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玖凛沉默片刻。
江池渊很久之前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欠的人太多,所以就活该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都强安在自己头上是吗。
算不清的。
他们之间到底相互亏欠多少早就算不清了。
但至少,他要去试着改变些什么。
一千多个在痛苦中独自熬过的夜晚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你们又算是什么好东西?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我很有意思是吗?白曦明明什么都没做,不也照样死在了你们手下?他又凭什么遭受那些无妄之灾?!”
时玖凛语速极快,甚至没给兰毅泽一个还嘴的机会。
真可笑啊,好像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是恶人一样。
明明他们都和自己没什么区别,明明他们也满手污秽鲜血。
现在却好像
兰毅泽声音颤抖,几乎是脱口而出:“白曦是因为你死的啊!!他是被你拖累,被你害死的啊!!你现在和瘟神又有什么区别?但凡是靠近你的人都不会落个好下场吧?!!”
时玖凛眼底闪过一抹寒意,攥紧拳头想也没想便用尽全力打在了他的脸上。
一声沉闷的巨响。
时玖凛毕竟是顶尖Alpha,哪怕身上伤口还没好,却也照样拥有能碾压兰毅泽的力量。
却没想到兰毅泽跟一心求死那样,抬手抹掉脸上的血污,疯了一般大吼:“你自己想一想,那些愿意帮你的人,喜欢你的人又有几人落了个好下场?时玖凛,你就没有想过是因果轮回遭报应了吗?你造的孽太多,报应早就全都落在你身边人头上了!!”
时玖凛身体一僵,心脏都好像在那一刻停止跳动了一般,死寂不堪。
他明明可以有无数种借口和话术来反驳兰毅泽。
可最要命的是,就连他自己也在心底认可了这种说法。
他好像真的,把为数不多愿意对他伸出手的人一个不差拖进了地狱。
可是不管他心里面再怎么认同对方的说法,明面上却还是为了那点为数不多的面子嘴硬:“看吧,我们果然都是一样的人。你又怎么知道江溪俞的死不是你平常作恶太多遭的报应呢?”
兰毅泽睫毛根部湿润,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辩驳些什么,却又很快反应过来这样的争吵毫无意义,简直跟小孩子在斗嘴一样毫无逻辑,只知道抓住一个看似脆弱的点拼了命的攻击。
他从地上跌跌撞撞的爬起来,重新捡起那张虚伪的面具,跟时玖凛道:“您想知道的那些事我差不多已经全部告诉您了,剩下的您可以去问江池渊——或者是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真相到底是什么想必对您而言也没那么重要吧?”
他拉开房门,礼貌道:“请吧。”
时玖凛烦的要命,甚至在心底生起了干脆放一把火把这里全都焚烧殆尽的念头。
可也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
他没有过多纠缠,当真就这么离开了兰毅泽家。
听到房门被用力关合的声音时,时玖凛愣了愣,一时间有种如梦初醒的错觉。
他都在干些什么啊……
别的不说,这么吵了一架,他身体里那类似发情期的余韵倒是退了个干净。
被水淋湿的衣服彻底干了,窗外的雨却愈演愈烈,一时半会应该是停不下来了。
他避无可避,无处可去。
好想见江池渊啊。
时玖凛站在屋檐下,脑海中忽然不适时闪过这个想法。
哪怕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倘若真的见了江池渊后他又能做些什么。
他又该以什么身份跟他说出那句“好久不见”。
他不会原谅江池渊的。
时玖凛像是在自我催眠那般不断在心底这么警告自己。
他掏出手机,点开购买机票的页面又退出,循环往复数回,又像是认命了那般叹了口气,点了确认。
这明明是他盼了三年才获得到的东西,现在却又要主动把自己送入虎口。
时玖凛抬手,试探性的碰了碰自己的腺体。
温热柔软的触感。
他可是Alpha,不该这么畏手畏脚。
亲爱的,再次相见的时候你还会是最初的模样吗?
