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只是闷哼了一声,将他揽得更紧。
噬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经受此痛苦者,无法通过任何其他方式缓解,只有在痛晕过去的时候,才能稍微好受一些……
更糟糕的是,许若凡的情况不同于无名。
无名被缚了八魂,体内蛊毒长期占据着整个躯体,早已因安逸而懈怠,一颗噬心,便逼出了蛊毒。
而许若凡自己,仅仅被缚了六魂,蛊毒长期与其他几个魂魄斗争,努力存活,生命力更旺盛,也更难清除。
整整三日,许若凡被那痛苦纠缠,渊也不眠不休,陪了他三日。
然而第四天,他历尽艰辛醒来,却发现自己的蛊毒还没有解,内心顿时崩溃无比。
难怪,寒霜塞给了他一整瓶的噬心。
倒是都给他考虑周到了。
许若凡下了决心定要解除缚魂蛊,当下也顾不得自己身体状况是否可以承受,趁渊来不及注意之时,夺过那瓶子,便往嘴里倒。
直看得渊脸色黑沉,却是已无法阻止了。
终于,第二颗噬心作用结束的时候,许若凡再度醒来,身躯完全被冷汗浸透,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噬心虽是剧毒,但在与缚魂蛊斗争的过程中,似乎也把他身上的一些沉疴痼疾给带走了。
如今浑身上下、由内而外,皆是一股澎湃的生机。
他情不自禁长舒了一口气。
许若凡转过头,便看到渊正躺在他身侧,将他揽在怀里,双目紧闭,呼吸悠长,似是仍在沉睡之中。
——或者说,从未见过祂以人身沉睡的样子。
他翻了个身,侧过身子来,以手撑着脑袋,好奇地观察祂熟睡的模样。
不知祂这皮囊是从哪里变来的,越看越是觉得耐看。
只是,神情有些过于冷冽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开时,总是显出一副漆黑纯净的模样,如今它闭上了,反而才让人意识到,祂眉目有多么冷锐,丝毫不近人情。
幸好,那纤长的漆黑眼睫,给那沉睡的面庞带去一丝柔和的感觉。
许若凡心念一动,伸出手,缓缓靠近祂的眼睫。
然而,他还未触碰到那细翘的睫毛末端,抬起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
那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那双他熟悉至极的漆黑瞳眸,悠悠与他对视。
“痒。”渊说。
许若凡咧嘴一笑:“我用力点,便不痒了。”
渊:“……”
祂瞥了他周身一眼,笃定道:“毒已解了。”
许若凡点点头:“嗯,一身轻松。就是没什么力气,感觉虚虚的。”
渊神情变得柔和些许,抬手别过他汗湿的长发:
“这几日先好好休息,别操心那些琐事。”
许若凡轻声道:“我想去地崖看看。”
渊动作一顿。
良久,祂低声道:“好。”
从魔域到地崖的通道,恰好在幽冥殿的正下方。踏入那道雾色氤氲的空间阵法,再睁开眼,便已身处地崖的红土之上。
一望无际的赤红土壤,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左右两边的崖壁沉默着,一如既往,高高向着天际耸立,遮蔽了大半蔚蓝的天空。
许若凡出了那道“门”,一眼便看到了他熟悉的、那座歪歪扭扭的地崖客栈。
正是夏末初秋,天气不似前段时间那般炎热,空气里虽弥漫着些热气,丝丝凉意却从地面上升腾而起,给往来妖魔带去几分清凉。
那石板砌成的客栈,倒塌了一半,内里没有人烟,旧时的柜台、桌椅、门布,却仍是好端端地放在原位,好似下一刻,便会有人回来。
许若凡走进去,摸了一把那桌椅,发现上面竟没有灰。
显然,来往妖魔,常常在此歇息,却无人长留。
“那么好的一个客栈,这般空置,倒是可惜了。”他惆怅地叹了一声。
渊道:“你若愿意,还可回来这里经营。”
许若凡双目亮了一瞬,良久,又暗了下来:“就算我回来,也不知还能经营得多久。”
他数着手指算了算——
如今凡间剑已在顾飞白手里,他该会尽快找到顾轩宇和白轻流,让他们来解决掉渊。
若不是此时剧情进展未到,顾轩宇和白轻流可能还未发展到临近结局时的实力,恐怕地崖早就围满了顾飞白叫来的人。
双方一旦对决,无论是渊手上沾血,还是顾飞白杀了渊……后果都是他无法承受的。
这日子,却是不远了。
渊挑眉道:“你昨日说了,再不管那些事。现在就想食言?”
