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斯野时隔两年再次开荤,正是食笋知味的时候,他低头,在池星燃的眼尾落了一个轻轻的吻,“下次,你不用做这些的。”
池星燃静静的笑了笑,沉默着往鸡蛋上撒了几颗盐粒。
等晏斯野洗漱完,池星燃已经把早餐端上了桌。
见盘子里只有一份面包和鸡蛋,晏斯野问:“你的那份呢。”
池星燃把一包湿纸巾递到他的手边,“我不太爱吃面包,所以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晏斯野看着他平静如水的面容,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拿起了面包,小口的吃了起来。
吃完早饭,池星燃帮晏斯野把晾晒好的衬衫拿了回来,他摸了摸衬衫的布料,有些松口气:“差不多已经干了,就是外套可能要送到干洗店去洗。”
晏斯野正用湿巾纸擦手,闻言立刻道:“没事,我回去自己弄吧。”
他穿好衬衫,把自己收拾好,这才把池星燃捞到怀里:“我今天要去公司,晚点再来找你。过两天,我陪你去看你母亲。”
池星燃垂下眼眸,浓密的睫羽在眼下洒出一串深深的阴影,顿了几秒,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乖的像是只小猫。
晏斯野看着不言不语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是压着块石头一样,忽然有些气闷。
他伸手,揉了揉池星燃的头发,随后离开。
池星燃送他出门,看着他上了车,逐渐远去,再也看不见,这才转身一瘸一拐的回了出租屋。
早起出门的邻居看到池星燃,目光里全是几分八卦。
池星燃全然看不到,还冲他扬起笑脸:“张叔,早上好。”
男人咳嗽了两声:“嗯,早上好。”
回到出租屋,池星燃关上门走到床边,看着凌乱不堪的床铺,笑容陡然消失,目光里只剩下一片刺骨的寒冷。
他伸出手,用力的把蓝色的床单扯了下来,转身扔进了水池。
他打开冰箱,取出昨晚还没来得及吃的泡面,重新倒上热水,用筷子搅拌了两下,随后埋下头颅,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糊弄完早饭,池星燃把床单洗好,挂到外面的晾衣架上,然后他掏出手机,给盛戚南发了条短信。
【盛总,请问您今天有时间吗?我有件事想和你当面谈,能不能麻烦您抽出时间,见我一面。】
池星燃赶到盛世集团时,盛戚南的助理阿言正等在楼下。
见到池星燃,他快步走了上来,语气不冷不热的:“盛总在办公室等你。”
阿言:“盛总下午约了客户,你自己看着点,别耽误了盛总的时间。”
池星燃微微缩着肩膀,赶紧回答:“不会,我不会耽误盛先生太久的,十……十分钟就够了。”
阿言领着池星燃阔步往电梯走,两条长腿走起路来“呼呼”带风,一点也没考虑到身后跟着的是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
等他两只脚进了电梯,池星燃还落在后头好几米远,瘦小的身体踉踉跄跄,两只脚一高一低,努力的奔跑,阿言面无表情的用手挡住电梯门,冷冷的看着,直到池星燃一瘸一拐的走进来,才伸手按下9楼的按键。
“叮——”
池星燃看着关上的电梯门,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很轻很轻,吐出一口气来。
阿言沉默寡言,自从和池星燃在大门口说了那两句话后,便再没开过口,很快,电梯停在了九层。
阿言把池星燃带到办公室前,随后打开了门:“盛总,池星燃来了。”
办公室里窗明几净。
白色的窗帘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桌前目不转睛,正看着文件的男人,闻声缓缓抬头。
干净利落的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散开,少了几分先前见面时的压迫和拘谨,反倒多了些散漫和平易近人的亲近感。
盛戚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衬衫的下摆被扎在腰间,被一根黑色的皮带束住,凌厉的勾勒出一丝禁欲的气息。
池星燃下意识的低下了脑袋鞠躬:“盛先生。”
盛戚南居高临下的看着,只能瞥见一颗圆圆的的黑色脑袋,笑了声:“我会吃了你吗?每次见到我,就像是见鬼了一样。”
池星燃赶紧抬头,小声解释:“不,不是的。”
盛戚南下巴点了点沙发:“坐下说。”
池星燃舔了舔唇,等盛戚南坐下后,才慢慢坐了下来,两只手乖巧的放在膝盖上。
盛戚南:“有事要和我谈?”
