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三皇子紧紧捏着筷子, 看向唐知衡问,“你陪我去邑城?”
阿衡自幼被二叔带入国公府,从此念书识字、骑射武功,皆和楚颐一起由特意寻来的名师亲自教导。
楚颐向来一点就通, 他却也从未差过分毫。
只是阿衡虽聪慧, 甚至被楚家当作另一个小少主一样捧着惯着, 却向来谦逊有礼,和善爱笑, 从不曾强出头过。
此时当着皇后的面,他开口得突然,连楚颐都不禁目光微凝看向他。
唐知衡靠在桌子上,指尖沿着酒杯边缘来回轻划着, 轻笑道:“邑城我已去过五六次,简直熟到不能再熟, 你们两个皆是头一次去,必定诸多茫然。”
“阿旭, ”唐知衡手指停住, 语气玩笑一般道,“要我陪你去吗?”
三皇子脸上笑意未减,神色却稍显无奈, 转头看了眼身旁的顾期年, 勉强笑道:“阿衡你说什么呢, 我和阿年去邑城一事, 是父皇亲自定下的,哪能说改就改?”
“若你没有意见,我可以去向皇上请旨。”唐知衡脸上含笑,声音却十分认真。
三皇子有些犹豫起来。
楚颐静静坐在一旁,一时摸不透阿衡的心思,正欲开口,对面的皇后已率先截断了话。
“阿衡心疼阿旭本宫都明白,可是此行是为公事,皇上亲自下了旨的,哪里有说变就变全凭心情的?”皇后目光落在唐知衡身上,柔声道,“你在外多年随意惯了,是该好好多休息几日才是。”
她的话看似只是规劝,却明里暗里指出阿衡离京多年散漫随意,做事不遵圣旨全凭心情,警告意味已是十足了。
虽然知道她只是心中不满,并未真的有怪罪唐知衡的意思,可楚颐的脸色还是微微沉了下来。
唐知衡坐在身侧,极其自然地伸手按住他的胳膊,冲他笑了笑,恭敬道:“皇后娘娘误会了,其实我不只是心疼阿旭,也是心疼顾期年,顾期年身为顾大将军独子,向来养尊处优惯了,如今身中有毒,连日奔波人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就算皇上知道了,也决计不会同意他以身犯险。”
“皇后娘娘向来疼爱顾期年,定然也不想看他吃苦。”
楚颐目光下意识朝对面看过去,其实绫罗之前说过,除去此次所服用的蛊毒之外,三年前已解的那些蛊毒依然有残余的副作用,不会伤身,却疼痛难忍,这段时日他服用解药或许能解围场时的蛊毒,可三年前的余毒也不知能不能一并解掉。
脸色苍白成这副样子,想来这段时日应该真的很疼。
他的目光沿着顾期年光洁饱满的额头一点点下移到高挺的鼻梁,再到柔软淡色的唇,微微顿住。
屋内安静下来,皇后抬眸看了唐知衡好一会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期年静静坐着,目光微抬刚好撞上楚颐的视线,微微垂眸落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手指紧紧蜷起,最终点头,低声道:“好吧,我成全你们。”
说完竟也未向皇后拜别,表情冷漠地起身出了门。
“哎,阿年你去哪儿?”三皇子下意识站起身,连忙追了出去。
一黑一紫两道身影先后离开,很快被垂挂着的帘子遮挡,骤然消失在了视线中。
楚颐目光静静落在门口处,胳膊还被唐知衡紧紧按着,好半天,才声音轻缓道:“顾小少主看来真的很想随三皇子去邑城。
他转向皇后,静静道:“阿衡也是关心情切,娘娘别见怪。”
脚边的炭盆热气不断蒸腾,素色暗纹的短靴被烤得微烫,可楚颐却依旧觉得身上冷得厉害,他目光微冷,不知怎么心里就浮出一丝酸涩,最终有些坐不住,拉着唐知衡站起了身。
“今日娘娘传召我和阿衡过来,本该多陪娘娘多说会儿话,只是我身体常年病着,实在精神不济,”楚颐道,“我和阿衡就先告辞了。”
皇后沉默片刻后,最终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笑道:“也好,那你回去多多休息,至于方才一事,你们感情好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见怪?”