【番外】黑猫 (跟主线关联不大,选择性购买,填补人物用的)
“我讨厌人类。”
说出这句话时,我正躺在房檐上晒着太阳,安静舔舐着自己的毛发,对旁边的家养猫道。
她趾高气昂的嘲讽:“那肯定是因为你太脏了,没人愿意收养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不悦的朝她呲了呲牙。
屋檐很高,一般人类碰不到。是我难得的净土,也是为数不多能碰到阳光的地方。
讨厌人类不是没有原因的。
打我记事起,我就和一众兄弟姐妹躺在妈妈的怀里相互依偎取暖,妈妈用舌头一点点帮我们清理毛发,我们都误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猫。
不管是下多大的雨,妈妈也都会把我们小心翼翼的护在身下,不让我们受一丁点儿冻。
跟家人待在一起,流浪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那一天明明和往常一样,她细声叮嘱我们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她去帮我们找吃的。
可是这次她食言了。
我在那个角落里等了她好久好久,却只等到她吃了根地上没人要的火腿肠,死了的消息。
二哥说,妈妈是被那家肉铺店的主人下.药毒死的。
我赶到的时候,她的尸体都僵硬了。
我讨厌人类。
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妹妹也因为没有食物或是受了寒变成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不过是一个冬天而已,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身旁竟就只剩下了自己。
我藏在角落里,亲眼看着他们的脖颈被人类一把掐住,被重重的举到空中再用力摔下。
他们围成一团,笑声刺耳。
人类啊,虚伪的生物。
我看见他们手中捧着对我们而言跟救命稻草没什么区别,甚至还在散发着勾人香味的食物蹲在那里,脸上堆满虚伪的笑。
然后等我们靠近的那一刹那便撕下伪善的面具,扼住咽喉。
我讨厌人类,人类似乎也不怎么喜欢我。
按照那只家养猫的说法,我在人类眼里似乎格外丑。
瞎了一只的眼睛看起来狰狞至极,略微带些瘸的后脚跑起路来也很不方便。
无所谓。
我注定会死在垃圾堆,像我的兄弟姐妹们一样。
可那个叫江溪俞的人类出现了。
最开始注意到他的理由很简单——他的眼睛实在是太干净了,让我不禁联想到刚出生的小猫。
当然,那个在我眼里拥有最好看眼睛的妹妹早就死在了那个寒冬。
这可是人类,谁又能说得清他是不是装出来的呢。
所以我只是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尾巴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地面。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我。
那一刹那,我看到他眼睛骤然亮了一下,激动的拉了拉身后Beta的衣服,语气都是掩盖不住的兴奋:“快看!是猫哎。”
我扪心自问,我和我的同类在这个世上并不算什么稀有物种,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激动的。
我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把垃圾桶当做垫脚石,轻轻一跃便跳到了墙上。
那之后,我时不时就能碰到那个Omega。
他像一尊雕像,总是放下食物后就退到远边,在远处用那种类似期盼的眼神一动不动站在远处看着我。
我权当是自己彻底瞎了。
可那天的我实在是太饿了。
饿到眼冒金星,脚步发虚,附近的垃圾桶都翻遍了也没能再搜刮出一点点吃食。
我不敢去和隔壁巷子里的那几只猫抢地盘——毕竟我那只眼就是之前被他们挠瞎的。
有毒就有毒吧,我宁愿被毒死也不想饿肚子。
于是我第一次向那个Omega迈了一步。
我始终记得一句话:被你帮过的人不一定会帮你,但救过你的人一定不会再害你。
于是,我放下了所有警惕,第一次尝试着靠近讨厌的人类。
他总是会絮絮叨叨跟我说许多乱七八糟的话。
譬如他喜欢的人,听的我耳朵都快生茧了。
我们渐渐熟络,直到他某天忽然在我的世界中毫无预兆的消失。
我看到了他的尸体。
我喉咙里发出悲伤的声音,一步步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我舔了舔他沾血的脸颊,想把他拖到阳光地。
