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啧啧两声,满脸神秘地压低声音道:“只可惜顾期年性子一向固执,一旦认准的人只怕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当初他第一次知道顾期年有心上人,还是在四皇子生辰那日的酒桌上,后来有心派人去醉仙楼查过,却始终没能查出那日与顾期年一起的白衣男子的真实身份。
锦绣布庄给顾期年送男宠那日,三皇子正在顾府,顾期年一向优雅端正,见了那些男宠却丝毫不见气恼,三皇子常年混迹风月场所,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
只怕顾期年是被那位心上人伤得极深,想要借着替身排解忧思罢了。
他看向唐知衡和楚颐,调侃一般道:“你们有所不知,当初顾期年初入军营,没过三月便连连战功,京中本就不少人想与顾家搭上关系,如此一来更是一窝蜂凑了上去,只是他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谁都不曾给过好脸,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后来阿暄生辰时他说的那番话,才知道他喜欢的竟是一个男子……
“不过他喜欢的那位公子肯定比不过当初阿颐身边的陆公子,”他刻意做出一脸不屑的样子笑道,“顾期年就算再喜欢那人,只怕以那人的身份,连顾府的门都无法进去。”
“我看未必。”楚颐淡淡道。
午间的风愈加大了一些,裹挟着细微的冰粒不时刮在脸颊,带着微微痛意,楚颐抬眼看了看天色,对三皇子道:“马上要下雪了,阿旭不必再送,快回去吧。”
三皇子愣了愣,一时也忘了再继续说下去,点了点头道:“那好,等宫宴时咱们再聊。”
等三皇子离开,唐知衡才拢了拢被风吹得凌乱的外氅,笑吟吟道:“三皇子每每爱拿顾期年调侃,看来很想博你开心了。”
他朝远处的殿门处勾了勾头,道:“怎么还不出来?”
话音才落,一道身着黑衣锦袍的身影匆匆走了过来。
顾期年面容沉静,周身满是生人勿进的寒意,抬眼看到站在风中的二人,出了昭阳殿就大步朝他们走来。
“怎么站在风口处?”顾期年问。
楚颐静静站着,衣角袖摆在风中不停翻飞,细微的冰粒将乌黑发丝沾染了层朦胧水雾,连长长的眼睫都带着分剔透。
他目光落在顾期年脸上,淡淡道:“怎么那么慢?”
顾期年垂眸笑了笑,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你知道皇后今日叫我来为着什么,哪能那么轻易放过我?一心拖延时间想让我与朝华公主见一面,我都烦死了。”
他轻飘飘扫了眼一旁的唐知衡,轻声道:“两三日不见,我好想你。”
楚颐冰冷的指尖被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几乎能感受到他炙热的情意,无奈笑道:“再过一个多时辰,大家就会陆续会进宫,不如你随我和阿衡一起去向姑母请安,等晚上宫宴结束,我送你回顾府。”
他没有提“贵妃娘娘”,而是说的“姑母”,一副要带他去见家人的模样,顾期年原本因被迫“相亲”升起的不满也消散不少,乖乖点头道:“好。”
宫宴设在金阳殿,三人在荣贵妃宫中坐了两个时辰才迟迟前去。
皇上身体不好,自入席后就气喘不止,几乎无法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宫宴开始没多久就受不住累回宫休息去了,二皇子作为长子,代为主持宴席。
自回京后,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此行衡州,楚家和顾家两位少主一同随行,朝中上下早已各种猜测,酒水上了两道,便有官员率先忍不住执起酒杯敬起酒来。
那些奉承多是夸赞衡州一行贪墨案和水患赈灾,顾期年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酒水一杯杯下肚,几乎来者不拒。
直到宫宴结束,撑着额头靠在席位前,几乎醉得不省人事。
楚颐自顾自坐在席间喝着茶,等众人陆续离开,才起身走到他身旁推了推他的胳膊:“真的醉了?”
顾期年抬起头看向他,乌亮的眸子上像是蒙了一层朦胧薄雾,连笑意都带着几分迷离。
他看了眼楚颐身后的唐知衡,点头道:“是了,当年我醒来时,就是看到阿眠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何一人睡在此处……”
说着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起身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就丢下我去了别处,阿眠你说他们是不是就是嫉妒我,不喜欢我?”