许若凡噎了一下,收回手,轻哼一声:
“不管便不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渊别过头去,看向一旁,久久没有动弹。
许若凡看不见祂神情,心中一个激灵,抓着祂肩膀,将祂面容转了过来,发现祂竟在低低地笑。
笑意盈盈,融化了面上惯常的霜雪,再动人不过。
他不自觉舔了舔唇瓣,讷讷地放开了对方:“笑、笑什么?”
渊仍是在笑,半晌,低声道:“笑你……好骗。”
“那、那还不是我愿意信任你……况且,究竟是谁好骗啊?前几日我才和那太医提了一嘴噬心,你便丢了魂一样,马不停蹄跑来了。”
许若凡被祂说得有些脸红,顿时毫不留情地翻起旧账来。
渊收了笑容,低低哼了一声:“你果然是有意的。”
许若凡咧嘴一笑:“那不然呢。”
两人插科打诨间,许若凡忽的察觉,视线一角,闪过一抹青灰色的身影。
那人在客栈门外,似是往客栈中瞥了一眼,见到里面有人,且不是自己在等的那人,便立刻遮掩住面容,掉头离开了。
他顿时有些好奇起来。
不仅是因为那人鬼鬼祟祟的模样,更重要的是,那身影对他而言,莫名有几分眼熟。
“怎么了?”渊问。
许若凡把手指放在唇边轻嘘了一声,轻手轻脚跟在那身影后边出去了。
渊挑了挑眉,也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许若凡紧紧跟在那人身后,看到他迎面撞上了个头顶鲜花的小妖,两人交头接耳一番,那小妖从兜里掏出一枚银锭,塞到那人手上,转身走了。
许若凡眯眼看那小妖,只觉得它步态诡异,似不像妖魔,倒像是人假扮的。可周围的妖魔对此不以为意,似是见惯了。
那人正喜滋滋地掂着银锭,忽然一只手拍在他肩上,整个人差点原地跳了起来——
“石万斤。”许若凡笑眯眯地叫他。
那身影战战兢兢地回头,直到看到眼前人的模样,神情骤然转变为惊喜:“许老板!”
石万斤还是那方头方脑的青灰色脑袋,神情呆呆的,一看便知是只石妖。
“你刚才在做什么呢?”许若凡问道。
石万斤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方才那小妖同我买了些石料,说家中要盖房呢。我便收了钱替他做些。”
许若凡思忖片刻,轻咳一声:“那小妖是人,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石万斤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良久,垂下头:
“都说妖魔与人类大战在即,不能做生意,可是石万斤也没别的才能,只能铤而走险……许老板可以不要告发我吗?”
许若凡闻言,低头思忖了片刻。
原来,地崖之畔,已经有妖魔,同人类有了贸易往来……
可这贸易往来,显然是地下里悄摸进行的,所以那人才要扮作妖魔来到这里,和石万斤做交易;而石万斤被他挑破的第一句话,便是求他不要告发……
他抬头,唤不远处那人:“渊。”
渊挑眉望着许若凡。
石万斤吓了一跳,瑟瑟发抖,倒头便跪:“尊、尊上……”
许若凡哭笑不得地看了石万斤一眼,又抬眼问渊:
“如今妖魔与人类不能通商,这是魔域所发的禁令么?”
渊摇头:“多年来,双方仇恨深重,自发抗拒交易,是正常之事。”
许若凡道:“可方才我见那往来妖魔中,也混杂着几名鬼鬼祟祟的人类,不似来找茬的,倒像是和石万斤这客人一样,是来买东西的……难道说,虽然双方默认禁止交易,其实仍有许多人扮作妖魔,或者妖魔扮作人类,去换购一些自己所需的东西?”
