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宫里都是豺狼,那如何信得小人?您知道我也只是个小管事的,哪里都做不得主。”
“听闻您在陛下跟前侍奉过,自然懂得比旁人多了。”柳楚楚握上他的手,紧紧握着,“您当日来这女人扎堆的地方,想必也是身不由己的吧。如何要把宏图扔下呢?”
他皮笑肉不笑:“我一个没根的人,有什么宏图?”
“外面可不都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和公公同样可靠啊。”
“这要看姑娘用什么来靠了。”
“公公看过信纸便知道,”柳楚楚用耳语密谋般的声音道,“我那老不死的爹和那些草包兄弟未必会管住钱财。男人连自己下半身都管不住,手里有他们把柄,只求公公押住我,一切都手到擒来了。”
谢兰因只睡了不到四个时辰,他虽服了药,但侍从还是很惴惴不安,又不敢出言相劝。他近日用药的次数增加了,公主和太医都说是药伤身,他却偏要吃,只为了多几个时辰看公文。
照例见完臣子,把该行的令看了颁下去了,他回御膳房用茶。走到门口愣了一下,迟缓地意识到寒无见已经被禁足了,来不了这。
想到这里他立刻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愤怒,他凭什么要日日念着一个几乎不在意自己的人?寒无见心里真的有过他么?
谢兰因坐上靠椅,内心起伏不定,他扶着隐隐发痛的头,叫道:“茶呢?你们人都死了吗?”
一个小太监快步上前,压着嗓子:“陛下您慢用。”
谢兰因抿了一口把茶盏砸到小太监身上,把他推开了:“什么东西,温度和味道都不对,你平素都是怎么做事的?谁叫你上来伺候的!”
对方被推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帽子掉落在地,长发如瀑,她抬头,露出一张艳若桃花的俏脸,眼含春水地望着他:“陛下,都是楚楚的错,还望陛下不要生气。楚楚……只是太仰慕陛下了。”
谢兰因居高临下看着她,似乎有些疑惑,忽的笑了:“啊,是你。”
“陛下果然记得楚楚。”
“朕没见过什么女人,但对你印象深刻。”谢兰因伸手扶起她,手掌抚弄她的长发,手法柔和,“你是个美人,比皇后要美。你叫什么?楚楚?”
柳楚楚娇俏低头,似乎很不好意思:“柳楚楚。陛下现可记住了?”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同那些束手束脚的世家女子全然不同,居然敢上御书房来。”谢兰因抬手勾起她的下颌,非常轻佻,“深得朕心。你猜猜朕打算给你拟个什么封号?”
一月后。
谢池逗弄檐下鸟雀,把米粒用手指托喂过去,心情大好的模样:“陛下新封的宸妃你见过了?”
寒景行帮她托着食盒站着,他才从狩猎场过来,一身猎装还不及换下。还没到秋天呢,谢兰因已经围猎第二次了,他高兴也去,不高兴也去,兴师动众的,从不在意皇家围猎场的死活,也许无物可猎后他就会甩手放过,但那估计得是明年的事了。
寒景行嗤之以鼻:“一个毫无教养的女人,我听说她是商人的女儿,今日一见果然不过如此。”
“说不定陛下就喜欢这样的呢。”她笑,“模样俏,脾气也俏,又不像皇后那么端着。前几日她还当众给了皇后一巴掌,陛下不仅不罚她,还给她封了个妃。这年纪轻轻的就是主位了,那些后进宫的新人都巴巴地来讨好她。你叔父怎么样了?”
谢池话锋转得极快,寒景行猝不及防,脸都憋红了,他干咳两声,“我又没去看他。”
“我听说他病了,你是他亲侄儿,总不能因为他失势就不去看他吧?”