却不小心咬烂了他的脸。
我听见有人类的脚步声靠近,我知道我该走了。
两个赶来的男人在看到他的尸体时近乎崩溃。
我站在远处,明白他将会变得和我的妈妈以及那些兄弟姐妹们一样,冷冰冰的不理人。
三日后,其中一个男子再次来到了这条小巷,手里端着一碗猫粮放在地上。
我了笑,从容不迫的走上前,当着他的面把那碗猫粮吃的一干二净。
然后躺在垃圾桶边等待死亡。
腹部剧烈撕痛席卷全身时,我迷迷糊糊的想,人类好像也不全是那么令人厌恶。
第103章 你现在这样可真像一条狗
时玖凛站在雨幕中,刚被体温蒸干的衣物又被一颗颗落在肩上的水珠濡湿。
他眼前忽的闪过很久之前,江池渊给在地上跪着的他撑伞的画面。
时玖凛有些恍然。
他低头看了看脚腕,那里空荡荡的,没有熟悉的沉重冰凉触感。
他仍记得这块皮肤溃烂的模样。
要再见面了呢。
时玖凛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垂眸勾了勾唇角,苦笑一声。
他总感觉自己现在无论在哪都会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他总有种自己在奔赴刑场的错觉。
好像之前发生的种种全部都是在为了这一天做铺垫,无声预示着他的结局。
窗外景色飞驰而过,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就连买好的航班也不得不为这场雨让路。
时玖凛随意在机场附近找了个躲雨处,看马路上形形色色路过的人出神。
他的心跳沉重,浑身上下躁动的血液似乎也被这场雨浇透,冷了下来。
他就这么一直站在室外等雨停。
浓厚的血腥味,失控的信息素,和地上靠着墙瘫坐着满身血污,跟一具尸体没什么区别的人。
想找到江池渊并不简单。
时玖凛刚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甚至没顾得上怎么休息,便凭借记忆找到了那栋囚禁他三年的别墅。
时玖凛在远处看着那座还称得上是宏伟建筑时,那深深埋藏在他骨子里的,熟悉的恐惧感再次席卷他的心脏,激得他抑制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正当他想鬼鬼祟祟的靠近时,却看见那扇大门被人从里面一下推开。
哪怕标记已洗,哪怕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他也仍旧宛若惊弓之鸟,闻到一点点威胁气息便风声鹤唳,逃似的躲在了阴暗处。
随后便看见数十个穿着深蓝色工衣的人搬着大大小小的家电从屋内走出。
竟然是搬家公司。
时玖凛有些诧异。
这可是他们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就要被这么销毁的一干二净么?
可时玖凛转念又一想,这里本就是他和江池渊的刑场,现在他不在了,这个地方自然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性了。
他选择了最为简单粗暴的那种方式。
绑了个看似是指挥人员的,穿着便装的Beta,拿刀抵在他的脖颈,低声逼问他他是什么人,这些东西又要被送在哪里。
那人被吓得腿都抖成了筛子,磕磕绊绊跟他解释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求时玖凛放过他一马。
时玖凛加大了几分手上的力度,眉间骤然升起一股戾气,又被自己生生压下。
他最后也还是打消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恶狠狠骂了句“滚”便把人一把推开。
他找不到方向,也不好打草惊蛇,就这么在阴暗处亦步亦趋跟在那些搬家工人身后,直至眼睁睁看他们把那些东西放到回收市场。
他再次没了方向。
时玖凛直到这时才彻底意识到,如果一个人真的铁了心想跟自己所处环境的一切断开联系,是可以做到不留一点痕迹的。
也不知该不该庆幸,他知道江池渊被那些人束缚着无法离开这座城市。
那条无形的铁链锁了他三年,现在终于换了承受的对象。
时玖凛漫无目的在街上徘徊,脑海中却忽的想起白曦死时遭受折磨的那间废弃仓库。
他眼眸微动。
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隐隐连接着他一样,余下的路总算是有了方向。
诚然,他确实抱着赌的成分。
就算江池渊不在那,就算他早就死在了自己不知道的角落,他也没有没有丝毫办法。
