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林寻觉得眼熟,试探着走过去,“张仙凡?”
张仙凡抬起头,向来从容有度的眼眸前蒙了一层水汽,却仍勉强将万千思绪咽下,提了提嘴角:“……寻神。”
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少年心事在林寻眼中,不过一张一触即破的白纸。
林寻瞥了一眼急救室刺目的红灯,吓得心里咯噔一下:“望舒出事了?”
“……嗯,”张仙凡闷声说,“对不起。”
“怎么突然道歉?”林寻有些莫名。
“我既没有照顾好他,也没能帮上他的忙,”张仙凡愧疚地敛眸,一手紧紧捏着另一只手的腕骨,“如果我的作用再大一点,这次比赛,他就不用这么拼命。”
林寻这才明白他在自责些什么,莞尔一笑,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打得已经非常好了,如果不是这样,UYG未必能从我们PO鹰队手中抢过冠军。”
宽慰过后,林寻皱着眉,语气里止不住的着急:“他怎么了?怎么会严重到这种地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只有你在这里,你们教练呢?”
“刚出赛场这样了,应该是低温症发作。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叫我不要声张,所以教练也不知道,”张仙凡原本打算隐瞒萧望舒吃药的事,但想到老UYG选手之间特殊的羁绊与感情,最终还是选择全盘托出,“月神在休息期间吃过一种药,我怀疑跟这次发作得这么厉害有关。”
林寻没追问是什么药,只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叫你们教练。他对望舒来说不是别人,以后遇到同样的事,最好第一时间联系你们教练,或者通知我,我会马上赶来。”
他说完出去打了个电话。
不多会儿,刘教练果然提着把湿哒哒的伞进来,第一眼对上林寻,身形顿了顿:“你怎么会恰好在医院里?”
果然是关心则乱,这么重要的事情,张仙凡居然一直没有察觉,也是刘教练提起,他才发现林寻的脸色也不大好,嘴唇都泛着白,身上还有股若隐若现的酒气。
“你们PO鹰心态还挺好,”刘教练斯斯文文地推了推眼镜,嘴角的笑意有些冷,“当了老二照样喝。”
平日里扮惯白脸,温文儒雅,和风细雨的刘教练突然有种剑拔弩张的阴阳怪气。
“谁规定亚军不能庆功?”林寻哭笑不得地挑挑眉,“不得啊,你连你们UYG的队员都没照顾好,就别多管闲事,来担心我们PO鹰的人了吧?”
以刘教练在电竞圈的资历,也只有老UYG的人敢直呼他名讳。
毕竟是一手带到冠军的崽,刘不得对他们几个向来纵容,无奈叹气道:“这里交给我,你先回去休息。”
“望舒的情况,你知道多少?”林寻仍不放心,“望舒是我们家老小,我希望UYG能让他全身而退。”
“十之八九。他醒来以后,我会知道全部,”刘不得走近了,轻声道,“相信我。”
“相信你。我们家不得还是很靠谱的,”林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摸他的屁股,“那我走了!”
刘不得:“……”
陷入沉睡中的萧望舒在有着火烧云的艳丽黄昏中醒来。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难得没有乖戾张扬,取而代之的是寂然,仿佛隆冬一场纷飞的大雪,洋洋洒洒落入他眼眸,尽处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苍凉。
他略微偏头,发现张仙凡坐在病床旁的塑胶红椅上,认真用手机看着什么,晚霞为张仙凡的脸庞镀了层柔和的光,让人眼前一亮,却又不觉得刺目。
半截霞光落入萧望舒眼眸深处,劈开一道裂痕,里头无穷无尽的灰暗被照亮些许,那片苍茫的雪原忽然又显得没这么岑寂了。
听见动静的张仙凡转头,欣喜得真真切切:“你醒了。”
萧望舒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他在庆幸。
为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守在他身边而庆幸。
在疼痛到昏厥,被汹涌的黑暗淹没时,萧望舒对自己说了无数次“忍一忍”,却没想到“忍一忍”之后,会有人接上一句“别害怕”。
他知道那声从外界传来,渺远却温柔得嗓音出自谁之口,也知道是谁在一遍又一遍回应着他的呼喊,不厌其烦地告诉他别害怕,他并不孤单。
萧望舒想,他终于遇到了那个,在千山万水,许多人以后,让他陷入巨大沉默,无法动弹的人。
可这个人,为什么会是最应该被讨厌的张仙凡呢?
