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顾影在他面前半跪下来,把剑插进沙地里,“你好像被我打得很脏。”寒无见简直像在泥水里滚了一遭,衣服还被他毫不留情地撕破了,一直到腿部,“陛下应该会生气。”
寒无见刚想说什么,顾影拿出一块白色细布,是他平时受了伤给自己包扎用的,他没有手帕。他把细布卷起来,擦了擦寒无见脸上的泥泞。寒无见垂眼看他的手,他带着黑色指套,硬硬的,动作有些笨拙。
寒无见道:“解开我吧,我想喝口水,嗓子疼。”
顾影点点头,照办了。他站起来,方一转身,寒无见再次向他出手,顾影没想到他还能站起来,有些意外,只本能地侧了一下身子,面具就被打落了。
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怔住了。
顾影飞快后撤一步,侧过脸,抬起一只胳膊挡在面前,像害怕光线一样:“不要看我……寒将军,把我的面具还给我。”
寒无见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讷讷道了一声:“兰因……?”当然,这不是谢兰因。但寒无见太惊讶了,以至于一时无法理解,“你怎么……你为什么……”
寒无见调整了一下,捡起面具还给顾影:“给你。对不起,我有些好奇,我真的……不过无论如何,我觉得都应该先跟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顾影背对着他把面具戴上,然后才重新转过来,好像刚刚没有那一重似的:“你不是渴吗?我带你去喝水。”
寒无见确实口渴,但他心里被各种事搅得乱七八糟,竟有些浑然不觉。比较倒霉的是,顾影的马不见了,可能是跑走了,也可能被什么人牵了,水壶在上面。
于是两个人只能徒步去附近找水喝。寒无见坐到木桩上休息,顾影洗了宽竹叶,捧水给他喝。
寒无见道了声“谢谢”,用手指理自己的衣服。顾影忍不住问:“你真的还要去吗?”
“不管怎么样总要去吧。”
“你可以一走了之。”顾影忽然提议。
“这怎么可以?”寒无见道,“如果是我,被人欺瞒欺骗,我也会无法忍受,只会想要一个解释。”他现在坐在这里正是在想合适的解释,并没有说因为害怕而要彻底逃跑的意思。
“你不要记住我的样子。”顾影道,“我这里有一个规矩,除了我父亲和主子,任何看到我脸的人都得死。可是陛下绝不会叫我杀你。我也不想杀你,所以你走吧。”
第151章 推迟
寒无见听着,道:“谢谢你为我着想。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我能再看一眼你吗?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你不想也没关系的,我不会乱说的。”
顾影没多少犹豫,估计是觉得寒无见看了就看了,没什么好能掩饰的。他解下面具,露出一张俊俏的脸。
无论是挺起的鼻梁还是微深的眼窝,额头下颌弧度无一不是谢兰因的模样,就连微挑的眼尾和薄抿淡色的嘴唇都极其相似,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只是顾影的眼角没有那颗细微的泪痣,他眼神也与谢兰因实在不同,谢兰因的眼神盯人很牢,不笑的时候很具有侵略性。顾影看人一样专注,但眼睛里更多是一种单薄的好奇,好像面前的寒无见是一面正在审视他的镜子,他看上去甚至有些无辜,就像忘掉一切、失去野心的谢兰因。
“我儿时就同陛下很像。”顾影开口道,“那场大火是真的,我没有说谎。只不过父亲和王爷找来了一位修复面容的大夫,大夫需要一个参考。所以……”
所以用了谢兰因的脸。可是那是他们多小的事?为何顾影越长越同谢兰因相似,难道他们骨骼也是相同?
寒无见心情复杂。见他脸色不好,顾影以为他同样觉得自己盗用了谢兰因的脸,对自己感到嫌恶难容。寒无见只是略叹一口气,问他:“疼吗?”
顾影摇摇头:“……忘记了。可能吧,我父亲说我病得要死,他们都以为我活不下来了。是王爷救了我,我要懂得知恩图报,以后我就是王爷的人了,他叫我跟着世子,做世子的替身。我就要一辈子听他的话。”
“你就没什么自己的想法吗?”
