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眉眼—— by贰两肉
贰两肉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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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荣卿真不说话了,饶有趣味,看好戏一般盯着他两人。
林婉君憋了半天的眼泪还是没控制住,连串往下滑。
她闭着眼,一鼓作气道:“商老板,我是喜欢您,也并不求您能对我怎么样,这是我自己的事,还请商老板别因傅少爷的几句话就把我送出去!”
商昀秀眉头皱得更深了。
林婉君接着道:“关于我身上的婚约,是家里的长辈定下的,但现在,能替婉君做主的长辈都没了,这个约定自然不能作数。”她说着,觉得无奈又委屈,跪在傅荣卿面前,“傅少爷,请您不要再用这件来为难商老板,这事儿本身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您觉得我今天说的还不够清楚,明天有空了,我亲自到傅家,给傅老爷和太太说清楚。”
“你这……”傅荣卿听她声泪俱下,罪恶感瞬间弥漫。
他是没想到,这个林小姐这么认真,这么护着商昀秀。心中既别扭,又觉得怪异,总之五味杂陈的。
“婉君,你先去休息吧。”商昀秀特意瞥了一眼准备说话的傅荣卿。
门口有眼力见儿的听见声音,进来几个保安,客客气气扶着林小姐出去。
来的那几个是洪锦文的人,今天的事就不能是秘密了。
想到这里,商昀秀只觉得心累,主动把地上的箱子抬到桌上,折身去柜子里取了一根铁丝,低头默不作声开锁。
傅荣卿大概知道自己玩过火了,问:“秀秀,你生气了?”
“没有。锁我给二爷开,开完二爷快走吧,也不早了。”商昀秀并没有表现出明显地气恼,就好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
只是脸上的伤将他衬得格外可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傅荣卿想拍拍他的脊背,就当作安慰了。刚要抬起来,他猛然觉得这个动作不单纯,特别不单纯。
为什么他会在没有任何目的和坏心的情况下,想安慰商昀秀……
傅少爷表情微变,心乱如麻。那些耍嘴皮子的话到嘴边忽然就不想说出来了。于是没出声,低头看着他开锁。
商昀秀动作极其的麻利,只听‘咔哒’一声,锁开了。他放下手中的铁丝,没在动箱子,抬脸望着傅荣卿,同时把箱子推到他面前,“再不济也是钱庄的保险箱,二爷拿到自己想要的,想法子把箱子还回去,否则明早人家报警,查到您的身上,加上假黄金的事,雪上加霜,傅家的罪就洗不清了。”
无人说话了,气氛有一丝微妙。
傅荣卿提起箱子就准备走,没几步顿下来,“你的脚,少走点路,脸上的伤除了换药也别去碰。脖子上的疹子是过敏害的,有时间去医院查查过敏源。还有那个……你今晚淋了雨,洗个热水澡记得再吃两天的退烧药。”
商昀秀只是点头,直到人走了也没再出声。不多时阳台有动静,元英翻墙进来,脱了碍手碍脚的雨衣,拉开阳台的玻璃门。
“小哥,信我送去了,廖先生下午来店里没找到你……”元英进来,刚要问他小哥脸上怎么回事,闻见屋里一股烟味儿,连忙把阳台的窗子和窗帘大大打开散味儿,“小哥,你怎么抽烟啊,不是不能碰这臭东西吗!”
商昀秀都忘了教训他又翻窗进来的事,问:“廖先生说什么?”
“信他看完了,想约你去家里坐坐。”元英很少见他小哥这么严肃不带笑的模样,话都不敢多说,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小哥,你今晚去吗?”
“今天有点累了,明天再去。”商昀秀照常嘱咐元音好好学习,送下楼,叫车把人送回了学校。
一夜几乎未眠,商昀秀没吃早饭直接去国立平阳大学,廖尽凯,廖先生的校外住宅拜访。
廖尽凯在校内是德高望重国语先生,校外则是德才兼备的教育出版社的总编,平日早睡早起,最爱喝茶研究文学作品。
商昀秀来时,他刚煮好上等的大红袍,满院子茶香四溢。
“明明离得不远,偏偏要写信传话,”廖尽凯无奈地笑,递给他一杯茶,“吃过早餐没有,我这有粥。”
“喝茶就够了,”商昀秀说:“不过我是俗人,好茶到我嘴里都是浪费。”
“别妄自菲薄,我还不知道你。”廖尽凯吩咐人上粥,说:“你信里说,洪文锦出城有歹心,是真是假。”
“骗你做什么。事情还不小,是我也不能知道的程度。他脑子配不上野心,这样下去,很可能把平阳城都卖了。”
“他连官家都收卖,谁还能管得了?”廖尽凯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世道啊,遍地都是鬼。”
“我拿到了栽赃证据。”商昀秀问:“先生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傅家大少爷被拘留的事儿?”