她随意安慰了几句,又交代下次定要常来坐坐,随后便叫来侍女送他们出了门。
出了昭阳殿后,两人转向出宫方向,沿着长长的甬道慢慢走着,晨起时天气就有些阴沉,到了午后,风愈加大了起来,衣袍不停在风中翻飞。
周围偶尔有零星侍女路过,除此之外再无路人,唐知衡无奈冲他笑道:“方才怎么回事,皇后娘娘毕竟是国母,不过说了几句,你也敢给她摆脸色,若是传出去,也不知旁人该如何看待楚家了。”
楚颐转头看向他,淡淡道:“你孤身在外带兵多年,保家卫国不顾生死,别说是皇后,即便皇上,也不该如此说你。”
“好了,我知道你对我好。”他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揽住楚颐的肩膀道,“那你也别不开心了,行吗?”
楚颐眉头微皱,脚步微顿道:“你究竟是如何想的,为何突然要去邑城?也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
唐知衡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笑盈盈道:“我知道你舍不得跟我分开。”
“但是顾期年和三皇子一同去邑城,你真的放心吗?”他目光落在一旁斑驳的宫墙上,沉吟道,“上次与二皇子聊了聊,听说三皇子去邑城是为着一桩小小的旧案。”
“阿颐你说,不过一桩旧案,不但出动了三皇子,连顾家人也同去,明里是查案,谁知道暗地里会不会是做与楚家不利之事?”
“最重要的是……”他话语微顿,笑意也淡了不少,低声道,“二皇子生辰日,席间顾期年和三皇子相继离开后,你就再没笑过,今日亦是如此,我只要想到你因为他心情不好,心里就很难受很难受。”
楚颐抬眸看向他,许久才问:“为何要难受。”
“为何难受你不明白吗?”唐知衡静静看着他,轻笑道,“从小到大,只要你心情不好,我就跟着心情不好,我想让你得到所有想要的,想让你凡事都顺顺利利,很多时候我真的宁愿是我,也不想你不开心。”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未再说下去,拉着楚颐的胳膊道:“好了,走吧,这儿冷死了。”
楚颐看着他,点了点头。
唐知衡六岁起便在他身边,两人性情合拍,一向都处得来,在一起的那些年从未争执吵闹过,除了唐家人,楚颐从未觉得阿衡会因何事不开心过。
自小到大,只要他喜欢的,阿衡都会陪着他,帮他得到,只要他想去的做的事,阿衡不问缘由都会支持他,可是像今日这番话,他以前却从未对楚颐说过。
甬道内秋风肆虐,几乎将两人吞噬一般,两人迎着风一路出了宫。
宫门前的矮墙下,三架马车静静停着,楚颐目光落在远处的仇云身上,和唐知衡走至国公府的马车前,不远处的车帘突然被人自内打开。
顾期年独自坐在车内,面容清冷,抬眸朝他们看来一眼,立刻转开了目光,他低头对仇云说了几句话后,便放下帘子坐回了车内。
片刻后,仇云大步走了过来,恭敬行了一礼道:“世子,我家少主令属下告知一声,他已向皇上回禀,因身体不适不会再去邑城,并举荐了唐小将军随同三皇子同去。”
唐知衡斜斜靠在马车上,闻言微微站直身体,笑道:“好了,也省得我再去求皇上了。”
仇云应了一声,目光偷偷从楚颐脸上扫过,低声道:“我家少主已经做到此种地步,世子也该满意了。”
说完再不多说一句,转身回了马车。
等他的马车离开,楚颐目光落在那逐渐远去的靛蓝车身上,淡淡道:“他那么想跟三皇子同去,做出如此让步,倒真是委屈他了。”
“小孩子而已,受点委屈又有什么,”阿衡在身旁道,“反正他不会跟三皇子一起了,阿颐你不要不开心了。”
楚颐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停住。
“算了,”他冷笑道,“既然都受委屈了,多委屈点也没什么。”
谁让他不管不顾随意就去亲人,亲完又不认,反而再不愿看他一眼了呢。
楚颐对江植道:“去将顾期年请到府上,若他不肯来,让金吾卫直接绑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啊我重写好几次没看时间!!!
