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考尔比和白天相比显得更破败晦暗,比尔心里犯嘀咕,想这里会生出怎样的姑娘令亲王动心,在街区里人的指引下,他在街区中绕来绕去,终于看到了他所要找的地方——河边的小木棚。
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呢?
比尔怀着忐忑的心情慢慢向木棚靠近。
第93章
夜晚的王宫很安静,蝉鸣声轻巧地夹杂在喷泉的水流声中,时针已指到了七点,亲王咬紧牙关,没有放任自己的脚步转向不该转的方向,他坐定在房间内,硬熬着身体里那股焦躁。
不,这次他绝不能叫他牵着鼻子走,亲王硬生生地挨着,他的心里像有一团剧烈的火焰在燃烧,同时又有狂风在呼啸,他仿佛正身处地狱,不肯向魔鬼求饶。
过了不知多久,亲王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很好,七点已经过去了一分钟,亲王又咬了咬牙。
比尔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回来?都已去了这么久了。
亲王起身拉开门,发觉门外那个他命令去送钱的仆人也还没回来。
亲王提起拐杖指了指那仆人的空位,一旁的仆人道:“艾文还未回宫。”
亲王转过脸看向幽深的走廊,走了几步后又停下,他发现自己的脚步已经又不自觉地转向神父那,亲王控制住了自己,至少今夜——至少今夜他不能遂了他的心愿!亲王坚决地将脚步转向了相反的方向。
对王宫,兰德斯已觉得有些许陌生,他离开王宫十几年,那场大火和大火后千辛万苦的休养成了他对王宫最后的记忆,身上仿佛还残留着被灼烧的感觉。
今夜,炙烤他的是神父,是神父的模棱两可,语义不详。
神父好似是在责怪他起初求爱不够端庄恳切,又像是在警告他他就是那样放荡只图愉快的人,他说他丑陋……即使他看不见,也知道他长得丑陋……
亲王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踹了一脚,他如果真爱他,怎么会那样说他?毫无疑问,他一定不爱他……可他若不爱他,又嫌他丑陋,怎么会同他上床,又约他晚上再去见面?那是神父自己说的,即使他再放荡,也不会来者不拒!所以,他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讨了他的喜欢的……
亲王边走边任思绪飘游,夜晚的王宫像坟墓一样,寂静又凉爽。
花园中,洁白的女神雕像双手向上举着,喷泉从她手中的水壶中溢出,亲王出了神,面前的女神像仿佛变成了神父的模样,裹着红色的主教长袍,赤裸的身躯带着无尽的诱惑,那双湖绿色的眼睛既冷酷又美丽,在夜空下静静地审视着亲王。
“我爱他,他愈残忍,我愈爱他。”
亲王感到绝望。
如果他和比尔一样,爱上的是个牧羊姑娘,那么一切就都会变得很简单,接受或者拒绝,事情就这么落定了。
可他偏偏爱上的是个刽子手般的人物。
不,亲王仰望着黑丝绒般的天幕,表情逐渐从迷茫转向了坚决。
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时刻,他这一生都注定不能平凡地度过,他的爱情也不会和其他人的爱情一样,他要经历磨难,要千辛万苦,要像打磨宝石一样打磨自己的心,那过程或许会很痛苦,但最终一定是会闪闪发光的。
神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想他还要深入地再去了解,人会因为无知而陷入爱情,也会因为彻底看透一个人,爱情就烟消云散了,谁知道呢?即使亲王觉得自己无比伟大,他也依旧无法预料,他只知道,至少今晚不去找神父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不能叫他牵着鼻子走。”
亲王再次在心中对自己道,他没有意识到他这样反复的自我强调已经是在被牵着鼻子走了。
“这里老早就不住人了。”
考尔比街区里一个公认有见解的老大哥接受了比尔的提问,他说:“全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当然,这里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那是他们临时的家,有人病了,家里没人照顾,又怕传染,就到这里来,也有人喝醉了躺在里头,总之,这里没什么人住着,至于你说的姑娘……”那老大哥哈哈大笑,“考尔比的姑娘比贵族姑娘们都要精明得多,她们宁愿去睡牛棚也不会到这儿来的,除非她想无缘无故地怀上个孩子。”
比尔惊愕地张了下嘴唇,他身后的木棚打开了门,里头显然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可里面却没有人,这位老大哥的回答更叫他匪夷所思。
难道是他误会了?
