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是个合理的要求么?!”
“非常合理。”
国王脸色有点难看,“尤金,我必须告诉你,仅仅只作为兰德斯,我是你百分百的俘虏,你想对我怎么样就对我怎么样,但是作为兰德斯·德·哈卡特,我不会因对你的爱而作出任何有损莱锡利益的决定!”
“我从来不觉得你的爱是什么多了不起的玩意,”主教不客气道,“你以为我想用这个来操控你?告诉你,这种游戏我早在别人身上玩腻了,没兴趣再实践一次,听好了,兰德斯·德·哈卡特,我要你赦免他们,是因为那本就是你们所造成的恶果。”
“如果他们能在你们伟大的哈卡特家族的统治下获得富足美好的生活,他们会变成所谓的革命党吗?是你们逼迫了他们,叫他们活不下去,他们只能奋起反抗,你不能剥削了他们,却不允许他们反抗,给他们的反抗定罪,兰德斯,如果这就是你的统治,那么你听好了,”主教语气冷冽道,“我会毁灭你,像毁灭所有不该存在的事物一样。”
国王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逐渐又变得柔和,“尤金,少跟我来冠冕堂皇的这一套,告诉我,他们给你什么好处?或者说你们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那个大高个蠢蛋看上去词汇量不会超过两百,你跟他不会有什么可多说的地方,让我猜猜,你在克莱到底见了谁?”国王盯着主教,“巴奈特·菲尔德?革命党的领袖?”
“这种揣测与我上述所说无关,”主教道,“你必须承认失败的统治才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国王深深地凝视着主教,“我承认。”
就如同承认他对主教神魂颠倒的爱一般,他承认他的父亲、祖父……甚至可以继续向上追溯,他们做出了些不当的决策,导致莱锡逐渐走向衰败。
“可我不会赦免他们。”
国王道:“一旦我赦免他们,王室的威严将荡然无存,尤金,我不是夏尔曼,那群革命党在我眼里不值一提,他们选择反抗,我选择镇压,他们的反抗给许多人带来了痛苦,我的镇压也会让他们痛苦,我会将他们全部送进监狱,将他们的罪状一条条清晰的罗列,我们犯下不同的罪责,各自都需要为各自付出代价,谁也得不到赦免,除非上天堂或下地狱。”
“那么,”主教平静道,“看样子,我们是谈不拢了。”
“是的,很抱歉,”国王道,“在这件事上,我不能选择让步。”
主教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国王的视线有些强硬又戒备地看向主教,他想主教或许又要刺痛他了,他预备迎接这种痛楚,这好似是爱上主教必须承受的副作用。
主教却不再往下说下去了,他转身想要离开,国王却拉住了他的手臂,国王的心跳不知怎么有些快,“尤金,我让你想起了谁?”
寂静的沉默令国王的心跳加速,“谁?到底是谁?”
“一个……”主教语气淡淡,“很固执的人。”
国王道:“你觉得我固执?”
主教道:“你我总是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或许天生就该是敌人。”
这句话真严重,同时也令国王感到不解与不满,“我们什么时候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了?我们都想要征服这片大陆,不是吗?我们是合作的关系,尤金……”国王语气再度软化,“好吧,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承诺了你什么,我可以考虑用一定的条件做出交换,尤金,我难道就真的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敌人……”国王隐晦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除了那个愣头青的革命党和关心他们的侍从倒是没人往他们这看,国王将主教拉近身边,神情和语气都有些服软的委屈,“这个词太过分了。”
主教是有点气恼的,他为什么气恼?因为国王不答应他的要求?这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呢?难道他在期待国王对他百依百顺,付出一切,连国王的责任也一同抛弃?他怎么会突然有这样任性的念头?就像是感染了某种病菌一样。
“尤金……”国王再次低声呼唤他的名字,“这样吧,跟我一块儿去克莱,我们好好聊聊,好么?”
