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贺行舟全程一声不吭,直到那两人客套完各自入了座,才幽幽开口:“脸变得还挺快。”
马先生没有听清:“什么?”
贺行舟并不回话,抿着薄唇似笑非笑,萧璨则低头装死。
那之后,他们象征性开了个短会。
面对贺行舟这样公认难以相处的怪人,马先生作为甲方也不免显得有些拘谨,开口时十分谨慎,姿态压得非常低。
他说希望歌曲整体风格能轻快一些,但高潮部分又能带上一点力量感,整体朗朗上口,易于传播。
说这些的时候,他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贺行舟的表情,末了不忘强调一句“这些都是外行发言,我们完全相信贺老师专业判断,老师可以尽情放开手大胆创作”。
与预料中不同,贺行舟全程没有任何反驳与不满,只是静静听着。
他气质独特,即便只是安静地坐着依旧压迫感十足,与他对视会带给人一种自己正在被审视的错觉。
马先生努力表现得镇定自若,可被他盯久了,还是露出了一丝局促,于是草草结束了发言。
沉默了许久的贺行舟终于开口:“就这些?还有吗?”
马先生谨慎摇头:“贺老师可以自由发挥,我们不多做限制。”
“再想想。”贺行舟说。
“是有什么遗漏吗?”马先生不安。
“没有最好,有的话尽量现在提,”贺行舟说,“等我开始做了再想起来,容易产生不愉快。”
马先生被他闹得有点儿不自信了,憋了半天,说道:“因为是公益项目嘛,整体健康、积极一点就好。我们完全相信贺老师您的审美和能力,您尽情发挥吧。”
萧璨坐在一旁,看着马先生讨好的笑容与贺行舟微微扬起的下巴,一时间分不清究竟哪边才是甲方。
“行,我知道了,”贺行舟点了点头,接着抬手向着萧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接下来我想跟他单独聊聊。”
萧璨寒毛直竖。
“当然可以,你们随意。”马先生起身。
萧璨一万个不愿意,又不方便明说,双手在腿上绞成麻花。
“你之前说这边有琴,”贺行舟又问,“在哪儿?”
“楼上,”马先生热情引导,“我带你们去。”
马先生把他们带到了楼上的一间房间,房间角落里放着一家看起来有些老旧的钢琴。
“抱歉不太专业,但我们前些天特地找人过来调过了,音是准的。”马先生说。
贺行舟走了过去,掀开琴盖,手指轻巧灵活地依次敲击若干琴键,一连串悠扬脆响倾泻而出。
“可以,”他点了点头,“能用就行。”说完他向着一旁的工作人员示意道,“我要清场,除了他,都出去。”
“好的好的,”马先生点头,“你们自便。”
萧璨偷偷咬着下嘴唇,眼睁睁看着所有人离开了房间,手心阵阵发凉。
眼见房门合拢,他把手伸进口袋,握紧了手机。
“站那么远做什么,”贺行舟招了招手,“过来。”
此地没有旁人,萧璨不再装模作样,皱着眉问道:“你想干嘛?”
“了解你一下你的水平,”贺行舟在钢琴前坐下,随意按了几下琴键,“找一找你的舒适区。”
萧璨靠近了几步,狐疑地看着他。
“你那个视频乱七八糟的,没什么参考价值,”贺行舟催促道,“再过来点。”
萧璨拿出手机,切换到报警电话,接着才小心翼翼走了过去。正要坐下,却被阻止了。
“站着。”贺行舟说。
“凭什么?”萧璨问。
贺行舟看傻子似的瞥了他一眼。
萧璨很快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确实说了傻话。贺行舟特地把他带到有钢琴的房间里,应该是想听他唱歌,站着无疑比坐着更好发声。
所以,他是真的想当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眼下是工作场合,他姑且还是选择了配合。
贺行舟看似随意地弹了一个八拍,说道:“跟着哼一下试试。”
萧璨喜欢唱歌,但对自己的实力缺乏客观认知。过去在KTV饱受好评,时常被称赞,他一度充满自信,直到贺行舟转发了那条微博。
此刻开口,他急于表现,反而因为紧张而发挥失常,声音明显带着颤,走音了。
本以为会被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嘲讽一番,不聊贺行舟听过后只是平静地又弹了一次,说道:“继续。”
萧璨深吸一口气,又跟着唱了一次。这一回,总算发挥出了自己的八成实力。
贺行舟并没有做出评价,而是在键盘上弹出了另一段旋律。
就这么重复了若干次,萧璨逐渐平静下来,进入了状态,发挥逐渐稳定。
贺行舟听得很认真,除了弹琴外并不出声,一脸若有所思。
大约十多分钟后,他合上了琴盖,起身道:“我大致了解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全程没有被批评,萧璨竟有些受宠若惊,可依旧心里没底,于是试探着问道:“我……还行吗?”
