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率如此之低,近乎不可能,严家那小子干脆就没想提这件事,不让你瞎耗功夫,但老魏还是想让你试一试,于是最终拍板,把你送到我这儿来。”齐天纵拔开葫芦塞子,喝了口酒。
听齐天纵说严家那小子,江阳下意识地以为是严世辉,但他随即意识到,齐天纵指的应该是严纪明,所以严纪明虽然一早就知道校长他们的想法,但却从来没有提过,只给了他一张转专业申请表。
江阳能大概理解严纪明,太过渺茫的希望不如一开始就不给,免得最后摔得更重更痛,就像之前,他其实已经在慢慢接受自己彻底失去灵力了的事实,但因为被告知可以修行剑道,他又重新燃起希望,而眼下发觉自己可能永远学不会时,他比之前更加难过。
江阳坐在台阶上,低头看着手里的木剑,一阵沉默。
齐天纵“咕咚咕咚”喝下去小半瓶,似乎是喝痛快了,吐了口气,又说:“但我不这么想。”
江阳抬起头,就听齐天纵说:“你知道剑道的境界之分吧?”
江阳点点头:“分为三重,从低到高是入道境,宗师境,天人境。”
“天人境就是最高的了吗?”齐天纵问。
江阳愣了一下:“不然呢?”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有什么最高的境界。”齐天纵说,“天人境不过是祖师玄徽真人所达到的最高境界,他以此作为划分标准,但剑道真正的奥妙精深之处,即便是他,也尚且远远没有参透。”
“但要说万事万物都没有极致也不对,就像有始一定有终,剑道一定也有极致,那个比天人境更高,参透了剑道根本的境界,我们称之为极境。”
“极境?”江阳重复。
齐天纵点头:“那是剑道的极致,也是每位剑修毕生追求的目标,小老儿我也不能免俗,自35岁修得天人境至今,也一直想参透这几千年人类历史中,尚无人参透的极致之境。”
他叹了一声:“但至今难窥其形貌。”
“也许那根本不存在吧。”江阳说,“我不是说真的不存在,只是人力无法达到,所以对于我们来说不存在。”
“我也时常这么想。”齐天纵笑了下,“我还时常在琢磨,极境该是怎么样的,那一定是史无前例,开天辟地般的一剑。”
“想到什么没有?”他自问自答说,“我在萌生这个想法时,突然想到了传说中开天辟地的盘古,他所挥出的那一剑,是否就是我一直苦寻的极致之境呢?”
“可盘古开天辟地用的不是一把斧子吗?”江阳说。
“你觉得什么是剑?”齐天纵反问,“铁剑是剑,那木剑是吗?短剑是吗?软剑,袖剑呢?”
江阳懵了一下,但他好像又慢慢明白了什么,说:“剑只是一种形态。”
“没错,人们说盘古以神斧劈开天地,但虚无混沌中,日月都尚未演化,又哪来的斧子呢?”齐天纵说,“剑道修剑,但修的又不是剑,那是一种斩切的意志。”
“只有剑道有这种意志吗?也不是。”齐天纵又喝了口酒,说,“小老儿我这些年越是琢磨,越是觉得,无论是剑道,还是其他道门法术,或者妖族修炼的体术,修炼到极致时都是一样的,那是万法的终末,是万物起源的‘一’,或者说,这万千法术,本就是从这‘一’中分化出来的,单修任何一种法术都到不了极境,只有真正的将万法归一,才有可能触及这极致之境。”
江阳听得似懂非懂,但他隐约明白了齐天纵的意思,他修习剑道成功的概率很低,低到近乎不可能,因为他受原本的妖族法术影响,很难摆脱原本的修炼习惯,但其实这两者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从“一”中演化而出,它们也同样可以重新归化为“一”,也就是那传说中的极境。
“所以,我还是有可能修成剑道的,是吗?”江阳说。
“岂止是有可能。”齐天纵笑说,“你已经修习过凤火,那可是最接近‘一’本质的先天四元素中的原初之火,若是再能在剑道大成,就已经比其他所有人,都距极境更近一步,将来说不定,你真会成为自盘古之后,第二个开天辟地之人呢。”
江阳挠挠脑袋,觉得齐天纵说得有些夸张,但他突然又感觉,有了许多信心,内心积郁多天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他打了个哈欠,在烦闷消解后,他突然感觉到浓重的困意,跟齐天纵道了声别,便回房睡觉去了。
第106章 重逢
