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就为难了寒无见了。他可没想好怎么和谢兰因说话,保不齐一句话又叫他生气,“我,”寒无见问,“陛下今天在哪里用膳?”
这下轮到柳楚楚糊涂,寒无见终于打算争宠了?然后她又有些生气,想跟她争宠,太晚了,他寒无见的命数已经定了。她顺势依偎进谢兰因怀里,作出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
“我?”谢兰因的回答更叫人糊涂,“你猜?”
三个人,柳楚楚隔在这之间,已经很能意识到问题了。这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都不好说话。
寒无见终于放弃了,打算挑个谢兰因不在的日子再来:“这样,那臣没事了,没事我先走了。”
他走的有些慌张,甚至有些失礼。坦诚地说纵使能猜到兰因对她毫无兴趣,他心里对看到兰因抱着宠妃的这幕还是不好受得很。
柳楚楚也大概猜到那边可能出什么事了,寒无见很可能是来找她的。王习之除了和谢余长得像之外毫无利用价值,甚至有些愚蠢。而寒无见又不蠢。但寒无见就算不会轻浮地喜欢上王习之,也绝不会贸然把他交给谢兰因处置的,何况他长得同老情人如此相像。
没办法,谁叫他寒无见是这样一个大善人呢?就这方面,柳楚楚可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刚开始从夏知口中得知寒无见为了谢余出生入死几次三番救他于水火的时候,她是十分惊讶的,她本以为寒无见喜欢的是陛下,现在看来还有待商榷。
陛下是个有洁癖的男人,至少可以这么说,谁会喜欢自己的人提前被人睡过呢?何况还是他的死对头。因为这个事,包括后面寒无见救谢余的一系列事,导致两个人至今没办法和解,怪不得他们相处如此别扭和怪异。
这是陛下的心病啊。治不好就弃了吧,他真的不知道及时止损这个道理么?
经历了这种事陛下居然还没有杀了他,也算是真痴情了。但是再痴情也有彻底断裂的一天,而她柳楚楚要做的,就是把这一天推前。
第179章 误会
寒无见回去又碰见王习之,在林间岔道上,他规矩站着,向他展露一个谄媚的笑容。寒无见本来想让他不必这里站着,想了想还是装作没看到,不想同他说话。
王习之却自己主动上前了:“寒公子,天寒露冷,您要用些热粥吗,我已经提前叫人备下了。”
“不用,不是说了不用你上来吗,”寒无见道,“这样吧,你回去跟找你的主子说,我这里不用人服侍,你们都走吧。如果不想惹上麻烦,你最好这样帮我回绝。”
寒无见比想象中态度强硬,王习之简直无从下手,他张了张嘴,又闭上,“这哪是我能决定的啊,”他嬉皮笑脸道,“这我也是听主子的命令不是,你是好人,千万别为难我啊不是。”
他忽然上手去握寒无见的手腕,寒无见对男的没什么防备,但王习之的态度太暧昧了,寒无见被他猝不及防摸了一把,反手把他的胳膊扭了过去:“我不是好人,也不想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就这么去跟宸妃说,不要觉得我真的不会告诉陛下。我这不是为难你,只是勉强算留你一条命。”
他吃疼叫起来求饶:“公子我错了,就是她们逼我的,说什么你喜欢我的脸,让我蛊惑你,我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您大人大量留我一条狗命,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都是被逼的,除此之外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做,您就饶了我吧。”
寒无见松开他:“你走吧,下次再出来,你的命就留不住了。”
王习之跌跌撞撞往前跑,还没跑两步,被一个人影一脚踹进泥地里,王习之赶紧往回爬去抓寒无见的衣角,又把求他的话说了一遍。
来人从阴影里露面,手上握着半出鞘的黑铁重剑,面上是半块面具,像是来自幽冥的使者。
寒无见看着他:“好巧。”
顾影道:“不巧,我这里站很久了。”
寒无见讶然:“你都听见了?”