“伍德先生。”
王宫里的仆从来了。
“这是亲王嘱咐我交给您的钱,愿逝者安息。”
比尔手里拿着钱袋,片刻之后也想起来了。
亲王说神父在考尔比街区为个贫穷而高尚的人作了临终关怀,那人没有钱,让他来送一笔丧葬费,可他在街区时身上的钱被抢光了,之后一直忙忙碌碌,又想着亲王那古怪的行为举止,就全忘了这件事。
“今天街区有去世的人么?一个得了重病的可怜人。”比尔询问道。
“当然,”老大哥耸了耸肩,“在考尔比,这样的人每天都有,到处都是。”
“请带我去看看吧,我代表亲王来为他们出钱安葬。”
“哦,那倒不必了。”
那人道:“今天死去的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幸运儿,下午莰斯堡教堂来了一群修士,将一切都解决处理好了。”
“感谢尤金神父,”那人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他是真正的天使,一个伟大的好心人。”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进入漆黑的房间,里头太黑了,脚踩在地毯上,那柔软的触感更叫人不踏实。
摸黑行走在房间里的人止不住地在心中咒骂,脚步极其谨慎地前进。
“殿下。”
夏尔曼被吓了一跳,险些向后仰倒,像他在战场上那样重重摔上一跤。
“您来了。”
夏尔曼循声望去,这一刻他既憎恶黑暗让他出丑,又庆幸在黑暗中无人发现他的丑态,不,夏尔曼慢慢站直了,面前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他那副被什么都能吓一跳的模样,因为对方是个永远生活在黑暗中的人。
夏尔曼的眼睛渐渐已经适应了黑暗,他向黑暗中那个长长的影子走去,过去拉起神父的手轻轻一吻,“我来了,神父,我如约来了。”
“这是个明智的举动。”
神父道:“更明智一点,我们可以坐下说话。”
夏尔曼和神父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神父道:“您能接受我的邀请,令我感到荣幸。”
“我心中信仰上帝,和像神父您这样高尚的人交谈,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欣然前来。”
神父微微笑了笑。
“明天王宫将会举行一场盛大的舞会,您知道这舞会的目的是什么么?”
夏尔曼沉默下来,他一向热爱舞会,他是舞会上的宠儿,是舞会上的王,所有人都会将倾慕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可他却害怕明天的舞会,整个贵族阶层几乎全知道了,明天的舞会上会发生什么,夏尔曼想都不敢想。
“殿下,其实我很钦佩您。”神父轻声道。
夏尔曼望向神父,房间里太黑了,他只隐隐约约地看到神父侧脸的轮廓。
“您这样一位养尊处优的王太子却愿意舍身忘死地参与到战争中去,倘若没有绝对的勇气和伟大的牺牲精神,这是很难做到的。”
神父说得很恳切,夏尔曼登时有些激动,这是他从战场上失利以后听到的第一句真心实意的好话!他身边的侍从没有资格安慰他,他的父亲亚尔林因为生病,也可能是因为已料到的失望而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其余的王公大臣们也避讳着王太子的失败,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
“神父,您……”
夏尔曼白天还不懂神父为什么约他晚上来见面,而在这完全的黑暗中,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全,甚至有些想忏悔,他终于明白信仰为何会长久地存在,此刻他多么想去握神父的手,继续聆听那些令他感到快慰的话语。
而神父简直像明白他的心事似的,他面向他,在胸前画十字,“无论如何,我尊敬您。”
夏尔曼感动不已。
“可同时我也奇怪,您为什么在有些事上却丧失了勇气呢?”
夏尔曼怔了怔,“您是指……”
“您明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难道您就没有想过要去阻止么?”