他运气不错。
仓库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时玖凛被扑面而来的糅杂气味冲到说不出一句话,掩住鼻子控制不住咳嗽好几声才好不容易压下。
这种程度的信息素对他而言其实异常难受。
没了标记的作用后,江池渊的信息素在他这里便已然彻底丧失了最后那丝柔和,只能让他感受到无尽的威胁和对方对他几乎是碾压性的征服。
甚至出于身体本能对强者的臣服,饶是他尽己所能释放了大量的信息素试图能跟江池渊对抗,他的膝盖却也还是抑制不住的发软。
他从未在江池渊身上感受到过如此失控的信息素——
——他是Enigma,在这方面总是能做到滴水不漏,对信息素的掌控能力极佳,他赏罚分明,无论是安抚还是威胁都能刚刚好控制住他。
可现在不同。
这种程度上肆意蔓延,不受控制的信息素只能让时玖凛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江池渊的腺体受损,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迫使腺体一刻不歇向外释放高浓度信息素,哪怕腺体早已到达承受压力的极限也不能停歇片刻,筋疲力尽也获得不了片刻喘息。
时玖凛屏住呼吸,朝失控信息素的源头走去。
果不其然。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神志不清,倚靠在墙便奄奄一息,却还在不停释放信息素的人腺体处刺目糜烂,密密麻麻的针眼。
刹那间,时玖凛有种从云端直直掉下来,坠入冰窟的幻觉。
说实在的,倘若不是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时玖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个人还活着的。
他浑身血污,裸露的皮肤上处处都是狰狞的伤口,衣服已然看不出它最原本的颜色,浓厚的血腥味让人窒息。
然而最让人惊骇的是,他的手腕被钉在了墙上。
被一根黑色长钉贯穿手腕,直直钉在墙面。
新鲜血液不断从伤口处蜿蜒,发灰的,甚至还掉了几大块皮的墙面也被他的血染红。
就算是真的有一具尸体放过来跟江池渊比较他们之间谁更惨,恐怕也只会是江池渊更胜一筹。
时玖凛浑身冰冷,只感觉自己现在就连呼吸都被冻住了一般。
他心底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情绪糅杂在一起,时玖凛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像是有什么东西炸了一般嗡鸣不断。
真奇怪。
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中唯独少了看见仇人奄奄一息,大仇得报的快感。
江池渊显然也是注意到他来了的。
时玖凛看见他喉结微动,拼尽全力才抬起沉重的眼皮,呼吸抖得厉害。
时玖凛心下震撼。
他从来都没见过江池渊这么虚弱狼狈的模样。
哪怕是被他戳破心思时的恼羞成怒亦或是仓皇而逃,都要比现在这样有底气的多。
他甚至觉着,江池渊在没睁开眼不知道是谁来了的时候是很想出声问问他的,奈何浑身力气都被抽了个一干二净让他连开口高声说话都成了奢望。
江池渊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又融着几分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坦然和如今地位天差地别的难堪。
类似的情感还有很多很多,绝望,惊喜,悲伤,不舍……
可再多的情绪最后也不过是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你来了啊……宝贝,我很想你。”
他的嗓子似乎早就被血呛哑了,说话时嘶哑至极,却意外的好听。
时玖凛不知道的是,江池渊在睁眼看到来者是他的那一刻险些彻底崩溃。
没有信息素……为什么不是他熟悉的信息素,为什么这么陌生……为什么没有标记了?没有标记……那他们之间的联系就被彻彻底底清了一干二净,时玖凛从此以后再也不属于他了啊……
也好,也好。
江池渊咽下心底泛上来的那股酸涩。
时玖凛本来就不属于他,他不过是出于私心独占了他几年,又有什么资格继续贪恋呢?
时玖凛眼眶泛红,细数他身上的伤口,最后在发现江池渊身上伤口太多太杂,他根本数不清时心脏钝痛,毫不留情骂道:“江池渊,你他妈又在上演什么自我感动的深情戏码?”