顾影握住剑柄:“贵妃要害你,你让开,我先帮你把他杀了,以绝后患。”
王习之听了,嚎得更惨了,拼命往后缩,抱着寒无见的腿就像救命稻草一样,把自己生平像什么一样系数倒出来,说自己只是收钱办事,以后真的不敢了,求他饶一命。
寒无见好容易把自己的腿抽出来,上前把顾影的剑按了回去:“他罪不至死。我让他去跟他主子说了,就当跟她打个招呼,我没想跟她们纠缠。”
王习之看寒无见挡住了,赶紧爬起来跑了。
顾影道:“他长得更那个人很像,陛下很讨厌他,让陛下看到他照样会死,还会连累你。”
“别让他看到就好了,本来也不算什么事,他看到了心里会更烦,这个人也确实没做错什么。”
“贵妃想让他诬陷你。”
“兰因没那么蠢,也不是真的多信她。她太异想天开了。”
“他也不那么信任你。他谁也不信,”顾影道,“他对你疑心很重,如果你不杀了那个人,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我杀了他也不会安心的。”寒无见道。
顾影没再说话,寒无见冲他点点头,打算就走,顾影叫住他:“那你还留在他身边做什么?”
寒无见道:“陪着他吧。也许有一天他就不需要我了。”
“那到时候你去哪里呢?”
“不知道,”他叹了一口气,笑了,“天下之大,总不至于没有容身之所。”
“你会跟那个人走吗?”他指的是谢余。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感觉以后再能见到故人都是稀奇之事。你慢慢就会懂了。”
顾影比他年轻得多,还不太能理解他言语里的凄凉之感。
“你不杀他,是因为他跟那个人很像吗?”
寒无见的脸蒙在晦暗的阴影里,像罩着一块薄纱,看不清表情:“也不是。他家人的死很可能与我有关,所以不想继续杀人了。”
“我有些羡慕他。”顾影突然出声。
“谁?”寒无见以为他说兰因。
“那只鸟。你把它放走了,它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他们的话没有说完,一只利箭穿过丛林刺了过来,被顾影挥剑挡开了,没入石林之中。
有几个人影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嚷着:“陛下好箭术,这肯定是中了,等等,怎么看起来像是两个人?”
是王熙宣在说话,几个拿着火把的人跑过来,把他们围住,俨然一副对付刺客的架势。
谢兰因放下弓,眼神直直穿过来,盯住二人。
王熙宣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这怎么会,这么在这里?”
两个人跪下行礼,顾影道:“参加陛下。臣这边巡查,恰巧碰到寒公子,惊扰圣驾,臣甘愿受罚。”
谢兰因把弓扔给随从,大步走过来:“朕来的不巧了,打扰了你们说话。没伤着吧?他怎么不说话?”他问顾影,“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呢?”
寒无见闭了闭眼,道:“没说什么,问了些……”
“巡查的事。”顾影插进寒无见的话道,“陛下近日出入各种地方,公子很在意陛下的安全,所以问我有没有什么隐患。”
“哦?”谢兰因把寒无见扶起来,“朕倒不知道,你背地里这么为朕着想。”
寒无见垂眼应付地笑了一下,他没心思和谢兰因继续人前的这种套话了。谢兰因拥着他,带着他往前走了,低声询问他冷不冷,把一群人扔在后面。
寒无见道:“我不冷。我跟他真的没说什么,就是碰见了,随便寒暄。”
“没说什么我就不能问了吗?”谢兰因拉着他的胳膊,有一下没一下拽着,“你们怎么都喜欢为对方脱罪?我有怪你们什么吗?”
“我怕你误会,”寒无见站住了,伸手拂去谢兰因发间一片枯叶,理了理他微微皱缩的领口,“今天怎么样,那些刺史,巡查,他们有为难你吗?”
“没有。”谢兰因似乎无心谈这些,“他们都很想把自己的女儿塞进宫里,成为下一个宸妃。你说怎么都是些这样的爹?”
“别人眼里,京城富贵多吧。”
谢兰因道:“你说要不要她们进宫,就你一句话,好不好?”
寒无见心冷了一下:“不要。既然不喜欢她们,又何苦拉他们往火坑里跳。”
谢兰因笑了,但是不是舒心的笑,他道:“如果我喜欢呢。不要给自己不好受找借口,我就喜欢拉一群人跳火坑,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不要觉得痛心,你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到过我会痛心吗?”
“你这是又想到哪里去了?”寒无见知道他又在想岔了,心中一阵懊恼,也许不该跟顾影说那么久。
谢兰因扣住寒无见的手腕:“我真的很好奇,有什么事需要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说,挨得那么近,生怕对方听不见。你们但凡规矩一点,不要拉拉扯扯的,王熙宣一个外人看了都要替你们脸红。”
“真的什么也没干。你一定想知道的话,是因为宸妃莫名给我塞了个人,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他,顾影说——”
“杀了不就好了。”谢兰因漆黑的眸子望着他,“如果她让你不高兴,把她也杀了不就好了,你干嘛在她身上花那么多时间?”