“记得。”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洪锦文却花了三四百大洋。我看认罪书上给傅家大少爷定的罪是猥亵未果,杀人未遂,判了五年。警署却轻易又把人放了,这说明什么?分明想制造傅家官商构结的假象,好煽动平阳百姓的抵制。”
“啧,洪锦文没有这么聪明吧?”
商昀秀点头,“自己的脑子够用,他就不用总往城外跑了。”
“你呢?打算怎么做?”廖尽凯说:“栽赃证据都拿到手了,帮不帮傅荣卿?”
商昀秀:“不帮。”
“你也还不知道警署谁和洪锦文勾结。”廖尽凯笑了几声,喝了一口茶,“不过,我都听说了,傅二爷三天两头往你楼里跑,他是在追求你?”
商昀秀吓得咳嗽,“先生也会信这种无稽之谈?”
“我估计他是故意的,洪锦文这么明目张胆的讨厌傅家,傅荣卿再怎么也不会喜欢帮洪锦文做事的你。或许他想挑拨你和洪锦文的关系,你们搞内讧,他乐得看热闹。”
“我知道。”商昀秀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有时候他觉得,傅荣卿不经意的关心,一点也不像假的,如果有假,只能说这个人演技太好。

第13章 低人一等
“进来就想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廖尽凯抬手点一点自己的唇角,说:“这儿,有点肿。你也会和别人打架?”
商昀秀用舌头顶了一下,一晚上过去瘀青消了不少,酸疼依旧,肿一点也正常。他满不在意道:“昨天去洪宅,洪齐柏打的。”
“故意惹的?”廖尽凯还不知道商昀秀,再怎么也不能让自己白白吃亏,于是问:“除了这顿打,你还得到了什么?”
“让洪齐柏认清楚,他爹到底在乎谁多一点。等他认清楚了就会更看不惯我。他肯定迫不及待想做出一番事业来让他爹刮目相看。”商昀秀抿唇笑,“等鱼咬钩,我耐心还不错。”
“你只要别闷不吭声自己闯我就谢天谢地了。”
粥端上来,廖尽凯先盛一碗递给他,把配菜也往他面前挪,“元英这段时间不光不念书,还学别人游街,举着抵制洋货的牌子,枪都差点杵在脑门儿上了,一点不怕。”
商昀秀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两天,我教训了他几句,他还不服,逃学去找你。他没告状?”
商昀秀摇头,“和我说也是讨个教训,哪里敢。”
“只有你说他肯多听,和他好好说说吧,平阳这段时间有点敏感,洋商大半和官家有合作,最好别碰别说,再抵制就通通关拘留所警告了。”
“大批洋商涌入平阳,本地商人生意难做,纷争肯定少不了。”商昀秀了然,说:“这种事总引导学生先出头,枪打出头鸟,他们倒是挺会算计。”
廖尽凯:“学校这边已经用退学做警告了,效果还不错。”
在廖先生这里吃了早饭,出来九点半。商昀秀又去城郊的大院见江婶,这个25岁丧夫的女人一直没再嫁,襁褓中的女儿死后,疯过一段时间。
后来正常了,再见不得可怜孩子。
商昀秀当年就承蒙她的善心,除了他以外还有廖尽凯以及元英也都是大院里出去的孩子。
商昀秀进门见到了元英和他提过的小婴儿。
商昀秀抱不来孩子,况且这么小小一个,抱了几分钟就还给了江婶,“婶婶有没有带去医院检查过?”
“检查过了,娃娃身体健健康康,什么毛病都没有,我估计是爹娘养不起,要不然谁舍得丢。”江婶把孩子放回床上,面上盖了薄薄一层毯子,问他:“最近怎么样,忙不忙,累不累?”