顾影耿直道:“我听陛下的话。他的话就是我的想法,不该想的事自然不去想,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
寒无见心里隐隐的猜想其实是顾影很有可能是王爷在外的私生子。只是如今谢庭已死,什么都只是猜想罢了。他不知道顾影有没有试图琢磨自己的真实身世,很可能没有,他根本不在乎。倒是兰因极有可能调查。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如此忌惮他。
一个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很有可能在未来取代自己,取代他努力拼搏所得来的一切。无关乎谢兰因如此不喜欢顾影,也许仅仅是样貌上的相同就足够叫谢兰因心理厌恶了。
寒无见一时不知道心疼谁。顾影拉了拉他的袖子,重新戴上面具,“你放心,我不会跟他抢的。就像上次我同你说的秘密一样,我没有要取代陛下的意思。你同样别告诉他,他会更恼火的,他一直都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是的,他一直都那么倨傲自信,有着非常强烈的自尊心,其实内心却十分脆弱。寒无见点点头,站起来:“走吧。”
日薄西山时候,两个人快走回皇宫。路上行人不见,到处是收捡杂物的力役,他们搬走花盆,卷回红布,取下树上小巧的红灯。
寒无见四顾,“不是说要筵席三天吗?怎么这么快……”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向宫里跑去,顾影险些追不上。
宫门大开,像是专为他而留。寒无见沿着宫道跑进去,跑了一路,气喘吁吁停下。
太阳要落尽了,谢兰因坐在长长的台阶上,婚服已经拖去了,换了一身平素穿的玄袍,他孤身一人坐着,不知道做了多久。
寒无见手忙脚乱理了理衣襟和袖口,谢兰因站起来,朝他平稳地走下来,紧紧抱住了他,紧得非同一般。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谢兰因的声音很是嘶哑,像是含着一把沙砾。
“兰因……”
“别说话。”谢兰因不容置疑地打断他,“别说,好不好?你怎么衣服都湿了,跌进河里了?坏成这个样子,去洗个澡吧,东边泉池里的水都换过了,专为你而留的,怎么还有血,哪里受伤了?”
寒无见握住他的手,道:“兰因,你听我说,我遇着了点事,耽搁了,我没有想过要走。”
“我知道,”谢兰因把手抽出来,拉着寒无见的手腕往里走,“你当然是耽搁了。我知道啊,不然你怎么不来?”听上去像是说服自己,他语气里还有种奇怪的乐观,“你放心,没事,我等你两个时辰不到我就知道你出了什么事耽搁了。所以我叫他们把婚礼延迟了。虽然这样下去天会冷,礼服可能要重做。不过没什么关系,不然你想明年再全礼也行?”
谢兰因抚摸寒无见破条一样袖口上的纷乱刺绣,像是被刀划开的。寒无见与他进了寝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感到深深的歉疚,兰因如此迁就他,他做出的事实在有违他的情意。
“兰因,对不起。”寒无见扑进他怀里,“真的对不起。”
“别说这种话,你为我已经做了太多了,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谢兰因抱住他,闭上眼睛,像是终于松上一口气,“去把衣裳换了,都要一天了,你饿不饿?我叫人去备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那好。”寒无见也略松一口气,道,“多拿你爱吃的,我没什么好挑剔的。”
寒无见去沐浴途中,路过几个闲话的宫人,他们正在点宫灯:“……哎,那位主总算回来了,别人都说他终于怕了逃婚了,我看,最终还是觉得荣华富贵好。”
“可不是,剩下的人都在看笑话,这么铺张的大婚,结果被弃婚了。真是最好笑的事了。哎,有人说这是触怒了天,你知道太皇太后去世的事了,陛下却还想着成亲。天呐,对他是真的好……你别看陛下中午发了那么大的火气,大家伙儿都等着他把人抓回来怎么折磨呢,结果怎么着?分毫未动,陛下跟换了个人似的,轻言细语的……”
“陛下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要是寒无见,我得高兴死,陛下这么喜欢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说风凉话这么行,陛下要真喜欢你你不得吓死。”
“咳咳,”夏知咳嗽两声,挥手,“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一群人在这里闲聊什么,滚一边儿去。”
那些人慌忙散了,夏知还踹了一脚。
夏知理了理帽子,小跑向寒无见:“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今天陛下生了好大的气,您把人送走就行了您怎么还悔婚呢,连累小的差点命都不保!”
寒无见道:“我没有想过要悔婚。我路上遇到了点事情,耽搁了。兰因他……生气,有说过什么吗?”