“他们喜不喜欢重要吗?”楚颐道。
顾期年点点头,上前两步张臂就将他抱住,撒娇般道:“没错,我只在意你是不是喜欢我,不是说送我回去吗?现在就走好不好?”
金阳殿内官员虽已散了,可候在一旁听令的侍女却仍有不少,楚颐无奈与身后的唐知衡对视一眼,哄小孩般道:“好,我们现在就走。”
顾期年身量比楚颐高了一些,加上又醉着,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才勉强将他搀扶出门。
宫外高高的朱红城墙下,零星停着几辆马车,宫门前除了巡逻的金吾卫,还有一些未来得及离开的官员,见了他们皆远远拱了拱手。
江植和仇云见三人出来,连忙跳下车迎上前。
仇云打量着顾期年的样子,低声道:“我家少主这两日被将军不断逼迫,好在他心性坚韧,又懂得防备……世子是要回府了吗?”
楚颐抬眸看了他一眼,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顾期年难得醉酒,到了顾府还不等于羊入虎口?
顾将军连催情散都敢用在自己儿子身上,若再加上醉酒,指不定再闹出什么事来。
楚颐看了眼陆续离开的官员,道:“晚些去回了你家将军,就说你家少主席间醉得厉害,我和阿衡不忍心丢下他,今晚就先暂住国公府。”
仇云眼睛一亮,立刻道:“那属下立刻去回了将军。”
等仇云离开,楚颐也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与唐知衡一起将顾期年搀扶上了马车,回了国公府。
顾期年原本住过的院子早已打扫干净,楚颐令人将他安置好后,侍女已将提前备好的醒酒汤端了过来,又忙着去备热水洗澡。
直到屋内没了人,楚颐才靠在床边问:“装够了没,还不醒?”
床上的人紧闭双眼,没有一丝反应。
楚颐笑了笑,起身欲离开,一只修长的手臂很快自身后勾住他的腰,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不准走,今日那么多人看见世子将我带上马车,你要为我负责。”
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 楚颐从未想过要宣扬得人尽皆知。
虽然他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爱豢养男宠的名声也早已人尽皆知,可顾期年并非寻常人, 他是顾家嫡子, 顾氏唯一的小少主,与他这个楚家人走在一起,多少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想和麻烦。
尤其如今两家斗得厉害,皇上身体日渐颓败, 太子人选却未定下, 两家骤然联合, 对皇上来说无疑是莫大威胁。
可不想宣扬,并不代表他真的会怕那些人知道。
楚颐冰凉的指尖覆上顾期年的手背, 这副撒娇离不开他的样子,让他整颗心融化成了一摊温水。
他干脆懒懒靠在顾期年怀里,道:“顾将军这两日没少为难你吧?皇后赏赐了那么多的东西给朝华公主,想来也是得到了赐婚的准信, 正巧我也有样小玩意儿想送你。”
顾期年将下巴埋在楚颐肩上,手臂微收将他抱得更紧, 后背几乎嵌入温暖的怀中。
他点头乖乖道:“好,我一定每日带在身上。”
楚颐偏头看了他一眼, 好笑道:“看都未看过, 你就确定自己一定会喜欢?”
“只要是阿眠送的,我都喜欢。”顾期年道。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可楚颐一点都不怀疑是假, 毕竟顾期年连他幼时曾送的那只狐王都好好留着, 邑城街头随手买的玉佩, 也始终贴身带在身上, 就连那副画像,即便得不到原版,也干脆找人另画了两幅挂在卧房。
只是此物不比其他,顾期年性子骄傲,未必受得了这个。
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个精致的小小木盒,随手打开盖子,一条精致的金色链条静静躺在中央光滑的锦缎上。
“上次去往梁州的途中,我曾说过也要送你一条一样的,仇云倒是倒是懂事,回京当日便把人带给了江植。”
楚颐随手一勾将它取了出来,问:“喜欢吗?”
