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些没被感染的人,他们可没有半点怜悯,等恶瘴再次传开,他们便会把责任推给作古多年的司徒陌循,说司徒陌循无能。
面对这些丑陋的嘴脸,无心连看一眼,都嫌脏眼,横竖无人敢拦他。
无心将结界内的所有“人”尽数斩杀。
“人”死光了,恶瘴没了宿体,也就没了。
恶瘴被清除,但被污染的地方变成了毫无生机的废土,引来骂声一片。
然,骂的人多了,便成了民怨,引来天怒。
无心不怕天怒, 大不了以剑怼天,硬扛下来,但司徒陌循的那缕残魂承受不住天怒。
何况, 祖父是仙君, 他逆天而行,难做的是祖父。
无心不愿年迈的祖父为难, 散去灵力, 自沉忘川河底。
忘川河水化去了他的皮肉, 也化去了他的记忆。
他相信, 即便他没了记忆,若有朝一日, 司徒陌循回来, 无论他还是不是以前的司徒陌循, 他们二人也定能再见。
闭关中巫山山圣,感知好友陨落, 匆匆出关,照看沉在忘川河底的无心,也照看那株菩提。
无心沉入忘川后, 煞气极重,山圣怕忘川河镇不住他的煞气, 不敢走开,便分出一个分身, 去照料那株菩提。
百年后,菩提花开,结出一籽。
山圣取出在菩提树下的滋养了百年的小魂, 投入轮回台,让司徒陌循得以转世。
玄文和玄武见司徒陌循去转世了, 便也跟着进入轮回,去凡间等待自家少君回归。
资历不够的小仙人去凡间有许多限制,玄文玄武要想长久呆在凡间,就得挑出仙根,将仙根留在天界,若能回来,可将仙根重新续上。
但若在凡间发生意外,便灰飞烟灭,再也回不来了。
挑去仙根的仙人转世为人,大多不能像常人一样健全,比如玄文有些痴傻,而玄武是瘸子。
山圣不放心司徒陌循,把分身放到凡间,辅助司徒陌循。
无心除去恶瘴,没有耗尽的功德金光化成一粒金珠,飞到菩提树下,包裹住司徒陌循的残魂。
菩提树受功德金光滋养,菩提结籽,就开了灵智。
分身去了凡间,菩提籽也跟着去了凡间,恰好掉在被无心丢出忘川的小魂身上,转世成了人。
看过无数遍的记忆碎片,串在一起,让司徒陌循胸口痛得无法呼吸。
当年他自爆,并非没为无心想过,知道自己有事,无心必会做出什么。
但那时状况,他若不理不顾,任恶瘴蔓延至八荒,最后得由仙君和无心出手除瘴。
铺天盖地的恶瘴,必然会他老人耗尽真元,而仙君年事己高,即便不当场陨落,也没多少日子可活。
无心由仙君一手带大,感情深厚,必然会抢在仙君之前动手,无心资质过人,但他再怎么厉害,终究年轻。
那时,即便他们夫夫二人联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与其到时让无心涉险,不如乘早由他把恶瘴封住。
散开功德金光,得自爆,但如果运气好,留下一魂半魄,他和无心还能有再见之日。
只是没料到无心为了护住他,会自沉忘川。
看见无心骨肉分离的一幕,司徒陌循却无法释怀。
相反,无心心情反而极好,抬头看着夫君,嘴角勾起,笑意在眼底漾开,刹那间,如春暖花开。
“哥哥,好久不见。”
当年,他自沉忘川,求的便是现在这个结果。
如今他如愿以偿,欢喜都来不及,哪里在乎那些已经过去了的皮肉之苦。
司徒陌循心绪起起伏伏,钝痛从心底最深处传开,久久不息。
他魂飞魄散,剧痛只是一瞬,之后便再无感觉,而无心却受着那些非人的痛,年复一年。
何况还是在那黯然无光,不知时光流转的忘川河底。
司徒陌循不敢细想无心是怎么熬过的这些年。
他为不悔苍生舍生,却无法释怀无心为他承受的那许许多多。