“骂了一通人……不过没有骂你,您放心些吧,”他安抚道,“陛下心里老喜欢你了,再怎么也不想冲你发火。你怎么就糊涂跟那个人……您没有怕他吧?”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莫名其妙问了这么一遭。
“我怕什么?”寒无见觉得不可理喻,“我为什么要怕他?小夏子,你又是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我没有想逃婚的意思,我和那个人,我跟他已经什么关系都没了,你不要多想。”
寒无见有些生气,夏知打住,道:“好的好的,都是小的糊涂。您放心,我绝不会乱讲的,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关系,为今之计是讨好,不对,是好好服侍陛下,奴才求您今后做事都要三思,多多考虑考虑陛下吧。”
寒无见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夏知说的自己似乎是要对谢兰因行什么阳奉阴违不轨之事一样,要自己屈身与他。
那么念及那两个婢女的事,应该也不是夏知的问题,夏知为了自己的命不会出卖他。那就是兰因一早知道什么,那么也肯定把夏知攥在了手里,没杀他不代表会放过,只是一时半会让他且活着。
寒无见凝神道:“夏知,今后你还是别跟我了,我会跟总管公公说一声,叫他调你去别的司。我身边不用叫人伺候。”
夏知一懵,慌忙拉住他:“大人,我对您衷心耿耿啊,我没有要干涉越过您的意思,我知道自己有时候太不懂规矩了,但您相信我我这都是为了您好啊!”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小夏子,你为我做的一些雪中送炭的事我一直记在心里。我这样和你直说,你继续留在这里,说不定会被殃及,你还是别被牵扯过来好,我仍然当你是个朋友的。”
“没事的,我不怕,我不怕被殃及,”他突然拉着寒无见的袖子发起誓来,“真的,您要是担心我说出您和华贞帝那些事,我现在就给你发誓,我若敢说出去,背信弃义,我夏知天打五雷轰。”
寒无见脸色明显变得难看起来,他把手撤开:“我和他什么也没有。你小声点,我说这些真的是为了你好,你信我吧。”
夏知一急,也脱了口:“大人,您真的不能赶我走,我可以为您办很多事,这的事我全知道了。我告诉您,您心里头藏着的那位根本没有安全出城,他还在宫里,他被抓回来了,现就押在东门那边的大牢里,陛下估计要私下折磨他。”
作者有话说:
论谢兰因的抗压能力:当你觉得他好像不能忍的时候,他还是能再忍一下的
第152章 不准提他
寒无见沐浴完回来,已经换上一身软白长衫,坐在桌子旁笼在晕开的灯光下,像一弯朦胧的月亮。
他表情凝重,对着手中信函。信是他写的,还未封上蜡,但他的眼睛却不像只是在看书信,已经入了神。
谢兰因悄然走近,又停了,就在不远处站着,静静地看着寒无见,似乎要等他自己发觉。谢兰因的目光里没有审视,也没有查探,似乎寒无见是一张已经摊开在眼前的白纸,什么疑问都不需要。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寒无见偏头,出声,声音有些微弱:“怎么了?”
谢兰因淡淡笑了,不知道笑什么,很快笑容又消失了。他走过来,抽走寒无见手里的信纸,看了一遭,半晌才说话:“你又在同伯父说这些话。他有给你回信吗?你大婚前几日就一直在写。”
寒无见摇摇头,“他不愿见我。我也只能写点信给他了。恐怕他也不会看。如果有回音,我会给你看的。”
“我总觉得他对你只是一时狠心,也许过些日子就会回心转意。”谢兰因坐到他身边,抱住寒无见手臂,靠上他的肩,完全像是无意识的举动,“所以我想着大婚推迟也好。你同家里闹了那么大矛盾,我却只想着同你成亲。我是不是太不在意你的感受了?你这些天其实都不是多么开心,才想到林伯那里去的,对不对?”