“不用担心,”贺行舟说,“我很擅长向下兼容。”
“……”
“还有什么需要跟我沟通的,现在可以提。”贺行舟又说。
原本情绪已经在音乐中平复的萧璨瞬间又被点着了。
虽然和这次的工作没有关系,但他确实憋着话,迫切需要发泄。
“你是不是打算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开门见山。
贺行舟终于看向他,眼神晦暗不明,沉默不语。
萧璨视之为默认,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没想到?”贺行舟转身面向他,脸上竟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可自带的压迫感却半分不减,“那你原来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你……”萧璨不自觉后退了半步,“原来以为你只是没礼貌,没想到还那么,那么……”
贺行舟双手抱胸,等待他的下文。
萧璨吸了口气,终于憋出了最后两个字:“……下流!”
始终一派老神在在的贺行舟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松动:“啊?”
“龌龊,不要脸!”萧璨补充。
贺行舟显得有些惊讶,沉吟片刻后问道:“这是吸引我注意的手段吗?”
萧璨被这番厚颜无耻的发言深深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没有意义,”贺行舟摇了摇头,转身向外走去,“我不感兴趣。”
“哈!”萧璨加快脚步绕了半个圈强行挡在了他跟前,“你没兴趣?难不成那天在酒店里是别人强迫你的?”
贺行舟停下脚步:“什么酒店?”
“六月二十一号,”萧璨瞪着他,“在凯尔斯酒店十四楼,你做了什么?”
贺行舟愣了愣,答道:“关你什么事?”
萧璨快要被气笑了,正思考该如何回话,却听贺行舟反问:“你在刺探我的隐私吗?”
萧璨深吸一口气,心想,当初你在酒店房间里强行把我压在地上从裤裆里掏出隐私的时候到底是谁在刺探谁呢?
“我不会回答这种问题,”贺行舟说,“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你让一下,我要回去了。”
他说完也不等萧璨回应,侧身从萧璨身侧走了过去。
到了门口,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说道:“留个联系方式吧。”
萧璨混乱极了。
贺行舟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让他难以理解,连吐槽都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皱着眉拿出手机,添加了贺行舟的好友。
“对了,”贺行舟收好手机,往外走的同时十分随意地说道,“你刚来的时候在拍视频吧?”
萧璨点了点头。
“不用拍后续吗?”贺行舟问。
萧璨一惊。
靠,忘了!
所幸Vlog后期可以剪辑。
萧璨留在原地补拍了几段后回到之前的会客室,站在沙发前打开了手机前置摄像头,开始自言自语。
“合作方还没到,有点点紧张呢~希望待会儿能给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
话音刚落,里间小门打开了,贺行舟背着包走了出来。
萧璨看着他若无其事从画面左边出现又从右边消失,心中无语至极。
想来贺行舟已经听到了自己方才的虚假发言,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镜头转了过去,对准了贺行舟本人。
“我的偶像到啦!贺老师私底下也是酷酷的类型呢!”
贺行舟回过头:“你什么毛病?”