“我不敢,我有多大的脸配去给他请安,”寒景行幽怨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寒景行对自己叔父的感情也着实矛盾。他一面怨憎叔父同谢兰因的苟合关系,一面又为叔父被谢兰因幽禁弃置感到愤懑不甘。谢兰因如今美人在怀温香软玉的,今天还把妃子带去狩猎场了。
一回想起谢兰因在草靶前如何轻声细语地教他的新宠妃子练习射箭,寒景行心中对其、甚至连带对寒无见也恨上几分。
“行了,”谢池收手,拍了拍自己袖子,转身离开,“陛下明不是又要召你拷问功课吗,如果不想去找顾统领,你就去求你相因哥哥陪你练练。本宫也得去挑几样礼物送给宸妃了。”
柳楚楚正在对镜描眉,瞥见夏知领人挑着礼盒过来,夏知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娘娘,这都是公主送来的,知道您爱看,特叫您先过目一下。”
柳楚楚捻动口脂,笑得嫣然:“哎呀,我同公主是什么关系,还劳烦她又送这些来,去拣东西回礼。”
其他人放了东西就下去了,夏知贴上来:“好主子,您放心,全都安排妥当了。”
“我问你,那个老女人,她送皇后了没有。”
“没呢,就独您一份儿。”
柳楚楚这才颇为真心实意地笑了:“她算识趣。不过她表面功夫向来做的足,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一套。”
“您说的极是,咱只要把陛下伺候好了就行。”
听着这句,柳楚楚不开心了,她垮了嘴角,把粉盒随便一丢:“有什么用,都是外表风光,陛下说什么祭礼,至今没有碰我。”
夏知帮她把粉盒捡起来,恭敬递上:“您稍安勿躁,等这日子过去了就好了,陛下捡了几个美人入宫,还不是一眼没瞧,只是宠您呢。估计皇后娘娘也未曾侍寝呢。”
“你怎么知道?”
“奴才宫里头待惯了,这女人有没有侍过寝,奴才还是瞧得出来模样的。”说完他小小打了自己一耳光,以示自惩,又笑了一笑,忽得就停了,贴近柳楚楚,“这些都是不计的,您要防着的是紫阳宫那位。”
柳楚楚斜了一眼他:“这些日子陛下提都没提过他,只怕早将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陛下不想他是一回事,他自己会争啊,奴才可是打听到,他还给陛下写信呢。”
柳楚楚舔了舔嘴角:“真是死性不改。”
陛下还在前朝,柳楚楚很快到了紫阳宫。紫阳宫比她想象中更加清冷了,如果说除开门口那个打瞌睡的通报宫人,这里头只有寒无见和他的老仆人再没一个人她都信。
寒无见穿着棉袍衣衫,黑色长发垂下了榻,显得脸色越发苍白,像是瓷器作的病美人。
他正伏在宽口唾壶边呕吐,柳楚楚抬着绣鞋走进来,轻笑了一声:“哦,寒公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之前承宠,一月过去有了龙种?”
林伯听到了这十分轻薄无礼的话,知道她故意刻薄寒无见,这也不是头回了,他道:“天气转凉公子不过得了风寒,您贵为娘娘,还是注意言辞地好。”
“不然呢,你去告诉陛下么?你有没有想过,陛下很可能就喜欢我这么说呢?”她笑起来,“林伯,我瞧着您也一把年纪了,所以不跟您争。怎么,寒公子,您病得好些了么,这两天陛下亲手教我骑射,手脚都酸了,能不能让把椅子给我?”
这里还是留有几个听话的宫人,闻言很快搬了椅子上来,但柳楚楚仍然一动不动,视若无睹。知道她故意为难,寒无见没有要驳她的意思,遂用手帕捂着嘴站起来,让她坐了。
之前她把毛毛尸体带走后不久就来看过他,刚开始只是冷着脸,他想解释也于事无补,只说毛毛被一些特质香料刺激了。柳楚楚很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后面干脆发展成一贯的冷嘲热讽。
知道她封妃后寒无见很是震惊,尽管知道情有可原。之后她也很少来了,他遭了封禁,她若是忘了他也是自然的。
“宸妃娘娘,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寒无见问她。
柳楚楚自顾自翻着茶盖舀茶,却不用,笑道:“您是侍候陛下的老人了,按那些不成文的宫规,我得尊您一声哥哥。妹妹特意来向您讨教侍奉陛下的经验,不可以吗?”