山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在立秋之后,天气渐渐的不再那么炎热,白天练完剑依然会出一身汗,但晚上睡觉时,却是明显凉快许多,不会再像盛夏一样,睡一觉就仿佛蒸了个桑拿,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冲凉换衣服。
江阳越发适应山中的生活,一开始他总是觉得这里有很多不便,老式的柴火灶,限量使用有时候连灯都不能开的电力,三天两头就得去打一次否则没水用的水缸,只能手洗的衣物,没有淋浴只能拿盆浇的洗澡方式,还有曲折麻烦的下山路线。
自六月底来到这里后,江阳就没下山过,除了手机还能收到信号,可以上上网,其他方面他近乎是与世隔绝了,偌大山林里只有齐云和齐天纵师徒俩,难免有些空寂无聊。
但现在江阳却觉得这种避世的山中生活也挺好,有种别样的宁静,白天练剑,晚上睡觉,夜里没有通宵达旦的霓虹灯光,却有亘古灿烂的星空与明月,没有琳琅的菜场商铺,却有满山的果树,常见的水果山里基本都有,而且个个个头饱满,汁甜皮薄。
还有人,虽然真正意义上的人只有他们三个,但山里有山灵,有许多动物,还有尊江阳为老大的一群猴小弟,江阳教到现在,猴子们会的才艺越发多了,除了知道排队领食物,现在还学会了帮江阳摘菜,中午做饭需要什么菜,他一发话,就会有猴小弟帮他去菜地里现摘,甚至还可以帮他打水洗衣服,不过猴子会掉毛,洗完后衣服上总是会沾上猴毛,所以江阳还是选择自己洗。
算下来,在山里生活不知不觉已经快两个月了,再过个十天左右,暑假就结束了,他得和齐云一起离开齐云山,去学校上学。
距离他最终交出那份转专业申请表,也只剩十天,而江阳至今仍然没有入道引气,沮丧还是时不时会有的,但在那一夜跟齐天纵聊过后,江阳的心境也平和了许多,起码不会再因为迟迟无法入道而烦闷到失眠了。
日头有些毒辣,虽然立秋后气温有所缓降,但时而还是会有些反扑的高温,今天就是,早上练了两个小时剑后,江阳就和齐云坐到房檐下休息乘凉。
在江阳的授意下,猴小弟们搬了一些西瓜来,清凉又解暑,还可以补充练剑时消耗的水分。
江阳拿了把刀来把西瓜切开,猴子们便自发地在他面前一字排开,等着排队领水果,齐云也站在队伍中,没有试图以学长的身份插队,因为他每次这么做,都会被猴群围殴,大王发话也不好使。
这么多天猴群被训乖了,齐云也学乖了,每天都跟猴子打架实在是很累,他现在一般会老老实实地跟猴子一起排队,甚至他在猴群中还有了固定的位次,俨然已经融入其中。
排队分瓜时,突然有一阵风从山脚吹来,林木轻轻摇晃,发出婆娑的声响,像是某种轻语和提醒,但江阳并未在意,因为齐云山中经常起风,有的时候是自然生成的,也有时候是天气太热,山灵在体贴地帮他降温。
江阳以为这回又是后者,感谢了一下山灵后,便继续专注地给猴子和齐云分西瓜,直到某一刻他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了那刚从林深处走出,清逸绝尘的身影。
江阳愣了下,他像是有些不敢置信,揉了下眼睛,等他揉完后再看,男人仍然站在原地,墨镜遮住了他的脸孔,但江阳还是能感觉到对方正看向自己的视线,似乎是在观察打量他的状态,所以并未第一时间走近。
江阳也没有,他懵了好一会儿,正好排到来领瓜的齐云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于是瞬间恍然,他估计着江阳还得再愣一阵子,而他又有些口渴,干脆自己上手拿了一块瓜吃,却不想,不等大王发自己上手拿同样不合猴群的规矩,猴子们又一次暴动,齐云跟猴子们厮打在一起时,江阳终于回神,却没想着解救一下倒霉的学长,他满心满眼都是远处的男人,扔下瓜便朝对方跑去。
“老师!”江阳几乎是飞扑到陆时鸣怀中,力道大到寻常人多少都得踉跄两下,但陆时鸣稳稳接住了他。
“变结实了。”陆时鸣说。
江阳这些天因为练剑确实变得结实了一点,腰腹的线条变得更加瘦削紧实,但这都是很微小的变化,甚至江阳自己都没太感觉到,但仅仅是接住他时的这一抱,陆时鸣便立刻发现了这点。
“有吗?应该是因为我这些天一直练剑吧。”江阳稍微松开陆时鸣,抬头跟对方说话,“老师,你闭关结束了吗?”
