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涵便看向张邈远:“张喵喵,剧组那边怎么办?我手机呢?夏导怎么说的?”
刀锋一斜,连贯的苹果皮断了,掉进了垃圾桶,但张邈远没抬眼,对着断裂的位置又下了一刀:“继续拍,调整拍摄顺序。”
宋涵松了口气,他可不愿意剧组为了等他浪费时间,但很明显,他至少七天不能回剧组,要说不耽误也不可能。
“也只有这样了。”宋涵在枕头上仰了下头,“那是不是我回剧组后他们就要陪我赶进度了?”
“不回去了。”张邈远回答。
宋涵一愣,身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又像是条件反射,竟然直接拿手肘撑起了上半身看张邈远:“不回去了?”
最后一点苹果皮被削掉,张邈远停住刀,看着宋涵,平静地解释:“不拍了。”
“退组,跟我回家。”
宋涵眨了眨眼,又晃了一下脑袋,错愕起来:“退组?退多久?”
“多久?”张邈远顿了一下,手里的刀插进苹果里,试图把苹果切成小块,“你没听到我上一句话吗?我说不拍了。”
宋涵眼睛睁大了一点,他这下确定自己是听清了。
与此同时那个苹果也一分为二。但下手太重了,让张邈远微微皱眉,这么大块,不方便宋涵吃的。
还来不及再下一刀,宋涵在旁边马上说:“你别意气用事,我这不没事吗?等我伤好了不就......”
这下张邈远干脆放弃再切那个苹果了,这几天除了昨晚那句话有些温柔,他是一直没有笑的,此时他抬头看着宋涵,眼神淡漠,没有一丝波澜:“你觉得我在意气用事?”
宋涵道:“你这不是吗?我知道我受伤你心疼,但......”
“我想得很清楚。”但张邈远打断了宋涵的话。
张邈远说:“你退组后产生的所有后果我都清楚,对戏,拍摄作废,无法如期上映,对人,夏柯周屹和其他投资人的不满,包括对创达,内部资源也需要重整。但那又怎么样?这种事也不新鲜,吸个毒,嫖个娼,甚至有些艺人没脑子说几句话,有的是戏压着播不了。”
“我这情况又不一......”
“换脸,重拍,什么样的挽救方式没有?”
张邈远似乎不愿听宋涵多说,娓娓地继续说话。
“这部戏投资两亿,昨晚林萌已经给我了所有数据的清算,我再投五千万,等半年,什么都一样。”
宋涵这下是真的被打断了,他被打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张邈远明明一动不动,却又步步紧逼:“你今天退组,过不了两天就有演员来接替你的位置,现在的戏照样拍,拍过的男二部分就全部重拍,其他演员的档期我可以等,我有这个耐心,我也顶得住这个压力。”
看着宋涵愈发震惊怀疑的目光他也依旧没有退步:“如果你觉得你让剧组蒙受了损失,你可以选择零片酬退组我不会说一个字,其他的亏损我自己付,我愿意为你买单,你现在给我回复,别的我不要,我只要你一声好,你答应得越快,剧组的损失就越少,你不应该犹豫。”
宋涵却依旧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手指深深地嵌进床单里,抠得指尖都发痛。
而心像坠入万丈深渊,失重感让他惊慌失色。
他想起之前的剧情里,金三五十万买断顾祖辉的人生,而现在,张邈远要用五千万买他的。
鼻尖下有一股皮肤溃烂的味道,让宋涵想要呕吐,过了良久,他声音颤抖地开口:“什么叫为我买单,我又凭什么零片酬退组,又不是我让蛇咬我的。”
“我五月就进组了,从M市到这里,六个多月,”宋涵彻底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你凭什么逼我退组?”
