕支撑不住了。
腱鞘炎在电竞圈算职业病,为了将UYG抬进全球赛,从颜色他们相继退役开始,他已经耽误了两年多,期间大大小小的比赛对手腕的耗损只增不减,对肌腱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何况,他为了在比赛中拥有更好的状态,还打过两次封闭针。
封闭针原本是治疗方式的一种,但这是以注意休息,避免再度劳损为前提,像萧望舒这样,只会让状况变得更加不容乐观。
他原本细瘦的腕子已经肿胀了一片,泛着红与淤紫,足足有左手腕的一倍这么大,皮肤里凸出来一个坚硬的疙瘩,正落在盘桓的筋骨上。
拆开纱布以后,萧望舒躺在床上,偏头注视着这只看起来有些扭曲变形的右手,忽然联想到了恶魔的爪子。
“真丑。”那双狐狸眼内神色冰冷,萧望舒这样对自己说。
手术室内,隔着玻璃门窗,萧望舒听见两个医生在窃窃私语。
女医生拿着他的B超图仔细观察,男医生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啊,找不到神经啊?”
女医生表示无奈:“太细了,找不到啊。”
男医生大气摆手:“找不到就盲打嘛。”
女医生提出质疑:“……盲打靠谱吗?”
男医生:“靠谱!”
说完以后,两个人推门进来。
“……”萧望舒嘴角抽了抽,“我觉得不太靠谱。”
“没事,我看过你的病历,麻醉针这点疼对封闭来说算不了什么。”男医生说着,动作熟练地用束缚带将萧望舒的左臂固定,然后拆开针剂,在灯光底下滋出一点水。
尖细的针头泛着银光,朝腕部的血管戳进去,先有冰凉丝丝缕缕钻入筋骨,其次才是锋锐的疼,萧望舒一下抿住嘴,藏在桌底的左手紧握成拳,眉头紧锁。
男医生缓缓用针头左右试探着:“有没有被电击的感觉?”
萧望舒忍着痛,额角青筋毕露:“没有。”
男医生又试了几次,还是没能找到那根需要麻醉的神经,最终将针拔出来,又换了个方向。
萧望舒忽然剧烈颤动了一下,仰着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碎音:“呃……”
男医生就知道是找到了,缓缓将麻醉剂推进去:“什么感觉?”
萧望舒声带发紧,说出来的话又哑又涩:“……感觉,像被雷劈了。”
“忍一忍,只有打麻药的时候会痛一些,”女医生安慰他,“疼的话可以喊出来。”
于是萧望舒:“焯!”
女医生:“……”
好简单,好粗暴。
打麻药的感觉就像是水滋进身体里,消减了右手的疼痛,却带着股寒意从腕骨传进四肢百骸。
不知过去多久,萧望舒觉得右手好像已经跟身体分离出去一样,没有疼痛,没有酥麻,什么都消失了,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铺天盖地的寒冷,仿佛置身茫茫雪原。
还好他早习惯了这种感觉。
手术前他吃了药,应该是止疼片之类的,困倦席卷大脑,萧望舒打了个哈欠,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等待医生们为他开刀。
手术刀划开皮肤的过程很顺畅,他常年用纱布和袖套包裹手腕,皮肤有种没有光泽的白,被隔开以后皮肉往两侧翻卷,殷红的血液渗出来,宛若盛开一朵妖异的花,血管与肌腱是堆砌在血肉中的茎,被医生用手术剪修剪着,增生变形的腕骨则是根部,多余的增生用磨与敲碎的方式解决。
萧望舒能清楚感受到开刀的全过程,但由于麻醉的缘故,他没觉得疼,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台坏掉的机器,修理工们正用各种专业器械帮他修理,挺奇妙的。
这场手术出乎意料的迅速。萧望舒盯着天花板还没睡着,手术就已经完成了,到这时候萧望舒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麻药劲儿大,连呼吸好像都不太顺畅,右手更是沉甸甸的,像被一块石头压着。
医生给他戴上氧气罩,然后昏昏沉沉地推离手术室。
第23章 该不会产后抑郁吧?
基地里,见萧望舒不在,火狐突然愁眉苦脸,朝张仙凡叹气:“小凡,你天赋比我好太多了,要不然还是替我吧,否则月神不在,我们怎么赢啊?”