寒无见想说什么,又把嘴闭上了。谢兰因的想法有时候简单地出奇,令人害怕。寒无见摸了摸谢兰因的肩膀,靠在了他肩头:“兰因。”
谢兰因搂上他的腰:“我今天是来找你的,心里本来就不是很痛快,结果看到你和影在一起。我真的不想你跟他在一起。”
“嗯,我和他真的什么也没有。”
“我相信你,”但不相信顾影。
“兰因,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谢兰因摸着寒无见的侧脸,快速道:“行了,我知道你也很累了,今天就这样吧,改天再来找你。”
“改天是什么时候?”寒无见忽然道,“我等你,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只要你还信我。”
谢兰因没说什么,看了他一眼,掉头走了。
寒无见有些心灰意冷地回去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也许等到那跟弦绷裂,一切也都随之坍塌。他心里舍不得兰因,但如果他认为那会更好,那他也不会强求。
“陛下真这么说?”在听了探子的话后,柳楚楚有些慌张,她捏着手指,道,“一切都是变数,不管怎么样,也得把事情办完。”
夏知努力转着眼珠,计量着怎么能把自己撇清,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太急切了,何况陛下这两日都在。”
“他在就更好,最好让他自己亲眼见着,寒无见是怎么背叛他的,人这样心才容易死。拖不了了,再拖会出事,你刚刚没听到吗,陛下又去找他。他若不死,就是本宫死了。”
夏知不敢再说什么。
不出几日,傍晚,寒无见的门被敲响了,他以为是谢兰因,打开门,表情凝固了。
柳楚楚站在门前,一身素服,哀婉恳切道:“公子,我是来替陛下来的。”
“我来向您认错。”
寒无见望着她,道:“不了,您请回吧,我不需要你认错,何况你也没什么错,有错也不必向我认。”
寒无见想关门,柳楚楚把门撑住了,道:“您先别急,听我说,我是认真的。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知道我年轻,容易犯错,误会你,上次我不敢来,这次我当面来向你认罪道歉,就是希望你接纳我。若不嫌我,以后你就是我兄长,我尊你一声哥哥。我这里还有几句陛下的话要同你说。”
她看上去很真挚,至少最后那句话不像是临时编造的,寒无见松了手,她进来了,让其他人都下去。
本来就没什么人,她的人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这两个人。
还没有坐下来,柳楚楚忽然跪在他跟前,泪流满面的:“公子,你救救我,我知道你疑心我,其实我做这一切都是无心之失,我没有想害人的意思,您凭心自问,我上次除了罚您跪了,其实什么也没做,我那么做也只是为了出口气而已,陛下,陛下却仿佛要处死我,您一定要救救我。”
寒无见扶她起来,坐到椅子上:“陛下怎么可能随便处死你?他可能只是说了气话。”
“我知道他不是气话。”
寒无见给她递手帕:“你若是真的害怕,我也不知道如何帮你。你想出宫去吗?”
她摇摇头:“我,不,虽然我确实害怕陛下,但是,”她哽咽了一下,“我也仰慕陛下已久,只求能安稳守在他身边,别的都不敢强求。你知道,不对,你恐怕不知道,陛下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他没有碰过我们任何人,他偶尔小憩,梦里都是你的名字,他也跟我亲口说过,他最爱的人是你,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告诉你。”
寒无见入了神,问:“是……这样吗。”
“是的,陛下说,他也不想令你痛苦,但是朝中那么多人盯着你,他只好表面上宠幸女人,转移注意力。他非常疼惜你,怕你受到伤害,他甚至愿意放下一切跟你走,只要你一句话。”
“他真的这样说?”
寒无见果然对谢兰因上了钩,她半真半假地继续,“是的,陛下每天都痛苦自己对你言不由衷。他碍着颜面,所以有些话还是女人说的好。我承认,我误以为您心里爱着华贞帝,所以想方设法找了一个和他相像的人,希望你能放下一切跟他走,这样对大家都好。但如今事情似乎败露,陛下不高兴我,而且你似乎也……”
“你怎么会那么觉得?居然觉得我会跟他走?”