“不必了,”主教拒绝道,“我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我要回王都了。”
“不,你得跟我一块儿去克莱。”
国王握着主教的手臂,“我不能叫你生着气跟我分开。”
“我没有生气。”
“你看不到你自己现在的表情,”国王柔声道,“你在生气,尤金,抱歉,这大概是因为我,不过我也有自己的理由,好吧,在这件事上我们产生了分歧,所以应当坐下来慢慢解决,对吗?你可以尝试再继续说服我,你一直都是位雄辩家,把我驳倒,让我心服口服,怎么样?”
“你不必一直用这种哄骗的语气跟我交谈,”主教眉头紧皱,“别叫我倒胃口。”他抽出手臂,向着阿奇尔的方向招了招,蹲坐在地上的阿奇尔跑了过去,比尔出于某种直觉和习惯,也快速地跑了过去。
“陛下。”比尔轻轻地对国王道,国王的脸色不算很好看,唇线紧紧地压成了一条直线,看上去很忧心忡忡地盯着主教。
阿奇尔大大咧咧地张口,直接道:“尤金。”
比尔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挺英俊的青年人,想这人怎么会对主教这么不敬重!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比尔都这样想了,国王的脸色就更难以捉摸了,他确信主教和这革命党是清白的,但这只局限于此刻之前,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嫉妒这种情绪并非理智就能完全压制的,他在任何事上都可以客观冷静,唯独在这件事上他绝做不到。
“阿奇尔,”主教同样也称呼他的名字,一听两人就很熟稔,“我要和国王一起返回克莱。”
国王和主教并肩骑着马,阿奇尔在前面为主教牵马,国王很懊恼这次出行没有预备马车,又或者如果只是他和主教两个人,那么他也愿意为主教牵马。
身后大批的侍卫随从跟着,国王也不好再和主教“交流”,无论是他们的私情,还是主教要求他赦免革命党,这两件事都不是好明面上说的,于是整个马队便异常寂静而缓慢,因为国王要迁就主教的步调。
国王余光时不时地要偷窥下主教,观察他的脸色,看到主教神情平静,睫毛低垂着,心里不知怎么就想要叹气。
他想到主教说的两人或许天生就该是敌人……不禁心中一阵阵地不适难受。
是什么叫主教产生这样的想法?他除了热切地向他求爱,一开始用错了方法之外,从来没有哪里得罪过主教,为什么主教会这样想呢?
除了天生那奇异的性情之外,是否主教在黑暗中生存下来的十几年里,有什么经历影响了他?
克莱是主教的故乡,国王一直想来一趟,等到了克莱之后,才发现这个地方就是个贫穷的村镇。
马队的出现让克莱街上的人都惊讶不已,纷纷仰头好奇地看着,但没人冲上去或是大叫,向他们表达出任何欢迎或是不欢迎的举动,国王就好像是个从天而降格格不入的人出现在了克莱,这也是国王自己的问题,他没有提前通知克莱的领主。
莱锡到底成了什么样子,国王想要亲眼去看一看。
奥斯是国王当亲王时的领地,那里非常的富裕、安宁,比尔也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穷困的领地,不由跟着国王皱起了眉头。
“我想去修道院看看。”国王对主教道。
阿奇尔有些紧张起来。
他们离开克莱其实也就才一个多小时,又马上返回了,不知道巴奈特有没有离开。
阿奇尔没有料到的是只凭借他这一个表情,国王立刻就推测出了主教和革命党的首领正是在修道院碰的面,国王的脸色有些冷了下来,主教回复道:“阿奇尔,你认识路的。”
阿奇尔仰着头看向主教,“尤金……”
“带路,”主教道,“我说的。”
阿奇尔仍在犹豫迟疑,尤金是他的好朋友,巴奈特却像是他的父亲一样,主教撇下眼睛,“阿奇尔,去修道院。”这是完全命令的语气了,阿奇尔只能拉着马缰同时戒备地看了国王一眼,国王的视线有些许玩味,看样子似乎对阿奇尔有些不赞同的样子。
修女们原本以为主教离开了,老修女正在主教的房间里思念着主教,没料到主教居然返回了,她抱着主教又吻又笑,“天,尤金,你怎么回来了,哦,我不是在做梦吧……”
老修女高兴了一会儿才发现主教身后窄窄的门旁国王的身影,国王只露出了半边完好无损的脸庞,老修女不认识他,摸着主教的肩膀道:“尤金……”
“您好,”国王在门外道,“我是兰德斯。”
国王穿着便服,老修女只看他是个外乡人,“你好。”
“修女,”主教替老修女解围,“不用管他,您出去吧,我有话要和他好好商议。”
老修女看出主教神色严肃,马上就答应了,出去后看到走廊里站满了人和国王那受伤的脸不由一惊,“上帝保佑。”修女对国王道。
“上帝保佑。”国王难得地很拘谨地回复道,给比尔使了个眼色,比尔心领神会,知道国王要和主教密谈,于是招手命令侍卫一同离开,老修女惊讶地看着他们,用表情在询问他们的身份,比尔尊重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您请跟我来。”
主教又探出脸,对靠在墙上的阿奇尔道:“去找巴奈特过来,告诉他,他要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立刻来。”
阿奇尔道:“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不必担心,他会主动来找你的。”
等门外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主教回到自己从小居住的屋内,却见国王正在抚摸他靠窗的书桌。
“这是字母么?”