顾期年垂眸看了一眼,探出手,自身后将链条接在手中。
链条上金色的铃铛小巧精致,晃动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仔细查看了一番,在那小小的锁扣背面,细细刻上了楚颐的名字。
顾期年忍不住笑得开心:“当初那个匠人骗我,说世上再不会有同样的两条链子,就像你,独一无二,无可替代。我看他吹嘘地厉害,才特意定制一条,想着若是将来你再消失不见了,也好有个凭证去寻……没曾想这条也相差不到哪去,跟你的那条还真像是一对的。”
“本来就是一对的。”楚颐淡淡道,“他也未曾骗你,只是提着脑袋做事,总会有些奇迹发生,不可能也会变为可能。”
他伸手将链条拿了回去,道:“我帮你带上。”
顾期年应了一声,听话地放开他,任由楚颐将链条戴在了脚腕上,然后看了一眼盒子中静静躺着的小小钥匙,连带盒子随手丢进了一旁的炭盆中。
第二日一早,楚颐尚在睡梦中,已有侍女轻手轻脚送热水去了外间。
房内虽燃了炭盆,可整夜过去,空气依旧带着凉意,楚颐翻了个身,一条手臂立刻落在腰间,将他整个人揽进温暖的怀里。
“醒了?”
顾期年的声音响在耳旁,带着丝初醒的慵懒,柔软的里衣面料轻薄,能感受到细腻纹理下令人安心的平缓心跳。
楚颐懒懒应了一声,想到稍后二人就要分开,伸手与他相拥在一起,随口问:“阿衡的兄长过几日就要大婚,唐大人虽然一向中立,可在朝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顾家可要送贺礼过去?”
“顾家对此事倒是无所谓,”顾期年将头往楚颐肩上埋了埋问,“你去吗?”
楚颐偏头看他,正好对上他那双流光溢彩的双眸,不由笑了笑:“唐大人一向对阿衡不满,我自然要陪同前往,免得唐家欺负了他。”
顾期年沉默片刻点点头,手臂收拢将他抱得更紧:“那我也去。”
两人依偎在一起闭眼小憩,屋外始终忙碌不断,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终于有侍女轻手轻脚走向门前。
“世子醒了吗?顾府的马车天不亮就已候在门外,可要奴婢先让人回了他们?”
楚颐微微松开手臂,与顾期年对视一眼,撑坐起身。
“不必了,”楚颐淡淡回应,“准备早膳,告诉他们等用完膳顾期年就回。”
侍女应了一声,匆匆退下了。
等人离开,两人才慢慢悠悠起床更衣洗漱。
顾期年自回京后,对赐婚一事各种抵触,之前本就因送男宠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昨夜醉酒后还直接众目睽睽之下上了国公府的马车,顾将军不放心倒也正常。
只怕京中得知此事的,心都同样吊着。
两人出了卧房,外间的桌上已摆了七八样小菜糕点,皆是依着顾期年的口味,正中央的位置,还放着一碟红枣糕,尚还冒着热气,带着悠悠甜香。
四年前楚颐曾答应过顾期年,若他喜欢,会将同福斋的糕点师傅带回府中,专门为他一人做红枣糕,当时他说的真诚,却没料到顾期年最后竟敢算计他,也便搁置了。
这次回京路过邑城,他特意令人将师傅请进了府,以后常在一起,总不能每回来国公府都让顾期年在吃食上将就。
俩人安静用完了早膳,才携手一同出了门。
顾期年脚步缓慢,边走边交代不停:“上次母亲的真正死因父亲已经知晓,依照他的性子,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亲自带兵离京,在他走之前我先想办法断了他让我成亲的念头,你乖乖的,不准再看别人,也不准跟唐知衡再那么亲近……”
楚颐轻哄般应着声,也不知都那么宠他了,顾期年怎么还会如此患得患失,明明两人都在京中,却一副生离死别表情。
眼看出了院门,两人刚走上通往前院的青石板路,就见江植匆匆迎面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表情平静的唐知衡。
“主人,公主说有要事要与你商议,要你即刻前往。”江植上前一步恭敬道。
回京那日,楚颐曾与安国公和昭康公主提过延缓离京的想法,虽不过是一个小小决定,却牵扯极多安排,此时叫他过去,大概也是为了此事。