回了府后, 江植将马车停好就直接出了门。
楚颐回了浮翠园,虽然进宫一趟也不过两三个时辰,整个身体却虚弱地提不起一丝力气。
唐知衡扶他在软塌上躺好,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神色稍松道:“方才还好好的,一转眼脸色又差成这样,真不知若我去了邑城,能不能放心的下你。”
说着随意在软塌旁的矮凳上坐了, 趴在旁边静静看着他, 片刻后, 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还真有你的,”唐知衡撑着脸道, “好歹顾期年是咱们幼时救过的,你还真打算让金吾卫绑了他啊?”
楚颐道:“谁让他不听话。”
唐知衡点了点头,轻声笑问:“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阿颐你究竟是不喜欢萧成旭, 所以不想让顾期年在他身边,还是别的?”
楚颐怔了怔, 看着他许久没有开口。
他还记得围场回京那日,他在马车上曾亲口告诉阿衡, 他不喜欢顾期年的执拗缠人, 顾期年也永远不会把他从阿衡身边抢走。
可如今顾期年不再执拗,也不再缠着他,甚至连目光都不再在他身上停留, 楚颐心里却又开始空落落起来。
就好像少了一块一样。
明明每日各种闹别扭的是顾期年, 最后抽身干脆的却也是他, 明明楚颐身边曾送走过陆文渊司琴等各种人, 早已见怪不怪,最后不舒服的却是自己。
正沉默间,绫罗匆匆有进门道:“主人,三皇子来了。”
楚颐微微坐起身和唐知衡对视一眼。
三皇子此次过来,多半是因为阿衡要去邑城一事,顾期年才去皇上那边请旨没多久,他就按捺不住,还真是他一贯的风格。
“请进来吧。”楚颐道。
绫罗应了一声退下,不多时回来,带着三皇子进了门。
“阿颐。”
身后帘子才放下来,三皇子已忍不住率先开口:“方才我去了父皇那里,听他说,已决定让阿衡代替顾期年随我一同去邑城了,你……”
午后天气不好,屋内光线不甚明亮,看到楚颐一脸苍白地坐在榻上,他立刻止了话音,面露担忧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楚颐抬眸看向他,淡淡道:“阿衡此行就劳烦你照顾了。”
“哪里哪里,”三皇子自顾自走上前,在桌前坐下,叹气道,“阿衡对邑城熟悉,他能同去,我也可多省些心了,总归都比顾期年好。”
“阿颐你不知道,顾期年最讨厌了,又古板,平日一起时事事都要听他的,我都不敢想若是与他一同去了邑城,该如何能相处得下去。”
说着,他又八卦兮兮道:“你们不知道,方才我去父皇那里时,顾期年就直直跪着,除了请求让阿衡代他去邑城之外,其他再不多说一个字,后来父皇刚允了,他谢了恩就转身离开,一点多余的话都不说,若非他平日一向恭谨,父皇都要生气了。”
然后他转向阿衡道:“阿衡那你和我一同去熟悉下卷宗?”