他从来没从张邈远身上感受到资本压迫性的力量,因为在他眼里张邈远是一个温柔的人,他的温柔正如他的糖,摸着很硬很硬,舔起来很甜很甜,但现在,宋涵只觉得那是一把铁锤,它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一切化为齑粉。
几句话,一笔钱,他做过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消声觅迹。
“你不能这样。”宋涵喉咙泛酸,“我都到这里了,我还有二十多天就杀青了,我能行!”
“你行什么?”张邈远眼底闪过一丝尖锐,“我凭什么让你退组?”
他拿着苹果对着宋涵的左腿:“现在这种程度的理由不够吗?”
“这是意外!”床单瞬间被攥出无数褶皱,宋涵大声道,“你之前还对杨熠说过的,你不限制我!”
“但你命都要没了!”
张邈远突然站起身来,苹果从他手里滑落,他一把捏住宋涵的下巴把人脸掰得仰起来看他:“你命都没了做演员有什么用!”
原来之前的平静全是假象。现在那双眼睛凶狠起来,瞳孔里有火焰燃烧,烧得眼眶都红了。
“这次你别和我犟。”张邈远哑声说。
几日的温情,在这一刻终于被一刀斩断,宋涵的眼泪莫名就冒出来了,慢慢蓄满了眼眶。
他其实也不怎么哭的,但这两年冒的眼泪几乎比他近十年来的次数还多。
从和李淇风分手,到和张邈远相爱,他的心被揉得一会儿是扁的一会儿是圆的,这两年的感情变化太猛烈也太快,让他的情绪格外敏感起来。
现在他看着张邈远怒火中烧的眼睛,眼里对应出一片酸涩的汪洋,他几乎哽咽得说不出来话,只是手慢慢抬起来抓住张邈远的手腕,过了好久好久,才破了音地说:
“张邈远,你捏疼我了。”
更高的山峰,更好的他
单人病房很安静,只能听到走廊外的人声,似乎又有剧组的人来探视了,却被门外守着的人告诉说暂时不能进。
病房的对面是住院部的停车场,那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篮球场,透过窗户能看到有几个大人带着小孩子玩耍。
但所有关切和嬉笑都与他们无关,没人懂他们的心潮澎湃。
张邈远最终松了手,除了在床上,他确实从来没把宋涵弄疼过,轻拿轻放,恨不得拿个匣子装着捧在手上。
但宋涵现在是实打实的疼,张邈远松开手后,他下颚的皮肤都有点泛红。
两个人无声对视后,宋涵撇过头吸了下鼻子:“我不想和你吵架。”
张邈远面无表情:“我不是要和你吵架,我也不会和你吵架。”
“但你现在根本不理智。”宋涵又仰起头,“你自己明明清楚,这事根本就没坏到这个地步,完全可以谈,你为什么非要一意孤行?”
张邈远说:“没什么好谈的,我不会拿你生命开玩笑。”
“我又没死!”宋涵有些急了,他感觉现在的张邈远像堵硬邦邦又冷冰冰的墙,刀枪不入,软硬不吃。
“张邈远我不是傻子,你也不是,就算我现在回不了组,但是最多等一个月我照旧能继续拍,这样的损失是最小的。”宋涵抓住床边的围栏,用力到手臂都在发抖,“但你要踢掉我,说什么五千万就能让一切都一样,你还不是开玩笑?”
五千万那只是明面上的账,实际的亏损可能都算不过来。
延迟上映后的票房成绩,再送报奖项是否会入围,资金挪用和资本回收之间的空白期用什么填补,以及所有人的期待,一切都如同齿轮错位,稍一用力就全局崩溃。
“我以前心里笑话你玩什么霸道总裁,怎么,你现在真要玩?”宋涵的眼里有些冷冽的笑意,“你要告诉我一切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是吗?你要说为我一掷千金也理所当然是吗?”
“你说来我听听。”宋涵盯着张邈远的眼睛,“你大声说!让我看看你恋爱脑什么样的!”