他说话时也在观察陆时鸣,他其实看不太出陆时鸣的状态变化,因为除了极少数时候,陆时鸣在他面前气息都是很温和的,哪怕在古刹中杀心不稳正在闭关时,他跟陆时鸣待了一天加一夜,也没感觉到任何失控的让人害怕的迹象。
“嗯。”陆时鸣应道,“差不多结束了。”
江阳没注意到他有意模糊带过的话语下的真实含义,他此刻满脑子都是重见陆时鸣的喜悦,兴奋地说:“所以老师你之后就不走了吗?”
“还有些事情要忙,大概要花个三四天。”陆时鸣说,“到时候才能接你回家。”
“哦……”江阳一下变得有些失落,但一听陆时鸣要接他回家,他又开心起来,那么久都等了,现在只需要三四天了,想想也不算什么。
他重新振作,说:“那老师你今天就走吗?白天走还是晚上走?可以在这里待多久?”
得到“晚上走”的答复后,江阳立刻拿出手机算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多,离天黑也就剩八个多小时了,所以他能跟陆时鸣相处的时间很有限,江阳立即感觉到了一丝紧迫,他想抓紧时间做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做什么好,明明没见到的时候总是心心念念,有很多话想讲,真见到了,却又慌慌张张,像团理不出线头的毛线球一样,找不到话题开口。
江阳冥思苦想好半天,才终于想到话题说:“对了,老师,这是我的学长齐云,他在山上很照顾我,也经常指点……”
他说话时回过头,就见到正跟猴群进行第不知道多少轮大战的齐云,摆西瓜的木桌在打架中被撞翻,瓜果丢了满地,齐云和猴子们身上都沾了红色的瓜汁,看起来十分惨烈。
江阳看得一呆,他根本没注意齐云什么时候跟猴子打起来的,又是为什么而打,此刻终于注意到后,连忙想上前阻止。
“住手!”他喊了这么一声后,部分猴子停下了,但还有部分打得正上头的猴子没停下,以及更加上头的齐云。
江阳又喊了几声,仍然不见效,正想冒险冲入战局时,却有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
陆时鸣轻描淡写地往战局扫了一眼,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反正江阳什么都没感觉到,但混战中的人猴却是齐刷刷地一顿,齐云的反应还比较体面,只是僵硬了一下,猴子们则很直接,缩成一团,动都不敢动,却又克制不住地发抖,当初发觉江阳有山灵撑腰时它们都没这么恐惧。
江阳拽着陆时鸣的袖子晃了晃,陆时鸣的视线转向江阳,好像某种可怕的威压同时也收了起来,人猴一齐松了口气,猴子们犹如劫后余生,忙不迭跑进了山林里,躲得远远的,齐云没躲,他主动打了个招呼,就是打招呼时笑容有些僵硬,还有些结巴。
“陆、陆老师好……”
“你好。”陆时鸣对着他轻轻颔首,视线随即转向不知何时从屋中出来的齐天纵。
“这段时间江阳在这里多有叨扰,感谢你对他的照顾和教导。”陆时鸣礼貌道谢,又说,“但万象局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忙,恐怕还要劳烦你再多照顾几日。”
“不敢不敢!”齐天纵连连摆手,往日他总是悠闲背手,做什么都不紧不慢,但此刻面对陆时鸣却也有种跟齐云类似的拘谨。
“陆老师说笑了,这位小后生勤快又懂事,谈不上叨扰,更谈不上教导。”齐天纵像是急于撇清这点,说,“小老儿只是在剑道上稍微指点了一下他,没有教导,也没有收徒!”