石万斤等了片刻,不见渊对他发难,终于胆子也大了些,点了点头:
“仇恨归仇恨,总不能……总不能不活着吧。”他喃喃道。
许若凡想了想,望向渊,轻声道:
“渊,我有一个想法。如果有一天,铸剑山庄真的带人来到这里,再次围攻魔域,或许我们能够有更大的赢面。”
渊动作一顿,唇角微勾,面上带上一丝淡淡的笑意:
“有的人,半个时辰之前,才说再不管事。还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许若凡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到底听不听?”
黑衣魔物低低地笑:
“听,听。凡凡的话,自然要听的。”
许若凡要说的法子,再简单不过了:
“地崖虽然往来的妖魔流量大,但是交通颇有不便。我想在这里修一条方便人类上下的路,再在客栈周围,做一个小的街市,吸引人们过来。你认为如何?”他望向渊。
渊挑了挑眉,轻嗤一声:“路修好了,他们敢来?”
“一开始自然是不敢的。所以,还需要有‘尊上大人’您的背书,然后再在沿途布置一些维持秩序的守卫……这样下去,我想,这里一定会越来越热闹的。毕竟,地崖地处边境,周边资源匮乏,许多人们必须的东西,只有妖魔能轻而易举弄到;而那些由人类精细饲养种植的家畜和粮食,几乎没有妖魔能够复刻。”许若凡道。
其实,渊并不喜欢人类,更不想和人类做交易。
祂知道,绝大多数人类,也是这样想的。
“我憎恨人类,正如人类厌恶妖魔。如无必要,人类恐怕不愿来地崖。”渊陈述事实。
“剩下的事,只有交给时间了。”许若凡轻叹了一声。
他知道,渊所说的,是对的。
种下仇恨,是多么容易,只需要挑拨离间就够了。化解仇恨,却是难上加难。
他不认为可以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做成这件事。
他所能做的,只有重启地崖客栈。
难以想象,几个月之前,他还因为不想被卷入剧情,迷晕了渊,从地崖悄悄溜走;几个月后,却和渊并肩站在一起,准备重启这里……
一个时辰后,渊回到魔域,开始筹备地崖通路之事。
而许若凡留在地崖客栈,找了个扫帚和鸡毛掸子,已重新把客栈内打扫了一遍。
他正握着扫帚,琢磨着该怎么把倒塌的另一半房屋重新复原,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门外忽然站了一个踌躇的身影,讷讷地对着许若凡道:
“师父。”
许若凡抬起头,见到戴着猫脸面具的余继轩,便停下手中忙活的事,问他:“徒弟,怎么了?”
余继轩沉默了片刻,轻声说:
“他们在幽冥殿里吵起来了,你要不要来看看?我知道,那一定是你的主意。”
许若凡偏了偏头,思索片刻:“吵起来?”
片刻后,魔域,幽冥殿内。
“不行,我反对!”紫衣魔物大声道,“我们蛰伏这么久,集结人马,默默发展力量,为的不就是有一天,倾巢而出,离开魔域,向那些曾经狠狠践踏我们的人类复仇吗?”
许若凡从大殿门口走进去,便听到熟悉的执魔的声音。
“让一让,谢谢啊。”他分开堂下的魔物,走到大殿中间,视野才清晰了些。
他看到,渊正倚靠在大殿上方的首座之上,微合着双目,神情慵懒地玩弄着手中的水月镜。
“这是一个命令。”祂慢条斯理地道。
“尊上,您万不可就这样辜负了大家多年来的牺牲……”执魔眼眶红了,她眼里由悲怆,忽的染上愤怒的神色,转头在殿内搜寻,“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剑灵,是他让您的心乱了,才会做出如此不可为之事!”
执魔犀利的视线,定定落在许若凡身上,分开人群,向他走来。
许若凡站在原地,盯着气势汹汹走来的执魔片刻,忽的露出一抹友好的笑容:“你好,美人。”
执魔愣了一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谁让你乱叫!”
“执魔!”渊叫了她一声。
紫衣魔物顿时悻悻,气势弱了下来,仍是指着许若凡道:
“尊上,您是不是忘了,当初就是这个剑灵,将您镇压在地崖之下。当初您选择地崖作为据点,正是因为要永远铭记那种屈辱……”
许若凡挑了挑眉,远远望着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当初你是这样想的啊!