他和顾期年自回京后就一直各自忙着,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以后能长久在一起而已。
楚颐点了点头,偏头看了眼身旁的顾期年,还未出声,唐知衡已开口道:“公主那边着急,阿颐你快先过去吧,我替你送顾期年出门。”
楚颐应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倾身抱了抱顾期年道:“上次带你见了贵妃娘娘,等下次,我带你去见我父母亲,你回去也要乖一点。”
顾期年立刻笑得开心,轻轻应声:“好。”
楚颐轻轻捏了捏顾期年的手指,大步离开了。
而他却未曾料到,到了第二日,京中各种流言已传得沸沸扬扬。
自年前顾期年随行去衡州,顾将军便开始大张旗鼓张罗着顾期年定亲一事,顾期年本就相貌文采皆拔尖,又是顾家唯一的嫡子,不知是多少少女的春闺梦中人,后来得知顾家将与和亲王府结亲,也算是门当户对一对壁人。
却不料顾期年却自始至终抵触此事,更是在醉酒后与唐家小公子唐知衡状似亲密,一同上了国公府的马车,直到第二日才离开。
离开时,还有人亲眼所见唐家小将军一路亲自相送,直到顾期年坐上顾府马车,才恋恋不舍离开。
流言中半点未提及楚颐的名字,即便无人不知他爱养男宠肆意妄为,也皆如同之前的二皇子一样,从不敢将两人放一起想过。
江恕兴冲冲讲着近日听到的传闻,不忘摸着下巴分析:“依属下看,上次主人去衡州,唐小公子和顾小少主俩人不约而同随行,旁人看来肯定是为了制造机会相处,加之三年前唐小公子回京,顾小少主这个与楚家向来不和的顾家人竟然特意上门,找他打听主人的下落,一看就是借口接近,加上唐小公子性子好,与顾小少主可谓是互补,两人相貌出众,更是曾同样在外带兵抗敌,共同话题也会多了些,难怪外人会乱想了。”
楚颐正忙着处理公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似笑非笑看向他问:“阿衡和顾期年被放在一起议论,你似乎很高兴?”
“不是不是,”江恕脸色一白,连忙恭敬行了一礼,解释道,“属下不过是随便听听打发时间,最重要是为主人关注京中流言动向罢了。”
楚颐收回目光,淡淡道:“以后跟江植多学学,也不必再关注此类事,出去吧。”
江恕松了口气,连忙道:“是。”
等江恕出去,楚颐才将手中的笔搁下,屋内火龙烧的旺旺的,连带着手心都起了薄薄的汗,没多久门帘被人自外打开,绫罗端了药轻巧地进了房间。
楚颐抬眼看了她一眼,问:“五日后唐家长子的婚宴,礼品可备好了?”
绫罗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会在意此事,点头道:“已经备好了,主人可要过目?”
“不用了。”楚颐道,接过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
五日后,楚颐和唐知衡早早便坐上了去往唐府的马车。
自皇上病重后,京中就难得有喜事,唐家向来低调不爱出头,当年因唐知衡的祖父祖母相继病逝,唐家长子的婚事才不得已拖了四年,虽是如此,依旧办得十分低调。
等两人到时,狭长的小巷外已排列了十数辆马车。
两人跟随管家一路进了大门,管家一边引路一边恭敬道:“我家老爷知道世子过来,特意令老奴前来迎着,京中规矩凡子女大婚,主家需教导众子女后才能见客,老爷让您稍等片刻,晚些出来向您赔罪。”
说完看了一眼一旁的唐知衡,小心问:“小公子身为唐家子嗣,也要一同前往,不知世子……”
“去便去吧。”不等楚颐开口,唐知衡已淡淡开口,“劳烦带路。”
来之前他们已知道会有此流程,虽然唐知衡每每回唐家总会闹得不太开心,可毕竟仍是唐家人,也不想因此事被人嘲笑没规矩。
见楚颐看着他,唐知衡轻笑一声道:“放心吧,再过没多久宾客就回陆续来迟,即便是听些教导,也耽误不了太多时间的。”
楚颐点点头,这才随管家一同离开。
会客的地方是在唐府前院的花厅内,才一出了花园,就听到花厅内有说笑声隐约传了出来。
“唐大人子女个个优秀,真是让人艳羡不已。”
“是是,唐家的两位公子,自幼便聪慧过人,如今入朝为官,也算是为唐家光耀门楣了。”
一个人轻咳两声道:“唐家共有三子,王大人是忘了唐小将军了不成?”
