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安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也端起了杯子:“啊,阿绪,我俩之间,哪里就需要这么客气了呢?”
江绪看着面前这个自己肖想了很多年的人,心里一阵阵揪得疼,当时,如果不是自己懦弱,或许他们早就有结果,又何必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清安,下个月......我就要结婚了,从此就是成家立业的人,我会......我会更加努力,在演艺路上获得更大的成就。”江绪握着高脚杯的手微微颤抖,连带着眼底的遗憾和爱意一起颤抖起来,揉碎成一片。
沈清安静静地看着他,不禁笑了笑:“阿绪,恭喜你。”
从小到大,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他又如何不知道江绪的心思呢?这孩子,是个痴傻的,连自己早就对他安慕颇深都察觉不出来,还在怕自己痴心妄想,怪自己一厢情愿。
十八岁时,不勇敢不止江绪,就连自己,也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思来想去,只好暂时断了跟他的联系,跑到国外去逃避现实。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对江绪的感情不但没有变淡,反而越来越深了,这才鼓足勇气回国,想谱写当时年少的遗憾,却听到他要订婚的消息。
沈清安知道,江家看重子嗣,江氏夫妇更是重男轻女到了骨子里,如何能接受一个男人做他们的儿媳妇?
终归是他这辈子不是女儿身,他们有缘无分。
秦素见他俩惺惺相惜又唉声叹气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就因为这个沈清安,江绪像魔怔了一样,连身为校花的她都丝毫不入眼,甚至不惜咋大把时间和金钱去找了林桉这个替身,可谓爱到极致了。
“好啦,绪哥,朋友们还在等你呢。”秦素白了沈清安一眼,拉着江绪就想走。
江绪顿了顿,失落地朝他点点头,沈清安亦是如此,眼里满是不甘。
林桉站在大门口静静地看着,就像一个局外人,观看了一场精彩的爱恨情仇,忽的想起,这原本,也就该是他们三个人的纠缠。
自己只是一个傻傻的小丑,无意中介入了一场两个少年的爱情,他们是令人唏嘘的爱而不得,而他,他是什么呢?
他终究是个痴心妄想的笑话。
林桉消无声息地走了,就像他来时那样。
他没有听从江绪的话在休息室等他,而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了酒楼外面的大理石楼梯上,看着街上车水马龙,他却十分麻木,甚至没有难过的感觉。
“小桉。”
头顶上忽的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林桉慢吞吞地抬头,夏景逸汗流浃背地站在自己面前,气喘吁吁,连平时精致的发型都乱成一团。
“妈的,沈家这个破酒楼,连个停车位都没有,我还是把车停在商贸大厦那里,我跑过来的。”
夏景逸一开口便忍不住吐槽,看林桉一个人坐在这里,顿时心疼不已,将他扶了起来:“胃还疼吗?我送你去医院吧。”
林桉摇摇头,怔怔地看着他。
夏景逸吓了一跳,林桉的精神状态感觉有点不对劲儿,顿时严肃道:“小桉,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要憋着,说出来好吗?师兄在这儿呢。”
林桉本来没感觉有多难受,但夏景逸这样赤诚的关心,就好像在冰天雪地里踽踽独行多时的人忽然看到了温暖的火光,眼眶一酸,蓦地哽咽出声。
夏景逸沉默地听着他“呜呜”的哭,从一开始的小声啜泣,到后来的嚎啕大哭。
“小桉,你受苦了。”夏景逸的大掌紧紧握住了林桉冰凉的手,仔细地搓了搓,放在嘴边轻轻呵气,看着他哭花了小脸,笑道:“小桉,别难过了,师兄在这儿。”
“师兄,师兄。”虽然知道很冒犯,但情绪失控中的林桉就如同一个失足溺水的孩童,急切地渴望安全感,不由得抱紧了夏景逸的腰。
夏景逸拍拍他的脑袋,放轻了声音:“没事了,都过去了,小桉,都过去了。”
坐在夏景逸的车上,林桉还在时不时颤抖地啜泣。
夏景逸心尖好似揪起来的疼,又想骂江绪和秦素是个畜生,又怕戳到林桉的伤心事儿,只好愤愤不平地一根接一根抽烟。
林桉被熏得打了几个喷嚏,胃里灼烧般的疼。
夏景逸透过后视镜看了,不动声色地掐灭了烟,打开了车里的空气净化器。
“小桉,你想去哪里?师兄带你去。”
夏景逸单手扶着方向盘,朝他笑了笑。
林桉感激地裹紧了身上夏景逸给他的外套,小声道:“回江绪家,我想......我想回去拿到团子的尸体,好好安葬了。”
夏景逸点点头,又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林桉愣了愣,失落地低下了头。是啊,然后呢?自己现在可谓是身若浮萍,被江绪折断了羽翼后,除了江绪,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我不知道。”林桉颓然地倒在后椅靠背上,无奈地摇摇头。
“或许,继续待在江绪身边忍气吞声,直到......直到外婆从国外治疗回来。”
夏景逸听了,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开车。
他握方向盘的手微微攥紧了,心里某个念头强烈地跳动着,好似要突破桎梏,完全地迸发出来。
都说京城夏少的座右铭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可一晃玩了这么多年,他也快三十了,总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安定下来。
他从没这样心疼和喜欢这样一个人,或许,林桉,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不能像他自己说的,勇敢一点呢?