这话对江池渊而言比用刀子剜心脏还难受。
他被扎的鲜血淋漓,伤口处腐烂发臭。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是如此轻易的便把他这段时间内遭受的所有折磨全都一笔带过,最后换来一个冷冰冰的评价:自我感动。
他咬牙,闭上眼睛不愿让时玖凛窥见自己的脆弱,睫毛根部泛起了一层湿意。
再次睁眼时,他眼底那股说不上来的颜色坚决了几分,像是在跟自己说话那般喃喃着说些什么,眼睛却始终死死盯着时玖凛:“不是做戏,不是自我感动……我从来都没指望过在背后默默付出后你会因此对我有什么特殊看法,我做这些都只是因为……我爱你。”
在死亡线上徘徊的这段日子里,江池渊总是控制不住回忆起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任由那些遗憾堆积在心底一寸寸发烂。
他不甘,自己到死都没能亲口跟时玖凛说一句我爱你。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带着这个遗憾直至走入地底。
可是向时玖凛表明心意会是什么后果他也再清楚不过。
跟他猜的几乎一模一样,时玖凛先是愣了几秒,又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他近乎刻薄的嘲讽道:“江池渊,你现在这样可真像一条狗。”
第104章 荒唐又可笑的爱意
他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还未长好的丑陋疤痕,笑容愈发狰狞:“需要我继续往下脱吗?江池渊,你有什么资格提及爱这个字眼,你自己说出这话时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其实早就察觉到端倪了吧。
为了他叛离组织,为了他闷不作声扛下一切,除了是爱外时玖凛找不到别的任何理由。
可当这话真的从江池渊口中说出来时,时玖凛也仍旧会觉着荒唐可笑。
他凭什么?
江池渊没再反驳他的话,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把自己情绪全都藏在那副面具下,甚至还点头应和了他一声。
时玖凛说的对。
他早就没资格说这些话了。
就算是把一颗真心都捧到时玖凛面前,也活该落得个被狠狠砸在地上碾入尘土里的下场。
江池渊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发泄完情绪的时玖凛收敛声响,一步步朝他走近,感受着他身上陌生的信息素在鼻尖打转。
时玖凛已经不属于他了。
他也应当和他划清界限。
时玖凛蹲下身,冰凉的指尖轻触他的腺体,声音低沉:“怎么就沦落成这副模样了呢……超负荷这么久,就算是Enigma也很难坚持下去的吧?”
江池渊轻笑,费力抬起那只还没被钉在墙上的手抚摸时玖凛脸颊:“宝贝,你是在心疼我吗?”
手上血污弄脏了他的脸。
时玖凛眉头紧锁,一把拍开他的手,不耐烦道:“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能被人搞成这副鬼样子?”
时玖凛瞥了一眼他的手腕,又急匆匆移开视线。
实在是太血腥残忍了。
江池渊垂眸,有些自负道:“除非我配合,否则也还没几个人能轻易控制住我。”
时玖凛嗤笑一声,搭在他腺体处的手指忽然加大了力度,狠狠向下碾压,成功听到他压抑不住的一声痛呼。
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眼摸起来有几分硌手。
很疼吧?
在药物作用下被迫一刻不停释放信息素,腺体处早就红肿发烫,痛感应该是不亚于拿刀子生生割下那块皮肉了吧?
“你是受虐狂?”时玖凛毫不留情嘲讽,语气却仍旧不可避免染上一丝酸涩:“为什么不跑,不怕他们直接杀了你吗?”
江池渊气若游丝:“他们可不会轻易杀我,我毕竟是Enigma,腺体对他而言很有研究价值。”
时玖凛猛的打了个寒颤,不可置信的反问:“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这样是在配合他们做实验?”
把活人当做实验品,在他身上试各种各样不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的药剂……还真是丧尽天良。
算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别人的善恶。最丧尽天良的明明是他自己。
江池渊声音平缓,像是这些“实验”不是做在他身上似的,语气毫无波澜的阐述:“唔,手腕上的长钉是为了试验Enigma在遭受类似贯穿的伤势时身体的自愈能力,腺体上注射药剂是为了测试信息素释放的最高浓度和时长,以及要做到什么地步才会造成永久性损伤,至于身上的那些……”他忽的止住了话头,自嘲似的笑了笑,“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饶是时玖凛已经在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却还是微微颤抖:“为什么不跑,你不是Enigma吗?为什么要顺着他们把自己搞成这个模样?”