“这……”方才的那道声音尴尬一笑,辩解道,“唐小将军甚少回唐家,一时之间,还真是记不清了。”
唐知衡虽几乎不入唐家,可在外行军所得的赏赐,无一不是送入唐府内,就连唐大人有几次得了皇上嘉奖,也皆是借着唐知衡的光,此次宾客大多是与唐大人交情匪浅的官员,若说记不清,也实在是牵强。
明明更像是借题发挥,替唐大人讽刺唐知衡寡情薄意而已。
楚颐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正欲上前,已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冷冷开口。
“唐小将军战功不断,王大人都能忘了他姓什么,记性如此差,朝事公事岂不更是一团混乱?”
顾期年冷笑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如此诋毁唐知衡,想来私下里更是变本加厉了,国之栋梁,少年将军,竟然被你们如此奚落,若楚小将军还在,你们敢乱嚼舌根吗?还是说是看我在此处,故意说给我听的?”
“顾小少主误会了……”
那道声音刚想开口,立刻又被打断:“言语混乱口不择言,我今日就当你喝醉了酒,只是若以后再让我听到你们拿唐知衡玩笑,别怪我不客气。”
楚颐垂眸笑了笑,推门走了进去。
花厅内摆放着六张大大的圆桌,几乎将大厅尽数占满,连接花园的后门外,还另外摆了十几张圆桌,以供招待宾客,能坐在屋内的,皆是京中有身份的人。
见了他,众人立刻鸦雀无声,不时偷偷对视几眼,脸色皆变得难看起来。
唐家大喜事,楚颐也没有搅乱婚宴的想法,随意扫了众人一眼,目光便落在了顾期年身上。
顾期年喝了口茶水,唇角抑制不住笑意,好整以暇地对上他的目光。
身后的管家立刻上前一步道:“热茶已备好,世子这边请。”
唐家为楚颐安排的位置在屋子最内侧的桌子旁,与坐在最外侧的顾期年中间足足隔了五张桌子,楚颐皱了皱眉,立刻有些不高兴了。
“里面太闷了,我坐外面便好。”楚颐淡淡道。
管家一听顿时怔住,下意识看了眼静静坐着的顾期年,有些为难道:“世子畏寒,老奴特意令人在那边多放了两个火盆,世子还是……”
“那就将火盆移到这边就是了,”楚颐扫了他一眼问,“觉得麻烦?”
“不不不,不会,那世子请先坐……”
管家额上渗满汗水,不敢再开口,立刻令人重新备了茶水和碳火,才战战兢兢退下了。
楚颐上前坐在了顾期年身旁,因时间尚早,偌大的桌子前此时不过坐了四五个人,皆是一脸好奇兴奋,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个个避开目光不看二人,倒是方便了楚颐。
他自桌下拉住顾期年的手,声音极轻道:“真冷。”
顾期年温热的掌心立刻将他的指尖紧紧包拢。
席间除了一些唐大人的同僚和近亲,还有与唐大公子交好的年轻人,安静没多久就又说笑起来,互相起身见礼,皆是儒雅的文人做派。
楚颐坐了没多久就觉得无趣,顾期年眼风不时看向他,最终忍不住先一步开口:“要不要换个地方说说话?”
楚颐对上他的目光,最终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花厅。
屋外的天依旧是阴沉沉的,却难掩满府喜气,入目皆是悬挂着的大红绸缎,浓墨衣衫走在其中,总觉得有种怪异的和谐。
两人一路出了花园,继续顺着小路闲逛,路过一个不大的院落时,里面隐隐传来男女说话的声音。
楚颐脸色变了变,已听出其中的男声正是唐知衡,下意识走近,却看到一个身着黄衫的年轻女子正靠在树上看着唐知衡道。
“那晚你与顾期年一同上了马车究竟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就要嫁给他了!”
作者有话说:
预计正文还有一章(写不完就是两章),不太爱写番外,写的话就是两个短小的,鸽了这么久好羞愧,mua~感谢在2022-10-24 01:00:23~2022-10-27 01:4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聊 7瓶;三月新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楚颐抬眸看向身旁的人。
上次元宵节进宫时,若非顾期年找借口离开,他与朝华公主势必会在皇后的安排下“偶遇”, 可即便如此, 若顾将军和皇后真想让他们见上一面,倒也并非什么难事。
顾期年回过神来,忙解释道:“没有,我父亲和皇后倒是想让我见上她一面, 只是我不肯, 她也一直拒绝, 和亲王妃与唐夫人是表亲,来时我曾听旁人提起, 今日她们会过来贺喜,因此才猜到她的身份。”
“是吗?”楚颐轻飘飘道。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小小的院落内,抬步欲上前,却被顾期年抓住手腕, 一把拉了回去。
“你去做什么?”顾期年压低声音道。
这都还没成亲呢,连是否同乘马车都想管了, 更何况,即便再有不满, 朝华公主这气也不该撒在唐知衡头上。
楚颐冷笑一声, 淡淡道:“你是她未来的夫君,留宿国公府一事她不去找你,反而质问阿衡, 岂不可笑?”
