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讨厌身上黏腻的感觉。
也讨厌不怎么干净的床单。
但现在的时玖凛却已然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重新走向那张床,几乎是在头沾到枕头的那一瞬间便被极深的困倦感席卷。
他闭上眼睛,第一次仔仔细细回忆那有些模糊却又极其深刻的三年。
从他第一次闻到江池渊信息素开始算起。
从第一次被打到毫无反抗之力算起。
再到后来第一次逃跑,到那两颗子弹,到海水漫过鼻腔。
还有最后那段日子里恍惚的精神和一闭眼就会陷进去的噩梦。
他还活着。
现在在深渊里挣扎的人是江池渊。
他会做噩梦吗?
被贯穿手腕时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在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迷迷糊糊的想,其实如果那个时候他能早一点,死在第一次被永久标记的那个晚上……那不论是他还是江池渊,亦或者是那么多死在他手下和因他而死的人恐怕都能轻松很多。
床单上还有他们刚刚未消散的体温。
看似水火不相容实则紧密相连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弥漫。
之前就有人对他说过,他的信息素闻起来不知怎的总会让人联想到下了大雪后的天气。
那丝叫不出名字的花香极淡,却又同样不容忽视。
那么亲爱的,若是放任雪花一片片坠落,满天苍茫,大雪会掩埋掉我们曾经发生的一切吗?
毕竟他们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这么内耗下去。
总要有一个人先迈出离开的那一步。
时玖凛猜的不错。
江池渊最初确实是有用水声掩盖哭腔的意思。
只不过他要面子,眼泪刚要翻涌起来的那一刻便重新咽了下去,除去眼尾那抹湿意依旧外一颗眼泪也没掉。
可这不代表他不会难受。
他不想给自己留遗憾,也是真的有在用尽全力去追赶时玖凛的脚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胆怯些什么。
他的爱意无论再怎么虔诚认真对时玖凛而言似乎也和垃圾没什么区别。
他也并不是什么躲在幕后默默奉献不求回报的假圣人。
他巴不得时玖凛能和自己一样越陷越深。
为什么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却还是碰不到他的心。
似乎不管过程如何都只有他被刺伤的份。
一如往常。
他刻意在浴室多待一会儿,在确认时玖凛彻底睡熟,不会被轻易吵醒后才小心翼翼打开浴室门。
很轻的一声响。
没什么的。
充其量也不过是被刺伤刺到形成习惯而已。
被利用而已。
况且这是他心甘情愿的,着实是没什么再去责备时玖凛的资格。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块刚用水打湿的毛巾。
他虔诚至极,垂眸轻轻擦拭时玖凛胸口。
又没控制住手,用指腹狠狠擦过胸口曾经被穿刺的痕迹处。
时玖凛确实是睡熟了,就算是被这么对待也没有发出一声闷哼。
只是身体下意识的本能仍旧没有被磨灭。
江池渊眼睁睁看着那两点逐渐充.血挺立。
一种很奇怪的成就感。
至少除了自己外还没人能这么对待时玖凛。
至少他还不会对别人敞开双腿。
那么多人觊觎的身体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是按照他的喜好一点点打磨而成的。
最起码,他在时玖凛心底必然会与其他追求者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无论是好是坏,他都知足了。
本来也不该太贪心的。
只是人的欲望总是会抑制不住的不断扩大,膨胀。
他不是圣人,终究也逃不过被渐渐增长的欲望吞噬掉的结果。
这是死局。
江池渊没有过于贪恋,只是一点点将毛巾向下移,帮他擦拭掉身上痕迹。
只是最深处有些费劲。
江池渊认命似的长叹一声,尽自己最大努力放轻动作,不吵醒时玖凛。
他了解时玖凛那些莫名其妙的洁癖。
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个娇气到有些吹毛求疵的大少爷。