寒无见脸色本来灰白,经她这么一问赫然有些止不住地发红。
柳楚楚纵然做了妃子,有恃无恐的态度更加了。短短一月不出,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轻佻。
柳楚楚改了口:“逗你玩呢,不过是皇后娘娘知道我们曾有‘旧情',所以特意嘱咐我告您一声,过两天桂园赏花,邀您也过去。”
“皇后娘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寒无见听着“旧情”两个字只觉着刺耳。
“你放心,”柳楚楚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她自然什么也不敢说的。你来吧?又不都是女人,陛下也会去的。看,说到陛下你这神情都变了,真可怜,我想不到如果我这么久见不到陛下我会愁成什么样子。”
寒无见顶着她的为难也不知道说什么,只道:“好吧,既然是皇后娘娘的命令,劳您转告,无见会去的。”
“瞧瞧,”柳楚楚捏着一角帕子的手毫不顾忌地指向了寒无见,“这幅温存的模样,我要是陛下我也该疼他。当然本宫只是个妃子,”她站起来,这是终于要走了,她凑近寒无见,低声,“你给他写的信他都不会看的,死了这条心吧。”
柳楚楚走了。
寒无见黯然神伤地坐下。柳楚楚说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的,只是他所不了解的是,他的信就从未到达过谢兰因的手上——早叫人撕了。
赏花宴很快到来,但谢兰因并没有真的来。寒无见换了衣服,来晚了,实际是叫他的宫人绕了远路,害他迟了一炷香时间。
寒无见绕出花篱的时候,后宫几个新册的妃子受了一惊,举起团扇来遮住半张脸,她们还不甚知道寒无见,只知道宫中最受宠的是宸妃。
宸妃正和皇后说笑,似乎在谈论公主,皇后的不情愿已经摆在脸上了,看见寒无见,她跟得了救助一般,摆出正主的架子问他:“寒公子,您怎么晚了时辰,是路上遇着什么事了吗?”
宸妃笑着打岔:“能有什么事,是妹妹跟他说陛下要过来,您差的人去的猝不及防,公子不过去换身好看点的衣裳罢了。”
明笑暗讽的,其他人都拿轻蔑的目光瞧寒无见,想不通这样一个男宠为什么会来后宫。
寒无见知道她们故意刁难,解释无益,也不想冒犯在座的女子,他毕竟是个男人,遂把目光移到地上,礼数周全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无见出门晚了些,还请娘娘责罚。”
李茹刚想把话接上去,柳楚楚波澜不惊地垂下扇柄:“无见哥哥一向温文尔雅,当然不会忤逆皇后娘娘您,所以臣妾斗胆为他求个情,也不劳您折腾。您觉得如何?”
李茹听明白了,拉拉嘴角:“那就麻烦妹妹处置了。”她煞有介事地讽刺,“妹妹之前同寒公子交情甚笃,想来不会太过为难,本宫很是期待。”
李茹太给脸不要脸,当着众人的面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柳楚楚当即垮了脸,最后提前离了席。她走回寝宫,心中生气不已,还有些害怕这些事会被捅到陛下跟前。
宫人来报,寒无见还站在外面,请她发落。
李茹跟出去,遥遥打量了一眼寒无见,一身月白色装扮,素雅得紧,还能显得那么勾人。李茹看了更来气,笑着对寒无见道:“这样吧寒公子,革您半月俸禄,剩下半个月,您跪这儿半天就当抵了。”
跟着寒无见的宫人想吱声,被人捂嘴强行带了出去,寒无见回头看看,同柳楚楚道:“好吧,你别迁及旁人就行。”
柳楚楚实在不喜欢他一副长辈的模样,似乎自己同周遭人都是不经事的小丫头,她莞尔:“不过一个阉人。您还是注意自己吧,如果跪的不好,可是要多跪一个时辰的。皇后娘娘信任我,您也不想让她拂了面子失了体面吧?”
寒无见点头应允,问她跪在哪里,男女有别,他恐怕还是不入殿得好。柳楚楚似乎已经根本不看重他是不是男人了,冷目道:“这天也不热了,跪哪里都不受罪。您还是进来吧,我可不想您被什么人看见,好诬赖本宫。小夏子,去阁楼抬一张薄屏风。”
寒无见跪在她床榻不远处,隔着薄纱屏风,静静跪着。柳楚楚脱了外衫,松了珠钗,推出一只香盒,对着抽起了水烟,瞥着屏风上跪得挺直的身影陷入沉思。
忽然夏知连爬带跑地进来:“娘,娘娘,陛下来了。”
“你说什么?”柳楚楚衣服都穿不及,她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还是颇为冷静,“去,把寒无见拉开。”
寒无见听见了,抬了头,只隐约看见柳楚楚穿的衣衫不整,半只胳膊裸露着,烟袋横在外衫上,根本来不及,夏知只好放下了屏风前的珠帘,退下了。
谢兰因用脚尖抵开门,他来得迅速,但又奇异地慢条斯理,他转动手上扳指,走进去,宫人把门轻轻合上,珠帘旁的高烛幽幽烧着,晕着屏风上影影绰绰的人影。
柳楚楚尴尬地笑:“陛、陛下,臣,臣妾……”
谢兰因捏住柳楚楚的下巴,左右环看,笑:“胭脂都蹭掉了板块。让朕猜猜你在做什么?”