国王抚摸着桌上凹凸的印记,时间有点久了,摸上去很光滑。
“是的。”
国王手掌轻轻地盖在上面,低声道:“你真顽强。”
一个盲人能学会写字,国王心里既心酸感动,又由衷地为主教感到骄傲。
两人久久沉默,主教不知道在想什么,国王想象着主教年纪小小的,一个天使般的小孩子,却看不见,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未知的世界,心里一定愤恨难受极了……
“这不算什么,”主教道,“刚才一路上我仔细思索了你说的那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国王没有陷入狂喜之中,反而戒备了起来,主教顺了他的意思跟他一起返回克莱,绝对不是就这么投降了,国王感觉自己像是要迎接一场战役一般,不由又摇头苦笑,难道别人恋爱也是这样血雨腥风么?可是心里又感到另一种异样的甜美傲气,因为只有和主教这样的人恋爱才会有这样与众不同的感觉。
国王擅自将两人的关系放到了恋爱中,面色不由柔和无比,“但是?我想你要说但是了。”
“但是就不必我来说了。”
主教将身体向旁边挪开一点,冷冷道:“巴奈特,你和国王好好聊一聊吧。”
第106章
和头脑简单的阿奇尔不同,巴奈特远远地一看到大批的侍卫和那些漂亮健壮的马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阿奇尔的回复更是坐实了巴奈特的猜测。
“尤金说现在让你过去,”阿奇尔踌躇道,“国王来了,他看上去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
巴奈特沉思了一会儿,主教说这是他唯一可改变命运的机会……眼中滑过一丝狠戾,反叛时下的决心涌了上来,他拔了腰间的枪,在枪上面吻了吻,默念了一声“卡尔”,阿奇尔见状,立刻道:“巴奈特,你要……”
“别说废话,”巴奈特向后扬了扬头,“去,到后门口预备接应我。”
“我陪你一块儿去!”
“滚,”巴奈特推了一把阿奇尔,“少在这里磨蹭,阿奇尔——”巴奈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个好孩子,事情会解决的,我现在必须马上过去,你也必须听我的指令!”