司徒陌循用力吸了几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握住无心被风扬起的一缕发,心痛道:“的确好久。”
二人百年未见,有许多问题想问,也有许多话想说。
但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二人对视了一会儿,无心就收回视线,扶起玄武:“辛苦你了。”
司徒陌循也拍拍玄武的肩膀:“受苦了。”
这二人,一个是玄武的主人,一个是主人的夫君,又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人,现在到了二人身边,玄武的心定了下来,但想到没了的玄文,神色黯然,心里升不起丝毫喜悦。
无心想到再也回不去的玄文,脸色阴沉下来,道:“既然来的是我们的老相好,那我们可得让他有来无回了。”
“好。” 司徒陌循和无心击了一掌:“新仇旧恨,一起算。”
大敌当前,卫介把双胞胎交给桑肇,便过来向司徒陌循请令加入战斗。
司徒陌循应允。
令李正拿过事先做好的部署图,与卫介复盘。
无心等他们商量完,看向正围着双胞胎稀罕的钟灵和桑肇,扬了扬眉梢。
钟灵带着菩提子转世,小小年纪一身功德便可以解释了。
不过,他居然跟着大巫那老小子的小分身下凡,倒有些出乎意料。
双胞胎服药退了烧,再吃了半碗米粥,人就缓了过来,睡得十分香甜。
无心让桑肇和钟灵和一人抱一个孩子进了堂屋。
又令人将刘氏和云娘分开牢牢绑住,切开二人颈侧动脉,黑血汩汩涌出。
无心催动赤焰,赤焰钻进切开的血管,灼烤被恶瘴污染的血,二人痛得凄声惨叫。
卫介在门外听见姨娘和妻子的惨叫,不知屋里什么情况,急得喉咙上火,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影响无心施法。
赤焰将刘氏和云娘沾染了恶瘴的污血尽数烤干,二人的身体失去水分,瞬间干瘪,如同被风干的尸体。
二人被抓活尸抓伤,婴尸盅进入体内,但她们化成活尸以后,没有吃过人类的血肉,婴尸盅没能孵化出来,如今没了血肉滋养,很快失去活力,随着恶瘴,被烧得灰都不剩。
刘氏和云娘肌肤上的青灰褪去,渐渐恢复人类正常的肤色,但随着最后一滴血被烤干,二人的头耷拉下去,不再动弹,似乎真成了两具没有生机的干尸。
钟灵心里七上八下,心想,这母女二人怕不是被治死了?
无心收了赤焰,用银针刺破孩子手指,分别取了一滴血,又招出赤血蝶,手指轻弹,赤血蝶包住那两滴血,没进刘氏和云娘的眉心。
至亲之血,落地生根,快速生长,血管淌进新鲜的血液,干瘪的身躯如重获生机一般快速恢复。
只一会儿工夫,二人脸上已经有了血色。
钟灵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用肩膀碰了碰身旁桑肇,用眼神询问:“这是要活过来了?”
桑肇点头,同样用眼神回话:“应该是。”
无心手指一勾,将赤血蝶从二人眉心拽出,在这同时,二人眼睛猛地睁开,眼里不再是白瞳,但神智却没有回来,木愣愣地站着,如同两具失了魂的空壳子。
“这是好了,还是没好?”钟灵用脚尖踢了踢桑肇。
桑肇摇头:“我也不知道。”
二人一起看向无心,无心拉开房门,让二人把孩子交给卫介,放卫介进屋,然后带着二人出了堂屋,还顺手关上了门。
自打无心进了堂屋,司徒陌循就等在门口,见无心眉眼舒展,知道卫家的事成了,但一帮手下都眼巴巴地等着结果,也就代他们问了一句:“怎么样?”