“……”
“阻止……神父,您叫我来……”
“安东尼主教同样是位很受敬仰的人,可他却因魔鬼的诅咒而死。”
夏尔曼愣了一瞬后才想起安东尼主教是谁,哦,那位多年前在要为兰德斯洗礼前突然暴毙的主教。
夏尔曼不知道神父突然提起安东尼主教是什么意思,不对,准确的来说,面前的人也已经是主教了。
“您是想说……”夏尔曼迟疑道。
神父淡淡道:“魔鬼应当受到惩罚。”
走廊里静悄悄的,过于偏僻的角落,连守夜的仆人也没有,只有墙壁烛台上的烛火在轻轻摇曳,亲王的脚步很轻,他对自己说,和约定的时间相比,他已迟到了,所以并不算全然地被他控制住了,或许他正在紧张地等他,也或许他见他不来便气急败坏,还有可能他就是故意在耍他,把房门紧闭了就那么折磨他……
他爱上了个刽子手。
亲王再一次在心中确认,他的脚步也如同将要被处决的犯人那般拖沓沉重,他不会同他发生什么的,他只是想同他好好地谈一谈。
亲王注视着黑暗中的那扇门,他离得很近了,只有一步之遥时,门主动打开了。
开门的人显然很慌乱,一头冲了出来,简直像是被人从后面推出来似的,那人慌慌张张地向着左边扭头,却是被突然出现的亲王给吓了一跳,这次夏尔曼没有稳住,他叫了一声,直接向后摔去,摔倒在了走廊里的地毯上。
“兰、兰德斯……”夏尔曼结结巴巴的,他不敢相信他刚才谈论的人物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这就像是神罚一般,让他简直恐惧到了极点!
亲王也呆住了,他先看了一眼夏尔曼,又看了一眼半开的门,确认这是神父所居住的卧房,然后再次看向夏尔曼。
走廊中静得可怕,夏尔曼感到呼吸困难,他在战场上受了伤,总觉得骨头哪里疼,而此刻他更是仿佛回到了被惊马从身上甩下来的时刻,浑身的骨头都疼了起来,他想站起身,但手脚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兰德斯在鬼火般的烛光下揪起了他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从他的房里出来?”
亲王的语气很冷静,只是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中所放射出的光芒足以让夏尔曼吓破十个胆子。
夏尔曼不知道亲王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亲王有没有听到他和神父的密谈,他浑身都在打着摆子,嘴唇发抖,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亲王。”
神父的呼唤打破了僵局。
亲王转过脸,神父手上举着烛台,他穿着整齐,面容平静,“您怎么来了?”好似完全忘记自己白天和亲王的邀约。
亲王此刻出奇地冷静,他又看向夏尔曼,神父手上的蜡烛可以让亲王更清晰地看到夏尔曼脸上那刻入骨髓的恐惧,夏尔曼也可以清楚地看到亲王那将他视如蝼蚁的眼神。
“滚吧。”
亲王放开了手,夏尔曼再次摔倒在了地上。
两次摔倒的羞辱感迅速蔓延了夏尔曼的全身,他快速站起身,非常的狼狈,可以算是手脚并用,扶着墙壁飞快地向走廊外跑去。
亲王再次看向神父,“你约了我,同样的,也约了他?!那个无能的废物?!”
“别太生气,”神父吹灭了手上的蜡烛,轻描淡写道,“我想您大概会迟到,所以给自己安排了些候场的小乐子。”
亲王绝不相信神父会对夏尔曼有任何好感,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或者说是羞辱他!
他不愿意,可有的是人愿意拜倒在他的神袍之下!
可恶,简直太可恶了!