“是我想当然了,太急切了,我以为你不爱陛下……真的是楚楚错了,我这才看清你们互相都用情至深,我怎么敢踏足其中呢?”她哀叹一声,忽然拿出一壶酒,“这本来是陛下要亲自带给你的,他说他很爱你,他想单独跟你说话,把一切都说清楚。但是我想着,我还是提前过来,沾沾你的福气,只求留下一命。我不知道怎么表述自己的心,斗胆用陛下的酒敬你一杯。”
寒无见接过酒杯,是谢兰因喜欢的,他之前不怎么喝酒,后面忽然变了性子,“他有说自己什么时候过来吗?”他突然有些紧张,已经听不下去她在说什么了,他预感到将有事情发生,就在他跟兰因之间。兰因真的如她口中所说吗。
“很快了,”她再次哀求,生怕寒无见记不住一样,“楚楚真的求您,别把王习之的事抖给他,我真的是糊涂,一时走岔,陛下如果看到王习之也定然不会高兴的,说不定还会迁怒您,所以求您千万别说,过两日我把他弄走就好了,神不知鬼不觉。”
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和寒无见碰了一下杯,眼睛哭的有些红,看起来可怜极了:“我很羡慕你,你人这么好,陛下爱你是应该的,我做不到你这样,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我求您,您应我这一声,这杯酒就当我敬你。”说完她先喝了。
因为毛毛的事,他也自觉照顾不周,对她有些愧疚。她也是可怜人,之前就受人欺负,之后还要被兰因利用。寒无见见她喝了,随后也饮了。
她又倒了一杯,这次他拒绝了,撑住头:“我觉得有些不胜酒力。”
“那好吧,”她站起来,忽然变得有些冷淡,“您最好先躺下,陛下一会儿就过来了。”
他还没听清她什么意思,她已经走了,门嘎吱一声响,寒无见压着额头,叫人:“来人,怎么回事?”
没有人。过了一会儿,门再次响了,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大胆扶住他的腰,推了推他,他几乎趴到桌子上去了。
那人把他扶起来。寒无见撑住他的肩膀:“兰因?你不是兰因?你是谁?”
对方笑得有些无赖:“我是华贞帝啊。”
寒无见根本看不清他,灯光摇曳,浑身没劲,人影落在他眼底模糊一片。他遭算计了。他一时把事情都想通了,柳楚楚不是想让那个姓王的诬陷他让兰因误解,她就是想铤而走险,直接走最后一步,让他正视生米熟饭的现实。
屋里什么地方也点着香,什么香?不干不净的,寒无见被抱住了腰,往床上拖,他简直要作呕,那个酒壶也有问题,他全去思考她说的话的真假了,防不胜防,如果谢兰因此刻过来——
寒无见积蓄力气,抬起一脚把王习之踹到地方。
毕竟是个大男人,王习之被踹的疼死,他恼火起来,死死压住寒无见:“你给我老实点,我还不想动你呢,你以为老子喜欢男的,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别挣扎了,你待会儿药力上来,估计求着大爷我糙你。”
寒无见用胳膊挡着脸,在床上翻动,一点劲使不上来,脑子却越来越清醒了,他有气无力地,“你最好放开我,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你就别说这种威胁的话了。虽然你不是女人,但就冲你这张脸,我也会好好疼惜你,绝对不会比前面几位差的。”
王习之把寒无见压在床上,窸窸窣窣去解他的腰带,贵妃的时间很紧,必须赶快把事情办了,至少得和寒无见衣衫不整躺上一张床。寒无见的药效才在第一层,他身体都还是冷的,热的很慢,王习之把手伸过去都被推开。
一只哨子落下脖颈,寒无见忽然记起它来,这是顾影给的东西,上次收了过后他才觉得不妥,想着随身带着下次再会还给他就好,他偏头含住末端,用力吹了一声。
林边忽然掠过几只飞鸟,听令守在门口的人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刀剑一击致命,尸体滚下台阶,顾影把门一脚踹开,寒无见半个身子躺在床上,正被另一个男人强行压着在解衣服。
顾影一把拽开王习之,把寒无见抱起来,摇晃:“寒大人,您怎么样?”