“她们母女俩感染后,没沾过血肉,婴尸盅没有孵化,魂魄也就还在,不过被瘴气封住陷入昏睡,令人失去神智。我替她们换了血,拔掉了恶瘴。能不能唤醒魂魄,恢复神智,便看卫介还有孩子和她们母女的感情够不够深了。如果感情够深,执念够重,感应到对方,就能醒过来。就像……”
就像他和司徒陌循……
若他们之间,没有那些执念,早就两两相忘,不会有现在的重聚。
不过,这里还有旁人在,后面的话,无心没有说下去。
无心不说,司徒陌循却知他心中所想,不避讳属下,上前握住无心的手。
司徒陌循这是要当众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
无心和司徒陌循本是道侣,司徒陌循要与他携手人前,他也不扭捏,分开手指,与司徒陌循五指相扣。
久别重逢,再看司徒陌循身上黑衣,忽地一笑。
以前司徒陌循爱穿白衣,而他也酷爱穿白衣的司徒陌循。
不过他自小臭美,但行事又大大咧咧,不会处处注意,而黑色耐脏,只要不去泥里打滚,都不会影响他的形象,因此他自己却爱穿黑衣。
后来认识了司徒陌循,穿着黑衣,往司徒陌循跟前一站,两人一黑一白,跟水墨画一般,甚是好看,之后他就越发黑衣不离身。
司徒陌循魂飞魄散以后,等司徒陌循回来,是他的执念,即便沉在忘川河里,仍然记得他穿白衣的身影。
这份执念,让他弃了黑衣,穿上司徒陌循喜欢穿的白衫。
而司徒陌循却因为记忆中的无心,穿上无心喜欢的穿的黑衣。
阴差阳错,二人衣着调了个个。
司徒陌循看着无心眉眼里的笑意,想到之前无心对他的种种嫌弃,好笑之余,又想到魂飞魄散后,无心一个人承受的那些,心里又一阵酸楚,不由地收紧与无心握在一起的手。
堂屋房门打开,所有人一起看向堂屋。
刘氏站在门口,她身后是抱着两个孩子的卫介和云娘。
三人走到无心和司徒陌循面前,一言不发地跪下磕头下去,刘氏道:“民妇谢王爷,谢公子救命之恩。”
卫介和云娘没有说话,却将孩子放在一边,跟着母亲连磕了三个响头。
钟灵见刘氏和云娘脸色虽然苍白,却已然不是活尸那般的灰黑颜色,而且她们的行动也不再僵硬,说话也正常了,拉着李正的衣袖惊喜道:“她们真的好了。”
卫介是李正提拔上来的,两人走得近,和刘氏母女接触也最多,刘氏待他和李密又极好。
之前见刘氏母女成了活尸,心里堵上一口气,呼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听无心说,救是能救……
虽然有了希望,却也清楚,不是一定能救,堵在心里的那口气,也就一直堵着,直到看见二人好好地出现,那口气才下去了,正红着眼眶努力忍住涌上来的泪意,听见钟灵的话,便也激动得连连点头,忍着的泪被抖出眼眶。
李正毫无形象地抹了把眼泪,看向欣然受了刘氏等人叩拜的司徒陌循和无心。
然后便看见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和左右交换了个眼色,愉悦“嘿嘿”一笑。
司徒陌循不沾女色,也从未对哪个男子显示过兴致,在□□那一块,完全空白。
他们私下都说王爷天生缺了这一块。
如今看来,他们王爷并非缺了这一块,而是命定之人没出现而已。
司徒陌循和无心受了刘氏三人的叩拜,扶了刘氏起身,令刘氏母女带着孩子和玄武一起避到屋里,叮嘱他们,没得他们允许,听见外面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
第56章 真凶
刘氏虽是农妇, 却是识得大体的,当即向二人又屈膝行了一礼,便从卫介怀里抱过孩子, 带着女儿进了房间。
大敌当前, 故不上男女之防,无心令玄武也跟着进屋。
玄武现在虽是凡身, 还是瘸子, 但以前跟在无心身边多年, 可不是白跟了。
起码阅历便不是普通人能比, 遇上事情的时候,会比旁人冷静, 也知道怎么应对, 有他护着刘氏一家老小, 再合适不过。
安排好刘氏等人,司徒陌循令其他人留在卫家, 保持戒备,而他和无心带着卫介离开卫家。
国师怕被司徒陌循发现,不敢靠近临村, 带着人在附近的一处山头停下。
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人回来说,前后村口有人把守, 其他人都在卫家。
“他们有没有发现你?”