池星燃不敢打扰盛戚南太久,低头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只叠的四方四正的的手帕。
打开后,里面是一张黑色的银行卡。
盛戚南翘着二郎腿,轻轻挑了下眉头:“这是……”
池星燃:“是要还您的钱,一共是124万三千零200。您可以叫人去确认一下里面的余额。”
盛戚南盯着池星燃巴掌大的小脸,随手放下腿,伸手把茶几上的银行卡拿在了手上。
卡的背面有一串字母。
【YAN.SiYe】
盛戚南表情染上一抹玩味:“晏斯野给你的?”
池星燃顿了下:“嗯。”
盛戚南把银行卡放了回去,往后一靠,笑了下:“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拿他的钱,就不怕这个数字在他手上翻个十倍。”
池星燃眼神染上一层阴霾,无声的勾了下唇角。
他当然怕了。
可他又能怎么办。
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得到,自己拒绝晏斯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被打,被骂,被罚跪都还是轻的,晏斯野或许还会把他送给一个又一个人,说不定还会找到刀疤男,把他的另外一条腿打断。
向别人求救也没有意义。
这两年他早就明白了,他是这个圈子里的玩具,那点子的怜悯和同情,反而只会让他从一个火炕,跳到另外一个火炕里。
见池星燃不说话,盛戚南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盛戚南往后瞥了一眼。
阿言立刻走到书桌旁,从抽屉出取出一张欠条,递到了池星燃面前。
池星燃小心翼翼的接过,一点点叠好,藏在了掌心中,随后起身慢慢站了起来。
“盛先生,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感激你那个时候愿意出钱帮我还清高利贷。”
那些人黑白通吃,除了盛戚南,没有人愿意为了他这样的人和高利贷扯上关系。
盛戚南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随后站了起来。
他比池星燃高了许多,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几乎是瞬间便兜头压了过来。
盛戚南声音有些不满:“那我帮你找的工作呢,也不做了?”
“不是的。”池星燃赶忙解释。
那天,盛戚南在帮自己还清钱后,还帮他安排了一份工资待遇不错的工作,后天就要正式入职了。
池星燃冲着他轻轻弯唇:“谢谢您为我安排工作,我会努力的。”
将池星燃送出公司,阿言回到办公室。
盛戚南正低头整理衣领,见他回来,问:“他走了?”
“嗯。”阿言把挂在柜子里的西装外套递给盛戚南,面无表情的开口:“我帮他叫了回去的出租车,可他不愿意坐,非要坚持坐公交回去。”
阿言终于皱起了眉头:“您实在不用对他那么好的,他根本就不领情。”
盛戚南接过他递来的衣服,“他过去被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害的不浅,现在对我们有戒心,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阿言很是护短:“您和晏斯野又不一样。”
阿言又说:“您刚刚也看到了吧,他脖子上全是吻痕,现在手上又多了这么一笔钱,还不知道昨天晚上……”
盛戚南打断了他的话:“阿言,像池星燃这样的人,是没有能力反抗晏斯野的。晏斯野当年能把池星燃送到我的床上,如今也能把他送到别人的床上。”
盛戚南的语气忽然冷了几分:“总之,别让我再听到你用这种事去嘲笑池星燃,换成你是池星燃,你的下场不一定比他好多少。”
阿言抿了抿唇,低头说了句“是”:“我只是担心,这样下去,他和晏斯野迟早会死灰复燃,浪费您一番苦心。”
盛戚南对着镜子,慢慢整理好领带,“他不会的。”
池星燃要真有那种念头,对自己就不会是这样的态度了。
如果过去的池星燃真的如同传说中的那样,自私愚蠢,那现在的池星燃,早就成长了太多。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池星燃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原谅晏斯野,那也只能说,这是他自己选的路,轮不到他们外人置喙什么。
晚上六点。
晏斯野离开公司,坐上了停在楼下的汽车。
阿杰回头看了眼晏斯野:“哥,送你回家吗?”