“我知道。”陆时鸣语气淡淡,“今日我要先带他下山一会儿,晚些时候再送他回来。”
“陆老师请便!”齐天纵立刻说。
“老师,你要带我下山?”江阳惊讶道。
“嗯,晚上就回来。”陆时鸣说。
“现在就走吗?那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江阳立刻往屋里跑,他练完剑后一身汗,刚刚太激动没顾上,但现在稍微冷静些后,却是不愿意让陆时鸣跟满身汗味的自己相处的。
陆时鸣跟了进去,像是想看看这些日子江阳居住的环境,他在屋中四处转了转,他暂时没有去后院,因为门派里是没有单独的淋浴间的,江阳直接就是打了水在院子里冲凉。
等到江阳洗完澡,穿上衣服去卧房拿毛巾擦头发时,陆时鸣才走进去,他的视线扫过屋内并排摆放的两张床,略微停顿一下,没说什么,伸手在江阳脑袋上一拂,湿漉漉的头发便立刻变得干爽。
江阳再换上鞋,便准备完毕了,他走到门口,跟齐云和齐天纵各自挥手道别,然后就像是在厩舍里待了太久终于可以去草原上自由奔跑的小马,欢喜又雀跃地跟着陆时鸣下山去了。
“老师,我们下山去哪儿?去做什么?”
都离开齐云山秘境,坐到下山的索道缆车上了,江阳才想起来问。
“随便逛逛。”陆时鸣坐在车厢的另一侧,支手看着他,“你想去哪儿?”
“啊?”江阳愣了下,他还以为陆时鸣带他下山是要办什么事呢,听这话的意思怎么跟带他下山玩一样。
“老师,你没有事要忙吗?”江阳求证道。
“今天没有。”陆时鸣说。
“那……老师今天过来,就是来看我的吗?”江阳又问。
“嗯。”陆时鸣应道。
江阳在心里窃喜了一会儿,说:“老师,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很想你。”
“你有想我吗?”他期待地问。
陆时鸣看了他一会儿,轻轻颔首。
江阳顿时心花怒放,整个人说不出的高兴。
陆时鸣看着他的笑容,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从缆车下来,步行出景区时,陆时鸣问说:“在山上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齐云学长和齐前辈都很照顾我,虽然山上没有山下繁华便利,但有很美的风景,有又大又甜的果子,对了,山里还有山灵,山灵也很照顾我,还有猴子,老师,你知道吗?我是那群的猴子的大王诶!”江阳兴奋地说着自己莫名其妙当上山大王的经历。
陆时鸣耐心地听着,等江阳说完后,他才道:“我知道。”
“啊?老师你怎么知道?”江阳说完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他每天都给陆时鸣发日记,大概也写了这些事,写的太多,他都记不清了。
“老师,我发的消息你都看完了吗?”江阳有些不好意思,发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每天都发些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还一连发了几十天,加起来堪比一篇短篇小说,似乎显得有些太过聒噪烦人。
“看完了。”陆时鸣说,“八月五号那天发生了什么?”
“八月五号……”江阳把记忆往回倒了倒,他有些记不太清,这都已经是半个月前了,他摸着脑袋说,“没发生什么吧,就是白天练练剑,晚上睡觉……”
他突然想起来了,半个月前那阵子,好像正是他心情烦闷,时常失眠的时间段,而八月五号那天,他因为失眠而去院中练剑,跟齐天纵聊了一会儿,解开了心结,但这件事他并没有写在日记中,就像他也没有写过任何的沮丧和烦闷,他发给陆时鸣的琐碎日记里,都是乐观开心的部分。
陆时鸣为什么突然问这天?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啊……江阳弄不明白,但他决定隐瞒到底,说:“就这些了,真的没发生什么。”
说完后,他又有些心虚,试探说:“我那天发了什么吗?”
“你说你很想我。”陆时鸣看着江阳,“在凌晨两点五十三分。”
他发过吗?江阳努力回忆,终于想起,他失眠刚醒时好像是摸出手机跟陆时鸣打了会儿字,虽然绝大部分全都删去了,但他最后还是发了这么一句话,大概也正是这句话,让他露了端倪。
“应该就是热醒了吧,那段时间真的很热的!”江阳掩饰说,“我应该就是半夜热醒了睡不着,才给老师发这句话的!”