三皇子背靠顾氏,却不像皇后一样将赌注全放顾家身上,明知楚家和四皇子的关系,对楚家势力依旧想着拉拢。
平日他和顾期年关系那般好,到了面前,为了逢迎或拉近关系,整日口是心非地数落着他的缺点。
让人听了反而觉得他们关系亲密,一副打情骂俏的样子。
楚颐目光冰冷,静静道:“你跟顾期年……还真是一向亲近。”
三皇子愣了愣,似乎没料到自己方才的一番肺腑之言丝毫没有打动楚颐的意思,连忙又道:“其实我和他……”
“好了阿旭,”唐知衡皱眉扫了楚颐一眼,笑盈盈道,“不是找我去看卷宗吗?阿颐身体不适,我们就别打扰他休息了。”
说着手微不可查地在楚颐肩上拍了拍,偏头对他微微一笑。
三皇子连忙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留在顾府的卷宗稍后就会送到我那儿,你随我现在过去刚好先讨论些疑点,阿颐,那你好好休息。”
楚颐淡淡应了一声,躺回榻上不再看他,屋内不久后重新恢复了安静。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吹得院中枝叶哗啦作响,光线一点点暗了下来,屋内没有燃灯,入目一片灰暗。
楚颐浑身提不起力气,目光落在墙上的画像上,不由又想起顾期年卧房内挂着的两幅画像。
三年前在邑城时,顾期年一边与人里应外合设计他,一边又宝贝似的抱着楚颐的画像不肯放开,当时他还以为顾期年是喜欢云鹤生,可最后才知道,他喜欢的其实是画中人。
他从来都是那么别别扭扭,总是矛盾地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意,心中有着自己的一套原则,也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
正想着心事,江植大步走了进来,低声道:“主人,顾小少主来了。”
话音落下,一道黑衣身影在身后踏进了房门。
楚颐坐直身体,目光沉沉地看向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顾期年沉默站着,静静回望着他,同样没有开口的意思,屋内气氛顿时凝滞下来。
江植看着僵持着的两人,一时有些无措,低声道:“主人,属下……属下先去看着仇云,若有吩咐你随时叫属下。”
等了片刻,他也没等到楚颐开口,拱了拱手安静退下来。
“看我做什么?不是不看吗?”沉默许久后,楚颐率先开口。
顾期年手指微蜷,身影静静站着,连衣摆都不曾动一下。
他低声问:“世子那么大阵仗叫我过来,是有何事?”
楚颐目光下移,在他身上打量一圈,见他衣衫整齐,发丝都丝毫未乱过,轻笑道:“若知道你会如此配合,我何须出动金吾卫?”
他站起身,缓步朝顾期年走去,边走边随意问:“听萧成旭说,你已将邑城所需的卷宗送至三皇子府,忙了这么久的时间,与萧成旭整日待在一起,骤然决定不去,习惯吗?”
顾期年面容清冷,目光漠然冷傲,低笑一声道:“原来是说这个。”
“世子已经得偿所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即便我不习惯,不高兴,你会在意吗?”
不习惯,不高兴。
在围场时,顾期年明明就答应他会与萧成旭保持距离,明明是顾期年自己说的,以后只陪他只看他。
而现在,却因不能陪萧成旭同去邑城,就对他摆脸色。
一诺千金的顾家人,何时这么不守信用了。
楚颐脚步顿住,心中莫名就起了火气,冷笑道:“你高不高兴与我有何关系,我为何要在意。”
顾期年嘴唇微动,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从一开始你对我就是如此,你在意的一直都是唐知衡,所以叫我来做什么呢?”
他顿了顿又道:“是在意那日二皇子府的事吗?”
楚颐冷冷看着他,心口起伏着,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他伸手扶住一旁的桌子,整个人摇摇欲坠一般,血迹顺着唇角不断滑落,滴在玄色衣襟上瞬间消失不见。
顾期年漠然看着他,轻轻道:“那日的事,我跟你道歉,若世子愿意的话,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只是都决定跟唐知衡离开,也不知好好调养身体,难道将来真的要他抱着你的尸体离开吗?”
“你如此对喜欢你的人也就罢了,对你自己喜欢的……”
他声音顿住,再也说不下去,转身大步出了门。
楚颐强忍着咳意,透过半开的窗户朝窗外看去,外面天色已黑,浓墨黑衣半隐在夜色中,慢慢远去,直至消失。
道歉,当做没发生。
亲完不认,跟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有何区别。
楚颐强自忍着怒意,挥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
一连几日,楚颐都长居府内未再出门半步,唐知衡与三皇子在定好出发日期一早离了京。
离京前的一晚,唐知衡沐浴后帮楚颐倒茶,无意中看到他脚腕上垂挂着的链子,怔然问:“这是什么?”
楚颐皱了皱眉,思绪立刻回到了在顾府的那段时日,回到了顾期年对他又关又咬,又伤心抱着他说喜欢他的样子。
他微微怔神,许久后淡淡道:“小把戏而已,等过两日我就找人想办法去掉。”
唐知衡静静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伸手轻轻转动金色链条,低声道:“竟然连名字都刻上了,看来他真的很想霸着你。”
楚颐下意识低头看去,才发现那小小的锁扣背面,竟真的刻了“顾期年”三个小小的字。
当初他原本以为这是如同南风馆一般的饰物,没想到,却是他极具占有欲的标志。
唐知衡面容沉静,淡淡道:“他小时候那么可爱,我对他也不是不好,为何非要这样……他明明知道我对你……”
他话音停住,垂眸片刻后,倾身抱住楚颐。
“阿颐,你还记不记得六岁那年,见到我时你说的第一句话?”唐知衡轻笑道,“那时你年纪小小却整日在武场,定然不记得了。”
楚颐皱了皱眉,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背道:“六岁那年我说过什么?”