亲王伸手抓了神父的手腕,狠狠地关上了门,压根不在乎这巨大的关门声会让任何人听见。
而另一头,扶着墙壁走出很远,仆人向惊慌失措的王太子行礼时,夏尔曼才找回了他的风度轻轻点头,他那懦弱又平庸的心灵被搅和得一塌糊涂,神父那可怕的话语在他耳边萦绕、震颤着,如同魔鬼的低语。
“惩罚?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您还不了解吗?明天的舞会是个很好的机会,也或许是您最后的机会……”
“我、我还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您曾祈盼着传染病能将亲王带走,可却失败了。”
“不、不,我从来没有……”
“或者在更早的时候,您曾期望您失手所造成的那场大火能带走您最深的恐惧。”
“……”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夏尔曼满脑子都是可怕的质问,他几乎快要疯了,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外走,简直后悔今夜来了这里,这不是神父,这是真正的魔鬼——
“您可以逃避,那么您就丧失了您最后的机会。”
“等亲王知道了当年事情的真相,您以为您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夏尔曼撞开了门,在极度的恐慌之下看到了门外的兰德斯。
扶着墙壁的手掌渐渐垂了下来,夏尔曼躲在个阴暗的角落里,他抬起自己汗津津的手,失神地望着发抖的掌心。
神父的低语和亲王那可怕的眼神交织在他的脑海中,夏尔曼双手不停颤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大片火光,那火仿佛即将要吞噬他——
不,夏尔曼浑身打了个激灵,他不愿被那业火吞噬。
它应当带走真正的罪人……
亲王很狂暴,粗鲁且野蛮。
神父仰面躺在地毯上,手上吹灭的烛台早已滚落到一边,他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享受着亲王带给他的激情,同时也感受到亲王此刻内心正和身体一样正在为他发狂,这令他的心灵和身体也共振地感到了强烈的愉悦。
神父双手搂着亲王的脖子,仰头张开唇,尖锐的齿尖用力地碾磨过亲王柔软的耳骨,舌头和嘴唇却是温柔又湿润地舔舐着亲王的耳垂,他那调情的手段实在老练极了,对于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极其可怕的刺激。
亲王甩开脸,单手攫住神父的下巴狠狠吻了下去,神父极柔顺地回吻,像是在安抚焦躁的亲王,亲王也确实被他蛊惑了,甚至于停下了动作,只专心地与神父亲吻,舌尖交缠的美好令人仿佛感觉到两人正热烈地相爱着。
就在亲王放松时,神父搂着亲王的胳膊如蟒蛇捕猎般猛地使力,将两人上下彻底颠倒了过来。
神父和亲王脸上的表情同时扭曲了一瞬。
这种身体所能带来的可怕快感可以叫人短暂地将一切都忘记。
神父慢慢塌腰,双手从亲王腹部的肌肉向上攀到亲王的肩膀,半身趴在亲王的胸膛上,嘴唇靠在亲王的喉结上,低声道:“亲王大人您还记得在考尔比时我曾说过您闻起来像什么?”他自问自答道,“马,一匹雄壮的马...…”神父轻吻了吻亲王的喉结,“那时我就想.....”
亲王的鬓角渗出汗珠,双手隔着修士袍紧握着神父的腰,他在黑暗中仰望着那白皙的脸慢慢抬起,鲜红的嘴唇若隐若现地微笑,“迟早有一天,我会驯服您,然后就像现在这样...…”
神父缓缓挪动,语气带着讥讽又有些傲慢的笑意,“..…骑在您身上。”
亲王所有的计划,预备要说的全都忘记了。
两人配合得好极了,同时也激烈极了,切都合拍得叫人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沉溺在这黑暗中的幽会…..…
“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亲王吻着神父,“我总有可取之处,对么?”
“您想叫我赞美您?”
神父手掌抚摸亲王的脸孔,热切地在亲王嘴唇上印上一吻,嘴唇中吐出热气,“那么我要承认您棒极了,您的确棒极了。”
亲王后掌按住神父的后颈,脑海中涌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他吻着神父的下唇,磁性而低沉的声线不容拒绝般道:“我要你来我的舞会。”
“您的舞会……”
亲王深深地吻了下去,他并非询问,而是一定,他强横地求爱,他明白神父早就懂了他的心,他一直知道他爱他,他只是故意这样玩弄他,这与他如何求爱完全毫不相关,他若卑微,神父只会更残忍,因他骨子里就是那般恶劣。
他不要打败他,也不要征服他,他将爱他,他将用他诚挚的、纯洁的、独一无二的爱献给他,像死刑犯将自己脆弱的脖颈献给刽子手一样,他决心要这样去爱他!