比起谋略,阿奇尔更擅长拳脚功夫,他只能如以前一样听从巴奈特的指挥往修道院的后门跑去,他一面跑一面回头,巴奈特已经往修道院里面跑去了。
在门外平复呼吸,静静听着主教和国王谈话的巴奈特在主教发出呼唤时,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举着枪转了过来。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脸,国王脸上那柔情似水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巴奈特原本非常紧张,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也就再没有所谓了,他对着国王道:“您好,我是巴奈特·菲尔德,很高兴见到您。”
国王看向主教,主教脸色冰冰凉凉的,犹如一座大理石雕像。
“我可不觉着拿枪指着人是什么高兴的表现。”
这句话,国王完全是看着主教说的,他故意用语言点出巴奈特的举动,以防主教不知情。
主教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波动。
一个胆敢闹革命的人即使有时候会软弱,骨子里还是个亡命之徒。
“很抱歉,”巴奈特道,“如果不这样做,我恐怕没有和您谈话的资格。”
国王依旧看着主教,他的心有些沉了下去,“很好,看来你也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罪过”这个词汇被国王说得又威严而冷厉,同时伴随着两道冷冷的视线射向巴奈特,巴奈特握枪的手不由一颤。
其实他的经历和革命党中的许多人都不一样,那些人很多都是被动地活不下去了,无法维持生计,才不得不投入到这种类似强盗匪徒一样的事业中去。
巴奈特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他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将所有的钱与精力全用在了这件事上,他咬牙坚持着,只为寻找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剩下的亲人,为此他甘愿做出任何事情,付出他所拥有的一切。
“是,我犯了罪,”巴奈特像个真正的硬汉一样道,“可谁也审判不了我的罪过。”
国王冷笑一声,“是吗?我看你现在手中虽然拿着枪,可手却抖得很,要么你就给我来一下,要么就把枪放下,不要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国王那张烧伤的脸孔有一种恐怖的威慑力,巴奈特滚了滚喉结,“我相信您不怕死,但我要提醒您,王太子在我们手中,莱锡剩下的两位公爵是什么模样您心知肚明,倘若您死在这里,莱锡就会立刻陷入水深火热的动荡之中。”
国王脸色紧绷,一字一顿道:“你是国家的叛徒。”
“是这个国家先背叛了我!”巴奈特大声道。
“所以你就要整个国家的人民来为你个人的痛苦付出代价?”国王冷冷一笑,一副很瞧不起他的不屑模样。
巴奈特瞬间涨红了脸。
除了在主教面前,国王从不怕跟人辩论。
“放下枪,”国王命令道,“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愿意听一听你说话之前。”
巴奈特怔了怔,看向主教,他以为主教叫他来的意思是谈判已经破裂。
国王见他望向主教,心中火焰又燃了起来,他可以接受被枪指着,他不怕,但真正叫他痛心的是这来自主教的授意。
“放下枪吧,”主教道,“你吓唬不了他。”
国王冷哼了一声。
巴奈特的手臂慢慢垂下,国王暗暗松了口气,同时有些埋怨地看向主教,下一个瞬间,巴奈特却重新抬起了手——他将枪顶在了自己头上。
国王瞳孔猛缩。
巴奈特呼吸急促道:“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我听过您的名声,奥斯是个好地方,我从没去过,可听说那里的人都生活得很不错,”巴奈特苦笑了一下,“我真希望能在那样的好地方找到卡尔,可惜……”
“主教向我许下了承诺,他向我保证像您这样英明的君主会体谅我们犯下的罪过,给我们开始新生活的机会,我不怀疑这一点,所以我请求我一个人独自承担所有的罪过,减轻其余人的罪责,主教,我希望您能信守承诺,找到我的孩子,如果他生活得很好,请到我的坟墓前告诉我,如果他生活得不好,请帮助他自食其力……”
巴奈特咬紧牙关,面对着国王,脸上显露出一种刚强的决断,绝不只是说说而已,“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终结这一切。”
“住手——”国王暴喝一声,阻止了巴奈特自戕的行径,他看向主教,主教却依旧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国王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巴奈特在他暴烈的目光中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国王一把夺下了他的手中的枪,国王举着枪托在巴奈特的额头上重重砸了一下,鲜血登时涌了出来,巴奈特闷哼一声,眼睛悲伤又坚毅地看着国王,“您可以亲自处决我。”
国王扔了枪,很痛恨地看着巴奈特,“如果你以为死能解决一切问题,那么你就实在太幼稚也太懦弱了!”
巴奈特默默不言,主教站得有点累了,在小床上坐了下去,咯吱一声,国王回头,看主教的神情也很痛恨,视线在革命党和主教之间来回转移了多次,有外人在场,说话实在太不便了,国王对巴奈特道:“你先出去,我的意思是走远点,我需要和主教单独谈话,”国王语气非常的威严森然,“不要再试图自杀,否则我一定叫你后悔今天出现在克莱。”
巴奈特看向主教,鲜血从额头往下流,他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主教……”
“出去吧,巴奈特,”主教道,“叫阿奇尔给你包扎,不要让修女们看见了,会吓坏她们。”
巴奈特抬手捂住伤口,向着屋内深深鞠了一躬,脚步沉重地向外走了。
国王关上了门,靴子在地面上的血迹上碾了碾,回头道:“这就是你的目的?让我来亲眼看一看你想叫我赦免的是个怎样的硬汉?”