夏景逸咬了咬下唇,忽的轻咳两声。
“小桉,离开江绪吧,我可以帮你。”
林桉愣了愣,瞪大了眼睛:“什么?”
夏景逸沉吟半晌,咬咬牙,猛踩了一下油门:“走,去江家。”
十分钟后,林桉和夏景逸来到了江绪的别墅。
一进门,林桉连鞋都来不及脱,急急忙忙地冲了进去,看到正在洒扫的阿姨,红着眼厉声问:“团子呢?”
“团子?”老妇人吓了一跳,忽的反应过来:“哦哦,杨秘书送来的那只猫是吧?埋在后院桂花树下了。”
林桉听了,跌跌撞撞地往后院跑去,待看清桂花树下那个拱起来的小土包时,顿时情绪崩溃,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团子......”林桉哭着一点点刨开团子的坟,猫儿小小的身躯显露出来,因为是被人丢在水里溺毙的,漂亮柔顺的毛发上沾满的尘土,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样貌。
抱起冰冷潮湿的尸体时,林桉浑身微微颤抖,眼皮哭得有些红肿,心底的苦涩溢出喉咙,好像呼吸都在痛。
夏景逸站在后面远远地看着,喉头滚动两下,很想上去给他一个拥抱,可又怕自己冒失。
林桉抱着团子哭了很久,夏景逸就在身边默默地陪着他,哭到后来一阵阵干呕,实在站不住了,两眼发黑地差点摔倒,夏景逸眼疾手快地把人捞起来。
“小桉,别太伤心了,身体最重要。”
林桉的背紧贴着夏景逸结实的胸肌,他身上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过来,让林桉慰藉不少,擦了擦眼泪,说道:“好,夏师兄,我们带团子走吧。”
夏景逸搀扶着人慢慢走出了江家大门,林桉抱着团子的尸体,每走一步都万分疲惫,他甚至没去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当然,他也没什么东西。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江绪,夏景逸点了根烟,呼到窗外,问他之后怎么打算。
“马上到秋招了,我想先给高校投简历面试。”林桉捏紧了衣角,他真是受够了这种朝人伸手要钱的日子,再这样下去,别说江绪看不起自己,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夏景逸顿了顿,心里有点担忧,林桉这个身体状况,真的还能去找工作么?
“小桉,你听师兄一句劝,先把病治好,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放,命都没了,你再说别的有什么用?”
林桉张了张嘴,心里满是失落。他如何不想花钱给自己治病?可就他这点积蓄,能救回外婆一条命都不容易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呢?
夏景逸透过后视镜看到他的表情,心下了然,不禁笑了笑:“这样吧,我借你三十万,你打欠条,我不要利息,每天来给我做做饭就行了。”
林桉一怔,忽的反应过来夏景逸是什么意思,连忙摆手:“不、不用,夏师兄,我不用你借我钱......”