地毯被弄得一团乱,之后他们又弄脏了沙发和床,亲王在床上拥着神父,抚摸他光滑的肩膀,一个接一个的吻烙在神父的额头上。
“尤金,从今天起,我要叫你尤金,”亲王的语气听上去似乎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胸有成竹似的,他有了目标与计划,踏出去的步伐就坚定多了,“我不管你从前有过多少个情人,从今以后,我不会允许任何除我以外的人靠近你,谁胆敢那么做,我就要他的命。”
神父道:“那么我会为他收敛,为他祈祷,最后再送他上天堂。”
亲王像是没听见一般,他必须分辨哪些是神父的真心话,哪些又是神父故意挑逗他的恶作剧,他确信神父有时是故意的,想要激怒他,惹他生气,看他狼狈,这样的劣根性是亲王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感受过的,他不是上帝的信徒,也不是魔鬼的代言人,他介于两者之间,是个奇怪又特殊的存在。
亲王看着神父那双绿眼睛,他希望这双眼睛能恢复光明,这样他就不止能看到他的丑陋,也能看到他是多么真挚地在向他求爱。
主仆两人在卧房门口相遇了。
比尔很吃惊,“亲王大人。”
亲王很镇定,“事情办好了?”
“没有……”比尔又立刻改口,“办好了,教堂里的修士们已经办好了。”
亲王的面色变得温情脉脉起来,比尔惊讶于他的转变,小心翼翼道:“亲王大人,其实我去考尔比并不是为那可怜人去殓葬的。”
“什么?”
比尔将自己的推断原原本本地向亲王说了一遍,他对亲王的忠诚叫他无法隐瞒任何事,“我想即使那是个贫穷的姑娘,亲王大人您也依然会想要她的,我想将她带回来,让她参加明天的舞会,来让您真正高兴起来。”
对于侍从那一片好意,亲王无言地抬起手用力搂了下比尔的肩膀,“比尔,我会为你留下奥斯最肥沃的那块土地。”
比尔微笑,“您知道的,我不是向您索求回报,我只是想帮您解决烦恼,不过我看您似乎已经自己解决了一大半的烦恼,您看上去精神好多了,那么是有一个姑娘让您为她烦恼不已吗?”
“你的眼睛很锐利,”亲王推开卧室门,“这就是我将你带在身边的原因,进来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让你去做。”
被革命党的阴影和王太子的战败笼罩已久的王宫在这一天终于热闹起来。
王宫要举办舞会,而且是非常盛大的舞会,整个王都甚至其他封地的那些贵族都被邀请了过来,带上了他们适龄的儿女。
奥斯亲王一向名声在外,他的残疾、毁容、富有,还有萦绕在他身上的众多奇怪传言都使得他神秘无比。
夏尔曼在马岛的失利令众人叹息又鄙薄,知道倘若这样的人当上了国王,莱锡就要彻底为革命党所占据了。
剩下的戴纳王子声色犬马,唯一像个国王样子的就是他有着众多的情妇,乔伊斯王子则是四处旅行挥霍,相比起来,奥斯亲王,也就是兰德斯王子竟然已是莱锡继承人的最佳人选了。
贵族们无可奈何,只能劝说自己,至少奥斯亲王能有本事将奥斯这块封地变得富庶,应当也能带领莱锡走向光明吧?
王都的旅店早已被挤满,这天,贵族们都等待着夜幕降临,舞会开始的那一刻,同样的,在王宫中的亲王也在做着准备,昨天没有试的礼服上了身,有些地方不是那么合适,宫廷里的裁缝立刻作出修改。
亲王要求裁缝在左靴里缝上一层布料,“我要让我的左右脚看起来和谐一些。”
裁缝明白了亲王的意思,“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亲王从来没有认真打扮过自己,在他未曾毁容之前也是一样,他不在乎自己的外表,对一个人来说,外表是最不值得称道的东西。
裁缝在一旁忙碌,亲王拿起桌上的面具。
也许是怕他的脸将众人吓坏,为免去一些不必要的失礼,今晚是一场假面舞会。
亲王手上的那张面具是特质的,它完美地遮住了他的额头以及他左半边被烧伤的脸颊,只露出那一双充满了魄力的眼睛、英挺的鼻梁,还有坚毅的下巴,亲王太久没有看自己,简直分辨不出自己的美丑,他问裁缝,“我这样,算得上有风度么?”