“我是担忧父亲,但并不觉得你如何怎样。你盼了那么久的大婚,不能因我一人……”他想了想,止住口,如今是已经推迟了。
“我不是盼大婚。我是盼你。”谢兰因摆正头,把手伸进寒无见软袍里,抚摸他的腰部,“我想着总要正式把皇室玉佩给你。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也是对的。”
“谁说我不要了?”寒无见隔着衣服按住他在自己身上做动不已的手,笑。
“那好。可我还是想着正式给你。你懂我,我想让他们知道你不仅仅是我一时兴起的男宠而已,也没有什么鬼迷心窍。我做任何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或者至少确定自己自愿并且能够承担其后果的。你知道吗,我……”
他不说了,他像是感到愈来愈不安。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刻。寒无见觉得他有些奇怪,他突然又说起这些,像是要证明什么。
谢兰因想给他名分,谢兰因同时不希望他对自己拘礼,也不想囚他在笼子一样的深宫里,想让他知道自己爱他,懂他,不想让他愁眉不展。但这都并不是他一人能够决定的。
寒无见想安抚他,道:“谢谢你,兰因,你对我够好了。你想什么时候大婚都可以。到时候我不去宫外了,也不必讲究什么天时,随时可以拜堂,你想的话现在都可以。”
谢兰因压住寒无见的小腹,抬脸吻他,“该成该做的都已经成了做了,只是差一个礼罢了。我还想着你父亲总会接纳我的,他不可能一辈子不见你。不管他也不愿意,他始终是国丈,他喜欢,他也可以来朝堂。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他甚至更喜欢我父王。你身边的人都不太喜欢我,这是为什么?”
“没事的,我喜欢你的。”
“你会一直喜欢我吗?”谢兰因问,“你会像他们一样离我而去吗?”他像是单纯地发问,而不是在要求寒无见作出某种承诺。
“会一直喜欢你的,不会离开你的。”寒无见把谢兰因的手拿出来,放在自己手心牢实握着,“我知道我失约让你难受了,真的对不起,兰因。你要是怨我就直接说出来吧,我不想你折磨自己。”
谢兰因轻飘飘道了一声好,捏着寒无见手臂道:“我听你的话,你不要担心。也不要老不开心。我没有怨你。我也没有折磨自己。”
寒无见担忧望着他,“我瘦了吗,”他摸了摸谢兰因的脸,有些硬硬的,“你也是,你都憔悴了。这两天没睡好?”
“嗯。”谢兰因失神道,“肩膀怪硌的。有些不舒服。对了,不吃饭吗?还有,你刚刚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没有吗?”
寒无见是有,但是……寒无见摇摇头:“我暂时还没想好。”
“好,那你想想,”谢兰因道,“但别想那么多,人考虑太多容易失眠,你要睡好一点。”
谢兰因站起来,似乎要走。寒无见追上去。
“兰因。”
“怎么了?”
“没事。”寒无见道。谢兰因看起来心神不宁地很,转身走开去叫人安排膳食。两个人这一顿吃得很是匆忙,默然无话,彼此之间似乎有太多事不敢轻易触碰。
寒无见几次三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提谢余的事,想摆出各种安邦治国的事实来叫谢兰因放了他,但是恐怕做不到,不管是谢兰因,包括他自己,连说出去的勇气都没有。他也知道兰因很大程度是因为谢余而不宁。他在怀疑什么?他在怀疑的同时还能对自己这般信赖如初,简直叫寒无见羞愧难安。
到了晚间,谢兰因头次没有过来,说是政务繁忙,要寒无见自己就寝。
寒无见静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手中的书页再翻不下去。安平公主突然叫人来请他,他无心去,只好推托说病。
他心里杂乱无章的很。小夏子知道谢余被关在哪里,还给他安排了一身内侍服饰,但他还是不能再放他到身边了。如果兰因要怪罪,很可能就是他首当其冲。
寒无见定定神,换上一身内侍宫装,夜深人静,他从窗户翻了出去,值夜的宫人毫无察觉。
凭着对宫内的熟悉,他很快绕开夜巡的守卫,轻松越过围栏,穿过竹林。
高坐宫墙墙头的顾影睁开眼,抬手放飞黑鹰,跃下高墙,跟着跑入落叶纷飞的竹林。
巡视侍卫遇到他,向他低头:“统领,是有什么问题吗?”
顾影环视纷飞的竹叶,月光在草间落叶里时隐时现,像一层斑驳的霜粉。顾影顾自向一个方向走去,什么话也没说。侍卫已经习惯他的奇怪,不甚以为然。
寒无见躲在角落,陈相因捂住他的嘴,两个人斜着眼看顾影走过去,才猛松一口气。
“该死的,”陈相因暗骂一声,“这个顾影算是谢兰因最得力的一条狗了,麻烦的要死,打架又狠。你看着我干嘛,我说的不对吗?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公主让你过去你不去,怎么,你要自己去救谢余?你到底怎么想的,想把墙头草贯彻到底?”