“我之前给了你一张卡。”夏景逸懒得听这个死倔的人说话,吸了口烟,语气不容置喙:“里面大概三十万差不多,明儿我联系几个京城第一医院的主任,你先把手术做了,后续化疗多出的费用我再补,至于你外婆,她现在在江绪那儿,确实有点棘手。”
听到外婆,林桉的心一下揪紧了,他太了解江绪是个怎样睚眦必报的人,要是知道他借助夏景逸逃离他的掌控,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来。
“我外婆,我现在都联系不上,江绪说,我必须表现得让他满意,他才会让我跟外婆打电话......”林桉咽了口唾沫,算起来,他已经好几天没跟外婆联系了,之前江绪自作主张地把老人家送去国外,也不知道,外婆现在是否安好。
夏景逸顿了顿,有点惊讶于江绪的霸道:“你自己的亲人,还得经过他的同意才能联系?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林桉羞愧地绞着手指,是啊,哪有这样的道理?若不是自己没有本事,也不至于这般受人挟制。
夏景逸“啧”了一声,朝他吹了个口哨:“行了,别哭丧个脸,这件事儿我来搞定,先想办法把老人家弄回国,不然在江绪的地盘,我就是有千般手段也施展不出来啊。”
林桉感激地冲他点点头,可又有些担心,夏师兄真的能把人从江绪手里带回来吗?江绪不是傻子,他跟他闹掰了,按以往的惯例,肯定又是拿外婆来威胁他,逼迫他就范,怎么可能轻易放人?
夏景逸笑着摸摸鼻子,朝他露出一个自信的眼神:“你夏师兄是不学无术放浪形骸,可在国外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有点人脉的。你放心,保准把你外婆完完整整地送回来,你呀,就安心治疗,不要胡思乱想,听到没有?”
听到他给自己的承诺,林桉咬住下嘴唇,蓦地又哽咽出声。
“夏师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夏景逸沉默了一会儿,正巧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笑道:“小桉,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从来只有一个。”
林桉怔愣在了原地。
夏景逸转过头来看着他,语气满是真诚:“小桉,我希望,通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你能真正对江绪死心,然后坦然地走进下一段感情。我夏景逸虽然不说是十全十美,但比起江绪,我还是有自信比他更好。”
林桉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夏师兄......”
夏景逸看着眼前心疼了很久的人,他实在是喜欢林桉,以至于一次又一次放下身段追求,他不介意林桉的过往,毕竟谁年轻没爱过几个混蛋呢?但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对待感情错一次可以,一错再错,那可就是蠢了。
“小桉,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呢?”
面对夏景逸赤诚的剖白,林桉感觉像一座大山压了过来,压抑的他近乎窒息,额头泌出一层薄汗。
“我、我不知道,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迎接下一段感情......”
林桉低声呢喃着,胃里的灼烧感愈来愈甚,林桉这才惊然发觉,他如今身患癌症,以后能否活下来还是未知数,如何开始下一段感情呢?
如果真是跟夏景逸在一起了,要他以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缠绵病榻,想想也太残忍了。
林桉迟迟不说话,夏景逸盯着他红润的薄唇翕动,一时难以自持,慢慢地靠了过去,在上面蜻蜓点水般的落下一吻。
“!”林桉愣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红成一只熟虾米,连带着耳根都红了,惊慌失措地低下了头。
夏景逸满足地舔舔嘴唇,因为林桉的沉默微微有点失落,却仍然朝他笑道:“没关系,小桉,我可以等你,我相信,我能等到你说‘好’的那一天。”
林桉看着他俊秀精致的脸庞,有些迷茫,他已经不年轻了,比起那些新鲜小男孩,他远没有他们青春有魅力,而且,被江绪玩了五年,是人家不屑一顾的东西,夏景逸却能对自己如此珍视。
真的会有人喜欢他吗?还是说,也和江绪一样,把自己当做谁的替身?
“夏师兄,我......”
“砰!”
车窗处传来一声巨响,林桉错愕地向外看去,看清来人的那一刻,不禁毛骨悚然。
“夏景逸,妈的你个小白脸,撬我墙角?!”