萧望舒用手掌抵着额头,覆住散落的金色碎发与眼眸,无声无息地笑起来,而后愈演愈烈,飞扬放肆,尽致淋漓,笑得胸膛剧烈起伏,整个身体都在颤动,到最后几乎要喘不过气,才停下来,嘶哑着带浓重鼻音的嗓子,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状若疯癫,却没将张仙凡吓到,反而让张仙凡收起手机坐近了,轻轻摸了一把他有些湿润的颅顶:“你忘了?是你要我送你到医院的。”
“送完了为什么不滚!?”萧望舒的手掌覆紧了些,由额头一路红到颈脖,反应激烈又暴躁,“你没有别的事干吗?!待在这里碍什么眼?”
“我怕你觉得一个人醒来孤单,”张仙凡语气平淡得仿佛不过陈述一件最寻常的事,心平气和,丝毫不受他的情绪感染,“目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他们相互好像都拿彼此没什么办法。
萧望舒偃旗息鼓,败下阵来,猛地翻身将脸塞进枕头里,鸵鸟似的,半晌,才传出声若蚊蝇的一句:“……谢,谢谢。”
张仙凡嘴角忍不住上扬,有意逗他,就佯装没听见:“什么?”
“……”萧望舒又哑了片刻,干着嗓子,“……谢……谢谢。”
“啊?你在说什么啊萧望舒?”张仙凡憋着笑,俯身凑到他耳旁,“能不能大声点?”
萧望舒刚消下去的火气又蔓上来,索性朝着张仙凡的方向侧身,破口大骂:“你妈个死聋子,我说谢谢,cnmlgb,听不懂人话是吗?用不用你爹我带你去医院挑助听器啊?臭鲨bee?”
这大概是张仙凡听过最不讲道理的感谢。
骂完以后两人才不约而同发觉,他们间的距离很近,近得看不清对方容貌,却能感受到喷洒着,不分彼此的温热鼻息。
唇舌近在咫尺。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又勾起了谁的情难自禁,从克制到试探,最终少年气盛的浓烈情欲交织纠缠,覆水难收。
星子搅碎晚霞,暮色褪尽,明月高悬。
那种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电流从嘴唇通向腹部,全身酥麻的旖旎还未散去,他们局促地坐在病床左右两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萧望舒率先问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谁知道呢。”张仙凡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谁知道呢,或许是十三岁通过显示屏,对视的第一眼,又或许是成为队友后,相处的每个点滴瞬间。
“谁知道呢。”萧望舒也说。
年少的钟情往往始于一场莫名的冲动,然后才是不依不饶,毫无保留。就像一碗入口清淡,但回味无穷的梅子汤,碎冰碰壁,啷当响起的,都是一声声青涩懵懂,却最真挚热忱的怦然。
“真抱歉,”张仙凡的嘴角高高翘起来,带些揶揄,“毁了你UYG最后一个直男的伟大梦想。”
“……”萧望舒有些茫然地叹了口气,没敢看他,“我不知道。”
张仙凡心漏跳了半拍,坐近了,手指撑起他下颚,强行与他对视:“不知道什么?是你先亲上来的,难道你不喜欢我么?”
此刻他的神情一定是笃定的。张仙凡乍看温和从容,不争不抢,但实际上尤为自信骄傲,这一点,从他的打法就看得出来。
新人上场总是很虚,会给人手忙脚乱的感觉,身为前锋,张仙凡却一直很稳,不骄不躁,无论优势还是劣势,有种即便独狼也能1V99,在绝地岛杀出重围,淡定吃鸡似的。
反倒是向来张牙舞爪,以狂妄自大面具示人的萧望舒泄了气,别扭着:“……没有。”
张仙凡:“没有什么?”