他情绪已经上来了,声音愈发大了,揪着张邈远的视线不撒手,逼着人和他吵架似的。
然而张邈远是真的没打算要和他吵架,他的冷漠筑起万丈高墙,冷冷回应:“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我也不是要限制你,未来你还是可以拍戏,但现在,你必须听我的。”
拳头打在棉花上,宋涵憋着一口气声音都在抖:“凭什么听你的?”
他这句话说完自己也觉得别扭了,凭什么听张邈远的,就凭张邈远是出品人啊,他一个小演员算什么。
清醒的认知让无力感灌满全身,头似乎又开始痛起来,宋涵把手指插进头发里低着头重重呼吸,但即使如此,张邈远也依旧站在原地未曾向他靠近。
他们的安静反而引起了门外人的注意,王幡偷偷把门打开一个缝,室外的吵杂声从那个缝隙里窜了进来,张邈远似是觉得聒噪,眉头皱了一下子回头说:“关上。”
王幡大概是跟着宋涵久了,人也和他火锅店里的人一样大胆起来,小声说:“张董你们好好谈,别吵架......”
“关上。”张邈远声音大了一点,王幡手一抖,吓得忙把门关上了。
那门一开一关间放进了些冷空气,宋涵感觉手背冰凉,心更是冒出来了冰渣,抬起头时眼眶都冻红了,说话时牙齿都打颤:“张邈远我知道我进这个组是因为你,你让我滚我该麻溜滚,但我现在不想走,我就差一点,就一点!我可以不要片酬!不要奖项送报!我只是想拍这部戏!我想拍完!”
“我可以给你更好的。”似乎张邈远也被王幡的开门带出了情绪,放大的声音收不回去了,厉声道,“但现在,你让我就把你放在这里,我做不出来,也做不到。”
“你知不知道你命悬一线!”似是一把刀插在心里绞,疼得张邈远眉头都要抵在一起。
他横眉怒目:“问什么时候被咬的,不知道,问什么蛇咬的,不知道,从片场到医院,五个小时,前前后后从晚上耽误到天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发现得更迟,如果你们拍摄的地点离医院更远,如果其他市才有血清,你会怎么样?你根本就缺乏这方面的常识,你知不知道就算命还在,器官受损,截肢,这都是有可能的事!”
宋涵是看不见他自己在病床上的样子,整条腿肿胀,脸色苍白没有意识,掰开眼皮,瞳孔大散,他整个人犹如死鱼一般,任人摆布没有回应,如同没了骨头,只剩一滩皮肉。
张邈远当时人都还在赶来的路上,他都没看见人,就透过王幡发给他的视频,他有一瞬间怀疑宋涵已经死了。
他那时候突然就想,明明他前天走的时候人还活蹦乱跳的,今天怎么就死了。
他都还没给他做一天经济人,宋涵也还欠他一句爱他。
那一刻似乎他整个人生的悲观都聚拢着压下来,让他的脑子胡思乱想。
此时那些回忆思绪顶得他喉咙都痛,他见宋涵张嘴想要反驳,又说:“你受伤,我有责任,我不应该因为你之前说再等等就没带你去医院看腿,剧组也有责任,安全措施没到位,包括他李淇风。”
张邈远深吸一口气:“你因为他差点死过一次,难说这不是第二次。”
他似乎要对每个人追责,甚至包括他自己,宋涵愣怔,反驳在这一刻有口难言,呆呆地说:“你没必要这样。”
张邈远说:“这就是事实。”
沉默汹涌澎湃,室外的人声渐渐没了,安静的这方天地难以呼吸,他们像是在各自寻求冷静,又像是依旧各自守着领地不愿出去。
突然间房门吱呀地开了,护士推着护理车进来了。
“30床你今天的液体。”护士没感觉到他们的怪异,拿出液体查看瓶身,“名字。”
宋涵还未张嘴,张邈远却开了口:“宋涵。”
“嗯,好。”确认无误,护士把液体挂了上去,“今天两组,快完了按铃。”
冰凉的液体顺着留置针管进入身体,宋涵觉得凉,他下意识翻转起手腕,却突然被张邈远按住:“弯了针头会变形。”
他一直不愿意靠近自己,这会儿却贴了上来。宋涵看着按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鼻子蓦然就酸了,眼泪又忍不住似的冒出来点,但两个人还是没说话。