“好独特的打招呼方式哦,”萧璨镜头对着他,“一点也不见外,相处起来非常轻松。”
贺行舟:“……”
“谢谢老师!”萧璨说完,利落地关掉了镜头,转身坐在了沙发上,低头收拾起来,完全没有再跟贺行舟打招呼的意思。
贺行舟在原地站了会儿,说道:“就算是在娱乐圈,像你这么明目张胆的两面派也不多见。”
“你要曝光我啊?”萧璨没好气,“去呗。”
他这话说得并没有什么底气,完全是一种不计后果的抬杠,十分幼稚。
面对贺行舟时,他总是轻易失控,言行出格。
所幸贺行舟并不打算同他深究,一脸无语地摇了摇头后转身走了。
回程的路上,为了丰富Vlog的内容,萧璨绕路去吃了一家最近还挺火的网红蛋包饭,排队时被两个女孩儿认了出来,大大方方地同她们合了影。
终于到家已经是是晚上了。
慕念文正在房间里直播,他堆了一肚子吐槽无处发泄,洗了个澡后趴在床上感慨人生。
休息过后正打算起来投入工作,接到了覃真打来的电话。
覃真问他今天情况如何,是否顺利。
萧璨当然不可能向他抱怨,不得不忍辱负重昧着良心表示顺利且愉快,末了又试探着询问贺行舟的态度。
“应该挺好的吧,”覃真说,“我们不太聊工作的事。”
“哦,这样啊,”萧璨装模作样,“我怕自己太不成器了,拖贺老师后腿。”
“别想太多,”覃真笑道,“比起这个,你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有更新了。是最近太忙了吗?”
“呃……”萧璨心虚找借口,“确实事儿有点多,我正在争分夺秒地剪辑呢。”
“那我可不能再打扰你了,”覃真立刻说道,“不聊啦,你加油!”
萧璨原本还想探他口风,无奈只能道别。
挂了电话,他起身打开电脑,开始了剪辑工作。
这段时间他确实有了不少工作邀约,但其中大部分都被他推辞了。诸如直播带货之类的,虽然开价令人心动,但萧璨斟酌过后认为现阶段不该过分执着于流量变现。
他还藏着野心,不满足于只当一个网红。
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如今稍稍有了一些盼头,但在牢牢抓紧机会的同时,现有的成绩也不能轻易松懈。
忙了一个下午,情绪起伏剧烈,可萧璨的状态却好得出奇。这段时间以来困扰着他的焦虑烦躁全都不见踪影,身体一派轻松,思路明晰,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把整个Vlog剪辑完毕了。
根据百桃方的要求,他在Vlog中给贺行舟的面孔进行了遮挡,声音也做了变声特效。
挑选遮挡物时,他一度想使用大便符号,但最后还是保持了理智,挑选了戴墨镜的酷酷小黄脸。
剪辑完毕,时间不过九点半。
萧璨的作息一贯是昼伏夜出,此刻全无睡意精神状态良好,于是又翻出了之前做的的方案计划,对照着编写起了剧本。
修修改改终于搞定,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专注投入过了。萧璨满意地起身伸了个懒腰,摆在一旁的手机“滴滴”响了起来,提醒他到了吃药的时间。
萧璨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虽然麻烦,但这些药吃着还是挺有效果的,至少身体的不适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
吃过了药,他又改了会儿企划方案,过了三点终于有了些倦意。
隔壁慕念文早已下播,家里安安静静的,他简单洗漱过后便上床休息。
明明已经很困,可刚经历了高强度思考的大脑暂时还静不下来。
他躺在床上任由思绪放飞,一不小心,想起了不久前才打过照面的贺行舟。
虽说这Alpha一向古怪,可今天在与他对话时的一些表现实在令人难以理解,捉摸不透。
那副模样比起掩饰或者装傻,更像是真的完全不明白萧璨在说些什么。
他们那天其实见过不止一次。
在萧璨误入他的房间之前,他们在电梯门口也打过一次照面。
那时贺行舟全程都对他视若无睹,事后没有留下印象也不奇怪。
可那之后发生的事,过程中两人有过对视,萧璨至今依旧能回想起诸多细节,贺行舟这都能忘得干净,恐怕是脑子出了问题。
萧璨在一片昏暗中皱起眉头。
这Alpha本来就像是脑子有问题的样子。
他裹紧了被子,告诉自己思考这些没有意义。
贺行舟不认就不认吧,反正他也从来没有过要贺行舟负责或补偿的念头。
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要怎么报复呢。
这一晚睡得还算踏实,可到了第二天中午,当萧璨睁开眼,脑袋又变得昏昏沉沉,不适感甚至比前些日子更强烈些。
早饭过后服了药,没一会儿他便感到阵阵反胃,差点儿把吃进去的东西全吐掉。
趴在床上躺了会儿尸,房门被敲响了。
慕念文来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拍摄,催促他赶紧做准备。
萧璨的大多视频都是独角戏,但偶尔也会与其他知名博主进行合拍,其中慕念文算是他的老搭档了。
他们原本约好了今天一起录个短剧,还专门请了摄影,再拖就该迟到了。
“怎么了,不舒服?”慕念文很担心。
“没事,”他懒洋洋伸出手,“拉我起来。”
慕念文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问道:“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睡得挺饱的,”萧璨说,“可能是太累了,跟贺行舟相处简直折磨。”
慕念文很感兴趣:“他又做什么了?”