“臣妾没做什么,臣妾不敢。”
柳楚楚不时瞥向那边的寒无见,好在他一动不动,活像个摆件,希望陛下不要注意到他,她不清楚寒无见在他心里还能勾出多少情分,今天这番折辱不过出气罢了,得不偿失可就不好了。
谢兰因拿起烟袋,在手上转了一圈,柳楚楚吓得趴跪在地上:“臣妾失仪,陛下恕罪。”
“这算什么,”谢兰因故作惊讶,“起来,地上凉,跪坏身子可就不好了。”他扶着柳楚楚的腰,突然往自己身上一按,抱着她坐下了。
柳楚楚一惊,莫非他想挑在这种时候要她侍寝?
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靠得如此之近,但说实话,与其说她是因为心动,不如说是因为紧张害怕她才心跳如此迅速。但她尽量去顺应他,甚至主动贴上去,想讨好他。
谢兰因反而横过了烟杆,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她的脸颊,“金的你不要,你要铜的,嗯?”
他就着抽了一口,好像不是很满意,把柳楚楚换个方式揽进怀里,低声暧昧:“不要紧张,又不是第一次了。”
柳楚楚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她还没有侍过寝,谢兰因偏要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还有他今日这番不同寻常的举动,和以往全然不同,祭祀很可能就是个借口,后宫女人已经那么多了,他很可能一个都还没碰过。
她横了心想要探个究竟,遂去解他的衣带:“臣妾理应侍奉陛下。”
忽然听得一声闷响,寒无见居然晕倒了。柳楚楚吓了一跳,谢兰因直接站了起来,柳楚楚反应及时,一把箍住了谢兰因:“陛下,怎么了?是不是有刺客?”
她把“有刺客”几个字扬了声,夏知是聪明人,很快侧门进来,把寒无见拖走了。夏知跪在屏风后道:“陛下、娘娘受惊了,原是一只野猫,已经处理好了。”
谢兰因坐下来,柳楚楚伏在他怀里,努力想勾动他的情欲,娇嗔:“陛下,这儿的野猫可真扰人,什么时候把它们捉了丢开?”
“丢去哪儿?”
谢兰因像刚刚那样拥着她,但全然没了那番突然的兴致,只是淡淡的,心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她道:“乱葬岗。”
谢兰因回神:“嗯?”
“臣妾的狗就丢去那儿了,听说后宫里一些老人死了,她们的狸猫也变成了野猫,就留在那里过活呢。陛下知道它们吃什么?”她似乎把这当笑话讲。
谢兰因果然很有兴趣:“吃腐尸?”
“当然不是了,”她笑,“吃野菜,草根,什么都吃。嗯,不过,也可能吃尸体,不过定然是新鲜的。”
“一旦尝过人肉,还有什么是不敢吃的。”谢兰因道,“我在王府时候,老师教我们驯鹰,我们扔给它们腐肉,因为它们可不能吃太好的东西,毕竟都是些畜牲。要是人也这么容易驯化就好了,爱妃知道大魏一年有至少几十万没用的废人吗,不是太老就是残废,比你的野猫野狗还难养。爱妃不要害怕,朕不是在说你,你刚刚说到什么了,你的狗?它一定很可爱吧,怎么死的?”
“……回陛下,为奸人所害。”
“哦,所以你想着替它报仇么,报了吗?”
“我一个弱女子,谈什么报仇,”她笑,“臣妾只是想着,千万不能像它一样,成为别人手中的一个牺牲品。宁愿别人成为你的。”
“你的心真歹毒。”他轻轻摩挲她的下颌,“可是朕喜欢。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赏赐?”