唐知衡放开了他,重新恢复一贯的笑容,眉眼弯弯道:“我都要去邑城了,现在告诉你你若再忘了怎么办,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
楚颐看着他,点了点头。
三皇子和唐知衡的马车天未亮就离了京,几日后,又陆续传出四皇子和五皇子被派去公务的消息。
二皇子低调已久,本就因自冷宫长大不被重视,此时被皇上有意忽略,众人一时猜测纷纷。
只有楚颐知道,二皇子已决定被派往衡州处理一桩牵连甚广的贪墨案,而随行过去的,则是他自己。
照皇上话来说,此前三年楚颐曾长居衡州,京中无人比他更加熟悉,加上此案牵扯到楚家和顾家下面的官员,即便没有圣旨,楚颐也无法做到放任不理。
入宫面圣后,二皇子与他一起走在出宫的路上,天气日渐变冷,甬道内秋风依旧肆虐。
二皇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低声道:“其实此次去衡州,是我跟父皇举荐了你,阿颐你不会怪我吧?”
衡州原本是前朝梁国地界,临近当时的梁国京城,不乏一些想要复国的梁国旧部,人心更是容易煽动。
楚家顾家一派的官员驻守在那边,或为防备对方,或为其他目的,总之最后闹出贪墨一事,他都不能放任不理。
“你向来懂我,我怎会怪你,”楚颐脚步微顿道,“只是阿衡才去邑城没多久,大概等不到他回来了。”
“那倒无妨,这两日我就传信给他,若是他回来得早,我们还能在衡州一见。”
楚颐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在宫门前分开,等二皇子的马车离开后,楚颐则坐在车内慢慢喝茶。
方才他们离开时,阿昱和顾期年同样被传召进了书房,几日未见,顾期年面容更加清冷,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阿昱父亲任衡州刺史,此次他被传召,似乎也是关于衡州一事,只是不知顾期年又是为何,会不会如同他一般,被派往外地。
若真如此,今日之后怕是很难再有相见的可能。
顾期年那日在国公府害他那么生气,该报的仇又怎能不报回来。
一盏茶刚喝完,透过打开的车帘,远远就见阿昱和顾期年一同出了宫门。
楚颐目光冰冷,静静看向逐渐走近的两人,直到对上那道熟悉的目光。
楚颐冷声道:“来一下,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王维昱立马笑了:“唉好。”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顾期年,趾高气昂道:“我眠表兄叫我,公事改天再聊,你先走吧。”
说完就要朝马车走来。
“不是你,”楚颐目光冷冷落在顾期年身上道,“你过来一下。”
说完放下车帘。
车外沉默了片刻后,顾期年最终顺从上了马车,坐在了靠近车门的地方。
楚颐对外吩咐了一句,直到马车行驶起来,才打量了他几眼,冷笑道:“坐那么远做什么?坐这里。”
顾期年静静看了他片刻,那日说了那么多,似乎已是无话可说,起身坐在了楚颐身旁。
还未坐定,楚颐已倾身将他压在车厢上,吻住了他的唇。
“楚颐……”顾期年身体微僵,下意识想去推他。
“乖,别动。”楚颐稍稍离开他的唇道,片刻后再次轻轻贴了上去。
温软的唇相触,他微微蹙眉,再次放开顾期年,轻声道:“让你不动,不是让你不张嘴,听话。”
顾期年怔怔看着他,呼吸乱得不像话。
忍不住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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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车窗外秋风呼啸而过, 吹动车帘扑扑作响,马车内紧贴的两道身影相拥亲吻,几乎沉溺在无尽的柔情蜜意中。
楚颐微微睁开双眼, 看着车顶上垂坠下来的流苏穗子, 一时有些迷茫。
方才明明是他要报仇,明明是他将顾期年压在车厢上,明明是他想让顾期年也尝尝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怎么一转眼又被他压在了身下。
车上铺了厚厚的长绒毯子, 贴在后背柔软舒适, 楚颐浑身瘫软, 原本空洞无处安放的心,好像突然落在了实处, 几乎毫不设防地任他予取予求。
楚颐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亲起来如此舒服,当初刚回京被他绑入顾府时就应该……
正胡思乱想,怀中骤然一凉, 顾期年微微起身,垂眸静静看着他的双眼, 不时喘息着。
“楚颐,”他轻声道, “为何没有随唐知衡一起去邑城?”