主教平平淡淡道:“巴奈特有勇有谋,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赦免他比审判他能创造出更多的价值,兰德斯,你是个英明的君主,知道该怎样抉择。”
国王悄悄地叹了口气,他走到主教身边,在小床上坐下,他低声道:“他拿枪指着我。”
主教斩钉截铁道:“他不会开枪的。”他说完以后,暗暗又有些后悔,果然国王立刻伸手拥抱了他,以非常欣慰又如释重负的语气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国王不说,主教也不说,主教推了下国王,“别搂着我,等会儿免得我又落入企图用情感来绑架您的罪名上去。”
国王扬起嘴唇,他的心情一下又变得明媚起来,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它可以叫人心碎,也可以叫人高兴得飞上天。
国王款款地在主教嘴唇上吻了吻,“尤金,你将我绑走吧,将我绑在你身上随便哪儿,我绝不挣扎。”
主教又用力推了下国王,然而国王似乎心情过于兴奋,主教越是推他,国王就越是挤过来,将主教挤到床与墙的夹角,用力地亲吻抚摸着主教,“好吧,我同意在一定程度上赦免巴奈特,城市法院会审判他,如果他真的罪孽深重,我是说抛开战争以外,他要是干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我也是不能饶了他的……”
“巴奈特不是那样的人。”
主教躲避着国王火热的嘴唇,一个个吻落在他的脸颊、脖子上,毫无章法地错落着,连带着他小时候睡的木床也不停地咯吱咯吱响,修道院里都是这样简易的木床……
主教再次推了下国王,明确道:“不行,兰德斯,”他语气冷淡道,“再这样我要揍你了。”
国王哈哈大笑,“你揍我吧,”他将额头靠在主教的肩膀上,“尤金,不要走了,陪我一起巡视封地,人民会乐意看到国王和主教一起巡视的,这也能显示出你的威严,不是吗?”
主教冷冷道:“我怎么觉得您倒是越来越成为一名雄辩家了?”
国王再次闷声发笑,“哦,那或许是因为我有一位了不起的主教。”
“那么赦免他们的事,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主教道。
国王心说最后还是他妥协了,他还是被主教说服了,应当可以算是互相妥协吧,毕竟主教也是做了退让的。
国王口口声声说着这件事与感情无关,可是心里却仍是感到一阵异样的甜蜜。
就在这甜蜜的包围中,国王蓦然明白了主教一直若有若无的生气是为了什么。
国王脸上温度瞬间上升了,他有点激动,又有点不敢相信,他握住主教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主教,“尤金,我亲爱的,你在生我的气,你的确是在生我的气,我真该死,尤金……”国王低头深深地在主教的手指间嗅了一下,他响亮地亲在主教的手指上,带着一种狂热的稚气道,“原谅我,我太笨了,”他说几个词便要亲一下主教的手,“我真傻,我是全世界最傻的傻瓜……”
主教被国王健壮的身体挤在角落里,也感觉到四周又闷又热,国王像失了魂一样不知道在笑什么,说的话颠三倒四,不断地亲他的手,把他的手指都亲得湿漉漉的,主教想抽回手,国王抓得太紧,手掌和手掌之间抽不出来,主教干脆一脚踹了过去。
肚子上被踹了狠狠的一脚,国王却是一点也不生气,他放开了主教的手,打量着主教美丽又蕴含着怒火的脸孔,国王微微笑了,用他最柔和的语气道:“尤金,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叫你生气了。”
“滚下去。”主教冷道,他扯了扯凌乱的衣服,脸上白里透红,在国王眼中真是美极了,国王后退着站好,在一旁笑眯眯地看主教整理衣服。
“后面我要回奥斯,比尔要结婚了,一起去吧,你可以主持他们的婚礼,比尔会感到很幸福的。”
主教道:“他幸不幸福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国王道:“别这么肯定,见证别人的幸福是很愉悦的,你可以尝试看看。”
主教道:“我……”
他的反驳没有说出口,窗外传来一声暴烈的大喊声,那种喊声就像是受到了无比的惊吓,在最难以置信的境地中才能发出,短促无比,狂乱又嘶哑。
国王也听见了,他立刻推开了窗。
不远处,修道院的田地中,巴奈特正抓着一个人的肩膀,国王定神一看,那被抓着的人正是他最忠实的仆从,比尔·伍德。
第107章
比尔正在修道院里察看,突然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冲出来给攥住了肩膀,男人头上全是血,后面还跟着个同样陌生的青年,手里拿着沾了血的手帕。
“先生……”比尔托住对方的手臂,“您需要帮助吗?”