寒无见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慢腾腾道:“我也不知道。”
他心里想的其实是说服谢余放下皇位只身远走高飞,永远不出现在京城,他觉得谢余是有可能同意这点的。如果谢余死了,南北很难说不发军,到时候又只能打仗。正如谢余了解寒无见那样,寒无见认为自己也相当了解他。不会同意的是站在他背后的那些势力,恐怕来自四面八方,要借他的名义挑事。公主肯定有所牵涉,尽管她一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相因更不要说,因此寒无见认为不需要和相因透露太多。
陈相因只觉得寒无见一味糊涂,探头看了一眼巡卫,对寒无见真没什么好气,拉着他快速蹿入另一条密道,小声:“谅你还有几分良心,你父亲尚知道什么明路,你怎么就看不清状况呢?”
寒无见笑:“为将不轻易干政。何况现在我连将军都不是了。”
“谢兰因那么信任你,他不是据说折子密函都给你看吗?”
寒无见道:“他信任我,我不想辜负他。我不会轻易出卖信任我的人,何况这是信誉问题。”
陈相因道:“你悔婚,已经辜负他了,他疑心很重,你不要被他表面骗了。”
“我没有悔婚。”寒无见道,“相因,总之你还是放了想拉我做内应的心思吧,我做这些都是出于个人情谊和一些必要考量。不谈政治我们就还是朋友——如果你拿我作朋友的话。”
“你比我大这么多岁还这么天真,都到这种风口浪尖,你还不想卷入朝堂。”陈相因冷哼一声,“看来只有放上砧板你才会后悔。”
两个低声步入暗牢石道,声音渐没了,两个人看准时机,一人一边打晕守卫,沿着阴影密布的墙壁向前疾步轻走。
外面没有点灯,里面倒是灯火盛明。寒无见在前,背靠墙壁,缓慢挪动,一点点靠近。
“快了,”陈相因小声道,“慢一点,谢兰因就在里面。”
“……刑具都吃过一遍了,想不到皇叔嘴巴这么硬。”谢兰因抬起兽皮长靴,踩上谢余手指,一一碾过,“您真以为撬不到什么东西我就不会杀你么。只是叫您好受些。”
谢余咬住的下唇都在抖,他还有力气笑,从草垛上抬起半张脸,像是突然想通了:“兰因,你真想知道些什么?南城军马还是我跟阿见的私交情意?”
谢兰因一脚把他的脸踩了下去。
“不准你提他。”
作者有话说:
剧情向虐滑动了,程度逐渐加深,,我在微博更一点现代架空if线的小饼干补偿受不了的宝宝:某谢氏公子飙车遭交警大队长寒警官拦截
第153章 疯狂
谢余微弱地挣扎了一下,他遍体鳞伤,豁开皮肉露出筋骨,连站都站不起,又被汤药强行吊命,不准打死。
他呲着牙,吐出一口浊血,声调还是勉强调高:“为什么?你觉得我不配提他?咳咳,我确实不配提。因为我辜负了他,辜负了他的一往情……”
“叫你住口你听到没有?”
谢兰因用力踹了他一脚,然后把他拎起来,狠狠砸到草垛上,纵然如此,强大的冲击还是让他抱紧了胳膊,剧烈喘气,口中仍未停下。
“要我死,可以,你不能瞒着他我死。你杀了我他必然不肯原谅你,你又不能瞒他一辈子,你自己意识到这点了对不对?”
谢兰因抡起拳想砸过去,在他侧脸停下,谢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盯着谢兰因道:“你怕我。因为他心里爱的人是我,你来杀了我,你看看他会不会恨你。你要不然就连他一起杀了?你下得了这个手吗?只对自己亲族下手算什么本事,兰因,皇叔说的对不对?能够杀了最喜欢的人那才叫王者。而你要永远怕我,因为对我而言,只要招招手,无见就会永远地离开你。你看见了,他甚至能把你的令牌偷来给我,有什么是你没法相信的呢?”