渊的目光,尴尬地漂移了一瞬。
当初自地崖苏醒之时,祂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复,倒是不知胡乱说了多少……
许若凡知道渊现在有多么尴尬,若是在只有两人的场合,怕是早就揪着这一点不停调侃祂。
可现在,这大堂里那么多的妖魔,皆是因祂的威信聚集在此……他便不能直接拆台,只好先在心中给祂默默记上一笔。
许若凡定定站在原地,对着紫衣魔物笑道:
“这位美丽的执魔小姐,消消气。我记得,妖魔大军要行进,也需要储存许多粮食,若是长年掠夺周边的农民牧民,怕是竭泽而渔,很快便供给不上了吧。这个街市对你们而言,好处很大。”
执魔闻言,嗤笑一声:“魔域盛产金矿,妖魔又能飞天遁地,获取无数原料……这好处,怕不是全让人类占了。”
许若凡笑眯眯地闭上嘴,不再说话。
他如今是人类,在这幽冥殿里,算得上一个“外人”,再有道理的话,也不该是由他来说。更多的事情,却是要渊自己来宣布了。
渊仍是把玩着那水月镜,目光漫不经心掠过堂下众人:
“首先,这个集市,势在必行。铸剑山庄很快便会带人来此,他们手中有凡间剑。地崖周边平民,不是敌人,是我们的帮手。”
众魔闻言,哗然:
“什么?凡间剑在铸剑山庄的人手中?”
“这可怎么办……”
渊抬了抬手,便压下了众人的议论。
祂继续慢条斯理道:
“其次,避免不必要的争斗。诸位要报私仇,可以;无端在集市寻衅滋事者,需罚。”
集市这事,便是就此定下了。
执魔低下头,咬着牙,神色晦暗不明。
“最后,”渊望向许若凡,低声道,“许若凡不是我的仇人。当初在地崖之下,他曾救过我一命。你们对他,放尊重点。”
许若凡一怔。
他救过祂?
什么时候?
是当初在地崖之下时,他迷晕了渊,临到逃跑之时,又折返回来,拔去了凡间剑,放祂出来么?
还是更早之前,已在他记忆里消失的事?
渊的话音未落,堂下已是沸腾起来。
不过,却不是惊疑之声——
“当初我投奔尊上之时,在光秃秃的地崖饿了三天三夜,是许老板从客栈里出来,给了我一口饭吃……”
“是啊,要不是许老板,我连尊上也见不着!”
“许老板也是我的恩人啊……”
当初许若凡在地崖客栈招待过的客人,如今竟有许多人,已在魔域有了一席之地,如今纷纷为他说话。
许若凡有几分意外,仔细想来,却也在意料之中。
除了他这个一心做路人甲的闲散人士之外,其他的人类或是妖魔,都走上了各自应走的道路,逐渐独当一面……
余继轩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也道:
“前些日子攻铸剑山庄,若是没有我的法子,只怕诸位无法轻易冲出铸剑山庄的幻剑阵,伤亡定会更加惨重。正是师父,将我引荐给了尊上。”
说着说着,妖魔之中,竟出现了许多一开始听不到声音的异见——
“是啊!我支持做地崖集市……”
“我也是!”
“对,不能天天打打杀杀,很多人类其实连剑也不会拿呢……”
许若凡抬眼望向渊,发现祂目光慵懒,远远落在了自己身上。
似是对如今的形势并不意外。
他朝祂挑挑眉,暗暗比了一个大拇指。
渊望着他诡异的手势,轻嗤了一声,不屑地移开了目光。
掺和完魔域这边有关地崖集市的事,许若凡本想回到地崖,继续清理客栈。
可才离开幽冥殿,没走两步,便觉得有些头晕乏力。
他才服下噬心不久,才将体内缚魂蛊清除出去,此时正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虽兴致勃勃地奔波了半天,心理上没有知觉,却早已到了生理的极限。
此时最应当做的,该是好好睡一觉才对。
可那半边倒塌的客栈仍未清理完毕……
许若凡内心挣扎了一秒。
最终,打了个哈欠,回到房间,躺倒在了大床上,美美睡了一觉。
再度醒来之时,已是深夜。
明明临睡之前,窗户是打开的,房间内却弥漫着一股漆黑昏暗的雾气,遮蔽了窗外透入的光亮。
才从沉睡中醒来,有一瞬间,许若凡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以为自己被蒙着眼。
直到他反应了几秒,想起自己已身在魔域。
而魔域,正是某魔物的主场。
眼皮仍有些酸涩厚重,他摸索着坐起身来,揉揉眼角,朝着黑暗深处叫了一声:“渊?”