江绪站在车门外,愤怒地咒骂着,后面的车嫌他们阻塞了交通,把喇叭按的山响,江绪的几个好哥们极力劝阻着他,林桉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柳明辉、文天幸、李岩,甚至沈清安,全都拽着他往回走,骂骂咧咧地叫他别丢人。
“林桉!滚出来!”
江绪完全听不见去别人的劝阻,他接到小助理的电话,知道夏景逸陪着林桉回别墅了,还一起上了车,心里就大呼不妙,果然,等他一路狂追见到夏景逸那张帕加尼,兴奋地刚想下车去把人叫回来,谁知道却看到他们在接吻!
妈的,林桉胆子也真是肥了,吃着自己的,用着自己的,外婆的医疗费还是自己在交,居然还敢给他戴绿帽子?!
江绪疯狂地捶打着门,夏景逸一向爱车如命,看到挡风玻璃上如同蜘蛛网般的裂痕,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下去把这鳖孙一脚踹沟里。
林桉见势不好,立马伸手拉住夏景逸的手臂:“夏师兄,别冲动!”
夏景逸根本听不进去,他是个暴脾气,哪里肯吃这个亏?掉了个头把车停在路边,外套一脱,猛地推开车门下去,揪着江绪的领子就是一拳!
“唔。”江绪闷哼一声,差点栽倒在地,惊愕过后后立马还击,挥舞着双拳就朝夏景逸身上招呼。
江绪常年健身,之前还学过泰拳,虽然两人身量差不多,但江绪近身搏斗的技巧明显比夏景逸强了许多。夏景逸小腹、头上挨了好几下,打的头破血流,还是嘶吼着冲上去跟他拼命。
沈清安见状不好,这样下去谁赢谁输都得打出个好歹,要是被狗仔拍到,那更是不得了了,可能得上一周的头版头条。
“住手!”林桉见两人拳脚生风,完全是往死里打了的架势,也顾不得胃中疼痛,踉跄几步从车上下来,横在他们中间。
夏景逸和江绪见状都住了手,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林桉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也是没想到,都这个岁数了,居然还能看到有两个男人为自己打架。
夏景逸的金边眼镜框被打歪了,连带着满鼻子满脸的血,江绪也是下了死手,一点不带念及往日情面的。当然夏景逸也不是善茬,把江绪那张引以为傲的脸抓出好几道血痕。
“你他妈的,老子今天非宰了你......”既然撕破了脸,江绪也不想再在夏景逸面前装什么绅士,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不顾众人的阻拦还想上去给他一拳。
夏景逸冷哼一声,一把把林桉拽到自己身后,冷笑道:“江绪,你好歹也是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这么恬不知耻,都什么世纪了,还搞软禁那一套,我真看不起你!”
“你看不起我?!”江绪气得快要吐血,要不是沈清安拦着,他一记飞踹早就到夏景逸脸上了,“你他妈的勾引我男朋友,我不要脸还是你不要脸?”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沈清安明显浑身僵硬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低下了头。
夏景逸纵横京城十几年,从没在任何人手里吃过亏,既然他打不过江绪,那就算膈应也得膈应死他,伸手把林桉揽进怀里,语气极尽暧昧:“你男朋友?江影帝,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我承认你们曾经有过露水情缘,但我夏景逸是个爷们,不像你跟个娘们似的介意来介意去,我喜欢一个人,我就爱他的全部。”
林桉怔愣在了原地,不得不说,夏景逸是会火上浇油的,此言一出,江绪只差头顶冒烟,双目血红地死死盯着他身后的林桉,怒不可遏:“林桉!你真是胆子肥了,敢给我戴绿帽子?你只顾自己快活,连你的亲亲外婆也不管了是吗?!”
果然,一提到外婆,林桉便像瞬间被掐住了命门,急急地从夏景逸身后出来,“我不是!我没有......”