楚颐抬眸看他, 那张清冷好看的脸上,乌黑的瞳仁中是掩饰不住的眷恋和柔情,炙热地让他整颗心都跟着跳快了几分。
可他说话的语气那么肯定, 带着一丝不解和疑虑, 楚颐微微蹙眉, 顾期年该不会以为阿衡截了他去邑城的公事, 是为了带他一同去旧地重游,借公务谋私吧!
“本来就没打算去,”楚颐好笑地随口应了一声,又忍不住想哄着他,故意道,“去了就见不到你了。”
顾期年垂了垂眸,丝毫没有高兴的样子,低声问:“那我们这样,你不怕唐知衡知道吗?”
阿衡性子和善,若是一般的事情,必定不会在意,可他最近好像的确很在意顾期年在他心中的地位,在意顾期年会不会将他从身边抢走。
看着他的表情,楚颐笑容微僵,犹豫道:“我们偷偷的,不让他知道好不好?”
顾期年沉默看着他,目光一点点冷了下来,片刻后起身坐了起来,自顾自整理着微皱的衣襟。
“我不喜欢这样,世子还是找别人吧。”
他冷笑着说完后,就再不看楚颐一眼。
“找别人?”楚颐目光微冷,似笑非笑道,“你说真的?”
“既然愿意让我找别人,当初为何非要把司琴送走?
顾期年手指微顿,淡淡道:“那是因为那时你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可是唐知衡回来后,只有他不一样,我再坚持不过是笑话,我和陆文渊,司琴在你心里有区别吗?”
看着他脸色阴沉,语气却莫名委屈,楚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被人这般质问过,还是在他主动的时候,就好像一片热情顿时被冷水浇灭一般。
楚颐脸色骤冷,最终还是忍下了怒意,伸手拉住他修长的手道:“好了,乖,别生气。”
顾期年甩开他的手,冷笑道:“那你说说我们这算什么,偷情吗,你把我当什么了?”
听他如此较真,连偷情这种词都能说得出来,楚颐眉头皱了起来,明明他也很喜欢,还口是心非让他找别人,若真找了别人,顾期年真的能不生气吗?
楚颐道:“你到底要不要?”
“不要,”顾期年道,“除非你跟唐知衡分开,不然这辈子都别想。”
楚颐目光冷了下来,淡淡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真不要?”
顾期年没有说话,目光落在紧闭的车帘上一动不动。
“停车!”楚颐骤然对外冷声道。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少了车轮碾压地面的声响,车厢内安静得厉害。
“下车。”
等那道身影毫不犹豫地下车离开,楚颐胸膛微微起伏着,周身是抑制不住的火气。
他伸手将车内的矮几铜鼎砸了出去,尤不解气,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血不停沿着唇角滴落,没入厚厚的绒毯里,整个人更是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撑不住一般。
江植在车外道:“主人咳得厉害,可要属下马上掉头去沈大夫那儿?”
楚颐没有应声,他闭着眼睛勉强缓着气。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风声渐渐小了,周围摊贩卖力吆喝起来,京城主街依旧是繁华热闹。
楚颐静静道:“回府吧。”
江植低低应了一声后,马车重新跑了起来。
楚颐随手掀开帘子朝外看去,此时主街上游人渐多,顺着回府方向一路过去,却再也未见到顾期年的身影。
刚想放下车帘,却刚好看到前方一架马车从不远处的小巷驶了出来,雕栏画栋十分张扬,透过半透明的薄纱,依稀可见五六个白衣少年坐在车内。
马车前还坠着个小小的牌子,听江植回禀才知道,原来那是锦绣布庄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