这个人叫葛瑞,轻功极好, 在御林军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但司徒陌循和他的一帮属下没有一个是吃素的,国师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没有。”葛瑞知道司徒陌循厉害, 没敢进村,只绕着村外树林远远查看, 肯定没有人能发现他。
国师点头,走到崖边,望向远处。
这地方是葛瑞找到的,虽然离临村甚远,却能望见临村一角。
只可惜看不见卫家,但能看见从后山进村的村口,也勉强够用了。
此时村口空荡荡,看不见人。
按葛瑞说,那两人应该坐在树下,被树冠挡着。
有人就好。
国师满意地冲身后挥手。
有人推了个面色蜡黄身形枯瘦的庄稼汉出来。
国师浑身上下都裹在披风里,连头上都戴着兜帽,但她气度雍容,又带着这许多护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不知道这些人抓他做甚,却也能感觉到这些人来者不善。
国师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白玉盒,递给身边护卫谭雷。
谭雷从玉盒中取出一只白胖的蛆虫,其他人立刻牢牢按住庄稼汉,并掰开他的嘴,等亲信将蛆虫丢进庄稼汉嘴中,便将他的嘴合上,死死捂住,直到他将蛆虫咽下,然后又掰开嘴,仔细检查,确认蛆虫没藏在口中,才放手。
庄稼汉不知道吃下这条蛆虫会怎么样,吓得脸色惨白,但被点了哑穴,发不出声音,只能哆哆嗦嗦地伏在地上,磕头求饶。
“想活?”国师神色傲慢地暼视着他。
庄稼汉拼命点头。
国师指向山下村庄:“去村里,找一个叫司徒陌循的人,告诉他,我们被困在了这里,让他们来救我们。我们得救了,自然给你把虫子取出来。如果你不把话带到,那条虫会一点点吃掉你的心肺,让你在痛苦中死去。”
他们这些人哪有被困住的样子,但庄稼汉想要活命,不敢不听。
国师挥手,让人把庄稼汉带走。
谭雷解开庄稼汉的哑穴,并不让人送庄稼汉下山,只把他往下山的方向一推,催他快走。
庄稼汉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谭雷立刻呵斥:“想活命,还不赶紧去。”
庄稼汉慌忙跑走。
国师盯着山下,直到庄稼汉的身影出现在村口,又看见有人从树下走了出来和庄稼汉说了几句话,然后带着庄稼汉往村里去了,不久后村里传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国师的嘴角勾了起来。
谭雷道:“国师,成了。”
国师点头,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山下一阵阵传来的惨叫,仿佛是天底下最动听的音乐,一直到山下惨叫声停止,没有了动静,才睁开眼睛,对葛瑞道:“去看看。”
“是。”葛瑞快步下山。
不久后一个信号弹从村里发出,接着看见葛瑞跑到村口,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拔出配刀,往下劈了三下。
这是他们留下的记号,表示司徒陌循已经死了。
葛瑞人在春中行动自如,说明司徒陌循身边的人已经死光了。
谭雷喜道:“国师,事儿成了。”
国师脸上也露出喜色:“下山。”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下山。
不料刚迈进村子,就看见葛瑞被反绑着手直挺挺的跪在村中,心里顿时生出不祥的感觉。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四周响起号角声。
接着脚步声响起,大队的人马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他们牢牢围住。
“这是怎么回事儿?”谭雷慌了神。
国师铁青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司徒陌循:“怎么可能?”
庄稼汉活着的时候虽然瘦弱,但尸变后却力大无穷,就算司徒陌循带出来的人个个好身手,抓伤个把人也不在话下。
只要有人被抓到咬到,盅毒就会传开,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活得下来。
司徒陌循冷笑,不予回答,挥手下令:“拿下。”
谭雷等人连忙拔刀,然而他们这一百多号人,在司徒陌循的铁骑面前不堪一击,转眼间便尽数被擒,绑成了粽子,就连国师也不例外。
“你不可能没有中招。”
国师不相信司徒陌循等人没有中盅,寻思着他们可能只是还没有发作。
司徒陌循不屑道:“李密,告诉他们,让他们做个明白鬼。”
“是。”李密上前。
原来,国师在山崖上的时候,自认为隐蔽,却不知道那个地方,是他们故意留给他的。
他们提前埋伏在附近,把国师他们所做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庄稼汉还没到山脚,就被他们拦下。
那时婴尸盅还没发作,他们挑出庄稼汉身上的盅虫,然后让他按计划进村,而他们则从另外一条路返回卫家,演了一出相互撕咬的戏给国师看。
等葛瑞进村查看的时候,他们抓住葛瑞,逼他说出了暗号,然后将葛瑞绑了,又怕自己的人换上葛瑞的衣服,到村口向国师释放信号,引诱国师下山。
在国师到来以前,李正搬来的救兵也早已经埋伏在附近,只等国师进村,来一个瓮中捉鳖。
国师听完李密的话,终于相信自己败了,看向司徒陌循:“我要见皇上?”