柳楚楚倾身过来:“臣妾别的什么也不想要,只想要陛下。”
她的纤纤手腕抚上了谢兰因宽阔的肩膀,下一刻被谢兰因扣住了:“爱妃,朕体谅你今天太累了,改日再来看你,朕今天该去看看皇后了。”
作者有话说:
柳楚楚真的只是不想沦为宠物狗一样的命运才选择“黑化”,并不是简单为了复仇。她自己却在一步步成为权利的“宠物”。
谢兰因的意思就是没用的人都能杀掉,尸体还可以养活东西,为什么有些东西还挑食?可以瞥见日常和妃子大臣相处都是个怎么黑暗面了。
别带价值观求你真的,就是个玩的,娱乐的,但也没有太离谱到触碰一些警戒线,而且人物不一定代表作者本人价值观,心理年纪没有18也建议别看了,除了寒无见都不是什么好人,可能寒无见都不是好人,好人的标准太高了凡人根本够不上,大家平时能让让座不做旁观者我觉得你离这个标准就很近了真的,不想看的可以走开不看的,不想看没必要看,这个作者贼拉玻璃心脆弱没用怕了你们了。
谢兰因当然没有去看皇后。
寒无见被突然晕倒,很快就醒了,因为陛下宫里,宫人不敢怠慢他引起注意,给他服了一钟茶,差人扶回了自己宫里。
外面天色发暗,景物轮廓模糊,人影影影绰绰,入眼都陌生,寒无见只觉多走一步都会失足坠落其中。
谢兰因和别人卿卿我我的姿态一直烙在他眼底,挥之不去,堵得他心里难受得紧,像塞着一团湿棉花,他的手指都颤了起来。
林伯最近身体不好,没有跟他服侍,被驱赶的那个小太监慌慌忙忙来迎他:“公子,您没事吧?”
寒无见摇摇头,去了房间就合衣躺下了,枕着自己的手臂想事情。
外面人声高起来,有人提着灯笼飞快奔走,“陛下来了。”
小太监在温药茶,听见这声,喜道:“太好了,陛下来看公子了。公子您怎么了,不舒服吗?宸妃娘娘太过分了,您过去对她明明有恩。”
寒无见道:“我也有愧于她。”
他没说完,谢兰因进来了,谢兰因听见了这半截话,知道他在说什么,环顾一周:“怎么不点灯?入秋了,上灯的时辰推前了,你们是怎么当事的?”
小太监伏地叩头:“奴才的错,奴才方才在温药,这就去点灯。”
跟着谢兰因的大太监呵斥:“你是什么东西,叫你点就点,还在顶嘴吗?”
寒无见爬起来,朝谢兰因伏首:“参见陛下。不是他的错,是我想休息,嘱咐他们不用点灯的。”
“你对下人倒是好。”谢兰因转头又问小太监,“你主子病了,你知道是为什么?”
“回,回陛下,”他战战兢兢道,“天气凉了,公子身体一向不大好,今天……今天又受了气,”他突然像是鼓足勇气,叩首道,“是那边的人来的晚了,公子才去晚了,贵妃故意刁难,让公子跪了许久,这才晕倒了。”
谢兰因脸色没有丝毫变化,道:“去查,谁来传唤的,拉去刑司杖杀。你信口雌黄污蔑朕的爱妃,也应同罪,念在你有几分护主的衷心,二十大板。”
“……谢陛下。”
人被拖下去了,室内点了灯,只留了几个伺候的人,谢兰因亲手接过递过来的药盏,拿过银匙,舀起,吹了吹,递到寒无见嘴边。
寒无见脸色不很好,眼睛垂着,道了一声“多谢陛下”,张口把药含了。
谢兰因盯着他张嘴轻轻含住钥匙边缘的动作,心里的欲望胀动了一下,拿回药匙,他搅动药汤,看着里面沉浮的药末,道:“朕还以为你在生气呢,所以不敢来找你。身体怎么样?”
“不敢。身体大好了,多谢陛下关怀。”
“还在生气吗,怎么都不看我?”
寒无见抬眼看他,神色淡淡,谢兰因为此迅速皱起眉头。
寒无见恭敬而疏离道:“陛下如果没有什么事,也许应该去管理朝政了。”
谢兰因重重把碗放下了,“你自己喝,如你所愿,朕走了。”
“恭送陛下。”
谢兰因拂袖走了,跟着里里外外一群人,门咯吱一声关了,灯光缓缓被阻隔在外。
寒无见还没有起身,门忽然又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开,光线乍然渗进来,刺眼得很。
寒无见还没适应,看得不很清楚,谢兰因一把把他摁回床尾,压抑着怒气:“我还不如一条狗吗?”