因为有钱,因为有能力,对于之前的他而言,只要是想要就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那么多的对象都摆在他眼前等着他宠幸,他自然要挑最好的,久而久之便养出了挑剔的性格。
不过在死亡的威胁下,任何所谓的底线也会为之让步。
沾了灰的冰凉地板也不是不能睡,过夜或是放久馊了的食物吃了也不会死人,放在盘子里还是装在狗盆其实对他而言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能吊着一口气活下去就不错了。
他学会了低头,学会了妥协,学会了讨好。
江池渊无法感同身受,也猜不出时玖凛究竟是是拖着怎么样的身子自虐一般主动提出跟他上床。
但至少,他知道醉酒后是很难受的。
可惜自己现在的信息素对他而言没有丝毫用途,反而会让他痛苦。
江池渊小心翼翼吻他,在看向他腺体时眼底会闪过类似于不甘的神色。
如果他能掌握自己的生死就好了。
这样他就有足够的能力护住一个残缺的时玖凛,能放心大胆的标记他。
他躺在时玖凛身边,用指尖轻碰他的眼睑。
养时玖凛比养狗还省事。
江池渊现在还记得他当时跪在那里半天,耳朵根都被憋红了才犹犹豫豫对他说:“我饿了……”
那时他是怎么回应的呢。
是给了他几个耳光还是把他按到桌子上干?
有点后悔。
江池渊手搭在他的腰间,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混成一团。
要是当初能对时玖凛好一些就好了。
又觉得不太可能。
那时的他对时玖凛的恨意也没比李简阳轻多少。
所以他们是注定互相折磨到其中一方奄奄一息吗?
时玖凛嘴唇形状很好看,牙齿干净,舌头淡红柔软。
这样的嘴是怎么能说出那么多足以杀死他的冰冷话术?
江池渊报复性的轻咬了一口。
他也不想那么贪心。
他紧握住时玖凛的手,也不管对方此刻睡熟了压根听不见他的絮絮叨叨,自顾自道:“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呢,明明好不容易才赚来生的机会,为什么还要这样对自己?”
自然得不到回应。
这些略显矫情的话也只能在一个人的时候说说了。
江池渊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
然后感受他的脉搏跟着自己的心跳几乎是同频的跃动。
他们都会疼的。
哪怕再怎么强撑着说无所谓,不在乎,那也是会疼的。
他深知时玖凛的傲骨和求生的欲望。
“我爱你。”
他在心底默念。
这句话对他而言太沉重了。
沉重到哪怕明知时玖凛睡熟了什么听不见,他也依旧不敢说出口。
在表达情感这一块,他真真切切的内敛。
充其量也不过是被时玖凛逼着主动承认了几次自己的爱。
江池渊握着时玖凛的手逐渐加重力度。
像是想从中汲取到什么勇气似的。
江池渊张了张口,终于极其小声却又笃定道:“我爱你。”
他的嗓音是发哑的。
这三个字骤然在空气中扩散,钻入江池渊耳朵时,竟让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就像是撩开头发帘,把光洁的额头直接露在枪口下一样,他的后脖颈处掠过一阵战栗。
没关系的,反正他听不到。
就算是听到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回应他一句“假的让人恶心”,“自我感动的深情戏码”,“滚远点”而已。
而那些话他都听习惯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时玖凛在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走。
可那条没有他的路似乎也不见得有多好。
他是真的不愿意再看到时玖凛喝的烂醉回家了。
只是他没有资格去干涉时玖凛做出的选择。
他能忘记那三年所经历的一切最好,能重新开始属于他的生活。
只是深陷沼泽,胸腔都被淹没的人,只凭借自己真的也有再爬起来的机会吗?
他想帮时玖凛,可对方甚至不愿意给他一个伸手的机会。
算了,他尚且自顾不暇。
似乎只有在睡着时,他们之间能存在片刻安宁。
江池渊眼底忽的闪过一抹近乎偏执的杀意。
他的指尖缓缓抚过时玖凛脖颈,遏制不住地想,如果他亲爱的Alpha彻底变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会怎么样。
第145章 他会等
他竟有些好奇,如果时玖凛真的死了的话,那他藏在躯壳里的腐朽灵魂和随着时间一点点烂掉的身体到最后究竟哪个会更腐烂一些?