晏斯野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扯了下领带,“今天不用你送我了,你一个人回去吧。”
阿杰愣了愣,赶紧点头:“哦,好,那哥你路上开车慢点。”
晏斯野沉沉的“嗯”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下了车,直到汽车远去,阿杰才拿出手机,拨通了司明羽的电话。
“司明羽,你说,咱们的事情是不是被发现了?”
“你在说什么呢。”电话里传来司明羽轻飘飘的声音:“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好吗。”
阿杰着急:“可是这两天,晏总对我的态度突然冷冷淡淡的,还把他以前的那个女助理从国外叫了回来。也不让我开车送他回家了,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的……”
“你先冷静一点。”
阿杰声音发抖:“你说的倒是轻松!我要怎么冷静啊!”
大概从五年前开始,他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虽然晏斯野给他开的工资很高,可依旧不够填平赌博的窟窿。
也就是这个时候,司明羽联系上了他。
司明羽说,只要自己听他的话,赌资的事他可以帮自己想办法。
最开始,他只是把晏斯野的行踪,晏斯野的指令告诉司明羽。
所以司明羽才能提前得知晏斯野找高利贷的人“恐吓”池星燃的事,他没想到,司明羽居然授意那群人,活生生的打断了池星燃的腿。
晏斯野出国的那天晚上,交代过他两件事。
第一,去市中心的公寓,把摔下楼梯的池星燃送到医院去。
第二,给池星燃母亲的医疗账户里打100万。
可司明羽说,池星燃活着就是个累赘,迟早有天会捅出以前的事情来,让他不要去管池星燃的死活,另外,晏斯野的那一百万,与其花到池妈妈那个病秧子的身上,还不如给他拿去当新一轮的赌资。
当时他沉迷赌博,已经近乎疯狂,他心动了,也觉得只要池星燃死了,将来一切就都可以死无对证。
可现在,池星燃没有死。
不仅如此,晏斯野还想着把他接回到身边。
阿杰跟了晏斯野那么多年,他怎么会不了解晏斯野的脾气。
晏斯野不笨,相反,他很聪明,很有心机,生性凉薄,翻脸无情。
有些事,只是他选择睁只眼闭只眼。
可一旦晏斯野认真追究起来……
他见识过当初池星燃的下场,他完全预料的到自己的结局,他想想就觉得可怕,他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
阿杰语气急促:“司明羽,当初是你拉我入局的,你别想扔下我不管,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想好过!”
司明羽那端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语气平静的开口:“你不要着急,我还有办法。”
晚上八点。
晏斯野的车停在了出租屋前。
他拎着一个草莓蛋糕,下车去敲门,屋子里很安静,门缝里没有光,池星燃似乎并不在家。
晏斯野皱了皱眉头,拿出手机,给池星燃打了个电话。
无人接通。
一直等到将近夜里十一点多,晏斯野才终于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一瘸一拐的朝着他走过来。
晏斯野本就是没有什么耐心的人,想到池星燃的生日刚刚过去没几天,便想着特意买个蛋糕,今晚给池星燃补过个生日,没想到,池星燃居然让他等了那么久。
“你去哪了?”
晏斯野重重摔上了车门:“我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吗?”
池星燃盯着他,眨了下眼睛,这才解释:“我去秦先生家打扫卫生。”
“你就一定得去他哪里是吗?”晏斯野一把攥住池星燃的手腕,声音刺骨:“秦逸宸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池星燃抿住了唇。
他不想和晏斯野在门外吵架,这里的出租屋隔音并不好,这个点大多数邻居都睡着了,他会打扰到人家的。
想到这,池星燃轻声开口:“抱歉,明天晚上我会回来的早一点。你是……想做吗,那进屋吧。”
晏斯野一把捏住了池星燃的下巴:“我在问你话,你没听到吗?”
晏斯野语气恶狠狠:“你就那么舍不得辞掉秦逸宸那边的工作?怎么,两年前他英雄救美,把你送到了医院,出手帮了你,所以,对他动心了?”