“我是老板,有什么累的。而且楼里的生意还不错,我每天都开心。”
商昀秀进门就解释过了,说脸上的伤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江婶估计是不信。
商昀秀又说:“准备再雇几个厨子,婶婶家里有没有可靠的爷们儿,拿得动铁锅的,给我介绍几个。”
“你怕我去,非得要爷们儿。”江婶剜了他一眼,“放心吧,院里现在又多了个奶孩子,我哪都去不了,就是你想让我去楼里帮忙,我也抽不开身咯。”
“没有,真是楼里那口锅太重,不是爷们儿拿不动。”
这个点,院里的孩子大多去念书了,剩几个咿呀学语的在门口叠纸玩。商昀秀此偶尔看他们,不知在想什么。
“昀秀,前两天有一对洋人夫妇,想领养咱们宴宴,我看他们条件不错,就是以后要把宴宴带出国,之后是坏是好都见不着了,我拿不定主意。”
院里孩子多,政府在后几年给补贴,挂了牌,也算名正言顺的孤儿院了。最近几年领养层出不穷,不稀奇了。只是洋人夫妇来领,院里还是第一次碰到。
商昀秀问:“他们下一次什么时候来?或者婶婶把他们的住址,姓名给我。我认识不少洋人,稍微打听就知道靠不靠谱。”
江婶把之前留下的地址,誊抄了一份给他,“厨子的事儿你别操心,我老家有几个还不错的,人老实又肯干。”
“我知道你有资源才和你要的,”商昀秀摸出信封,放在桌上,“这是给您的介绍费。”
“想着法儿地给我钱……”江婶不要,塞回去还给他,“你上次叫元英带来的,我一分都没动,给你存着了。”
“你如果都不花,那我就不知道我的钱倒底赚来给谁花了。”商昀秀叹气,这是他惯用来哄骗江婶的法子。越可怜效果越好。
商昀秀15岁被江婶带回院里,刚没了爹娘,性格比较孤僻,不哭不闹的,让人心疼。长大才明媚不少。
江婶当然把他当自己孩子疼爱,听他这么说,心里别扭,把信封拿走了,“赚钱给我花,我收下就是了。”
她忽然想起个事儿,说:“你是不是也该谈个女朋友了,自己没时间找,就让尽凯给你介绍,学校里边的女老师个个斯斯文文,我看着都喜欢。”
“廖先生三十好几,你不催他结婚,反倒催一个二十出头的人。”
“怎么没催,见一次催一次,人家不急啊。”
商昀秀当然也不急,岔开了话题说些家长里短的话。快到晌午,没吃饭就要回楼里去。福祥在门口等着,要走时特意下车和江婶问好。
驶入大道,福祥才说:“洪齐柏来店里了,带了人找你的麻烦。”
“随便他。”商昀秀说:“喊人告诉洪锦文就行。”
“他脸上有伤,我估计被打了,气不过才来咱们店里撒野。”
“被打了?”商昀秀笑了一声,“谁打的?”
“我猜是傅少爷,”福祥说:“洪齐柏赌钱输了想空手套白狼,人家不买账,他就把他爹搬出来吓唬人,对方根本不怕洪锦文,直接喊保镖打,打够了轰出门,一点面子都不给。”
而此时,打人的几名保镖换了一身衣裳,小跑去梨园,台子上戏子咿呀,好不美妙。
傅荣卿闭着眼,闲适地听小曲儿,指尖跟着曲子的节奏,在红木桌上点点画画。
五大三粗的保镖弓着身,凑到他跟前,“爷,按您的吩咐,人已经教训完了。”
傅荣卿睁眼,眼神示意唐轶给钱,坐起来问:“他什么反应?”
“好几拳都往嘴巴打的,我听他骂商昀秀才停得手。”
“嗯,不错。”傅荣卿满意点头,让唐轶再给钱。
粗汉子听唱戏,脑瓜子生疼,得了钱就急着走。
台上唱的是昆曲《长生殿》,正唱到第八出。听到‘君恩如水付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傅荣卿跟着念一遍,忽然笑了。
可不是嘛,有些人得宠忧失宠忧,这话配商昀秀再合适不过。虽然‘得宠忧’和‘失宠愁’在注释上略有出入。
他先前缠商昀秀,惹来烦忧,现在不缠着了,也想他为自己愁。
唐轶可听不懂这些,问:“爷,您笑什么?”
“你觉得,君恩如水付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这句怎么样?”