如果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只是待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睡熟的模样好像也不错。
江池渊眸色暗了暗,指甲微微嵌入时玖凛皮肤。
留下一道极浅的印记。
但是又一想到如果是那样的话时玖凛将再也不能用那样自以为是又玩味的眼神看着他,挑衅似的主动开口让他干自己。
明明难受的是他,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倔个什么劲儿。
江池渊将自己的掌心轻轻覆在时玖凛侧脸的位置,指腹按压他的唇瓣。
温润的触感,跟他说出的那些话一点也不一样。
他不舍得杀时玖凛,也不忍心再看他受一点伤。
但他的Alpha似乎是靠痛觉来时刻提醒自己维持理智的。
明明痛到血肉模糊,恨不得直接死在床上,却又不得已依赖这种感受。
他究竟为什么会卑微成这样。
江池渊垂眸,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玖凛也应当是早就疯了的。
在那样高压的环境下待整整三年,精神想不崩溃都难。
时玖凛已经很厉害了。
更别提至少此时此刻从他外表看不出来半点曾经遭受折磨的痕迹。
平心而论,倘若是自己,也真的不一定能做到像时玖凛这样吊着一口气向死而生。
江池渊小心翼翼靠近他,格外虔诚亲吻他额头。
祝好梦。
唔,倒是也不用太美好,否则醒来后发现这一切都是梦可能会更绝望。
他真的很少见时玖凛发自肺腑的笑了。
就好像是他的心已经死了,不管做什么也都无法再激起一点波澜了一样。
所谓的笑只不过是一个特定动作,为了嘲讽,为了迎合,为了疏离……总而言之跟他的心情没有半分关系。
他躺在时玖凛枕边,嗅着他的信息素入眠。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梦到了时玖凛。
那个人分明有着和他一样的面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像他。
梦里的时玖凛朝他伸出手,掌心出了汗,骨节轮廓格外好看。
他在笑,是那种毫无负担,好像什么也没遭遇过的笑。
他紧盯着那只手,眼眶一点点湿润。
可当他想要伸手去触碰时,却碰了空。
那只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连带着那个笑容也变得支离破碎。
梦中的时玖凛对着愣在原地的江池渊张了张口。
他明明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可江池渊还是听的很清楚。
他在说:“救救我。”
救救他。
他不想再下坠了。
下面的深渊太暗,他看不到底。
江池渊猛的从梦中惊醒。
他捂着胸口,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很奇怪,明明他好像也没梦见什么特别恐怖的事。
睡醒后,有关梦境的记忆几乎是在极速流失。
他已经忘了那些乱七八糟毫无章续的前因后果。
可时玖凛那个绝望的眼神却深深扎根在了记忆中。
这实在是太真实了。
那样的绝望。
幸运的是,这次他醒来后难能的发现时玖凛还没走。
他眉头微蹙,在曦光照射下睡着的模样总能让人联想到一下需有的东西。
例如江池渊在看着他的时候总会控制不住的想,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那他一定有着和时玖凛如出一辙的脸。
除了他的Alpha之外,他再也没有见过有谁拥有像他这样矛盾又令人感到一眼惊艳的面孔。
明明闭上眼睛时有着犊羊一般的脸,睁开眼时又会尽数被冷冽的杀意所取代。
他牵动唇角笑了笑,躺在一旁默默注视着时玖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睫毛。
直至他睁眼。
在确认自己的模样撞进他眼睛里的那一瞬间,他听见时玖凛道:“盯着我看干什么?”