裁缝只抬头看了一眼,便确定道:“当然,亲王您风采迷人。”
权力会粉饰人的容貌,亲王自嘲地笑了笑,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他站在窗前,看到一群修士走在楼下花园的长道上,应当是为白天的洗礼而来。
布尼尔满心抱怨,“我承认为亲王洗礼是件很光荣的事,可洗礼应当在教堂举行,在王宫,这多么不虔诚。”
神父坦然道:“国王病重,他希望能看着亲王受洗。”
布尼尔还是不满意,“那么国王更应当到教堂来观礼了,这样上帝才能看到他的诚心,为他解除病痛。”
“好了,布尼尔,你抱怨得太多了。”
布尼尔闭上了嘴,他看向身后那一群黑衣修士,“我按照您的吩咐,带了这么些人,应当足够了。”
神父要布尼尔带上至少三十名修士,可是莰斯堡中一共只有三十四名修士,还有几名修士不在莰斯堡内,正在外地游学。
“我要向您说明的是,我们的人手不够,不过很幸运的是,昨晚我去考尔比街区为人殓葬时,遇到了来王都游学的蒂库斯修道院的安东尼神父,他愿意帮助我们一起来完成今天的洗礼仪式。”
“哦?是吗?”
“是的,”布尼尔回头对着人群道,“安东尼神父,来和我们的神父打个招呼吧。”
安东尼神父说话的声音很低沉,神父向他表达了感谢,并且让他带回对蒂库斯修道院里所有修士的问候。
神父让布尼尔休息带着众人休息,布尼尔正要带着所有人离开时,神父又叫住了安东尼,说有些话想特别交代一下安东尼,以防两个地方的规矩不同。
安东尼留下了。
等门关上之后,神脸上那客套的微笑消失了,“阿奇尔,你做了什么伪装?”
假扮神父的人摸了一把自己又疼又痒的假胡子,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神父道:“我只要你不被任何人识破。”
“放心,王都中本来就很少有人知道我的面貌。”
“那太好了。”
这是阿奇尔第一次进入王宫,他居然能混进王宫!阿奇尔从参与到革命党那一天,他就幻想着有朝一日能进入王宫,将国王从那宝座上拽下来,好好质问他是怎么管理国家的,但那终究只是幻想,哪怕革命党现在一片高歌猛进,但他心里一直都缺乏信心,总觉得当他的幻想成真前,他可能就已经死了。
“尤金,”阿奇尔摸了下藏在神袍下的枪和匕首,他很兴奋,甚至有些热血沸腾,“要在洗礼仪式时动手么?”
“不。”神父断然道。
“为什么不?那不正是一个绝佳的时机么?”阿奇尔反驳道。
“这是个最糟糕的时机了。”
“在国王的房间里开枪,你绝跑不了,而且消息会被瞒得死死的,你只是个发了疯的刺客,而不是为人民发声的革命党,你必须有个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谁,阿奇尔,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奇尔一下冷静了下来,“你说得对,尤金。”
“很好,我很欣慰,让我们再确认一次,你一切都要听我的,对吗?”
“是的,我听从你的指示。”
两人正在商议时,有人敲了门。
神父抬起手,向阿奇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哪位?”
“是我,比尔,尊敬的神父。”
神父立即压低了声音对阿奇尔道:“藏到浴室里去。”
比尔来送东西,整整一个箱子,不过那箱子并不算重,他抱着箱子放在沙发旁,对神父道:“神父,您好,这是亲王吩咐我交给您的东西,他说您会看着办的。”
“好的。”
比尔完成了任务应当离开了,但他想到亲王昨天那一整天的古怪,便忍不住道:“神父,亲王是个品德高尚的人,他不在乎身份地位等种种差距,他的爱是真挚而热烈的,以我陪伴在亲王身边多年的经验,我有理由相信亲王这一生只会挚爱一个人,我知道神父您同样也是个高尚的人,我希望您能支持亲王,就像亲王支持您一样,好么?这算是我的请求。”
神父静默片刻后,微笑道:“好的。”
“真是太好了!”
比尔差点跳起来,“我就知道您也是支持了他的,感谢上帝,希望今夜会是亲王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夜!”
比尔快乐地离开了,关门声传来,阿奇尔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尤金,你和奥斯亲王关系很密切么?他是个好人么?”
“他是个贵族。”神父言简意赅道。
阿奇尔看到了神父脚边的箱子,“那是什么?他贿赂你?”说完,阿奇尔自己都笑了,“不,他一个亲王不必贿赂你这小小神父。”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神父道,“你帮我打开看看吧。”
阿奇尔很乐意这么做,他并不仇视所有贵族,同时也很好奇亲王会交给神父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