直到萧望舒宣布张仙凡是他的替补以后,选手们才意识到他们究竟有多依赖萧望舒。
“怎么不能赢?”张仙凡与火狐对视,语气很真诚,“你的天赋并不差。况且,当年月神夺冠时,也不过是和我们一样,赛场经验不多的年轻选手而已。”
张仙凡的语气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却很自信,甚至有些嚣张:“他们可以做到的,我们当然也可以。”
“他可是月神,”火狐整张脸皱起来,就像一个蔫儿了的茄子,“月神的天赋,哪里是我这种凡夫俗子比得上的……唔,你说不定还可以。”
“黄金大奖赛里跟我抢上场的人哪里去了?”张仙凡调侃。
他的调侃就是调侃,不会像萧望舒一样,说什么都让人觉得是在骂人,相反,张仙凡和和气气的态度,总让人觉得诚恳亲切:“你不用总是纠结天赋的问题。你知道吗,其实我们队里,天赋最低的,反而是萧望舒本人。”
“他!?”火狐震惊了,“怎么可能?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张仙凡,你可别仗着队内只有你能损他就用这来讹我。”
“没有讹你,”张仙凡失笑,“颜神也是这样说的。萧望舒之所以走到现在这个程度,不是因为天赋,只是因为他足够努力而已。”
“以前颜神在直播的时候,总说萧望舒看着散漫,其实是很较真的人,私底下会对着自己比赛时的录像一帧一帧的抠,抠出来他认为不够完美的操作,再一遍一遍练,”大抵每个人说起偶像时神色都骄傲,张仙凡眸低蕴着清亮的光,“他的游戏理解之所以这么深刻,也是因为这个。”
“其实天赋我们每个人都有,毕竟是能从千万玩家里脱颖而出,走上职业道路的人,但未必人人有萧望舒这样努力。”
张仙凡温和地看着火狐:“你知道他右手手腕的纹身是什么吗?”
“……这种东西,”火狐俨然已经被他说动了,神色复杂道,“只有死忠粉会知道吧?”
“是Again and again and again,PCL的很多老观众都知道的,因为当年的萧望舒实在是……太耀眼了,完全不逊于颜色的耀眼,”张仙凡神色无比认真,“他对这句话的解释是,把枯燥无味的重复,变成进步与成长的快乐。”
这句话至今仍是镌刻在老玩家们心中的经典。
而记得这句话的人,一定也忘不了那个手捧奖杯,口咬金牌,嚣张到不可一世,意气风发的少年。
那一刻的萧望舒,想必比当时漫天洒落的金雨还要夺目耀眼吧。
备受鼓舞的火狐热泪盈眶,颤巍巍脱口而出一句:“月神月神,我的超人!”
张仙凡:“?”
紧接着,他收到林寻的微信。
随着麻药劲逐渐退去,萧望舒的右手腕终于有了知觉。
汹涌的疼痛从手腕皮肤被刀划开又缝合的豁口处传来,骨头有被打磨过的阵痛,肌腱似有万虫啃咬,滚烫的烧灼感一路蔓延滋长,随血液流动全身。
仿佛有人拿着一把被烧红了的铁锯,用齿刃一遍又一遍,切割摩擦着他的腕骨。
萧望舒浑身烧得滚烫,却只觉得冷,给他挂消炎药的护士劝他睡一觉,可手腕的伤口没有一刻不在叫嚣,简直疼得难以忍受,他又怎么睡得着?
他疼得呼吸加剧,胸膛一起一伏,金色的碎发自额角散落,将眉眼遮在阴影里,眸低隐忍以外,还有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压抑,整个人显得阴郁又深沉。
张仙凡进到病房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窗帘是拉开的,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星星点点照射在病号服上,勾勒着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靠在床背前,眉头紧蹙,长且弯翘的睫毛轻颤着,额角被细密的冷汗打湿,一张脸庞苍白得灰败,唇色却烧得红,愈发显得五官明艳。
就像一张油画,脆弱与昳丽两种截然相反的色调交织着,冲撞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来。
张仙凡欲言又止,心疼得不知该说什么话,萧望舒没料到能在这里看见他,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也不知能对他说什么。
四目相对的时间里,小胖子火狐灵活地从侧面钻进来,提着一包纸尿裤,一溜烟到萧望舒身侧:“生了吗生了吗,是男孩还是女孩?”
萧望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哑着嗓子咬牙切齿:“我生nmgb。”
“啊?”火狐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懵逼地转头问,“月神这么暴躁,该不会产后抑郁吧?”
“……”黄焖鸡默默道,“他不是什么时候都这么暴躁吗?”
“对啊,原本就已经很暴躁了,”火狐惊恐,“要是产后抑郁,那不得直接基地爆炸?”
萧望舒:“我tm希望你家先爆炸。”
“寻哥说你怀胎九月终于生了,我们以后是不是应该改叫你月姐呀?”火狐殷勤地给他整理被褥,“女扮男装勇闯PUGB一举夺冠,带球跑边生娃边拿黄金大奖赛FMVP!太励志了!月姐,你是我的神!”
鹤归:“……”
张仙凡:“……”
黄焖鸡:“……”怎么说呢,他是真担心他这缺心眼的兄弟被他们家神直接弄死。
“cnm,你妈才女扮男装,你妈没了,cnm!”果不其然,萧望舒彻底疯狂,掀了被子就要拔掉针管下床打人,情绪激动,“你妈个智障,老子今天不弄死你就不是你爹!我焯!”
幸亏张仙凡及时拦住他:“开玩笑呢,冷静,冷静……”
“我已经冷静不下来了,”萧望舒悠悠道,“除非你亲我一口。”
张仙凡俯身,蜻蜓点水般用唇碰了碰他嘴角:“两口,别抵赖。”
鹤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