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子真来的第三天,山上三人以为这种平静的生活还会继续重复,直到万象局那边事情结束时,黄山市市区的火车站,一列刚刚进站的火车上,一名戴着鸭舌帽和墨镜,整体打扮都很低调不引人注意,手里却抱了只戴着虎头帽子的白色小狗的男人从车厢后部,本不该有人的货箱位置下来。
他卡紧自己和狗的帽檐,抱着狗混入出站的人群中,费了点功夫绕过安检后,终于成功出站。
火车站门前总是排满了等着拉客的出租车,男人本想随便上一辆,然而他连续拉开几辆车的车门,要么是被告知已经被网上预约了,现在是在等客不载人,要么说是不拉宠物。
接连被拒绝,男人把车门重重关上,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烦躁,在他正暗自恼火时,突然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眉眼有些猥琐的男人跟他搭讪:“兄弟,是要打车吗?上哪儿去?”
男人看他一眼,语气不耐地说:“齐云山。”
“可以,我带你去,放心,不乱收费,我车上有计价器,按时间和里程正规收费。”小胡子先保证,又循循善诱,“这个点是高峰,车都被约了,你不预约很难打到,而且你还带个宠物,没多少人愿意拉宠物的,一身味,还指不定会在车上乱拉乱尿,怎么样,走不走?”
闻言,白色小狗像是听懂了一样,抬头看了小胡子一眼,同时舔了舔嘴唇。
男人握住狗的嘴巴,阻止他张口,又问小胡子说:“车在哪儿?”
“跟我来!”小胡子立刻带路。
他带着男人绕到火车站后方,一处非正规的停车点,非正规的停车点上停着一辆非正规的黑车,小胡子坐进驾驶位,男人抱着狗进入后座。
在驾驶位中间,是一个用支架固定住的手机,手机界面上是一个计价APP软件,这就是小胡子说的计价器了。
男人见状有些许狐疑,不太确定人类现在的出租车计价器到底是不是长这副模样,但未免惹人怀疑,他也没有询问,抱着狗坐好后,便示意小胡子开车。
车辆绕了一圈,正好又绕回火车站门口,黑车从这里驶过时,严世辉背着个单肩包,正好从出站口出来。
他视线里正好见到了这辆黑车,车上的男人也正好望了一眼火车站大门,但黑车混在车流中,严世辉则混在出站的人群中,双方互相都没有注意。
严世辉提前叫好了网约车,出站后张望片刻,便找到了预约好的车牌,他坐上车,司机是个能聊的,严世辉一上车便来搭话,问说:“小兄弟是大学生?”
“嗯,算是。”严世辉应了一声。
“什么大学的?”司机又问。
“北京那边的。”严世辉答。
“北京好啊,首都,那边资源多,机会多,我以前也想去北京闯闯来着,但是房价太贵了……”司机兀自发表了一阵对北京的看法。
严世辉一开始还会礼貌应几句,后面发现对方根本就是个话痨,有人应声就会一直说下去,于是也不再说话了,低着头看手机。
司机稍微消停了一阵,但过了会儿,他正好开车到高架环路上,见到前方一辆正在行驶的黑车,司机看清车牌后顺嘴说:“我跟你讲啊,小兄弟,你上外地来,千万不要信那种没有营运标志的黑车,对方说什么有正规计价器的也别信,就是个手机装的软件,价格随便调,一公里能收你十几块,而且还会带着你绕路,专门坑你们这种外地人。”
“你瞧,这辆车就是,不是第一次干了,我们经常跑车的都知道他,你看着,他等会儿肯定不下高架,起码载着车上那个冤大头再绕三圈。”司机说着还特意踩了一脚油门,来到与黑车并排的位置,想让严世辉看清黑车司机的丑恶嘴脸。
不过严世辉正低着头看手机,敷衍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抬头。
两辆车并行一会儿后,司机很快靠右,准备驶出高架,而黑车也果然如他所说的,仍然朝前行驶,载着车上的冤大头,也即男人和狗,继续在高架上绕圈。
“这地方刚刚是不是来过?”
在黑车绕到第三圈时,男人发现了些许不对,他狐疑地看着车窗外似曾相似总感觉刚刚才见过的高架桥风景。
“正常,你没看这高架是环形路嘛,是要绕圈的,我也不能直接走直线给你飞过去啊。”小胡子振振有词,“你看,马上到出口了,这不就下去了吗?”