巴奈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比尔,这张脸哪怕经过了十五年,他也不会忘记……和他的妻子多么相似的一张脸……“卡尔……”巴奈特如痴如醉般道,一双从来不掉眼泪的眼睛里也滚出了两行热泪。
如此情形令比尔有些慌乱,“先生,您……”
国王在主教的小屋子里远远看到了那样的情形,心里立刻就明白了,他回头对主教道:“这一回,你可真做了好事了。”
比尔一头雾水,不知道面前的中年男人为什么抓着他痛哭流涕,嘴里念的似乎又是个很陌生的名字,他尴尬极了,看向一旁的阿奇尔,“嘿,你认识他吗?你们是朋友吗?他这是怎么了?”
“比尔。”
国王的呼唤令比尔从这尴尬的境地中解脱出来,他想甩开巴奈特的手,可是巴奈特抓得他太紧了,嘴里含糊不清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比尔头上都冒了汗,只好向着国王和主教来的方向道:“陛下,主教。”
“巴奈特。”主教的手先碰了巴奈特的肩膀,随后又对阿奇尔道:“阿奇尔,把他拉走。”
阿奇尔怔怔地应了一声,上前去抓巴奈特的胳膊,他的力气在整个革命党里都是能算得上的,可却怎么也拉不开巴奈特,巴奈特死死地抓着比尔,比尔被他抓得很疼,万般无奈又慌张地看向国王,国王的神情却是如有所思的。
“儿子……我的儿子……”
比尔从面前人含混的哭喊中听到了这两个词汇,浑身像被鞭子抽了一下,惊愕又疑问的眼神拷问着国王。
国王道:“比尔,叫他别哭了。”
巴奈特哭了足有十几分钟,把修女和卫队全引来了,所有人都不知道面前的人其实就是革命党的领袖。
比尔从一开始的慌张渐渐地转为了害怕,胸膛里的一颗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又强行压制住了那种恐惧,等巴奈特被侍卫拉开后,他后退了一步,巴奈特却又扑了上来,是怎么也不肯放开。
几名侍卫只好上前簇拥着分不开的两人往修道院里面走,修道院的修女们也很久没见过大男人在修道院里哭成这样,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来的,主教上前安抚了几句,修女们就散开了。
修道院的中厅昏暗高耸,墙壁上绘着彩色的圣母像,阳光从玻璃射入,五彩斑斓地打在暗红色的长椅上。
国王命侍卫们离开,阿奇尔站在一旁有点手足无措,比他更紧张的是比尔,比尔手臂僵硬,人也变得无助起来,几次求助地看向国王,国王却是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主教也静静站着,谁也不说话。
一直到巴奈特自己慢慢缓过来之后才抬起头,嗓子嘶哑道:“卡尔,我的卡尔,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卡尔?我不是卡尔……”比尔尴尬道,“我是比尔,比尔·伍德。”
“不,你是卡尔,卡尔·菲尔德!”
巴奈特万分肯定道,“我的孩子,我绝不会认错自己孩子的脸!”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比尔的脸,比尔向后躲避,“这……”他脑海中十分混乱,他是个孤儿啊!怎么会……比尔看向国王,国王眉头微微皱着。
“巴奈特,”国王道,“你确定他是你的孩子?”
比尔再次感到了震惊,因为“巴奈特”是革命党领袖的名字。
“我确定,我当然确定!”
巴奈特不断点头,他这才想起询问面前人的身份,“陛下,”他的语气无比尊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儿子成了您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