江池渊垂眸。
他说:“好久没看到你笑了。”
时玖凛只觉得莫名其妙,却也察觉到他这句话里的笑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至少跟简单的牵扯唇角不太一样。
他愣了愣,反问道:“你不是也很久没笑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江池渊猛的抬头,和时玖凛对上视线。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梦中的那个人是时玖凛,却又不只只是时玖凛。
在深渊里不断下坠的不只有时玖凛,还有他自己。
他也在祈盼着能有人来拉自己一把。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竟是始终在一起。
一起下坠,一起堕落,不断消磨自己折磨对方。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时玖凛走的洒脱,他可以随时随地脱身,不让自己继续坠落。
可他不行。
好像没人能拉他一把。
时玖凛自然是察觉到身上那种黏腻的触感减轻了不少的。
他沉默片刻,道:“你帮我做清理了?”
江池渊闭眼,轻叹一口气。
没人救就没人救吧,他就破例做一回圣人。
能在远处看着时玖凛走向有阳光的地方就好。
他温声道:“只是简单擦了擦……怕吵醒你。”
时玖凛随意至极,赏赐似的碰了他的嘴唇一下,又蜻蜓点水般迅速移开。
漫不经心的模样既勾人又让人难过。
他实在是太娴熟了,就好像也会随意对别的人做同样的事一样。
江池渊脑子里乱成一团。
其中最清晰的一条是:如果时玖凛真的当了鸭子,那估计怕是会被络绎不绝的客人给榨干吧。
他伸了个懒腰,转动脖颈时骨骼会发出“喀喀”声响。
“做完果然还是要洗澡啊……”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自我麻痹产生的错觉,他总觉得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顺着往下淌。
可是说到底,那么多略显矫情的习惯不也还是被惯出来的。
若是以前,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挨抽和挨干间徘徊,就连休息的时间都少的可怜,每天都只能拖着脏了的身体闭眼等到鞭子抽在身上时,皮肉刹那间绽开的剧痛。
江池渊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想的一样,神色看起来似乎是有些许难堪。
他仍旧不觉得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有什么错。
只是可惜,立场不同,他们又恰巧都那么自私,只肯看自己眼前的利益。
之前的时玖凛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在面对江池渊时竟然会有讨价还价的机会。
同样的浴室。
头仍旧有些痛,腿也软的厉害。
却也只是这样而已。
昨天明明撕裂的那么厉害,但他只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甚至没上什么药,起来后那种异样的感觉便已经减轻了多。
时玖凛从没想过身为顶尖Alpha的自己竟然会将自愈能力用在这种地方。
他将花洒一股脑开到最大,嘈杂的声响总算是给了他片刻缓神机会。
还是很喜欢江池渊用那样小心翼翼又卑微的眼神看他。
时玖凛在脑海中自动补出了他半夜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帮他擦拭,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躺在他身边的模样。
卑微又下贱。
只是偶尔心脏处针扎一般的疼痛会提醒他,他似乎并不是表面那样什么都无所谓。
那又怎么样,反正更痛苦的是江池渊。
因果轮回,谁也逃不过。
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潮湿的发尾在衣服上烙下极浅的痕迹。
他拉开浴室门,在江池渊想看又不敢看,只得用余光偷偷瞄的眼神中朝着门的方向走。
江池渊慌了一瞬。
为什么明明没有吵架,他也还是要走?
“你……”询问的话在嘴边饶了几句,最终又被自己不甘的咽下去。
他本想问时玖凛要去哪。
又发觉时玖凛似乎除了那句“关你屁事”外给不了他任何其他回应。
于是他垂着头,含糊不清道:“能不能带上我?”
时玖凛穿外套的动作停了一瞬。
带上他?
带上他做什么,让他亲眼看自己跟别的Alpha做吗?
时玖凛慢吞吞穿好衣服,用蔑视的目光看了一眼江池渊,毫不客气道:“你是狗吗?每天还需要主人牵着遛?”