说着,他打了右转灯,降低车速,准备驶出高架。
男人于是没再说什么,但又过了一阵,黑车在国道上行驶得好好的,突然又一拐,驶进了一条乡间的小路。
“齐云山不是沿着路直走吗?”男人又一次发问,他虽然有手机,但只会些基础的电话短信功能,其他一些稍微复杂些的诸如电子导航网上预约打车之类的都不会用,不过他看到了国道上的路牌,路牌上写着齐云山景区是朝前直走。
“是直走没错,但是会堵车啊,你也不看看这什么时间,暑假,旅游旺季,前面肯定都是车,起码堵你一个小时,我带你走的路比直走快多了。”小胡子信誓旦旦,“放心吧,不会坑你的。”
男人于是又倒回座椅上,在乡间的土路上颠簸一阵后,他突然又注意到前座的计价器,他反复看了好几遍金额,仍有些不敢置信地说:“这就五百块了?”
“是啊,油价又涨了嘛,我们不跟着涨价也不行啊。”小胡子说,“而且旅游旺季,你打什么车都是有溢价费的,我收你的算便宜了。”
“我他妈上车到现在都没到一个小时,你就开到五百了?!”男人破口大骂,即便他不太清楚人类社会现在的打车价目,但也知道这个价格绝对不正常。
“跟谁横呢!会不会好好说话!”小胡子也虎下脸,威胁道,“我这都是明码标价,爱坐不坐,不想坐就下去,还有十几里路,你自己走过去!”
“艹!”男人骂了一句,伸手就要把驾驶座的小胡子提起来揍。
小胡子警觉避过,猛踩一脚刹车说:“干什么?还想动手是不是?信不信我报警?拘你几天,医药费赔不死你!”
他手机按着报警键,大有男人再动一下就报警的趋势。
男人手指捏得嘎嘎作响,在小胡子看不见的地方,指尖伸长近乎成兽爪状,但到底顾忌着什么,硬是把这口气忍了下去,恨恨地下车,没走上几步,小胡子却又追过来要钱,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软肋,又一次用报警威胁他,不给钱就让警察来处理。
男人骂了几句,又想动手,但又想到什么,一忍再忍,终于还是拿出五张百元大钞,息事宁人。
小胡子开着车绝尘而去,男人则抱着狗走在国道上,国道上时不时有车辆驶过,路旁还都是村庄和田亩,想用些非常规的赶路方法很容易被发现,因而他只能老老实实地抱着狗走。
甚至还不能让狗自己下地走,因为狗会乱跑,此刻似乎就嗅到了某处农家里的炊烟味,尾巴摆动着,如果不是被男人的手臂箍住,现在应该已经顺着味道跑过去了。
就这样走了一段路后,突然又有一辆三轮货车停下来,开车的中年大叔搭话说:“小伙子是去齐云山吗?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闻言,男人立刻联想到之前的经历,脸上现出一抹警觉,问说:“多少钱?”
“不要钱!顺路的,要啥钱啊。”大叔笑得一脸憨厚。
男人这才稍稍放下戒心,带着狗翻到了三轮车后面的车斗,找地方坐好后,三轮车一拧油门,“嗡嗡”地行驶起来。
刚刚才被坑过,男人还是稍微提防了一会儿,确认路牌的方向是朝齐云山后,才渐渐安下心。
大约二十分钟后,三轮车开到了齐云山山脚,前方有三条岔道,右边那条是过江去缆车站点,左边那条是去景区大巴的收票和停靠站,中间一条则是通向山后一条不太正规的民营购物街。
在男人确认已经到齐云山山脚下,离终点不远,完全放下戒心时,三轮车笔直地朝中间那条路驶去。
与此同时,左侧的盘山路上,一辆往山上开的景区大巴呼啸着从三轮车头顶驶过,严世辉坐在座位上,支手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山景,耳边是前座游客叽叽喳喳的交谈声。
“山下好像有条购物街诶,我们等会儿下山去那边逛逛吧。”
“不行,你没听说吗?那地方不正规,专门宰客的,价格高得离谱,还会碰瓷,说你碰坏了店里什么东西,让你不得不花高价买下。”
“那么黑啊?”