“好。”
国师没想到司徒陌循会干脆答应。
他不知道司徒陌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只要能见回京到皇上,她就死不了了。
国师正暗暗欢喜,突然见人群分开,李正推搡着一个穿着龙袍的人进来,正是当今的皇帝,而他身后跟着一脸菜色的满朝文武。
皇帝被人从宫中掳了出来,一路颠簸,又气又怕,这会儿见到司徒陌循,所有情绪化成怒火,朝着司徒陌循而去:“皇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若面前只有司徒陌循和司徒陌循的人,他怕被司徒陌循一刀宰了也无人知道,绝不敢说重话激怒司徒陌循。
但司徒陌循若要杀他,绝不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而且司徒陌循虽浑到把满朝文武都抓来了,却也不可能把满朝文武全杀了。
于是,他可以肯定司徒陌循并不打算杀他。
既然不杀他,那么把他和大臣们弄来,只能是为了尸变的事。
而这件事,他只需要一个妖人作祟,就能推搪过去。
至于这个妖人是谁?
皇帝的视线悄悄扫过人群,却并未看见无心,心里浮上恨意。
人现在不在这里更好。
省得碰了司徒陌循的逆鳞,节外生枝。
等过了今日,返回宫中,别人要怎么想,便不是司徒陌循说了算了。
皇上想到这里,心里有了底气。
端出皇帝的架子,压着脾气,语气中不掩怒意地责问道:“皇弟,你这是何意?”
大臣们都是在去上朝的路上被撸来的,见到司徒陌循,一个个心里都压着火。
再加上山路难走,武将们还好,文官们就吃尽了苦头,这会儿见皇帝发声,哪里还忍得住,跟着呵斥:“你要造反?”
司徒陌循不答众人的话,道:“本王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想请诸位做个见证。”
见证杀兄篡位么?
众人面面相觑,一下没了声音。
一路上,他们没有给皇帝另备马车,皇帝是和他们塞在一起拉了过来。
司徒陌循心狠手辣,把他们弄到这个穷山僻岭的山沟里,一窝端了也不是不可能。
在朝中做官,谁没有千百个心眼?
见他出声,就都住了嘴,等着他的下文。
司徒陌循也不绕圈子,从梁家血案和娘娘庙杀人摄魂说起,一直说到太安村和临村的灭顶之灾。
将一桩桩,一件件惨无人道之事,摊到众人面前。
梁家血案,娘娘庙摄魂案,早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在场众人无人不知。
然而这些事儿与他们并没有切身的利益关系,听过也就过了。
这时这些事儿从司徒陌循口中一件件说出,四周村中又不见一个村民,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胆子小的沉不住气,问道:“这些事儿我们都听说了,您要我们见证什么?”
司徒陌循道:“本王是想问各位,若凶手就在你们面前,你们将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均是一变。
有人道:“当然是缉拿凶手,查明事实,株连九族,午时问斩。”
“若此人身份尊贵,是诸位惹不起的呢?”
众人一齐看向国师,然后又再看了看皇帝,都沉默了。
司徒陌循冷道:“诸位身为朝中重臣,仅因为他们身份尊贵,便不顾百姓生死,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司徒陌循话说到这里,众人已经知道他说的真凶是深受皇帝宠爱的国师。
这许许多多的人命摆在面前,又有司徒陌循出面,国师不死此事不得善终。
然而皇帝护短,心眼又小。
动国师也就等于要了他们的命。
司徒陌循逼宫,杀国师只是一句话的事。
然只要皇帝不倒,定然秋后算账,今日但凡出头之人,有一个算一个,日后必不得好死。
轻则一人丧命,重则连累家中老小。
司徒陌循把这些人拉来,不是指望他们做什么,只要他们看着。
正要往下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若查明这些事真为那人所做,即便那人身在高位也当诛之。”
此话一出,不但在场众人,就连依站在人群外的无心也看了过去。
那是在朝中侍奉了三代皇帝的老臣,现在坐着承相的位置。
这老头平日最看不惯司徒陌循没规没矩,能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实属难得。
“说的好。”司徒陌循点头:“既然如此,这些案子便在今日做个了结。”
说完,不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径直转向国师。
“我曾经向皇兄承诺,只要皇兄善待百姓,我便鞍前马后的为皇兄保住这江山。皇兄也向我承诺,会善待百姓。可如今皇兄失信于我,也失信于天下。”司徒陌循盯着国师,面冷如霜:“皇兄,你说我说的对吗?”