良久,那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
“嗯。”
雾气一点一点收拢,化为一道修长俊美的黑色身影。
黑衣魔物坐在桌前,侧过头来,望着他,沉声道:
“来,吃。”
许若凡:“?”
丝丝异香飘入鼻尖。
许若凡肚子忽然咕噜噜叫了起来,这才想起,自己白天几乎没怎么吃饭,傍晚又一下子睡了过去,直到现在才醒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站起身,慢吞吞挪到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早已摆着几道菜肴,热腾腾的,还冒着白烟,发散出诱人的香气。
“大半夜的,你还不睡么?”
许若凡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许是饿极了,他只觉得嘴里的这五花肉,肥瘦相间恰到好处,吃得他满口生香,赞不绝口。
渊望着他,神情变得柔和:
“需要备战。”
许若凡的筷子顿了一下,良久,唔了一声,继续吃了起来。
“我派人去打探了顾轩宇和白轻流的下落,发现他们已不在无涯峰。”
“去了哪里?”许若凡漫不经心地问。
他对两个主角的下落,目前没什么兴趣……
“铸剑山庄。”渊道。
许若凡动作倏然顿住。
良久,他长长叹了一声:
“都怪我。顾飞白约莫是用缚魂蛊,从我的神识之中,探看到了剧情的走向。他知道,原书剧情之中,是那两人合力,用凡间剑杀了你。”
“他们这么弱,怎么杀我。”渊摇摇头。
许若凡心中无语,斜睨了祂一眼:
“溺死的多是会水的……他们手里可有凡间剑。就算你艺高人胆大,总该小心点。”
渊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你呀……”许若凡摇晃着脑袋,也不再多说了。
事便是那些事,渊也不是不懂得。他再唠叨下去,像个老妈子似的,多么无趣。
他吃着吃着,察觉些什么来:“这菜的味道倒是有些熟悉。”
渊道:“你徒弟做的。”
嗯?余继轩……
许若凡一顿,笑了笑:
“难怪。他做得比我好吃多了。若不是那天看到他和妖魔大军站在一起,我还以为他是混进了你们魔域的后厨。”
渊意味深长道:“他确实更适合后厨。”
许若凡挑眉望了他一眼:“可你分明在重用他,还让他上了前线。”
“你临去之前,嘱咐他投靠我,我自然要磨炼他。”
许若凡顿时噎了一下。
确实……余继轩严格来说,是他亲手推给渊的……
他轻咳一声:“后来,他便没有想要离开魔域的意思?”
“不知道。”渊冷淡地说。
那便是没有了。
“……”许若凡说着说着,已吃饱了,便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就接着睡吧。”渊道。
许若凡不自觉微微翻了个白眼:“刚睡饱,又睡?”
他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已是隐隐透出一点紫红。
许若凡道:“说起来,我来魔域好几天了,也没看过这里的日出。陪我去看看么?”他扭头看渊。
渊微微蹙眉:“日出?”
这有什么好看的。
许若凡见祂面露困惑,当下也不再给祂思索和反悔的时间,立刻牵起渊的衣袖,把祂拉出了房门:“走走走。”
许若凡不熟悉魔域的地形,才出了小楼,左右望着萧索的魔域宫殿,顿住了脚步。
回过头,见渊慢条斯理地跟在他身后,一副散步的样子,不觉拧了拧眉毛,戳了戳祂手臂:
“魔域有朝东的高楼么?”
渊摇摇头:“……”
许若凡遗憾地叹了口气,还未说些什么,便感觉到周围黑雾弥散,遮蔽了视野,周围黑漆漆的一片。
“渊?”他试探着叫了一声,不见回应。
倒是有一道熟悉的气息,自他脚底攀爬而上,圈住了他的腰——
下一刻,轻微的失重感袭来,他脚下不稳了一秒,便又重新站在柔软的地面上。
那好像……是沙子?