“可不是嘛,还不光如此呢,现在不是网络发达了吗,都知道他们黑,去的人少了,他们现在会直接在景区附近做黑导游拉人,说是给你免费带路介绍景点,或者装好人说顺路载你不要钱,等你上车,就直接把你拉去购物街了,不出点血都出不来!”
两人谈了一阵,又很快换到其他话题,一路说说笑笑,约莫十几分钟后,大巴开到了山顶。
严世辉跟着其他游人一起下车,买票进入景区,来到真仙洞府所在的景点后,熟门熟路地找到通往齐云山秘境的洞口,进入秘境又爬了会儿山,终于,来到了山顶的巽风剑派。
“哟,师弟,来了啊。”齐云正坐在大门的门槛上啃瓜,见到严世辉过来,伸手打了个招呼。
林子真在房檐下拿着平板看书,见状也点头致意了一下。
两人都没对严世辉的到来感到意外,因为严世辉在今天早些时候,已经提前知会过会来这里看看,齐云本来还想直接去车站接他,不过被严世辉拒绝了。
“这是叔公托我给齐师叔带来的礼物,师兄,麻烦你等师叔回来帮着转交一下。”严世辉把手里一直提着的两瓶酒递过去。
“嘿嘿,麻烦你跑一趟了。”齐云接过酒说,“老头见了肯定开心。”
“来,坐下歇会儿。”齐云搬了个小板凳过来给严世辉坐下歇脚,又分了块瓜给对方,问说,“师弟,你身体调理好了没有?”
“基本都养好了。”严世辉咬了口瓜,心不在焉地答道。
名义上他今天专程过来是为家里的长辈跑腿送酒,他也确实把酒送到了,但眼神却一直在屋子四处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般。
坐下跟齐云闲聊了一会儿后,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江阳呢?”
“学弟应该在后山,练剑冥想呢。”齐云说,“你有事找他?”
“没有。”严世辉立刻说,但过了会儿后,他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齐云估摸着说,“现在十点多,再过一个小时就到饭点了,那时候学弟应该就回来了,对了,你留下吃饭吗?”
严世辉只是过来跑腿送酒,身上也没带住宿的行李,显然没准备久留。
“嗯。”严世辉应了一声,然后在齐云注意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把原本订的火车票改签。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林子真在旁边安静地看书,而在后山,溪流尽头的瀑布旁,江阳叹了口气,从冥想中睁开眼,坐在石头上发呆。
他还是静不下心。
今天他没有继续在院中练剑,就是因为这几天山下愈来愈紧迫的形式,从跟陆时鸣的聊天中,他隐约感觉到,万象局那边就要开始行动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江阳在发呆叹气时,身后的林木轻轻晃动了两下,发出簌簌的声响,一个个头饱满,汁甜皮薄的果子突然从树上落下来,轻轻落到江阳面前。
江阳稍微回神,拿起果子,对着这漫无边际的林海,扯起个笑容说:“谢谢。”
他没有吃,把果子放到一边,坐在石头上,手臂撑在身后,没过多久,又叹了一声气。
似乎是他今天叹气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对人类情绪其实并不怎么敏锐的山灵也觉察出了一丝不对。
林木簌簌摇动着,在江阳身后,突然生出一小簇旋风,不同于普通的山风,这旋风中聚集着浓郁的灵气,竟是慢慢凝聚出半虚幻的实体。
江阳也感觉到了灵气的变化,回过头,就见到一只全身透明的三米多高的巨猿,他呆了呆,说:“山灵?”