江池渊表情似有一瞬近乎扭曲的凝固。
时玖凛那些话总能轻而易举挑起他的怒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想,还不如直接把他脚砍了,让他一辈子都只能乖乖待在自己身边。
然后再好好看看谁才是那只需要遛的狗。
时玖凛没给留他吵架的机会。
他走的干脆。
就连被用力关上的门似乎也透露着果断气息。
也是,这里又没有一件能让他所留恋的事,又怎么能指望他哪怕只是走慢一些。
忽然感到无力。
是那种从心底一寸寸蔓延上来的无力,逐渐走遍全身,抽走他所有再向前走几步的勇气。
他很想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出门到处转几圈,哪怕只是单纯吹吹风,或是只是看看街上不断流川的车辆发呆。
明明他也有自己的骄傲。
可他知道,自己是不会那么做的。
他还是会像之前很多次一个人的夜晚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时钟,数着秒数。
然后等时玖凛回来。
等他带着一身酒精气息再次打开那扇门。
但除了祁以邢,他甚至叫不出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他们笑着开时玖凛的玩笑,说他要是再不让干的话,他们以后陪酒也是要算钱的了。
时玖凛笑而不语。
很久才缓缓开口:“也不是不行。
他不缺钱。
那对他而言只是一串毫无冰冷的数字而已。
他还是不想那么轻易跟别人上床。
时玖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莫名其妙的狗屁底线。
就跟守贞似的。
明明是个后面都快被干烂的贱种,却还要在心里给自己设立那么多没用的界限。
又当又立。
他这么在心底骂着自己。
时玖凛需要在这种嘈杂又热闹环境中短暂的依靠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给自己一个喘气的机会。
哪怕这热闹从里到外都是虚假的。
很奇怪,明明现在没有任何人有能力逼他。
可他还是会无时无刻被动的处在草木皆兵状态中,宛若惊弓之鸟,时不时就能神经兮兮似的嗅到自己身边的危险气息。
就好像他明知道前方会有人提着刀忽然从拐弯处冒出来杀死自己,却又不得不按照预定的程序走一样。
他竭尽所能不让自己过分抗拒其他Alpha的触碰,任凭那些人有意无意对自己动手动脚。
反正他就是贱,让人碰碰无所谓的。
这些人可不会怜惜他喝酒喝到胃出血或是呕吐。
他们只是一杯接着一杯把烈酒往时玖凛口中灌,嬉闹声和玻璃杯碰撞声刺耳。
时玖凛面色苍白,除去因喝酒太多而有些不受控制的耳朵泛红外,竟也和没醉时也差不了不少。
好像不管怎么对他,他也都能从容应对,不受一点伤一样。
只感觉像是有一团火在身体里烧。
但他仍旧没有拒绝那些人的邀约。
时玖凛脑海中忽然蹦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如果,如果江池渊在的话,一定会帮他拦下所有酒吧。
又猛的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只是因为沾了几滴这些东西,就被罚跪挨耳光的凄惨模样。
就算跪到双膝青紫也不能擅自起来。
一举一动都像是一只破损的提线木偶,江池渊牵着线的另一端,操纵着他的全部。
他不能拥有丝毫反叛心理。
他对自己的掌控欲明明强到极致,也不知现在都是怎么忍住的。
时玖凛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一时间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胃部又开始泛痛。
“今天就到这吧。”
时玖凛猛的站起身,摇摇晃晃就要走。
祁以邢也不拦,只是看着他笑,像是出于礼貌那样随口提道:“需要我送一送你吗?挺晚了,这附近好像没什么出租车。”
时玖凛本想直接拒绝。
略一思索后又为自己找不到一个拒绝的借口。
总不能说是因为家里养了条狗,不喜欢闻他身上有别人的味道吧?
更何况,只是一起走一走而已。
祁以邢极其自然朝他伸出手,似乎是要拉他站起身:“一起?”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那般问道:“车费?”
祁以邢眉眼带笑:“我自己的车……我总还没黑到载你一程就让你掏油费的地步吧?”