黑雾很快散去。
漫天洒下的,是微微泛着紫红的霞光。
许若凡视野重新变得清晰,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好家伙,渊竟还知道这样的宝地。
视野尽头,海天相接,海平线下似有什么东西隐隐跳动着,泛着紫光,呼之欲出。
“要出来了么?”许若凡欣喜道。
果然,下一刻,一轮跳脱的红日,自地平线下跃了出来,耀眼极了。
他惊呼一声,心头被喜悦填满。回过头看身边的魔物,迫切要将这喜悦向祂诉说、分享。
才转过脸来,便与对方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渊漆黑纯净的黑眸,染上紫红的异光,正一眨不眨注视着他。
许若凡愣怔了一瞬,便觉那张脸逐渐接近,唇上贴上一抹轻柔如云的触感。
很快便移开了。
渊舔了舔唇瓣:“日出,竟是甜的。”
许若凡碰了碰刚刚被对方亲吻过的唇瓣,脸腾的一下便红了,道:
“你才是甜的!”
这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渊望着许若凡,漆黑眼底,漾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嗯。”
“……”许若凡反应过来渊在嗯什么,顿时无语了片刻。
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轻呼出一口气,牵起身旁魔物的手,与祂肩并肩坐在沙滩上,遥望着天边紫红绚烂的云彩。
若这一刻便是永恒,该有多好。
就在许若凡在魔域和地崖之间来回往返、重启妖魔客栈,又与渊一起捣鼓地崖集市的时候,顾轩宇和白轻流,被“请”到了铸剑山庄。
顾轩宇很早便知道,铸剑山庄背后有一位与他同姓的大人物。
那位大人物虽然常年隐居在幕后,却一直为江湖人士与朝廷中人所敬畏,连真名也讳莫如深。以至于他有时候会觉得,那个名字,不过是铸剑山庄用以立威的传说罢了,所指之人,其实并不存在。
——直到这天,他收到了一张来自铸剑山庄的邀请函,落款正是顾飞白。
各门派间长年争斗不断,时不时互相下个绊子。
所以顾轩宇在收到这封邀请函时,原本只是瞥了一眼,并不想理会。白轻流却是眼尖地瞥到信封上还写着自己的名字,当下便新奇地抢了过来:
“咦,竟有人知道我?还发了个邀请函?”
顾轩宇:“……”
白轻流三两下撕开那信封,将邀请函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自地崖之乱起,邪魔复苏。魔域开立,祸乱丛生。百姓离散,生灵涂炭。顾某深感痛惜。幸偶得一宝剑,名为凡间,正是那邪魔渊的弱点。故而诚邀顾轩宇、白轻流两位侠士到访铸剑山庄,共商除魔之举。铸剑山庄庄主,顾飞白留。”
白轻流上了无涯峰月余,由于天资奇绝,功法进步迅猛。
然而他越是精进,越是察觉手中缺一把趁手的剑。
看到凡间剑的名字,他心中是有些触动的。
当初凡间剑在地崖之下失踪之时,他一直有些好奇,究竟是谁将它从所有人眼皮底下拔走了。
不知为何,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一个笑吟吟的白衣身影。
下一秒,他却是自己摇了摇头——
那许老板看起来便不是掺和这些事的,总该不会是他拔的剑吧,白轻流想。
除魔……
白轻流念着这信中内容,越念越觉得无趣,便将邀请函随手扔在了桌上。
顾轩宇却是一反常态,将它拿了起来,仔细看了那信中内容片刻,神情越发专注。
白轻流心中咯噔了一下:“怎么,你想去?”
顾轩宇喃喃道:“数日之前,渊攻了铸剑山庄,本已破了幻剑阵,长驱直入,却不知为何,在最后一刻收了手,让铸剑山庄的人苟活下来,还拿到了凡间剑。”
“所以呢?”白轻流挑眉。
顾轩宇继续道:
“凡间剑是那魔物唯一的弱点。如今铸剑山庄获了剑,本该独揽功勋,却要请我们过去……说明单凭他们自己,对付不了那魔物。此行,我必须去。你也同我一起。”
白轻流低下头,眸光暗了暗。
自从地崖之乱那日,顾轩宇在危险之时,拉过他的身躯,让他生生挡下了渊的一击……白轻流心中便种下了一颗不确定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