巨猿轻轻点头,在江阳旁边坐下,手指比划着,像是想表达什么。
江阳看了一阵,才悟出,山灵是想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就是觉得……自己有点没用……”江阳轻声说着,这些话他对旁人都说不太出来,但或许是因为山灵并不算是人,且也不会随便对别人八卦,所以倾诉这件事变得简单了些,开口说了第一句后,后面的话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倾泻而出。
“老师和万象局缉妖司的大家,很快要去参加一个危险的行动,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山上等着。”
“其实我也不是不信任校长他们的计划,他们肯定会做很周全的考虑的,而且就算是我没失去凤火,这种行动也不是我能参与的,我也不是单因为这么一件事而烦闷。”
“主要,这不会是我唯一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许这回成功击溃荒神众后,老师不会再参与类似的危险行动,但我的朋友同学,很多以后都会成为缉妖师,他们迟早会遇到危险的犯人,而我不能跟他们并肩作战,只能成为被保护在后方的普通人。”
“普通人当然也没什么不好,省去很多危险,我本就该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只是命运偏偏短暂地跟我开了个玩笑。”江阳顿了顿,继续说,“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我可以成为一个缉妖师,跟朋友们一起成长,变得很厉害后一起惩奸除恶,但就像是灰姑娘的故事中十二点就会失去的魔法一样,失去凤火后,我便被打回原形了。”
“我一直都是个普通人啊,没什么天分,即便走运有了凤火,学起来也很慢,需要很多很多遍的练习,才稍微能掌控一些。其他科目上的学习也是,无论是万象大学,还是我以前待的普通学校,班级上总是会有些过目不忘一点就通的学霸,我想了很久才琢磨明白的问题,背了很久才背会的知识点,他们只需要一眼。”
“这些也都还算好的了,因为我努力后好歹能勉强追上他们,但有些事却是再努力都没有用的。就像剑道,我学了两个月了还没开窍,齐云学长一天就学成的引气,我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江阳仰躺在石头上,轻轻叹道,“我好没用啊……”
巨猿一直安静地听着,待他把内心的话都倾诉完后,突然用那半透明却也有实体般触感的手指戳了戳他。
江阳转过头,就见巨猿冲他示意了一番,像是想让他坐上自己的肩膀。
他有些莫名,但呆了一会儿后,也还是照着巨猿的意思,坐了上去。
待他坐稳后,巨猿在山林中奔跑,山灵化作巨猿的形态,身手也如猿猴一般敏捷,带着江阳翻过山脊,越过林海,渐渐来到一处江阳此前从未涉足过的山腹深处。
在一片开阔的谷地,巨猿停下来,将江阳放下。
江阳仍然不明所以,不过他又感觉山灵的举动一定有什么含义,于是在四周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突然注意到,某一处杂草丛生,被藤蔓和青苔盖住的地方,下面似乎有些不一样的痕迹。
没等他上手去将这些杂草藤蔓清理,便突然有一阵风吹过,将所有杂物席卷丢到一旁,露出其下的本貌。
那是一块过于平整的石台,像是被打磨过,又像是被人日积月累地使用过太多次,因而磨去了棱角。
石台前的地面上似乎还还插着个木棍样的东西,江阳走过去,发现那是一柄锈迹斑斑的剑。
他把剑拔出,仔细观察了会儿,在剑上找到了一个繁体的铭文,结合剑本身的锈迹判断,这把剑应该已经有了相当的年纪。
江阳用手机搜了下,辨认出剑上刻着的两个字是——岚生。
岚生……江阳心里一动,他突然想到齐云之前跟他说的巽风剑派创派祖师玄徽真人听风悟道的故事,这里难不成就是玄徽真人悟道所用的悟剑台?
他随即又觉得不对,因为在后来齐云又时不时给他讲的玄徽真人斩妖伏魔的故事中,玄徽真人用的佩剑叫巽风剑,是一把集齐深海银沙,首山云母,熔岩赤金等多种珍贵材料,由当代名匠所铸的名剑,而且一直作为巽风剑派的镇派之宝流传着,现在正是掌门齐天纵的佩剑。
不过,他转念一想,玄徽真人在第一次悟道时,还未成名,只是个无门无派的穷小子,他自然不会有这样名贵的佩剑,那么,这把岚生剑,也许是玄徽真人当年的悟道之剑?