“他……”萧璨憋了半天,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慕念文不知道标记了他的人就是贺行舟,而除去这一点,在工作方面贺行舟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反正就是累,看到他就不自觉紧绷,不自在。”萧璨说。
“你还是再请个助理吧,”慕念文说,“累坏了就不值当。有人帮你担着点轻松一些。”
萧璨深以为然。
招助理比组建工作团队还是轻松不少。当天晚上,萧璨在招聘网站上更新了招聘信息。
第二天中午起床后打开一看,已经有人应聘。萧璨怀着期待点开,发现对方性别栏赫然写着“Alpha”。
萧璨果断点击了“不合适”的默认回复。
对方在线,私信询问自己究竟哪里不行。
萧璨以为他是没看清招聘要求,耐着性子告诉对方为了方便起见只接受Omega。
不料那人竟不依不饶,连续发了几条。
“怎么会不方便呢?”“可以在日常中给你更多照顾哦~”“我身高186,有腹肌。”“头像是本人哦!”
萧璨没有回复,默默点击了拉黑。
和傻叉Alpha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生命。
那之后一周,他每天都会打开招聘平台,可惜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助理人选。
或许是因为身体不适,他心浮气躁,情绪不佳,变得很挑剔。
医生开的药好像不太行,效果十分有限。
所幸已经过了一个月,终于熬到了复诊的日子。
复诊的前一天晚上,萧璨正坐在电脑前耐着性子改稿,摆在一旁的手机忽然振了一下。
他随意撇了眼,被消息提示拦所显示的姓名吓得一哆嗦。
贺行舟给他发来了两个字:
大半夜的,这个人想干什么?
贺行舟很快给了他答案。系统提示对方发来了一份文件,名为demo12123.wav。
从后缀名看,这是一段音频。
萧璨从电脑端下载后打开,音响中传出了一段尚未经过编曲的旋律,曲调轻巧却充满力量感,十分独特。
他当下猜到了这是什么。
在他试听的同时,贺行舟又发了条消息:“对照歌词试一下。”
虽然对贺行舟本人颇为不爽,这段乐曲却令萧璨一听倾心。想到未来将由自己正式演唱,不由得有些激动。
他当下回复:“好的。”
刚按下发送,贺行舟秒回了:“还醒着?那我们电话交流吧。”
接着不等萧璨应允,手机便振动了起来。
萧璨有点儿无语,但还是按下了接听,才刚“喂”了一声,对面立刻进入正题,自顾自说了起来:“这只是个demo,你先试一下效果,录一遍发给我。第十五秒进歌词,你的部分是从第——”
只听他说话,萧璨心里的火便蹭蹭往上冒。反正在贺行舟面前早已破罐破摔,眼下也没必要再端着假装客气。
他毫不留情地打断:“现在都几点了,你不觉得这样很唐突吗?”
“啊?”贺行舟完全状况外,“你不是醒着吗?不方便?”