唐轶绞尽脑汁,还是摇头,“文绉绉的,听不懂。”
“说了你也不懂,等着看吧。”
傅荣卿比了个动作,唐轶利索给他点烟,问:“您先前说不想结婚,现在又逼人家林小姐嫁给你,这事儿我也搞不懂。”
“这有什么好不懂的?”傅荣卿说:“我就是笃定了林婉君不会嫁给我才去逼婚,不这样,她怎么会去求商昀秀帮忙?”
“哦!所以您才准备以后晾着商老板不理?这就是失宠愁吗?”唐轶恍然大悟,“爷,你简直太卑鄙无耻了!”
“嗯?”
唐轶连声咳嗽,“我的意思是,您太聪明了。以前都是咱们上赶着去,经过这事儿,就是商老板上赶着来找咱们了!谁主动谁就低人一等!”
“低人一等?”傅荣卿在他脑门上敲了两下,“胡说什么,秀秀可低不了。”

办公室里。
上等的古董花瓶摔得稀巴烂,飞溅的瓷片划伤了商昀秀握茶杯的手指,一瞬间见了红。
他从容地抽纸擦去溢出的血珠,继续喝茶的动作。
门口围拢的保镖时不时就往办公室里看一眼,生怕真出什么事儿。
洪齐柏西装外套丢在了楼下,这会儿衬衫袖子掖了几转,单手插着腰,气得脸红脖子粗,啐了一口,指着商昀秀骂道:“别跟我在这装,那几个打手不是你他妈搞来的,老子就不姓洪!”
“洪少爷,这事儿不是老板喊的人,是不是您平时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忘了?”福祥面上毕恭毕敬,立在商昀秀之后都懒得瞧他一眼,接着说:“不分青红皂白就来店里砸东西,是不是有一点耍流氓了?”
“你给老子闭嘴,老子问的是商昀秀,你一条狗插什么嘴!”洪齐柏几步跨上来,夺了商昀秀手里的茶杯,往墙上摔得稀碎,墨绿的墙衣溅起一大滩水渍。
“商昀秀,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倒是让你玩明白了,”洪齐柏,“我爹信你,我不信。老子他妈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谁才是洪家的主人!”
他招招手,门口几名保镖蠢蠢欲动,楼里的保安也怕啊,死死拦在门口,半步都不许进。双方坚持着,弄出不小的动静。
“闹够了吗?”商昀秀说:“闹够了我叫人开车送你回去。不早了,店里收拾一下准备营业。”
几句话说得尤为冷淡,掺了些不耐烦,好像在问对方吃饭没,没吃自己滚回家吃,这里不想伺候你。
但语气却是温温柔柔,让人挑不出毛病。洪齐柏最恨他这样了。
洪锦文没东西可砸,就一脚踹翻了地上的纸篓,“你是不是还挺洋洋得意的?我爹现在是偏心你,以后呢,以后他不在了,你以为他能把洪家的家业也给你啊?”
洪齐柏哈哈嘲笑,把袖子往上又抓了一截,“我爹没了,看我弄不死你。”
“这话是你说的。至于什么家不家业,恶意揣测也不用揣测到我面前来,你大可以把这些话当面和洪老板说,他觉得你有理,辞退我就是了。”
商昀秀望着狼藉一片的办公室,暗嘲洪齐柏没胆子,什么都砸,独独不敢碰他一下,脾气大归大,骨子里还是怕人。
洪齐柏:“我就问你,今天的事儿是不是你找的人。”
“不是,我身边的人都在楼里了,你随便问。”商昀秀扭头吩咐福祥清点摔坏的古董玉器,说:“对仔细点,这些都是洪老板亲自布置,最喜欢的几样,点清楚了把单子直接送到他手上,就说是少爷砸的,拦不住,也没人敢拦。”
洪齐柏怀疑自己幻听了,鼻青脸肿也掩盖不住脸上越来越深的嘲意,“我爹藏的古董怎么舍得放在这儿?你什么东西,也想吓唬我。”
“请风水大师算的,什么地方该摆什么,分毫不差。”商昀秀慢条斯理道:“也就是说,你破坏了店里原本还不错的风水,以后店里的生意是盈是亏,都怪不得我了。”
“你!”
洪齐柏冒火非常,骂爹操娘正起劲儿的时候,门口的喧闹忽而静下来。洪锦文拄着拐杖迈腿进来,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一字不落全听去了,一棒子打在儿子的后脊背上。
洪齐柏还当是谁,抄起板凳就想动手,猛地回身,看清来人僵住了所有的动作,心都跳出来了。
“爹…”
他老远就吩咐人望风了,他爹怎么突然就……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洪齐柏恨铁不成钢,盘龙的拐杖在地上重重跺了两下,“我还没死,就盼着我死了?”