江池渊缄默。
半晌后,他忽然抓住时玖凛的手,牵引着他触碰自己的心脏。
沉重有力的心跳,震得时玖凛掌心都在微微发麻:“这里埋了一个很小的芯片,它瞬间爆炸的威力足以把整颗心脏炸碎。”
Enigma再怎么厉害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若是没了心脏是怎么也不可能重新再长一颗出来。
促使他二次分化的药剂稀少珍贵,李简阳为了这场报复可以说是倾尽所有,自然是要想法设法把一切风险降到最低。
“如果我选择不配合,那对他而言就算是彻底失去了可利用价值……”
他还不想死。
他想再见时玖凛几面——哪怕只是站在远处看着静静看着也好。
时玖凛像是被他的心跳震到了一般,猛的将手从他掌心抽出。
随后又像是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不该再处于如此被动的局面时,有些气急败坏的站起身,一脚踹向江池渊。
他身上被布料遮掩,看不到的伤口实在是太多。时玖凛那一脚也不知是碰到他身上哪一块新鲜伤口,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面色瞬间白了下来。
他冷汗涔涔,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只是捂着被踹的地方嘴唇不停颤抖。
不至于吧?
时玖凛心底有些发怵。
他还不想就这么搞死江池渊。
就这么死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那三年的遭遇,他总要一分不差还回去才是。
很微妙的感觉。
曾经高高在上掌握自己一切的人,现在竟孱弱到能被自己轻而易举踩在脚底的地步,当真是造化弄人。
江池渊闭上眼睛,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面子挂不住是必然的,不过如果能让他舒心一点的话……倒也无所谓。
自我感动式的深情戏码。
江池渊耳边响起时玖凛说这话时带着深深厌恶和嘲讽的语气,心脏又是一阵抽疼。
但他是一个说不准哪天就再也见不到太阳的人,如果给自己留下太多遗憾,那未免太可惜了些。
他仍旧记得那几个被李简阳雇过来给他施刑的Alpha。
他们把他的手紧紧按在泛着凉意的墙面,江池渊拼了命才忍下想把他们全都撕碎再逃跑的冲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被贯穿。
刹那间足以将他整个人都撕裂的疼痛饶是他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没能压抑住喉咙间的惨叫。
金属长钉摩擦骨缝,每移动一下对他而言都是不容小觑的折磨。哪怕没有铁链束缚,他也依旧动弹不得,
他没想到时玖凛会来。
报仇也好,幸灾乐祸也好,就算是只是单纯想来看看他现在是什么狼狈模样也好……
不管是什么理由,在见到时玖凛的那一刻,他都是很开心的。
真的好想能把他重新拥在怀里,然后狠狠咬住他的腺体,重新在他身上烙下自己的印记。
时玖凛突然靠近,打乱了他的思绪。
江池渊面露疑惑,可还没等他开口问时玖凛这是要做什么,却已然感受到他的头在自己脖颈间轻轻磨蹭。
下一刻,腺体处便被时玖凛报复性似的一口咬住。
他没有收着力气,江池渊本就因超负荷而濒临崩溃的腺体更脆弱了几分,生理性泪水都险些被这一下给生生逼出来。
可他没有挣扎,甚至没有选择推开时玖凛。只是用那只尚且还能动的手轻轻抱着他,安抚道:“好了,都该结束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时玖凛松开口,虎牙处血丝牵连,眼神竟有几分说不出口的落寞,“江池渊,这就是你的道歉方式吗?”
他以为现在的江池渊至少会说几句好听的话。
却不料他斩钉截铁道:“不,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自己选择这么走这条路,就算是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也绝不会改变丝毫自己的选择。”
最多也不过是尽己所能多安抚安抚时玖凛,下手稍微轻一些,让他不至于独自一人在绝望中痛苦挣扎那么久。
“……”时玖凛呼吸也乱了几分,不可置信道,“你说你爱我,但又在看到我这满身疤痕时却没有没有一点点悔意?”
“没人有资格来代替那些亡者原谅你,宝贝。你欠他们的终归是要还的,你所遭遇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一个态度。”江池渊明知这么说不会讨他的欢心,却还是选择继续道,“我只是有些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