他又在附近观察了一下,发现石台前的地面上还刻着一行字,江阳找了会儿角度,在石台上盘膝坐下后,正好正对着字体,他还是用手机搜索,辨认了会儿后认出,这行字的意思是——
“吾身与天地同。”江阳喃喃念着。
这一刻,山谷中恰好起风,因为此地的地势,江阳所在的石台处,竟正好是八方风来的汇聚之处。
风在他身边流动,江阳将剑放于膝上,闭上眼,细细感受。
他感受到风的轻重和缓急,含蓄和狂放,就有点像这些天学的剑招,他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演练,那些一直只学了形的剑式,在此刻的风中,他突然又有新的理解,原来每一次出剑,其实都暗含风势,一切的滞涩和不太圆融之处,当他顺风而舞时,便都变得浑然天成。
他在这八方风来之地,抱剑而坐,一动未动,意识却又好像脱离形体,持剑在风中舞动。
江阳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境界,他入定冥想时,山灵所化的巨猿便在一旁安静地等待,不知过了多久,巨猿突然机警地抬起头,它的化身在此处,真身却仍然遍布齐云山秘境各地,在方才,它突然感觉到,它真身所成的结界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有人以非常规方式闯入。
山脚下,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的男人,提着一袋子被强买强卖的垃圾饰品,骂了一路“该死的人类”,于此刻,来到最终目的地后,终于长吐一口恶气。
他摘下自己身上和狗头上的帽子伪装,把饕餮扔到地上,自己则变幻回巨大的老虎原形,对着这广袤山林,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
群鸟惊飞,猴群震动,林风骤起,山雨欲来。
第112章 将计就计
“滴答”一声,水滴从洞顶的石柱上滴落,这立刻引起了下方众人的警觉,领头的季瑜抬头观察片刻,确认只是水汽凝结正常形成的水滴后,方才带队继续前行。
陆时鸣走在队伍最后,落后了众人一段距离,有些心不在焉。
按照计划,缉妖司的人于今日动手,突袭此处碎片空间,来到这里后,果然如情报所示,洛景正带着凿齿和一群妖物在此处布置召唤玄鸟的法阵,缉妖师众人与其交战一番,阵法被破坏,凿齿负伤,和其他妖怪一起分散逃跑,洛景也不知所踪。
但他们跑不出这里,因为缉妖司这边在动手前,就已经从各个分部调集人手,配合万象局那边一起,将这个碎片空间封锁了。
封锁之中,没有任何人能使用传送阵,整个碎片空间成了密闭的牢笼,而他们此刻正分成不同的小队,在拉网搜捕败逃的荒神众妖物们。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之前与荒神众正面交战时,陆时鸣也未曾出手,眼下对方已经被击溃,四散而逃,组织不起有力的反抗,只需要再多花一点时间,缉妖司众人就会将其陆续抓获。
但或许是太过顺利了,反倒让陆时鸣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暂未看出是哪里不对。
他心不在焉地走着,本来是在思考从计划开始至今的可疑遗漏之处,但不知不觉间,思绪却又飘飞到另一地,因为行动要保密,也因为不确定能否顺利照计划完成,所以他没有告诉江阳确切的回去的日期,但照目前的情况,今天晚些时候,他就可以去接小朋友回家了。
想到这里时,他的心情本该是愉悦的,可却凭空而生一种心绪不宁的烦乱感,这让陆时鸣眉头一紧,停下了步伐。
他很早前教过江阳,越是强大的生物,产生这种心兆般的预感时,就越准确,几乎不会出错,就像上一次,洛景袭击学生们的考试结界,他们在外界刚刚失去信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陆时鸣便有这样的预感。
“陆老师?”领头的季瑜似乎是发现陆时鸣落后得太远,特地走回来询问。
“联系外面的人,打开空间封锁。”陆时鸣冷不丁开口。
季瑜一怔,他们正在拉网搜捕,此刻贸然打开空间封锁,就是给了荒神众逃跑的机会,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决定照做。
但季瑜试着跟外界联络时,通讯器里却是一片白点般的忙音。
“没有信号。”季瑜皱起眉头,碎片空间里当然是没有正常的信号的,他用的其实是一种特制的法宝,本该是唯一能穿过空间封锁与外界联系的方式,可此刻,这个方式失效了。
“有一种结界法术叠加在我们外部的封锁法术上,使得封锁的效果进一步加强了,我们原本留的通讯端口也因此失效了。”有一名擅长阵法的缉妖师勘察了一阵后说。
“是荒神众?”
“不可能,他们做这个干什么?加强空间的封锁效果,这不是让自己也被困住,更加难以逃脱了吗?”
“那难不成是我们的人?有人擅作主张,改动了阵法?”