“爹,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洪齐柏扔了手中的凳子,指着商昀秀,“我都是骂他的,您是不知道,他叫人把儿子打成现在这个样子。”
洪锦文一巴掌甩在洪齐柏的脸上,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想说,示意手下人把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带出去。
“爹,爹你要相信我啊…商昀秀不是个好东西…”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只剩下零星的几声哀嚎。
商昀秀起身,把办公室的位置让给洪锦文,洪锦文似乎有话要说,喊退里面的所有人,留下个助手在身侧守着。
他收敛怒气,慢条斯理坐下,拐杖仍旧捏在手上。看了几眼,没在商昀秀的手上瞥见他给的扳指,眼皮稍动了动。
“齐柏说的话我知道不是真的,你也犯不上找人打他。他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娘也不管,迟早要废!”
商昀秀点头。
洪锦文不想谈这事儿,转言问:“我怎么听说,你最近和傅荣卿走得特别近?”
“只是看上去比较近,我也不知道傅少爷想做什么。他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能来店里的非富即贵,我只有笑脸迎人的份。”
“嗯...他那种人是有点难缠。不过暂时还不能翻脸,就先辛苦你供着吧。”洪锦文顿了顿,接了助手点好的烟斗。
他抽的是旱烟,味道浓。对闻不得的人来说是臭的,散出味儿来一刻都待不住。商昀秀只觉得浑身难受,面上的表情勉强挂住了,默不作声听他讲话。
“过段时间你和我去趟外地,有个地皮生意要你谈,对方出价高,我觉得不值,晚点送资料过来,你好好看看。”
“好。”
洪锦文肚子里没墨水,没人帮衬,最简单的合同都捋不明白,别人他又实在信不过,就只有哄着商昀秀,甚至认他做干儿子,事事偏袒。
“洪老板,洪少爷现在不小了,我觉得是该让他经手些生意买卖,”商昀秀认真道:“他能力是有,就是缺耐心和经验。”
“哦?你也这么觉得?”洪锦文心动了动。始终是亲儿子,再怎么不知好歹也想他能好。
兀自思忖一番,他说:“昀秀,这样吧,你带齐柏,让他跟你学学怎么做生意。他要是不服管,不用吱会我,直接打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他要真的不服,我怎么敢动手。”商昀秀无辜道:“今天不是我动的手他都能赖在我身上,我真动起手,怕少爷要一枪毙了我。”
“他不敢。”洪锦文宽慰说:“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他说。”
洪锦文让烟呛了几口,商昀秀上前给他倒了一杯水,“有洪老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等到店里营业,洪锦文上了年纪,太吵闹受不了,先回去了。送人回来的路上,福祥知道了洪齐柏这事儿,揪心得不行。
“让您来教洪齐柏,能管得了吗?”
商昀秀有自知之明:“管不了。”
福祥就不明白了,“那您还揽活儿……”
商昀秀笑道:“与其让他三天两头找我的麻烦,不如名正言顺地留在身边揍,洪锦文都发话了,教不好以后怎么交差?”
福祥忽然乐了,“随时随地地揍啊,听着还蛮解气。”
二人路过正厅,台上本该演出的林婉君不知所踪,换了个人站在台上不知所措。宾客大多奔着林婉君来的,见不到人不买账,大声吵嚷起来。
商昀秀喊住一个服务生,问:“怎么回事?”
“好像是…婉君姐在后台化妆的时候哭了……”

后台围了几圈伴舞,见商昀秀来,纷纷让出一条道。
林婉君趴在化妆桌上小声抽咽,卷发盖下来,挡住了整张脸。妆容和演出的服饰都已经换好了,应该是没控制住情绪,一瞬崩溃了。
不知谁提醒了一句,商老板来了,林婉君抬起头来,脸上的妆被泪花了满脸,模样略显狼狈。
福祥挥了挥手,说:“其他人该忙什么忙什么,别在这杵着看了。”
人群散去,林婉君坐着不动,等商昀秀坐在了面前,她先说了声对不起,接着道:“我现在这个状态恐怕上不了台,店里的损失我会负责,商老板,实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我是想问发生了什么?”商昀秀给她递纸,说:“如果是身体不舒服,不上就不上,回去好好休息,身体才是本钱。”
“不是……”林婉君用纸捂住整张脸,含糊说:“傅少爷差人来说,他要娶我,日子已经定下来了,让我准备准备……”
商昀秀微微皱眉,沉默了几秒,“他准备娶妻了?”