江绪看到他这个表情,知道胜券在握,得意地扯了扯嘴角:“既然没有,那还不赶紧从他身边滚过来?我可告诉你,你外婆最近马上要进行一台大手术,医疗费可还没缴呢,要是惹得我不高兴了,嘿,那我可就不管了,毕竟你的外婆,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桉张了张嘴,步伐迟疑地朝江绪迈了一点,夏景逸见状忙拉住他的手臂,眼里满是恳求:“小桉,冷静一点,你说过,外婆的事儿,你会相信我的。”
林桉手足无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间有些崩溃,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
不是他不相信夏景逸,而是他不敢赌。
对于林桉来说,江绪无疑是个万丈深渊,但至少,他能给自己一个攀附的缰绳,可夏景逸就像大海里的一叶孤舟,虽然总有上岸时,但在那之前,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凶险与考验。
他真的痛恨,痛恨江绪的威胁,也痛恨自己身无分文,只能像个乞丐一样求着别人的怜悯来过日子。
“林桉!”江绪见林桉迟迟没有动作,怒气更甚,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林桉看看身后的夏景逸,苦笑一声,朝他做了几个口型。
夏景逸愣在了原地。
江绪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霸道地揽着林桉,在一群哥们的簇拥下笑着离去,高调张扬的不得了,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遍体鳞伤犹如小丑的夏景逸。
等寒风灌进衣领,脸上的伤才火辣辣的疼起来。
夏景逸赌气似的坐进自己被砸的稀碎的帕加尼,在空旷的大道上飞驰,感受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想起林桉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夏师兄,对不起,我不值得你救我。”
我不值得你救我。
夏景逸狠狠地砸了几下方向盘,在车里愤怒地大声嘶吼起来。
发泄过后,夏景逸精疲力尽地把车停在路边,给自己点了根烟,望着郊区一望无际的田野,静静地抽着。
半晌,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在手上,夏景逸愣了愣,伸手一摸,满手湿润。
自己居然哭了。
他父亲乃是军官出身,母亲也是那个年代的高知女性,从小教育他的,就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在国外那两年,玩过极限运动摔的肋骨断裂,又或是到很乱的街道跟人打枪战,硬生生没有麻药从小腿里取出两颗子弹,他都从没掉过一滴眼泪。
现如今,他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哭成这幅狗样,真他妈丢人。
夏景逸狠狠踹了一脚身边的树,把眼泪擦干,可又止不住地流,他觉得以前贪玩受伤,那疼的都在外面,这一次,疼的是在心里。
一包烟抽尽了,夏景逸掏出手机,给远在国外的哥们打了个电话。
“天斌,你最近在忙什么?”
那边,被称为“天斌”的男人嗤笑一声,语调轻佻:“怎么?你无事不登三宝殿,遇到什么麻烦了?”
一想起江绪这个混蛋,夏景逸就恨得咬牙切齿:“别说了,兄弟托你找个人,叫刘绮琴,估计六七十岁了,生病了现在在住院,你多往江绪手下的产业查查。”
天斌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扬了扬嘴角:“行,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们文家跟江家合作的产业很多,但涉及医疗的就那么几个,这边的公司都是我在管,你既然开口了,兄弟我帮你这个忙。”
“多谢文兄,回来我一定把那套黄花梨的茶桌送你。”夏景逸感激地冲电话说道,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放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林桉,你说你不值得我救,我还偏要救你,我一定、一定会把你从江绪这个烂泥潭中拉出来。
夏景逸暗暗发誓,拖着一身伤痕,怀揣满腹计划回了家。
这边,柳明辉他们把江绪和林桉送回家后,好言相劝了一通,当完和事佬也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不想掺和江绪林桉夏景逸三个人之间的破事儿,只有沈清安眼睁睁看着他们都走了,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绪动作粗暴地把林桉推进房子,看沈清安还站在门口,关切地过来拉起他的手,柔声道:“清安,今天多谢你。”
沈清安还在为江绪打架时那句“男朋友”耿耿于怀,他一直觉得,他们是两情相悦,只是碍于性别才让秦素捡了便宜,可林桉算什么?他的一切,都是江绪按照自己的模样一点点雕琢的,就算要论起“男朋友”,那也是非他沈清安莫属。
“阿绪,你还记得,你跟夏景逸拳脚相向时,都说了什么吗?”沈清安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再面对江绪,原本以为自己在他眼里独一无二,虽然有了林桉这个替身,但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如何能跟正品相比呢?
可江绪今天为何会说那样的话?
江绪知道他不高兴了,但他打架时全无理智,哪还记得自己说了些啥?一时间愣在那里,尴尬地进退两难。
“清安,发火上头时说的话哪能当真?”