“的确可笑, ”顾期年皱了皱眉, 声音放的更低了些, “只是我听说,她自幼便常跟随和亲王妃出入唐府,只怕她什么心思,唐知衡早已一清二楚。”
楚颐顿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偏头再次看向那个院落内,就见朝华公主已上前两步挡在了唐知衡面前。
“你以前从不与顾家人打交道,此次却与顾期年状似亲密,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朝华公主眼神躲闪,声音也越来越小,“传言那么难听,都说你与他……”
她试探地看了唐知衡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问:“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与他就要定亲了吗?”
唐知衡直直站着,面对她的质问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笑意却是从未有过的冷淡:“若你真能嫁给他,那真是皆大欢喜了。”
朝华公主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问:“为何?”
唐知衡懒懒把玩着腰间的碧玉笛,淡淡道:“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与公主交情不深,若你是冲着唐家,唐家两位嫡子才是更适合的良配,我一个庶子,配不上公主的身份。”
“更何况,”他声音顿住,好半天后才低低道,“更何况,我心里早已有喜欢之人了。”
“喜欢之人?”朝华公主听闻此言,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下意识道:“你骗人……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我从未见你身边有过别的女人,你不会是为了拒绝我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唐知衡笑了笑:“公主认为呢?”
楚颐正听得认真,就觉手腕一痛,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指节几乎死死陷入清瘦的骨肉中。
他皱眉扫了身旁一眼,顾期年似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他的手腕,下一刻,却张开手掌,轻轻覆上他的双耳。
“你做什么?”楚颐伸手想去推他。
顾期年连忙摇摇头,倾身贴在他耳旁道:“他们两个打情骂俏的,我们还是不要听了,难得朝华公主对唐知衡有意,等回去我就想方设法促成这段姻缘可好?”
唐知衡和楚家一向亲密,若和亲王府与他结亲,与楚家来说也不失一桩得益之事。
只不过——
“你没听阿衡说他已有喜欢之人了吗?”楚颐拉开他的手道,“阿衡从不说谎,此番找这种理由拒绝她,足以证明对她无意,乱点什么鸳鸯谱?”
顾期年脸色一松,很快笑道:“也是,他如此扯谎找理由,当真难为他了,那我们过去替他解围可好?”
楚颐想了想道:“不必了,朝华公主毕竟是女子,回去吧。”
顾期年应了一声,转头又看了院中一眼,牵着他的手沿来路走了回去。
第二日,京中再次因顾期年在喜宴上维护唐知衡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更有甚者,联系上次顾期年留宿国公府,纷纷猜测顾家觊觎唐知衡军功显著,故意借机亲近拉拢。
对此楚颐不过一笑了之,自九命先生之流入京后,整个长宁城便如同前朝梁国一般,离谱流言不断,好在无伤大雅,听听也就罢了。
到了下午,却又传来消息,朝华公主借口想多陪伴双亲几年,特意请和亲王推拒了顾家的求亲,顾家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绫罗刚煎好药送来,楚颐懒懒看着跪在地上的江恕,平静道:“和亲王府主动拒的?”
江恕恭敬应了声,沉思道:“属下猜想,大概是公主也听到了不少流言,未免所托非人……咳咳,属下是说,未免再有其他意外,所以才推拒的吧。”
楚颐目光转向一旁矮榻上的红衣身影,只一眼,唐知衡就明白过来。
他起身上前,接过绫罗手里的药碗道:“你们先下去吧。”
绫罗和江恕恭敬应声,很快出了门。
唐知衡走到桌前坐下,耐心慢慢将药碗里的药吹凉,然后放在楚颐面前,才笑道:“那日在唐府内的事,阿颐你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