陆时鸣停下步伐,跟江阳对视着,虽然江阳努力着不让自己的目光显得躲闪回避,但他还是觉得,陆时鸣仿佛早已看透了什么。
不过陆时鸣并未拆穿,安静看了会儿后,重新迈步下山。
“学不会剑道也没关系。”他突然说,“人族还有许多其他的法门,世上也存在许多能易经伐髓的灵药,没有什么真正注定或绝对的事情,生灭缘起,总是忽然而至。”
“我知道的,老师。”江阳走在陆时鸣身旁,说,“齐前辈也跟我说过,我只是机缘还没到,要说沮丧,之前确实也是有一点点的啦……”
江阳说了实话,他随即道:“但是见到老师后就都没有了,我发现其实学剑对我没那么重要,凤火也是,说到底这些都只是外物而已,即便当不了缉妖师,我当个平安喜乐的普通人也挺好的。”
“真正重要的是我这些日子里认识的大家,还有老师……”江阳看着陆时鸣,突然放轻的语气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只要能跟老师一直在一起就够了……”
陆时鸣回看着他,仿佛读懂了他内心最深的隐忧,突然说:“我最初收留你不是因为凤火,你有无凤火,对我同样也没有那么重要。”
“但你对我很重要,迄今为止,过往千万年的光阴里,没有任何人或物能取代的重要。”陆时鸣认真且直白,他给了江阳一个承诺。
“我会跟你一直在一起,直到轮回尽头,始凤翎上的火焰再也不会燃起的那一天,只除非你自己选择离开。”
江阳听得又感动,又有点脸红,这话怎么听着跟告白一样,但是陆时鸣说的重要应该是指的对他的师徒情吧?而且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虽然陆时鸣之前的说话方式也很直白,但这回闭关后,似乎更直白了一些?
他胡思乱想,同时也大声回应:“我不会离开老师的!”
他扑上去抱住陆时鸣,陆时鸣回抱着他,两人在人来人往的景区出入口处旁若无人地拥抱,就像是一对热恋的情侣。
陆时鸣可以不在意旁人好奇探究的视线,因为他走到哪儿总是视线的中心,光下山这段路,就三五不时地有游客偷拍他,跟同伴悄声议论说他是不是哪位明星,但江阳却脸皮薄,他不习惯被那么多人看着,抱了一阵就松开,拉着陆时鸣的手说:“老师,我们上哪儿去?”
“都可以,看你想去哪儿。”陆时鸣说。
所以今天陆时鸣果然就是带他下山玩的,但江阳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玩,他也就在跟齐云赶路时短暂来过这座城市,其他时间都待在山上,对这里并不熟。
他想了会儿,说:“我们先找个地方吃午饭吧。”
也快十一点了,等他们到地方,大概十二点多,正好吃饭。
“嗯。”陆时鸣应了一声,打了辆车,由着江阳的选择,开往十几公里外的城区。
虽然附近也有饭馆,但多是些农家乐,江阳这两个月每天都吃齐云做的家常菜,倒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难以下咽,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慢慢适应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齐云根据他的建议改良了一下做菜方式,齐云的厨艺差不是因为天分,而是因为他不太讲究吃的,齐天纵也一样,估计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齐云这种性格,做菜全靠自己琢磨,差不多能吃就行,不讲究任何色香味,但江阳提的建议,例如可以在煎鱼前先加一点盐防粘锅,炒本身就水分多的蔬菜时不要另行加水,齐云也都会采纳,这两个月的磨合改良下,齐云的厨艺已经到了及格水准,不算多美味,但也绝算不上难吃,不过天天吃那些菜,江阳实在是有些吃腻了,他现在只想去城里吃些精致点的,换换口味。
车开了四十分钟后到达城区,江阳在最近的一个商场下车,带着陆时鸣直奔三楼的美食区。
逛了一圈后,江阳走进了一家广式茶餐厅,看到菜单上那些一看就很精致美味的食物图片,他“唰唰唰”点了一大堆,把自己想吃的全都画上勾,等服务员核对菜单时,他才发现自己点的好像有点过多了。
“先生,你点的菜量差不多够三个人吃,确定要那么多吗?”服务员好心提醒了一下。
“那撤掉点吧……”江阳纠结着把哪几盘相对不是那么想吃的菜划掉时,陆时鸣说:“不用撤,都上就可以。”
“老师,太多了,我吃不完的……”江阳提醒道,他和陆时鸣虽然有两个人,但实际吃饭的只有他一个,而且他也不是某些胃口很大的妖族,他就是普普通通的人类饭量。
“你可以每样尝一点。”陆时鸣说。