池星燃的脸色一点点泛白,嘴唇嗫嚅:“……没有。”
晏斯野:“池星燃,你给我听清楚了,当初是秦逸宸见死不救,把你丢给宋浩他们的,你也不要忘记了,最后帮你还清了高利贷,救你于水深火热中的人是谁。”
池星燃垂下眼睛,声音微小:“……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秦先生那边,我明天会辞职的。”
晏斯野总算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粗鲁的拽着池星燃进了出租屋,关上门,几步便把池星燃压在了床上。
池星燃没有反抗,只是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男人才终于吃饱餍足。
晏斯野抬手,摸到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啪嗒——”一声,明亮的灯光瞬间充斥满整个房间。
他低头看去,只见池星燃死死的拉着一条毛毯,一双浓密的睫毛早就被泪水打湿,眼尾染着隐隐的猩红。
晏斯野的心脏,一瞬间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不该对池星燃发火的。
只是,看到池星燃那么晚回家,他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像憋着一股火,随时都要把自己吞噬。
以前的池星燃,从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秦逸宸这些人的身上。
他的时间,永远都只会留给自己一个人。
晏斯野深吸了口气,压下那股又酸又涩的心绪,起身下了床,“我出去抽根烟,桌上的蛋糕是我给你买的,你把它吃了吧。”
池星燃淡淡的瞥了眼蛋糕盒,顿了两秒,随后点头:“好。”
晏斯野穿好衣服,去门外透气。
一根烟抽完,当他再回到屋内,却被眼前的场景怔住。
池星燃正坐在桌前,两只手抓着蛋糕,拼了命的往嘴里塞。
晏斯野起初还以为,池星燃是太久没吃过蛋糕了,吃的比较急,可看着看着,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池星燃根本就没有一丝咀嚼的动作。
“阿燃……”
第67章 阿燃,我们重新开始吧
池星燃手上全是奶油,听到晏斯野回来的声音,他轻轻抬起脑袋,茫然的看了晏斯野一眼,随后又低下头,抓起一把蛋糕往嘴里用力塞去——
晏斯野心脏像被狠狠砸了一拳,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双腿发软,踉跄的走到池星燃面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别吃了。”
池星燃挣扎了两下,喉咙发出“呜呜”两声呜咽。
见挣脱不开,他居然直接低下脑袋去咬面前的蛋糕。
“我让你别吃了!!!”
晏斯野眼睛一红,猛然攥住池星燃的衣领,将他从凳子上狠狠提了起来。
“啪嗒——”
一大块奶油从池星燃手里砸落在了地上。
池星燃一张脸糊的全是奶油,沉沉的喘着粗气,睫毛被急出的泪水染湿,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
晏斯野像被人一把攥住心脏,呼吸也跟着凝滞,不由的放开了池星燃。
池星燃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再次抓起桌上的蛋糕,急急忙忙的往嘴里塞。
“唔……”
相许是吃的太急,蛋糕混着奶油卡在了喉咙里,让池星燃无法呼吸,一张小脸肉眼可见的涨红,弯下腰,扶着椅子,满眼痛苦。
晏斯野心脏一沉,一把将池星燃转过去,两只手环在池星燃的胸口握紧成拳,用力挤压了两下。
“咳咳!”