“没有……不喜欢,”萧望舒心慌意乱,紧张出了一身汗,寒意从骨髓里涌上来,渗入四肢百骸,冷得浑身哆嗦,“我只是,只是觉得……”
从感觉他皮肤开始发冷开始张仙凡就立即放开了他,无奈又疲惫地叹了口气:“算了,觉得勉强就算了,反正也不是初吻,我当被狗咬了。”
委屈不解混着莫名的愤怒,张仙凡也分不清是种什么感觉,他没好脾气到现在还和萧望舒强颜欢笑,就起身往外:“我配不上你。”
“你妈,能不能听我说完?!”萧望舒下床去追,连鞋都没穿,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意从脚底渗入,空了一天一夜的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掌狠狠攥了两下似的,猛然一阵收缩。
他疼得身形一顿,眼前黑了一瞬间,耳畔响起锐利嘈杂的嗡鸣。
萧望舒一咬舌尖,利用疼痛的刺激强行唤回涣散的神智,然后一把握住张仙凡手腕,嗓音又干又涩:“老子没觉得你配不上我。是我,我tm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这么自信的萧望舒,居然会皱着眉,苦涩又无奈地跟张仙凡说:“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我配不上你。”
这一刻,他的自矜自傲,与自厌自弃,终于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张仙凡眼前。
“为什么?”张仙凡抬眸看他,下意识板起的脸色放大了他清冷疏离的气质,此刻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我不好,”萧望舒说着,又笑了起来,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报菜名儿似的报出一长串,“脾气不好,性格不好,出身不好,未来应该也不会很好。”
“你看走眼了张仙凡,”萧望舒缓缓松手,恋恋不舍般地放开他,“是我配不上你。”
张仙凡忍无可忍,终于说了有史以来第一句脏话:“……你是傻子吧。”
“你有什么毛病,整个PUBG圈都知道。但我觉得很好,否则就不会喜欢你,”张仙凡反手牵住他,“你要搞清楚,萧望舒,是你觉得你不好,不是我觉得你不好。”
这是萧望舒第一次体验被坚定选择的感觉。
他怔然地看着被张仙凡牵着的那只手,居然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如果不是小腹内的脏器绞得翻山倒海,萧望舒几乎要以为这是场荒诞不经的美梦。
萧望舒吸了吸鼻子,鼻音浓厚:“……你刚才说什么?不是初吻?张仙凡,你tm居然敢早恋?哪棵白菜这么倒霉被你这头猪拱了?!”
张仙凡:“……你一定要这么直男吗?”
经过治疗,萧望舒的体温已经趋于正常,只不过仍比普通人要低些。
按照医生的说法,他病得特殊罕见,生理功能损伤与心理原因都有,所以无法彻底根治,只能未来慢慢调节。为了让病人了解日常该注意的事项,医生甚至贴心地列了一张清单。
接下来他们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原本医生建议要再留院观察几天的,但萧望舒心疼住院费,没有选择留下。
不愧是PCL第一铁公鸡,不仅对别人抠门,对自己也抠门。张仙凡哭笑不得:“你好歹是PCL身价榜第一的选手,接了这么多广告和活动,钱都花哪里去了。”
“一晚上好几十呢,做人要节俭,”萧望舒冷白的手腕从黑色风衣的袖口滑出来,指节劲瘦修长,困恹恹地撑着下颚,漫不经心地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留院观察难道能留出个花来啊?”
在这个圈子里,萧望舒的确有种格格不入的节俭,就拿吃穿用度来说,黄焖鸡和火狐喜欢价值不菲的国际运动品牌,而且尤其爱买球鞋,平时毫不起眼的一双可能就需要上万的价格。鹤归是个“LV小王子”,张仙凡更是连拉杆箱里都有“Hermès”的logo。
唯独萧望舒,衣柜里最贵的可能是某国际运动品牌赞助的队服,其它看起来还可以的也都是拍广告时品牌方送的。私下只有两套不知从哪个街边小贩摊里买回来的短袖长裤混着穿,经年累月洗得泛白,又旧又皱。
得亏他肩窄腿长,颜值过硬,才能将如此穷酸邋遢的搭配撑出一身张扬潇洒的少年气。
这种节俭对这群在二十一世纪里出生的少年来说其实是很不可思议的,经济与科学的飞速发展早就了一个繁荣昌盛的时代,民众生活水平有质的飞跃,消费水平也不停拔高。
盛世中温养出来的孩子习惯了要什么有什么,对金钱都没形成清晰的概念,遑论省吃俭用的节约。
这是成长环境造成的差异,萧望舒从来不指望谁能理解,也不屑置辩,但现在面对的是张仙凡,他莫名就生出一股子自卑来。
那双狐狸眼蔫儿巴巴地垂敛,萧望舒突然说:“张仙凡,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是两个世界的人?”