那也太浪费了,但江阳转念一想,吃不完可以打包嘛,反正这个广式茶餐厅里基本都是一笼一笼上的小点心,按个吃,吃之前分开也不算剩菜,可以带回去给齐云和齐天纵,还可以带给猴子,他那么多的猴小弟,点再多菜也不会浪费。
想到这里,江阳立刻安心了,让服务员照单全上,还又加了几样,他要把他想吃的都尝一遍。
这家餐厅上菜很快,刚下单没多久,第一笼水晶虾饺就上来了,江阳伸筷子尝了一个,点评说:“没有老师做得好吃。”
“回去给你做。”陆时鸣说。
江阳开心地点头,他又陆续尝了尝烧麦,流沙包,豉汁蒸排骨,都觉得没有陆时鸣做得好吃,这有一部分是因为他这个评委的感情偏向,但也有一部分是因为确实如此,这家开在商场里的茶餐厅显然不是特别高档的那一类,上菜为求效率都是提前准备的半成品,自然不能跟陆时鸣单独为他新鲜现做的比。
不过江阳还是吃得挺开心的,因为他每点评完一样菜做得没有陆时鸣做得好吃后,陆时鸣都会说回去给他做。
吃过饭后,江阳也没去其他地方玩,而是就近在商场中逛了逛,他在手机上搜出来的本市游玩景点多是些山水名胜,江阳这两个月天天看山看水,他现在只想玩点非自然的,人间烟火气重的,商场就挺合适。
两人逛了一阵子,路过服装区时,陆时鸣的购物欲望又一次被唤醒了,主动走进好几家店,给江阳买了五件衬衫,三条长裤,两条短裤,外加四双鞋子。
东西太多,除了刚买的衣服,还有之前打包的茶点,提着很不方便,不过好在商场有寄存的地方,他们将手里的东西寄存过去,手里刚刚清空,但很快,江阳又在四楼的电玩城打地鼠抓娃娃,赢了七八个布偶玩具。
不是他技术过硬,主要是钞能力太强,买游戏币时陆时鸣一次性买了上千个,江阳使劲挥霍,也没全部花完,离开时还退了不少。
再把玩偶寄存过去后,江阳深感不能再买了,再买真的要提不动了,但这商场里处处埋着诱使人消费的陷阱,他正冥思苦想着下一站去哪儿时,陆时鸣像是有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说:“跟我去个地方?”
“好啊!”江阳立刻说。
他以为陆时鸣又是有了什么看中的衣服,但陆时鸣却带着他去了商场后面的步行街,一家可以自己DIY的蛋糕店里。
“老师,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蛋糕了?”江阳看着卷起袖子,正在打奶油的陆时鸣。
“按人族的习惯,过生日要有蛋糕。”陆时鸣淡淡道,他将打好的奶油放在一旁,又开始准备夹层用的水果,店里其实也有现成的,但他选择自己现切,就像奶油他也自己打一样,只除了蛋糕胚需要准备的时间太长了,来不及,其他的他都选择自己做。
江阳愣了下:“有人过生日吗?”
他脑子里先是闪过齐云,又是闪过齐天纵,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几号生日,但又感觉,陆时鸣根本不会为他们专程做蛋糕,就像家里那些下午茶甜点,陆时鸣也只会为一个人做。
“今天是我生日吗……”江阳喃喃的,还有些不确信,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才发现,还真的是。
他是基本不过生日的,一是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人会记得,也没有人会专程替他过,姑姑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会在做饭时多加两个菜,别的就没了,二是因为这个生日其实也不是江阳真正的生日,而是江凯在给他上户口时随口瞎报的,这个日子对他本身也没什么意义。
他自己都不记得生日,没想到陆时鸣却还记得。
“所以……”江阳于此刻终于发觉,“老师今天特地过来,还带我下山玩,都是为了给我过生日吗?”
陆时鸣“嗯”了一声,专注地抹奶油。
江阳心里顿时泛起一股甜蜜,还有一丝酸涩,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也不是完全不在乎生日的,因为别的小朋友都过,一到这天,家长都会给买蛋糕,买礼物,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虽然这并不算他真正的生日,但生日说到底重要的不是日期,是那种被人珍爱着、重视的感觉,而这是江阳自小到大一直都欠缺的,期待屡次落空后,慢慢的也就不再期待了,不光是生日蛋糕,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事,他都不再期待,也都习惯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