一块面包,被池星燃吐了出来,他浑身发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软塌塌的往地上倒去,被晏斯野一把接在了怀中。
晏斯野捧住池星燃的脑袋,看着他茫然充满雾气的眼睛,情绪几乎失控,两只手用力的想要把那些奶油从池星燃的脸上抹掉,声音低沉嘶哑:“你怎么了,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池星燃没有说话,他像个提线的木偶娃娃,手脚无力,任凭晏斯野一点一点,将他揽入怀中。
这一夜,晏斯野几乎彻夜未眠。
他紧紧环着池星燃微微发抖的瘦弱的身体,直到池星燃在他怀中渐渐安静,蜷缩着沉沉睡去……
天快亮时,晏斯野终于顶不住困意,疲倦的合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双眼,怀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心头一慌,刚要去找,池星燃却从外面走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两杯豆浆和几个包子。
他对晏斯野笑了笑:“你醒了?我去……”
晏斯野脚步匆匆,冲到池星燃面前,紧紧抱住了他。
池星燃肩膀僵住,张了张嘴,把话说完:“……买了早饭。”
晏斯野就这么抱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开了池星燃。
池星燃低下头,小声解释:“昨晚的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的。我压力大的时候,就会觉得很饿,很想吃东西。”
晏斯野喉咙像被堵住,发音艰难:“我下午带你去医院。”
池星燃赶紧摇头:“不用的,我之前就去过了,医生说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晏斯野盯着池星燃嘴角的笑容,心口又酸又难受,他轻轻抬手,摸了摸池星燃瘦削的小脸:“我已经帮你还清了高利贷,你不需要再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了。”
池星燃眨巴眨巴眼睛,沉默许久,忽然笑的眉眼弯弯:“嗯,我知道了。”
晏斯野:“和我回家住吧,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他几乎不敢去想,如果昨天晚上他没有在这里,池星燃会发生什么事。
他会窒息,会因为没有人帮他急救,而活活憋死。
池星燃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是沉默着抿了抿唇,把袋子里的豆浆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晏斯野握住池星燃的手腕,拉着他到床边坐下,语气沉沉:“我之前叫人去联系了几个医生,我想带你去看看腿,还有,那里的伤。”
晏斯野说着就把池星燃的衣服下摆往上撩了撩,看着那刺眼的尿袋,一双剑眉拧的紧紧的:“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当天下午,池星燃拎着自己的行李,再一次走进了那栋熟悉的别墅。
晏斯野领着他走进主卧,来到衣帽间,“你的衣服以后就挂在这里。”
池星燃点点脑袋。
晏斯野握着池星燃的手:“这两天我有点忙,回头我找个设计师过来,你看你喜欢什么样的装修风格,全都告诉他,让他按照你的方案来改。”
池星燃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不用这么麻烦,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晏斯野蹭了蹭池星燃的脸:“哪有,你的眼光比较好。”
这栋别墅当初是按照司明羽喜欢的风格来装的,司明羽和他一样,都是穷困人出身,在这种事情上,眼光自然没有从小生活在富裕家庭里,享受艺术熏陶的池星燃来的好。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池星燃想起过去在这里发生过那些不好的事。
要不是这栋别墅地段好,他真该重新去买一套新的房子的。
“隔壁那间房,回头就给你母亲住。”
池星燃轻轻“嗯”了声。
晏斯野打量着他平静眼睛和眉宇,拉着池星燃到床边坐了下来。
“阿燃。”
池星燃:“嗯。”
晏斯野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池星燃的手腕:“我知道,以前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也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这两年,我在国外,也没有管过你让你吃了一些苦。”
池星燃耳尖动了两下,小声:“还好,也没那么苦。”
“我希望你不要怪我,你以前……确实让人很生气。”晏斯野抬手,摸了摸池星燃的头发:“我们让那些都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池星燃垂下眼睛,像是小鸡啄米般,轻轻点了两下脑袋。