谢兰因还是把拳砸下去了,一拳又一拳,用力过猛,谢余痉挛起来,喘了好久的气,谢兰因几乎以为他要死了,才停下。
“你说谎。”谢兰因缓慢吐出这句话。谢余不说话,只是仰躺地上。过了半晌,谢兰因才又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如果他不爱我,他不会跟我成亲。令牌是我自愿给他,是你用了肮脏的手段从他那里哄骗。”
“哄骗?爱你?那是他可怜你,傻孩子。”谢余突然笑起来,谢兰因的脸因为愤怒和嫉妒而扭曲,他就笑得越放肆。
“他可怜你你知不知道,你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你有什么,权利吗?你觉得他会因为强权来爱你?我跟你说他最会可怜人了,从王侯到乞丐,他见到一条狗都会施舍。就算你是皇帝又怎么样?你觉得很高高在上吗?还不是比不过我一个阶下囚?哈哈哈哈哈……”
谢兰因手攥得青筋爆出,他想直接杀了他,用尽各种办法,但他的话犹如一柄利刃扎进他心口,他竟然难以动弹,“你简直是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他不是那种人,我当然比你更了解他,你算什么东西,你如今连权利都没有!”
陈相因听到了微弱的回声,拉住寒无见:“你听到了没有?”
寒无见凝神:“好像在叫我的名字?”
“你小心点,别暴露了。”
寒无见点点头,两个人摸着墙到了近处。私牢里果一个守卫没有,只有两个疯子在互相诘问。寒无见这次更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是谢余在说话,他脸瞬间白了。
“……谁更了解他,哈哈哈哈,你真的以为自己比我更了解他?你知道我跟阿见六岁熟识,相依相伴二十年,二十年是多久?你还没出生我们就最为要好,我们是最亲密无间的人,彼此的信任比你想象中深的多得多。
“你知道他跟我发了什么样的誓言?他说他永远不会离开我,他永远陪着我,有一天我们去仗剑天涯,去泛舟,他给我弹琴……哦对了,你是不是觉得他穿绿绸的衣服很好看?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只是随口一说,他十三岁过后就没再换过颜色。你喜欢他大婚的样子吗?哦忘记了,你没看到,你连婚都没能成。真可惜。
“你知道吗,他十六岁那年武试第一,第一,你听听,我们阿见多厉害,多少姑娘喜欢他。他当时一身红衣骑马绕京城一圈,我十七岁,和他一起打马看的花,我们十几岁,你绝对没有看到他当时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少年郎。全京城都看到了,就你看不到。你在哪里?你还在穷乡僻壤里挣扎着往上爬呢。”
谢兰因冷眼听着,怒极反笑:“你还想说什么?你真以为可以如此挑拨离间吗?你们过去算什么东西?他现在无论如何都是我的人,你算什么东西,在这种要烂死的地方孤独回忆你所谓的绵绵情谊吗?他早把你忘了,就你还在这里自欺欺人,啊?”
“啊哈,自欺欺人的人是你啊兰因。真是可笑啊,”谢余努力爬起,拂掉脸上的血,“过去算什么。要不要你自己去问问他我们的过去算什么?”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暧昧至极:“我们曾经多么亲密无间,你去问问他,问问他我们的秘密林苑,我们一起养的小东西,一起种的花,我教他练一样的字,看一样的书,我写给他的信送他的小玩意儿,他一直留着,哪怕你抄了寒家也丢不掉的。其实你对他一无所知,还没意识到吗?他跟你在一起根本就不开心,他不是真的喜欢你,他喜欢道德高尚的人,你是什么东西?你捧给他的东西都沾着血,让他作呕。还不明白吗!他在可怜你,怜悯你就像怜悯一条狗。”
“你撒谎,他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留下!”谢兰因脑子里都是寒无见练字时打直的腰,他已经气到发抖,快步上前重新抓住谢余衣襟,“你嫉妒我,嫉妒我不仅拥有皇位,我还有他……”
“不,你说错了,我也可怜你,兰因。”他还敢再笑出来,任凭谢兰因抓着他摇晃,似乎一点没意识到自己在谢兰因手中,“你真叫人可怜啊哈哈哈哈,你自己心里清楚,他是怎么变成你的人的,如果不是你强迫他,借我来威胁他,逼他,趁虚而入,他会委身你?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