“傅太太上次找到我也是这么说的,我以为傅少爷不同意就好,可是他……”林婉君泣不成声,念起了爹娘,如果林家没出事,好好的到现在,这些事又能算得了什么。
商昀秀宽慰说:“演出本来就辛苦,傅家家大业大,你嫁过去,不用吃苦,他们也不会亏待你…”
“可是,”林婉君泪眼婆娑,主动握着商昀秀的手腕,“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在店里这几年我攒下不少钱,钱只要够花就够了。商老板,我不想…都说傅少爷不是好人,我真嫁过去,又能有什么好日子……”
商昀秀再次沉默,问:“这些话,你有没和傅少爷说过?”
“说过不止一次,但是没用,他先前还会问我愿不愿,现在不问了,直接要结婚……”林婉君眼泪似流不完,从凳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商老板,您帮帮我…求您帮帮我吧……”
这种事不好插手,商昀秀一时不知道怎么给答复,让人先扶她下去休息。
办公室里的狼藉还没收拾,他简单扶正几样摆件,旱烟的熏味儿没散多少,商昀秀待不住,开了窗又出去了。
一连过去小半月,商昀秀手头许多事,又跟着洪锦文去外地谈了笔生意。这期间,平阳日报登了一件事。
傅家货船假黄金一事破案了,平安钱庄被告,一夜负债破产,傅家顺势收购了平安钱庄,听说预备改成一家银行。
洪锦文知道后咬牙咽恨,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恼火。回来没几天高血压犯了在医院躺着。
商昀秀忙得脚不沾地,从医院探病回来忽然想起林婉君的事,就问福祥,“这几天,傅荣卿有没有来找过我。”
“没有。”
“没有?”商昀秀有些意外。
“真的没有,但是元英来过几次,翻墙去你房间,发现门锁了,又翻了下来。”
商昀秀了然,“林小姐的事呢?”
“您说婚事啊,她后来没说什么了,演出照旧。不过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我猜,傅少爷是铁了心要娶。”
“傅荣卿还没松口啊……”商昀秀又蹙眉。
本以为傅荣卿不过呈口舌之快,以此膈应他,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突然就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了。
还是说,傅荣卿本来也想娶妻了。
“没呢,他面都没露一个。”福祥说:“倒是洪齐柏,在店里作威作福,搅合得店里生意远赶不上上个月的现在!”
“随他去。”商昀秀并不关心他怎么样,而是问:“傅荣卿会不会人不在平阳?”
突然销声,难道也出了城?
“他在平阳。傅少爷是个戏迷,这段时间什么事儿都没做,光听戏去了。”福祥说:“今天梨园是宋先生的台,谁能把宋先生请出来了啊,是傅少爷豪掷千金请的。”
“果然是个浪荡人。”商昀秀幽幽地说:“送过去两个还不够,又打起了宋先生的主意。”
“您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福祥点头“他请了宋先生好几次,就像当初缠着您那样不依不饶。”
商昀秀嗯了一声,“去找傅荣卿,就说上次的那顿饭还没请,我在芙蓉楼等他。”
福祥麻溜去了。商昀昀换了身衣裳,儒雅的米色长衫,领口的刺绣颜色清淡,将人衬的矜持贵气,只是穿的人气色不佳,似乎没休息好。
芙蓉楼离这儿三条街,走路能过去,商昀秀来时,芙蓉楼生意正好。
这个女老板人叫莺哥,没家世没背景,当了三年的老板,无论店里生意是好是坏,都撑到了现在,都说背后有撑腰的人,就是查不到到底是谁。
见他进来,莺哥放了计算机迎了几步,“商老板。”
商昀秀点头:“老地方,上一桌酒菜,别让人上来打扰。”
包间布置雅致,有假山流水,桌椅都是雕花的红木,比新潮的西洋家具更耐看。
十分钟左右酒菜上齐,福祥小跑回来说:“傅荣卿听了只是点头,说等着吧,没说来不来……”
“嗯,那就等。”
一句等,商昀秀等了足足四五个钟头,平阳夜市街散了场,饭菜也都凉透了也没见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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