寒无见扣住他的手想把他扭回去,但力量和位置都不够,导致谢兰因被他一起撂到了床上,把他扑在身下围得严实。
寒无见盯着他:“我不知道你要这么想,你明明知道我不会那么说。”
谢兰因把他的手腕摁在床沿,俯身强吻他,像条毒蛇一样死死缠上寒无见的身体,收紧,用手顺着他的衣襟往下探,寒无见被他吻得如同溺水一般,无助得蹬了蹬腿。
谢兰因适当得结束索吻,给他喘息的机会,再去分他的腿,寒无见挣开他,把他的另一只手从自己身体里捉出来:“我要休息了,你去找别人吧。”
“找谁?你说找谁?”谢兰因把他压在身下喘息,箍紧他的腰,躬身把脑袋枕在他胸膛,似乎想探听他的心跳,“怎么,上次还在百般地求我别走,今天怎么就变卦了?他们都说女人善变,看来一点都不值得相信。你都任何人都更难猜啊。我对你好你不要,别人让你跪你就跪了?我不如柳楚楚,你怪我不怪她,啊?”
寒无见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心跳得猛烈,他去推谢兰因的脖子,“我受不起你,你在和她比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没有看清楚吗,那些人因为一条狗都可以迁怒你,谢余对你怎么样我又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受不起我,我要怎样你才受得起,像谢余那样对你吗,他怎么对你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谢兰因欺身压他,啃咬他的脖颈,似乎今夜不得到他誓不罢休。
“够了,你一定要每次都提他吗?”寒无见猝不及防把他按回旁边的被褥上,压住谢兰因的手臂,“我跟你说你不想听,你又每次都怀疑他,他跟我。我跟你说了没有没有没有,你不就是想让我吃醋吗,你觉得我会跟她们一起争风吃你的醋,你是不是想看这个,想得到满足感,故意冷落我,你觉得我不知道吗?我不了解你吗?我吃醋了你也不满意,你又觉得我必须像她们一样服从你对吗?”
谢兰因被他说的恼羞成怒,爬起来拽住寒无见的手腕:“好啊,你原来这么觉得我,还谈什么了解我,你觉得我在故意气你,那就这么办好么,你这么喜欢让着那群女人,你让我宠谁我就去宠谁好不好,你看我对你多好啊,言听计从,你以后就不要再来求我见你!”
谢兰因下床拽过自己的靴子,随便套了就走了。
一些太监候在阶下,听着两个人又吵了一番,这次不仅仅是陛下在大喊大叫,也难得听见寒公子的声音了,估计吵的比以往都难堪些,连寒公子都气起来了。
谢兰因出来,果然,头发衣服都是乱的,发丝黏着肩膀,怒气冲冲,这看起来不止是吵了一架,说不定还打起来了。
宫人摆正仪仗,迅速跟上,大太监上前为谢兰因适当整理着装,否则就这样出去未免太不雅,明日说不定要被就此参事。
谢兰因扭动手腕,一把推开太监:“滚远点,什么东西,都是群废物!”
陛下盛怒,祸及宫人,他停下,其他人只好都跪下去,叩首在地不敢言语。
总管闻声赶过来了,收起抹汗的手巾,问谢兰因:“陛下,这又是怎么?心里有气,发出来就是,切莫伤了自己身体。方才您要处理的事,奴才都处理好了,等您回御书房……”
他想转移话题,谢兰因气极,一脚踢翻花盆,碎片和沙土四分五裂,“我对他不好吗,无上恩宠,他要三番四次地忤逆我,仗着朕对他的……谢余对他再不好他也没有这样,还说什么吃醋,他心里只会顾及旁人。”
总管在一旁顺着他称是:“陛下宠爱寒公子,寒公子太不知好歹。”
“我宠爱他?他只恐怕嫌朕嫌得紧。他多清高,宁愿跪一个女人也不向我低头。”谢兰因额角青筋都冒了,又踢了一脚沙土,沉声,“他就是这种人,一切如他所愿,我们走。”
谢兰因一走,寒无见头疼地扶住额头,他难受得想吐,这些毛病一犯,他又开始担心谢兰因。他不是有意同他争吵不休的,他心里也难受得紧。
林伯隔得远也听见了他们的争吵,恐怕是积压很久了,寒公子只怕比平时更加难受。
药都凉了,林伯叫人去热,寒无见伏在床上,林伯拍拍他的肩膀,寒无见抬首道:“没事,只是有些累。”
“陛下……还好吧?”他本来是想问陛下跟他还好吗。
寒无见笑了笑,不笑的时候伤心都沉在眼底,“他其实很孩子气,只是想让我更在意他些。我是不是太沉不住气了?我也不想跟他吵的,我不想让他心里不舒服。”
“您没必要一直容着他的,”林伯道,“也许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在得知谢兰因根本没有去找皇后,而是确实去了寒无见那里时,柳楚楚生气非常,一把把玉枕掼到了地上,摔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