“什么两个世界?”医院西药房的取药处人满为患,摩肩接踵,张仙凡下意识牵紧了他,显然早习惯了这位奇奇怪怪的脑回路,“你不是地球人吗?只要你是地球人,我们就在一个世界里。”
“哈?这算是什么说法,”萧杠精脑子一抽,开始贩剑:“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外星人呢?愚蠢的人类,你们!都是!虫子!”
“这样的话,”张仙凡理所应当般回应,“我们同在一个宇宙,也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这话像一股电流,从耳蜗传入他心底,沸腾起酥麻的触动。
无言以对的萧望舒闭了嘴。
黄金大奖赛结束后有三天假,萧望舒在医院里住了两天,最后这天里他们磨磨蹭蹭,晚上才回到基地。
刘不得已经拉了张小板凳儿,坐在门口等了许久,一手拿一把很有年代感的蒲扇,另一手逗弄着基地附近的流浪猫:“聊聊?”
那猫看见萧望舒,欢快地叫了声,然后跑到他裤腿旁蹭着撒娇。
萧望舒熟稔地弯腰将猫抱起来,用鼻尖蹭了蹭它的脑袋:“嗯。”
张仙凡知道他们要聊正事儿,打过招呼以后拉着行李箱往房间的方向走。
刚走没几步路,就被萧望舒叫住:“这一匹马拉着个破车的标识是什么玩意儿,也太丑了吧?”
“……”刘不得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说这一匹马拉着个破车的标识中文名叫爱马仕,属于高奢界的顶流。
“我也不认识,这是我妈妈不要的旧箱子,”张仙凡无奈摊手,笑着看他,“改天贴个迪迦贴纸上去盖一盖。”
“有品味,真tmd帅!”萧望舒竖起大拇指,浑然不知张仙凡这举动相当于自拆劳斯莱斯那市价二十万的商标,再给车头装个迪迦奥特曼手办。
刘不得有点麻,感觉站在这里十分多余。
会议室里。
萧望舒开了一袋草莓味的小熊饼干,自顾吃着:“他们的做法,我同意了。”
“如果同意,这次比赛你何必这么拼命?”刘不得推了推眼镜,不置可否,“你带着UYG夺了冠,在黄金大奖赛中大放异彩,又一次拿下MVP,不就意味着你还在反抗?”
“这种拿职业选手当筹码,当商品,恶心人的死妈行为,难道不应该反抗?”萧望舒冷笑,深眸内眼珠亮得像寒星,五官有种桀骜不驯,野性的惊艳,“谁稀罕那几个臭钱?谁也别想控制我,老子最讨厌被利用。”
“可你选择了妥协,”无论林寻还是萧望舒,刘不得看他们的眼神总有种斯文儒雅之外的柔和,这种柔和跳出了教练的身份,反而更像一个哥哥,“是因为小凡?”
萧望舒摇头,小熊饼干将腮帮子塞得很满:“不是妥协。同样的事情,我既然能为颜色这样做,当然也能为了张仙凡。”
刘不得眼神复杂:“我以为你会讨厌他。”
“干嘛?你以为我会讨厌他我就会讨厌他吗?我不要面子的啊?”萧望舒耳尖又泛了红,眼神躲避,底气却很足,“老子偏要喜欢他,怎么着?”
“……明白了,”刘不得点点头,“原来不是妥协,是成全。”
“不要说成全,这样太抬举我了,”萧望舒说,“我只是做我力所能及的,最后打不打得出成绩,站不站得到巅峰,终究还是他自己的事。”
“电竞圈的迭代速度很快,永远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涌入,如果不是老UYG为PCL创造了一个奇迹,根本不会有人认识你,”刘不得缓缓道,有种和风细雨的慢条斯理,“到现在,PCL的观众已经没人记得你获得的荣耀足以和颜色比肩。”
“大家认为你目前资历最深,才跟风喊你一声‘月神’,实际上对你的事迹并不知情,”刘不得的声音很好听,是能流淌进人心里的温和,“在PCL的神坛里,你已经成就了一个不败的颜色。退役前,真的决定还要用这种跌落神坛的方式,成就一个张仙凡?”
“我管他们怎么看?”萧望舒不屑一顾地冷哼。
“况且,这样的状况,不正是UYG想要的?颜色之后,他们尝到了造神的甜头,于是用各种营销方式又创造出一个月神,”萧望舒嗤之以鼻,“可惜这个神太叛逆,并不是他们想要的。正好,我的腱鞘炎越来越严重,状态下滑,已经走下了巅峰,甚至没办法再打比赛,合同却还剩下一年。”
“一年,足以压榨干我的商业价值,以献祭我的方式,成就另一个被他们选中的新神了,”萧望舒的眼神苍凉,又带些不屑与嘲讽,“这难道不是UYG为我定好的结局么?”