看着他乖巧的像是只小白兔,温和的眉眼里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晏斯野心里总觉得有一团火,郁结在心里,久久的散不出去。
他是讨厌池星燃的无理取闹,也不喜欢池星燃的坏脾气,可他同样不想看到一个被完全磨光了棱角,死气沉沉的池星燃。
以后的时间还长,先治好池星燃的身体,其他的再慢慢考虑吧。
晏斯野还要去公司,洗了澡换了衣服后便要出门。
池星燃帮他拿好外套,亲自送他到别墅门口。
晏斯野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了一个浅浅的吻:“张姨你是认识的,中午想吃什么就让张姨给你做。”
池星燃笑容浅浅:“嗯,路上小心。”
晏斯野接过他递来的外套,坐上车离开了。
池星燃站在门口,一直目送他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转身回屋。
一个50多岁的中年女人正站在客厅盯着池星燃,她便是晏斯野口里的“张姨”了。
池星燃对她礼貌的点了点头,随后抬脚便往楼上走。
“哎,等一下。”张姨开口叫住了池星燃。
她是晏斯野母亲的同乡,曾在多年前照顾过晏斯野母子。晏母去世后,晏斯野便做主将她接到了别墅工作。
比起佣人的身份,晏斯野对待他倒是更像一位长辈,就因为这,别墅里的其他佣人也都不敢得罪她。
可只有池星燃,一直处处和自己找茬,还在背地里给晏斯野吹耳边风,说什么,佣人就是佣人,让晏斯野不要对她太好,免得她不知分寸,坏了规矩。
要她说,这池星燃身上哪有一点比得上以前的那位夫人。
司明羽温和有礼,从来不会瞧不上他们这些佣人,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还主动帮他们涨过两次工资。
张姨越想越觉得司明羽好,连带着看池星燃也愈加不爽。
“厨房的油烟机脏了,你去帮忙洗一下吧,我年纪大了,腰不好。”
池星燃静静的盯着她,没有说话。
张姨表情充满了讽刺:“池小少爷,我劝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谁不知道,司先生就是被你赶走的,破坏别人家庭,真不要脸……”
池星燃无心和她争执,张姨有句话说的没错,她确实年纪大了,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负担不起这个责任。
更何况,她还是晏斯野在乎的长辈。
池星燃沉默着走向杂物间,拿出打扫工具,一瘸一拐的走向厨房。
油烟机向来难以清洗,池星燃站在凳子上,没一会儿右脚就开始发抖,身上的衣服也被油污,染的一片狼藉。
池星燃看着自己的黑色长裤,心疼的要命。
好不容易打扫完,池星燃揉着酸疼的胳膊,想要回房休息一会儿。
就在这时,别墅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张姨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一点也没有去开门的意思。
池星燃忙的走到别墅门口,将门打开。
下一秒,池星燃的表情瞬间愣住。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路嘉言。
在这一瞬间,池星燃眼神明显的晃了一下,很快却又恢复了平静。
“你找司明羽吗,他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说着,就要关门。
路嘉言一把拦住门,眼睛泛红,表情苍白,声音磕磕巴巴:“我不是来找司明羽的,那个,阿燃,我,我能和你聊聊吗?我有话和你说。”
池星燃没有回答。
路嘉言却急急忙忙从手里的口袋里取出一只草莓味的雪糕,塞到池星燃的手里,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以前你最爱吃这个牌子的雪糕了,我找了好几家店才买到的。”
池星燃低头看着掌心的雪糕,抿了下唇,小声开口:“你想说什么。”
路嘉言小心翼翼:“阿燃,你不请我去家里坐坐吗。”
池星燃低头,捏了捏手里的雪糕袋子,“这不是我的家,晏斯野去公司了。”
路嘉言眨眨眼:“那你可以打电话问题呀,而且,他既然把你找了回来,这个主你应该还是能做的吧。”
池星燃没有说话。
见池星燃沉默不语,路嘉言的眼里慢慢涌上一股失落。
他看了眼院子里的长凳,重新打起精神,笑:“那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
池星燃语气温和:“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长凳前坐下。
头顶繁茂的大树遮挡住炎热的骄阳,池星燃掌心一片潮湿,雪糕耐不住高温,就这短短几分钟,便已经融化成了水。
依旧是路嘉言率先开口:“阿燃,你这两年,过的还好吗?”
池星燃弯了下唇角:“还行的。”
路嘉言皱起眉头,脸上写满了愧疚:“你一定还在怪我吧。”
池星燃依旧低着脑袋,雪糕水滴在底边的石子路上,几只蚂蚁正围着不停的转圈。
他看的出神,也没怎么仔细去听路嘉言在说什么。
他怪路嘉言吗?
当然是怪的。
他害的自己背上了高利贷的借款,在背后捅了自己最狠的一刀。
这些年,池星燃总是会梦见路嘉言,梦里的他还没有瘸了右腿,他拉着路嘉言的手,蹦蹦跳跳的在海边捡贝壳,然后下一秒,路嘉言手里便多了把刀,狠狠的扎在他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