也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他眼前事物模糊了一瞬。
大大小小没了棱角的色块交融在一起,祁以邢的脸也逐渐变得没那么清晰。
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脸。
那个人用熟悉的语气对他说:“宝贝,我来带你回家。”
时玖凛出了一瞬神,随后呆呆的把手放在他的手心。
陌生的温度。
他喉结微动,在他的牵引下站起身,亦步亦趋跟着他走。
祁以邢就连信息素都是酒味。
时玖凛闻久了总觉得头脑都跟着发昏。
“为什么不做呢?”
祁以邢帮他打开车门,一举一动都像是什么高等优雅的贵族。
偏偏说出来的话跟这几个字不沾一点边。
时玖凛偏过头,闷不做声看窗外的风景,好半天才道:“怎么,你们做这一行的还强买强卖?”
“只是有些好奇。”
祁以邢声音温润:“虽然跟你没法比,但大家放在普通人中也都是拔尖的存在,看你的模样……是有忘不了的人所以才来找我们吗?”
忘不掉吗。
倒也不算。
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把江池渊拽过来陪他上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江池渊泛红的眼眶时自己心底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样又闷又痛。
他也是矛盾体。
既想看他和自己一样,又会由衷为他伤心。
“那个人比我们都好吗?”
时玖凛轻轻笑了一下:“他啊,跟你们自然是没法比。”
他是一个把面子看得比命重,自作聪明可怜又可悲的人。
时玖凛竟一时间想不到还有什么词语能用来形容他的Enigma。
他的骄傲在他所谓的爱笼罩下是那么卑微又可笑。
是他自毁前程,活该落个两面不讨好的下场。
他没什么亏欠他的。
时玖凛有些疲惫的闭了一会儿眼。
好半天才故作轻松道:“你就那么缺客人?怎么还上赶着推销自己?”
祁以邢毫不掩饰:“想跟我上床的多了。排队都排不上。”
时玖凛挑了挑眉,明显不信,却还是顺着他的话接着道:“那怎么就盯上了我?”
他只是咧嘴笑了笑:“总之我的态度已经摆在这了,其余都看您。”
跟他交谈这种事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平常到好像只是在问对方要不要跟他一起吃饭一样。
时玖凛垂眸。
“无所谓,以后再说吧。”
他本并没有什么为江池渊守贞的意思。
但在想起这些事时,却又会由衷地觉着自己恶心。
可他明明已经污浊腐烂到骨子里,好像也不在乎是不是还要再多出那一点。
大脑实在是不清晰,以至于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怎么下的车,又忽视掉江池渊的询问一回家就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这是第几次了?
江池渊甚至已经数不清了。
几乎是每一天,他都要在天即将亮的时候拖着摇摇晃晃又满是恶心气味的身体回家,不跟他说一句话直接睡到第二天临近黄昏的时间,再洗个澡出去。
周而复始。
而他无论等的再怎么辛苦,无论冰冷的饭菜被重新加热多少次或是眼巴巴盯着时钟走多少圈,他也还是换不来时玖凛哪怕是一个多余的眼神。
他把自己当空气。
有那么一瞬间,江池渊觉得自己看到了自己死后时玖凛的生活。
他的存在与否对时玖凛而言似乎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无关到他可以一次又一次选择逃避,对他做的那些事熟视无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能这么无动于衷?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是时玖凛近乎麻木的人生中一点点小小的不一样的色彩。
哪怕只有一点不同他也知足了。
可现在看来,似乎又是他自作多情。
时玖凛是没有心的,无论对他做再多无论是好还是不好的事,他也不会有丝毫反应。
江池渊不想放弃,却又是实打实看不到一点继续下去的希望。
凭什么他一个都快要死的人每天还要那么辛苦想这些事。
时玖凛又打开了那扇门。
他知道自己这些天来做的事似乎有些过于极端,却又找不到破局之法。
还记得最初不过是想证明自己没有江池渊也能活的很好而已。
他想让自己逐渐习惯这种连呼吸胃都在痉挛泛痛的日子。
最起码再表面上洒脱一点呢。
却没想到今天的江池渊就跟疯了似的,他一拉开那扇门就险些被铺天盖地的信息素逼到双膝发软直直跪下。
他下意识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