“……”
“哦,那明天再说。你有空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贺行舟说。
萧璨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有点儿下不来台。
“打之前给我发个消息,”贺行舟继续说道,“我看到会尽快回你。”
“现、现在也行,”萧璨摸了摸鼻子,“录一个DEMO给你是吧?我在家录可以吗?音质会差点儿。”
“没关系,”贺行舟说,“你现在电话里唱一遍都行,我听听感觉。”
“啊?现在?”萧璨紧张起来了,“我得稍微学一下才行,有谱子吗?”
“稍等我转一下,”贺行舟说,“手边没有简谱。”
“五线谱也可以。”萧璨说。
贺行舟有些惊讶:“你识谱啊?”
这就有点看不起人了。萧璨不爽:“很奇怪吗?又不难。”
“大多数人只会看简谱。”贺行舟语调平淡,一副就事论事的态度,“覃真就是。”
乐谱只是工具,没什么高下之分。覃真并不是创作型歌手,会看简谱已是绰绰有余。
萧璨之所以认得,是因为之前为了写歌特地报了在线课程,虽然最后创作水平一塌糊涂,但基础还是打得很不错。
他冲着贺行舟虚张声势:“我学过!”
贺行舟并不当回事儿:“哦,发你了。”
萧璨看着谱子对照着歌词在心里唱了几遍,发现这首歌听起来复杂,唱着却是毫无难度可言,简直一学就会。
他试着在电话里唱了一遍,因为紧张,有几句稍稍有点儿跑调。
贺行舟听完显得很为难:“已经非常简单了。不行的话我再改改。”
“不用!”萧璨脸涨得通红,“我明天起床以后录一遍给你,我可以的!”
“好,”贺行舟依旧是一派公事公办的态度,“录好直接发我就可以,我看到会回你。”
“知道了,我这两天就发你。”萧璨说。
“没别的事,”贺行舟说,“那我挂——”
“等等!”萧璨叫住了他。
“怎么?”
“那天在酒店的事情,你……你真的不记得了?”萧璨问。
贺行舟沉默了会儿,问道:“在走廊里见过?”
萧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复,手脚阵阵冰凉。
他的态度不像在假装,更没有假装的必要。难道贺行舟真的完全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这未免太荒谬。
有没有可能贺行舟是个脸盲,当场认错了人,事后又没能对上号呢?
萧璨又问道:“那天中午十二点左右,你在房间里做什么?”
贺行舟的语气终于有了明显的波动:“和你有关吗?”
“不能说?”萧璨警觉,咄咄逼人,“见不得人?”
“难道那束花是你送的?”贺行舟突然问道。
这提问没头没脑,萧璨茫然:“啊?什么花?”
“……没什么,”贺行舟说,“我的私事跟你没有关系,没别的事就先挂了。”
他说完也不等萧璨回应,便单方面切断了通话。
萧璨握着手机,混乱又憋屈。
贺行舟好像真的不记得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事了。怎么会这样,自己临走前那一脚把他给踹失忆了吗?
再也没有比这更彻底的哑巴亏了。
萧璨看着摆在桌角的那堆药,气得直磨牙。
第二天便是复诊的日子。
去医院的路上,萧璨塞着耳机学歌,对照着歌词听了几遍曲子后很快发现了一件事。
虽然听起来风格非常统一,但他的部分和覃真所负责的部分在难度上有很大差距。
覃真的部分乍一听也是朗朗上口,实际试了才会发现要唱好非常不容易,一不小心便会破音。
相较之下,他自己的部分简直轻松得不费力气。
这就是贺行舟所谓的“向下兼容”吗?