“可你不是愿意顺从的人,”刘不得皱了眉,有些急切,“离你退役只剩下一场FGS,如果你能以这种状态坚持到结束,就可以风光退役。”
“我没有顺从任何人,我只是在做我的决定,”吃完了小熊饼干,萧望舒双手环胸,靠在椅背前,“我同意配合他们将张仙凡捧成他们要的那个新神,反正我的手确实快不行了。不过,这一切要以在FGS夺冠为前提。”
“像这几天的黄金大奖赛一样,”萧望舒慢悠悠地笑起来,轻狂自负,“没人C,就我来C,大不了再去打一针封闭。”
他是永远学不会转弯和回头的倔性子,任性妄为到了极点,决定的事无人能左右。
刘不得只能疲惫地叹口气:“你有没有想过,张仙凡或许只是为了得到你的配合,才故意靠近你?”
“你TM当在演八点档呢?他才做不出这种事情,”萧望舒万分嫌弃,“张仙凡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刘不得举双手投降,反正放眼整个PCL,估计没人能说过他。
“噢对了,”萧望舒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包装纸色泽鲜艳,“请你吃糖。”
基地只有一个洗手间,张仙凡出来,就被火狐堵在走廊。
张仙凡隐约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温声道:“火狐哥?”
跟刘不得谈完话出来的萧望舒正好撞见这一幕。
他顿时睚眦欲裂,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挤在门角的两人齐刷刷扭头看向他。
张仙凡想了想,露出一个笑来:“没什么,我们只是在……”
萧望舒瞥他一眼:“你闭嘴。”
张仙凡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当即识相闭嘴。
“火狐,把手放开。”说话的时间,萧望舒已经黑着脸来到两人身边。
“不放!除非告诉我他到底是替谁的!”火狐情绪依旧激动。
“为什么这么在意他是谁的替补?”萧望舒眉宇间透着股不耐的冷戾。
“你是月神,当然可以不在意!”火狐转头朝萧望舒吼,“反正他不会是你的替补!”
这大嗓门儿在萧望舒耳畔炸开一阵嗡鸣声响,小熊饼干的甜腻这时候才反应出来,齁得他有种反胃的感觉。
一瞬间他只觉得头晕目眩,眼中的世界扭曲成了抽象派油画,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幸亏咬咬牙还能忍。
火狐不依不饶地质问:“你到底是谁的替补?”
“我不知道,”张仙凡悠悠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合同上没写清楚,他们签我进来的时候也没说明白。”
“……”他顿了顿,抖了个机灵,“说不定,组织看我有当六边形战士的料,招我来全能替补?”
“放你妈的屁!”火狐对他试图缓和气氛的话语置若罔闻,仍旧暴躁,破口大骂道,“这种约定不明确的合同傻b都不签,你会签?”
“对不起,”张仙凡仍旧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态,不恼不怒,仿佛被喷了个狗血淋头的不是他本人一样,甚至还有心思自嘲,“我还真就是那傻b。”
耳鸣刚散的萧望舒:“……喂喂喂,禁止妄自菲薄啊。”
张仙凡七分漫不经心以外的三分讥笑明明都只冲着他自己,火狐却跟个炮仗似的,也被点着了,登时抬手握拳,就要往他脸上揍。
张仙凡头一偏,正苦恼该怎么防守才能让火狐伤得不这么重,电光火石间,就看见萧望舒将手臂伸过来,毫不犹豫地替他挡下了那一拳。
那拳应该是正中关节,才会发出如此沉闷地一声响。
萧望舒本就板着的脸霎时间黑如锅底,张仙凡也皱了眉,手已悄然伸到火狐腰后。
“张仙凡,”从萧望舒徒然变哑,颤抖的嗓音里,可以听出他对疼痛的忍耐,“别乱动。”
开玩笑,他家小朋友生得细皮嫩肉弱不禁风,对上胖墩儿火狐除了身高以外别无优势,只有挨揍的份儿,居然还敢在那摇摇晃晃!
真是嫌被揍得少了!