寒无见努力睁了睁眼睛,有些神志不清了,乏力地倒在了顾影怀里。
更多的黑衣人涌入房间,似乎预料到会有这一突变。柳楚楚的心思简单明了,寒无见最后就是死也得和王习之衣衫不整地死在床上,反正下那么重的药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期望他还能活着下床了。
顾影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几个人,但带着寒无见他无法正常施展,还得时刻防止他们伤害他。附近都是柳楚楚的布置,他被穷追不舍,只好骑上马匹先带着寒无见脱身。
柳楚楚估摸时间差不多,寒无见正和“谢余”欲仙欲死呢,她快速去找了谢兰因,谢兰因本来没空管她,直到她说自己发现了谢余的踪迹。谢兰因当她在说笑,她进一步向他告密,谢余目下就在寒无见房里,不知道在密谋什么,门窗紧闭,她偶然撞见,觉得兹事体大,所以马不停蹄来找谢兰因。
谢兰因脸上那副嘲弄的表情烟消云散了。他盯紧了柳楚楚,她似乎相当认真。谢兰因一把攥住她的衣领:“在哪里?”
柳楚楚装作吓坏的样子带他过去,一行人匆匆赶到,却只看见几具尸体,和一片狼藉。
柳楚楚害怕地环视:“这里头都是什么味道?催情香啊……”
谢兰因充耳不闻,掰过躲在角落发抖的男人,对着他这张熟悉又厌恶的脸,冷冰冰地问:“寒无见呢?”
“不,不知道,”他第一回见着谢兰因本人,只觉得阴森可怖得很,“求您饶我,我什么也没做,他,他跟着一个戴面具的跑了,往,往那边!”
不必他继续重申了,谢兰因抽出剑刺穿了他的喉咙,他杀人已经足够干脆利落,血都溅不上他的袖口。倒是柳楚楚真的吓了一跳,刚刚她还在暗自纠结怎么解决这个麻烦,难免他会软骨头地把她供出来,现在看完全是多虑了。
谢兰因看也不看一眼她,转身就往外走,颇为冷静地叫人把几个随行的将军都找来,同时纠集地方官兵,他要搜山。
暮色四合,水鸟在淡蓝色的烟雾中掠起,钻入丛林。
顾影停下来,吹了一声口哨,惊飞几只鸟,再无别音。
没有追上来。他想。那些刺客应该是贵妃提早伏下,但只围绕家宅,他们害怕撞上巡视的皇室卫队。
陛下很可能已经来找寒无见了,他最好赶快离开,这里是荒山野岭,但离得不远,陛下自己能找到寒大人,他再呆下去若被陛下看到只会火上浇油,不容解释。
他勒紧缰绳,抖了抖怀里人的肩膀,叫了他一声,怀中人默不作声。
他这才发现不对劲。
顾影捏住寒无见的下颌,把他小半张脸掰过来。寒无见额头渗着细汗,嘴唇苍白抖动,脸颊却红润得异乎寻常。
顾影触摸他脸颊的手指都感到一阵灼热。
“寒将军,你醒醒,你发烧了吗?”这不像是发烧。顾影只好先扶寒无见下马,找找附近有没有水源。
附近有一所废弃庙宇,里面石板开裂,帘幔破旧,泥巴塑作的不知何路神仙的塑像已经被经年浸入的风雨侵蚀地看不出本来面目,留下一只粗糙雕琢的眼珠怪异地悬在头顶。
顾影扶他进去,用捡到的瓦片打了一点院中大缸里积蓄的雨水,寒无见好像半昏半醒的,抓着顾影的手就想喝,顾影淋在他额顶,道:“这个不行,这个水是脏的。我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干净的水。”
寒无见坐在神像旁的台阶上,背靠满是虫蛀裂痕的柱子,他感到心口像是有火在烧,蔓延至全身,干渴无孔不入,烧得他神志不清。
水,他想要水。
出口的瞬间却变成了:“兰因……”伴随着微弱的挣扎般的呻吟,他摸索着着向下,想用力抓住什么物什。
顾影还没走出多远,听得背后一声重响。他迅速回跑。
寒无见滚下台阶,又自己爬了起来,撑着靠上断墙,他的衣衫半湿,头发披散,风从破窗里吹进来,反反复复撩拨破烂不堪的帘幔,垂下的破布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仰着头喘息,似乎这样更能缓解饥渴。顾影只能看到他微微张开的嘴唇,身体随着喘息一起一伏。
顾影走上前,隔着那块浮动不已的布条,俯身吻了他。
寒无见微弱地回应他,顺从地贴上这处冰凉的气息。顾影的嘴唇很冰冷,仿佛常年生活在冰天雪地的人,气息从来也控制地很稳当,却在这个吻中逐渐失去分寸,逐渐变得野蛮起来,像是压抑许久。
布条被扯下,面具也掉落在地,哐当一声。
顾影把寒无见压在台阶上,捧住他的脸颊热烈地亲吻,从眼睛到脖颈,用牙齿轻轻嘬咬。寒无见窝在他怀里不住地战栗喘息,习惯性箍紧了身上男人躬起的背部。
情欲的烈焰快速地裹挟二人,两个人在昏暗的光影中悄无声息地接吻,在扯下的布幔上相拥、翻滚,纠缠,神像睁着半只突兀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两个交叠的身影。
外面一声惊雷,粘腻的天气有了下雨的趋势。寒无见睁开迷离尚存的眼睛,但这次他有些清醒了,知道这不是做梦,也不是兰因,他拽住自己刚刚被解开的腰带,乱着气息往后爬。
顾影从他背后抱住他,横过一条手臂把他结结实实压回自己怀里,在他颈边喘气,“你怎么了?”