萧璨觉得丢人,但也明白,若不是贺行舟有意为他降了难度,效果必然惨不忍睹。
到了医院,医生听过他的反馈后为他开了一些检查项目,最终化验结果不甚理想。
医生表示他的身体状态不如预期,再次为他换了药。
这一回,他每天所服用的药物增加到了七种十五颗,必须分几次才能顺利服下。
当天傍晚,他意外接到了覃真的电话。
覃真问他是不是已经听过了demo,感觉如何。
“我录了一个完整版,”他告诉萧璨,“你需要的话我发给你做参考。”
对萧璨这样缺乏经验的外行人而言,跟着现成的演唱版学歌可比听着背景音容易太多。
“那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他忙不迭表达谢意。
“不客气,”覃真说,“我每天要做三件好事,这是其中之一。”
萧璨听着一愣,笑了。
这句话是他很早以前视频里的一句台词,那段时间反复使用,成了粉丝间的一个梗,但最近已经不怎么说了。
覃真会知道,一定是看过他的早期作品。
“你怎么还看这些呀!”萧璨很不好意思。
“很有趣啊,”覃真说,“我关注你两年多了,每一期都点赞的。”
萧璨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忽地心虚起来。
虽然并非出自本意,但若覃真知道自己和他的未婚夫之间发生过什么,一定会生气吧?
都怪贺行舟那个混账东西。
把试唱的版本发给贺行舟后一周后,便迎来了正式录制。
上一回的Vlog放出后反向不错,有不少观众猜到了合作方是贺行舟,但大多数人并不当真。
毕竟以贺行舟的性格,很难想象他会愿意降尊纡贵为自己看不上的人写歌。
百桃方面对这样的论调十分满意,示意萧璨可以做出更多暗示,以提高群众期待度。
于是去录音棚的当天,萧璨又拍起了Vlog。
他提前和覃真打了招呼,到了以后一推开门,已经在做准备的覃真立刻笑着向他挥手。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相处时既热情又客套。
覃真很配合地冲着手机打招呼自我介绍,但对比萧璨在镜头前那副人来疯的状态,还是要内敛不少。
寒暄过后,他主动告诉萧璨,贺行舟已经到了,正在做准备。
萧璨并不想同贺行舟打照面,敷衍着点头,不接话。却不料覃真有心要为他俩牵线搭桥,一个电话把楼上的贺行舟喊了过来。
“我在忙呢,”贺行舟进门口嘀嘀咕咕的,“需要做准备。”
“只是打个招呼,”覃真很不客气,“别磨蹭了,快过来!”
贺行舟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笑一下行不行,”覃真又说,“这里有谁欠你钱了吗?”
贺行舟咧开嘴,冲萧璨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萧璨暗暗震惊。
一向我行我素嚣张不可一世的贺行舟居然也有那么听话的一面?
“没别的事了吧?那我上去了。”贺行舟说。
覃真有点儿无语,正要开口,萧璨赶忙打圆场。
“没事,贺老师你去忙吧!”
他笑容真挚,一脸友好,贺行舟见状挑了下眉:“……你转性了?”
“嗯?”萧璨笑眯眯装傻,“什么?”
贺行舟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覃真叹气:“跟他相处真是累。”
“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欸,”萧璨试探,“在一起很久了吧?”
“没多久,”覃真说,“但度日如年,所以偶尔会有一种已经老夫老妻的错觉。”
萧璨和覃真的交情还远不到可以就私人感情生活发牢骚的程度。
按照常理推断,覃真应该只是在开玩笑,甚至可以算作是一种变相的秀恩爱。
萧璨本能地想要回避这类话题,配合着笑了笑,并不接话。
覃真不知为何又叹了口气,抬起手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加油吧!争取今天全部搞定!”
萧璨心中一个激灵。
什么?那么着急的吗?他怎么听说时间非常充裕?
几个小时后,他发现所谓的“时间充裕”完全是一种对他个人的体贴。
在来之前,他已经把整首歌背得滚瓜烂熟,唱给慕念文听时也收获了热烈好评。可到了录音室,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反复录了好多遍,成果依旧不尽人意。
唱的时候极尽陶醉,唱完一听干音效果,羞得面红耳赤。
录音师安慰他,说这毕竟不是现场,每一遍只要有一句效果好就是成功的,后期再剪辑和修饰就好。
但问题在于,萧璨觉得自己每一句都不行。
单独只听自己的倒还过得去,与覃真的组合在一块儿便高下立判,令他自惭形秽。
他也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明明自己说话声音也不难听,歌声的质感却与覃真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