仿佛被抓住了耳朵的兔子,张仙凡认输地松了手。
“把手放开,”萧望舒眼底已经蒙了层寒冰,握着火狐手腕,“你知道职业选手打架斗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个首发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了?”
他唇色发白,神情却阴鸷得不行,沉沉的眼色里尽是凶狠,杀气毕露,看起来下一刻就要抄家伙打人。
笑话,谁不知道这位神从小就是好勇斗狠,打架打大的?要不是被颜色捡回来,让PCL赏了他一碗饭吃,他现在就是个妥妥儿的街头混混,穷凶极恶之徒。
才意识到做了什么的火狐被他唬得有些哆嗦,火气消了不少,只能哭丧着脸,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反正也要被替下去。”
“谁跟你说你要被替下去?”萧望舒气性早上来了,握他腕骨的位置稍使了些力,疼得火狐嚎了一嗓子,居然出了眼泪。
张仙凡诧异地一挑眉,心想:“这么容易哭的吗?”
他家神下手的力道,明明还没刚才那拳的十分之一重。
然后火狐吸了吸鼻子,眼泪鼻涕大把大把淌下来:“那他究竟是替谁的?!”
得,陷进死循环了属于是。
萧望舒气得胃都炸了,疼得直犯晕,怒极反笑:“傻b,你tm属棒槌的吗?说nm多少遍了不是替的你,还nm问,问n妈b,焯!”
这一连串祖安问候语火花带闪电,撒豆子似的蹦出来,骂得火狐人都傻了。
小胖墩儿彻底没了脾气,有些委屈地将泪水从眼睛里眨巴出来,开口想说话。
萧望舒额角青筋直冒:“再问那个弱智问题信不信我当场把你的狗头拧下来?”
火狐:“嘤。”
“行了行了,”萧望舒松开握他的手,嫌弃道,“老子今天心情好,不和你个弱智计较。你去将鹤归和黄焖鸡都叫出来,基地门口见。”
“……啊?”火狐吸了吸鼻涕,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呆愣道,“为什么?”
“让你去你就去,问nm,滚!”萧望舒一脚踹过去,“再哔哔老子tm让你知道什么叫霸凌。”
小胖子一溜烟走了。
“刚才为什么要帮他说话?”萧望舒嘴唇抿成一条线,冷淡得颇有气势。
“误会而已,解释清楚就没事了,”张仙凡无所谓地摊手,“未来还要一起打比赛,没必要搞到队内不和。”
“要是解释不清楚呢?”萧望舒皱了眉,表情不悦。
“那也没关系,”张仙凡凑他近了些,语气乖巧,态度却不以为意,“放心,他打不过我。”
对这段话内容的真实性存疑的萧望舒嗤笑了声:“就你?小胳膊小腿儿的。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
“……”张仙凡无奈眨眼,思考着该怎么向他证实。
总不能当场将他本人揍一顿吧?
张仙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到他额头,摸了一把渗出来的冷汗,皱了眉:“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有,”萧望舒一口回绝,左手握住他,与他十指紧扣,然后将两只手一起塞进衣兜里,“张仙凡。”
张仙凡:“嗯?”了声,仍在观察他的脸色。
“你爱我吗?”萧望舒垂眸,眼里藏着不知名的情绪。
从确认关系那刻起,这个问题他就问了许多遍,在这方便,萧望舒总是充满了不安全感。
张仙凡只能一遍又一遍,认真耐心地回应:“爱啊。”
“可我是男人。”萧望舒说。
张仙凡想了想,问他:“那你爱我吗?”
“……”他憋红了脸,“当,当然……问这种废话干什么!否则老子才不会和你在一起!”
“可我也是男人,”张仙凡笑了笑,“你爱的首先是张仙凡,其次才是男人或女人。”
萧望舒愣住,片刻后突然炸毛:“我草!你这小孩儿的嘴究竟怎么长的!是不是太能说了一点!是益力多吗?一定是喝太多益力多了吧!不行,我们以后的孩子可不能这样,否则会祸害很多人的……话说回来怪不得你可以早恋!你这是早熟吧!一定是早熟吧!一定是你在幼儿园的时候和人家女孩子油嘴滑……”
他一连串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还没结束,嘴就被柔软的唇瓣堵住。
这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目的只为了让他闭嘴。张仙凡突然觉得相比起毒哑他,还是用这个方式好些,毕竟这个方式只有他能使用,就像一个独有的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