司徒陌循对着国师叫皇兄,众人一片哗然,就连李正兄弟也不解地看向司徒陌循。
司徒陌循不看众人,仍然紧盯着国师,忽的伸手一抓,竟然从站在旁边的皇帝的脸上抓下一层皮。
众人惊呼中发现,皇帝被抓下一张面皮后,并没有血肉模糊,而是一张完整的女人脸。
皇帝变成了国师。
满朝文武盯着那张脸,震惊的说不出话。
皇帝变成了国师,那么国师……
众人纷纷看向国师。
司徒陌循道:“皇兄,你自己揭下这层皮,还是由臣弟来帮你揭?”
“国师”肩膀垮了下来,慢慢抬手,撕下脸上的□□,恢复了真容,赫然是当今的皇上。
用□□易容众人,即便没有看过也听说过,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众人看到这里已然明白。
皇帝易容成国师出了宫,而国师假扮皇帝,留在了宫中。
那么司徒陌循说的真凶……
众人看向皇帝威严的脸, 不禁汗流浃背。
事情到了这一步,皇帝也不再装了,挺直背脊, 环视众人道:“所以, 诸位这是要杀联吗?”
惩治真凶,那么惩治的便是皇帝。
众人瞬间沉默, 即便是刚才说要诛杀真凶的老臣, 也说不出惩治皇帝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众臣不敢以下犯上, 司徒陌循却不管这么多:“驱使恶瘴, 祸害百姓,滥杀无辜, 皇兄难道不该死吗?”
皇帝看向众人, 傲然道:“朕是皇帝, 全天下都是联的,朕为了延年益寿, 杀几个人又怎么了?”
众臣低头不敢说话。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帝千错万错,他们也只能受着。
那些事, 一桩桩说出来,皇帝确实该死。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
真要换皇帝, 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的一帮人却不愿意了,转向司徒陌循, 纷纷出声:“王爷,皇帝即便有错,我们做臣子的也只好好规劝, 不可欺君罔上。”
“若我就要欺君罔上呢?”司徒陌循嘲讽地笑笑。
司徒陌循虽然凶名在外,做事全凭喜好, 对他们这帮大臣爱理不理,甚至皇帝说的话都是喜欢听就听,不喜欢听就不听。
不过他虽然我行我素,却绝对没有碰过皇帝一根手指头。
再加上司徒陌循眼睛长在头顶上,平时也不上朝,他们只要不去胡乱霍霍百姓,不动他的人,就算揪着司徒陌循目空无人说事儿,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他也不屑理会。
司徒陌循初回京时,大臣们惧怕他手中军权,过得战战兢兢。
但这些年的相安无事,有些人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听他说这话,立刻跳了起来,重新给他科普,君臣之礼,长兄如父等等大道理,反正就是骂他不忠不孝,让他赶紧收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伏低做小给皇帝认错。
一帮大臣骂的口水飞溅,只差把手指戳到司徒陌循的鼻尖上。
司徒陌循的一帮手下,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恨不得捏死这帮不明是非的王八。
但他们都是武将,平时能动手都不动嘴,哪里骂得过这些酸腐文臣,只有有千百心眼的假书生李密有一战之力。
然这些是非不分的口水仗,纯粹是浪费时间。
司徒陌循将这些人的私心看得透彻,目光一冷,喝道:“闭嘴!”
众见司徒陌循眼底涌上杀意,张了张嘴,不敢再说话。
荣华富贵要保,但招惹了这个疯子,一刀下来,他们今天就别想再从这鬼村子里出去。
到那时,再多钱,也没命可享。
司徒陌循转向皇帝:“皇上,是你自己动手,还是由我来。”
他可以在人后人不知鬼不觉得处理掉皇帝,再宣布皇帝驾崩,然后再立一个新帝。
可如果这么做,那些死去的无辜百姓死了便死了,他们的冤屈再不能诏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