沈清安看他回避问题,心里的疑虑更深,皱了皱眉头,淡道:“你说林桉是你的‘男朋友’。阿绪,从心而论,我从没怀疑过你对我的感情,但是你对林桉的偏执和占有欲,着实令我不安和恐惧,我怕你忘了,谁是真,谁是假。”
江绪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谁是真,谁是假?这个问题或许对于大学时那个狂热爱慕沈清安的江绪有意义,可对于现在的江绪,已经没有意义了。
自从上次林桉和自己闹分手,江绪便深刻反省了自己的感情,悲哀地发现,不管自己刚开始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跟林桉在一起的,他都已经离不开林桉了。
林桉就像侵蚀岩石的海浪,随着五年岁月,一点点走进了他的心,印刻在了他灵魂深处,甚至比沈清安刻的还要深、还要疼。
“清安,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讨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吗?”江绪难得没顺着沈清安哄他,反而垂下眼帘,平静又淡漠地说道。
沈清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阿绪,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林桉了?”
江绪胆怯地把目光移向一边,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你回答我!是不是!”沈清安再也把持不住以往端庄稳重的形象,几乎跟个市井泼妇一样大吼,眼眶不经意间红了。
面对他的逼问,江绪知道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承认,他在我心里,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沈清安怔愣地听着他说完这句话,心痛至极。
“阿绪,我真的......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沈清安咬咬牙,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落泪,几乎是逃也似的开车逃离江家。
江绪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觉心里有某个东西好像碎了,虽然难过,但无比轻松。
今天看到夏景逸和林桉接吻那一刻,其实他就已经想明白了。
他或许曾经爱慕过沈清安,但现如今,他已经彻彻底底地喜欢上林桉了。
过去的他不懂,以为林桉不过是替身,肆意践踏他对自己的爱,可真当他越走越远,江绪才猛地慌了,像个任性的小孩一样牢牢把他拴在身边,怎么都不肯松手。
可林桉不懂。
江绪愤恨地想,自己明明已经跟他说了很多次,可他依然要离开自己,甚至还和别的男人接吻。
一想到夏景逸,江绪脸上的伤痕便开始隐隐作痛,气得他狠狠踹了一脚路灯,摔门而入。
林桉坐在沙发上,异常平静的看着他发火,好像今天发生的事儿都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你没有要解释的吗?”江绪忍无可忍地毕竟他,像只伺伺发怒的小豹子,捏着他肩膀的指节用力的发白,痛的林桉眼眶一红。
“有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江绪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冷淡的眉眼,失望至极,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咬牙道:“他......他强迫你的,是不是?”
林桉哈哈笑了起来,指指江绪的鼻子,“绪哥,夏师兄不是你。”
江绪再也没法儿控制住情绪,猛地掐住林桉的脖子,红着眼问道:“你俩彻底好上了是吗?你俩睡过了是吗?”
江绪的手劲儿极大,林桉有些呼吸困难,但他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压抑的太久,偏要叫江绪不痛快,冷笑着说:“对,我俩不仅接吻了,还睡过了,你要不要再问问你和他谁的技术好?”
江绪蓦地愣住了。
半晌,他看着林桉的脸,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你不是林桉,你不是我认识的林桉,你把林桉还给我,还给我......”
说罢,江绪这个平日里心高气傲藐视一切的公子哥儿,居然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林桉看着他,竟升起一阵没来由的心疼。
“绪哥,你以前不是说,我圈子小,很干净,傻乎乎的眼里就只有你一个,现在我已经不具备这些特质了,你愿意和我分手了吗?”
林桉苦笑着讲这些曾让他锥心刻骨般疼痛的话,伸手摸了摸江绪的脸,“绪哥,你放过我吧,下个月,你就要成家立业了,一直这样纠缠,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不!”一听到他要和自己分手,江绪眼底的泪水顿时被怒火烧干了,大力地钳制住他的手腕,痛的林桉大喊一声:“江绪!”
江绪回过神来,却被愤怒吞噬了理智,他只知道,夏景逸这个小畜生玷污了他的人,还煽动林桉离开自己,实在是可恶,自己一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