“也不可能,魏局和林局在外面盯着呢,阵法有变动他们不可能没发现,也不可能同意这种改动。”
众人议论纷纷,倒是并不如何慌乱,因为失联只是暂时的,外面的人久久联系不上他们,就会意识到出了变故,进而想办法解开封锁建立联系。
“这是一个嵌合空间。”陆时鸣接住一滴从洞顶落下的水滴,观察片刻后突然开口。
众人的议论声一停,有人重复道:“嵌合空间?”
这是个很冷门少见的名词,是以即便在场的都是精英缉妖师,却也有相当一部分并不了解。
“嵌合空间是指以非常规形态存在的空间,打个比方,常规空间都像是铺开的地图一样,是以平面形式存在的,嵌合空间却有点像是那种有多重孔隙的蜂窝,它是多维的,且路线错综复杂,难以以常理理解,可能进反而是退,上反而是下。”有人出来解释了一句,又说,“不过这种空间形态极其罕见,近乎于一种概念,只在缉妖司流传的古籍上有过文字记录,当代并没有发现过。”
即便这种空间形态如此罕见,但在陆时鸣做出判断后,却也没有人再质疑,在场没有任何人的学识能比得过陆时鸣,且论职级地位,也是一直跟在队伍后面从未出手的陆时鸣最高。
“嵌合空间的话……”季瑜思索一阵说,“这意味着我们目前跟着荒神众遗留痕迹追踪的路线很可能都是错的。”
“没错。”那刚刚出来解释的人说,“嵌合空间就像迷宫一样,初来乍到的人很难摸清它的内部通行规律,我们看似紧追在后,却很可能路线已经偏离了很远。”
“难怪我们追到现在都没找到人。”有人恍然。
“所以即便空间封锁了,我们也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搜捕到荒神众余党的。”季瑜突然又联想到之前的某个被推翻的推论,喃喃道,“所以增强封锁法术并不会增加他们的风险,他们也并不需要即刻逃脱,反倒是我们……”
众人沉默下来,他们俱都明白季瑜的未竟之语,反倒是他们,暂时被困在了这里。
而且,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推想的话,增强封锁法术的举动肯定不会是临时起意,己方的行动可能早先就已经泄露出去,被荒神众所察觉,洛景是故意等在这里,演了这么一出戏,将缉妖司的主力都拖在这里,而他这么做的目的不外乎是……
“外面恐怕会有变故。”季瑜皱眉说,“暂停搜捕,我们先去跟齐老他们汇合,商议对策。”
齐天纵也参与了碎片空间中的行动,此刻正在另一支搜捕的队伍里,季瑜先汇合的决定很明智,众人都没有异议,但在他们改变方向行进时,陆时鸣却站在原地未动,季瑜注意到他右手手腕的念珠,正在微微发亮。
“陆老师。”季瑜神情严肃,提醒式地唤了一句,他看出陆时鸣想做什么,离开这处空间的方法自然不止等待外界解除封锁法术一种,若是有某种极其强横的力量的话,也可以直接从内部将其冲破。
这封锁法术由魏长林林学琛以及一众候在外面的缉妖师联手布成,队伍中的其他人,包括季瑜,都做不到直接冲破封锁,陆时鸣却未必,但想做成这一点,他势必需要施展出全部的力量,无垢菩提的封印也将同步被冲破,他的杀心将又一次失控。
上一次失控后重新稳定下来,不代表这一次也能,而且,陆时鸣根本也未曾真正稳定,他是违背了慧念大师的劝导,提前出关。
陆时鸣看了季瑜一眼,又慢慢敛下眸子,无垢菩提上的符文光亮随之隐去,并不是因为季瑜的提醒,而是因为,他暂未感觉到那枚挂在江阳脖颈上的凤翎所制的羽坠发出的预警,这说明也许洛景的目标不是江阳,也或许是洛景在外面的布置还未来得及开始,江阳尚未遇到危险,所以他们现在还有时间。
陆时鸣没说什么,跟上队伍。
与此同时,齐云山秘境。
那一声虎啸惊得栖息在山门附近的猴子惊慌乱叫,四散逃窜,正在屋中准备午饭的齐云等人自然也有感应。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丢下手中的锅碗瓢盆,一齐来到山屋门口,他们远远看见,一只背生双翼的巨大老虎正从山下急速掠来。
“是穷奇!”齐云神情戒备,立即唤出自己的灵剑。
严世辉也召出自己的两把金蛇匕首,林子真则皱着眉头说:“穷奇为什么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