寒无见重重掐了一把自己,直到钻心的疼痛驱赶了一些欲望的幻影,“放开我。”他已经快说不出话了,嗓子里像是灌了一把硌人的沙砾,只能沙哑地吐出一些破碎的音调,“顾影。”
“你中药了。”顾影嘴唇抵着他的后颈,固执地不肯松开。
“跟你没有关系。”寒无见头昏脑胀地去掰他的手,“我自己,我自己能好。松开我,不然我会恨你的。”寒无见咬牙道。
顾影只好松开他,看着他自己挣扎着合衣往上爬,顾影想扶他,被他避开去。“能再去帮我找点水吗?”寒无见半躺在地上,微弱地请求。
顾影答应了,表示很快就会回来。
顾影好容易找到水源,跑回来的时候,已经四下不见寒无见的身影了。
顾影焦灼地找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在院子的墙角里找到了他。他可能本来想走,但是身体不允许。他把自己浑身用水打湿了,也许想保持清醒,用的水缸里的水,瓦片碎在旁边的石板上,看起来效果甚微。
顾影跑过去把他半抱起来,给他喂水。
寒无见浑身都在颤抖,汗渍混着水把他整个人打湿了,他裸露出的皮肤仍旧在灼烧,像是身体里吞食了炭火,痛苦写满了面孔,面色潮红紧迫,顾影给他喂了点水,不久他就吐了出来,浑身痉挛,双眼失焦,长腿用力蹬着沙土,呼吸地极为艰难。
顾影看着痛苦不已的寒无见,把他更为用力地按在了怀里,红了眼眶,“把我当成陛下吧,”他恳求道,“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寒无见仰起脖子,液渍滑落,他颤抖着嘴唇,竭力推拒他:“我宁愿死,也不会……”他再没有力气,只好摇了摇头,闭紧双唇忍受进一步的疼痛。
外面似乎要下雨,顾影带他回破庙,寒无见用手肘抵他,要他离自己十步远。顾影答应了,隐忍地看着他,一步步后退,抱着剑坐到门口:“那好,我在这里守着你。”
寒无见用力拽紧布幔,欲望无休无止地折磨他,起初他自己试图用手缓解,但是几无成效,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他以为只喝了一口不应该到如此的地步,他不知道柳楚楚给他用了致命的剂量,无色无味,追魂摄魄。
更多的空虚来自后面,让他无神地希望随便什么东西进去捅捅,但是尊严问题还是让他忍下了这些狂乱的冲动,他知道只要开始就无法满足,也绝对不可能停止。
药效的猛烈让他完全无法招架,他在地上翻来覆去,手指从绞紧布幔变成抠挖泥土,饥渴深入骨髓,变成极其猛烈的疼痛,像是钻入一群蚁虫,咬噬他的心脏,令他痉挛,几近窒息,仿佛一个溺水的人。他抓住袖子下一块碎片。
顾影回头看见他咬住自己的袖子,拉到最高处,用碎瓦片在自己胳膊内侧从上至下划出一道猩红的血痕,顾影朝他跑过来,差点被自己绊一脚,他扑倒寒无见,手忙脚乱去扯布块帮忙按住他手上的伤口,鲜血很快浸湿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