直到张邈远的手移开抬了起来,宋涵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一刻仿佛是风吹散蒲公英,只要眨眼的功夫,一切都天涯海角。
他几乎是在瞬间,不顾一切似的一把抓住了那只手。
皮肉一挤压,针管里的液体就流不动了,张邈远皱眉道:“松开。”
宋涵说:“不松。”
“你这会儿撒娇没用。”
“我没撒娇。”
“那你等着换针头吧。”
“那就换。”
“你不怕疼就行。”
“反正又没你捏得我疼。”
事已至此,宋涵干脆把额头抵到那条手臂上,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孤勇,瓮声瓮气地说:“张邈远,你弄得我哪哪都疼。”
停住的点滴如同把时间也静止,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搂得紧,一个没抽手,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从窗外飘了进来,让药水的味道变淡,也不知过了多久,宋涵感觉张邈远的另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头顶。
那只手宽大而有力,把他头发压得扁扁的,他能够感受到没入他头发里的食指磨了磨他的头皮,悉悉索索的声音透过骨传导让他听得格外清楚。
接着他又听张邈远说:“你讲讲道理吧,是你弄得我哪哪都疼。”
宋涵知道,现在张邈远肯听他说话了。
他试探着直起上半身,却没松开张邈远的手臂,甚至他的右手也慢慢握住了张邈远的手掌,见张邈远没排斥,便紧紧攥着:“你别装得冷漠又强势,从一开始,你的手就在抖,你抖什么?当我没看见?”
张邈远没回握宋涵,他用拇指磨了磨自己的食指边缘,但也没隐瞒:“我是人又不是神。”
他停顿一秒,又补充道:“我也会害怕。”
“宋涵。”张邈远低头,手指又动起来揉了揉那些细软的黑发,“我这么喜欢你,把你放在心尖上,难道我对你就不重要吗?”
宋涵说:“重要,你是唯一能陪我走一辈子的人。”
张邈远又问:“那你先死了,你的一辈子就这么短了,而我一辈子还那么长,我怎么过?”
“或者你没死,你残了,身体坏了,我长年累月看着你不能跑不能跳,看着你不开心,我又怎么过?”
宋涵有些心慌了,指甲紧紧嵌进抓住的手掌里:“是我低估了你的感受。”
张邈远又沉默了。
但这次的沉默不一样,如夜色覆盖大地,柔柔笼下月光,所有的固执己见在那些用力抓握中偃旗息鼓,渐渐的,他那张有棱有角的脸柔和下来,放平的眉头下,他甚至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他嘴角泛出些苦涩: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心都跳出来了,在野外的危险你没有经历过,但我看过很多,在撒哈拉沙漠,在亚马逊雨林,在珠穆朗玛峰,我看过最快的,半个小时就没有呼吸了,生命的坚韧在于精神,但肉.体其实脆弱不堪。”
勇闯雨林,却在湍流的河水里溺闭,奋力攀登,却又在戈壁上一跃而下,风雪无阻,最终在雪地里沉沉睡去,瞬息万变。
“我说过的,你做什么都不重要,但你得好好的,你才能寻求新的向往。”
他说着,竟然俯下了身,宋涵一个会意,猛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液体在这一刻终于从紧绷的皮肤里解脱出来,一滴一滴地从管道滴落。
宋涵把眼泪蹭在张邈远脖颈,张邈远任他搂着,轻声说:“你可能觉得我偏激,不理智,但我现在就是这么想的,钱没了可以再赚,信任和期望没有了可以再建,但你没了我却找不出第二个。”
宋涵哑声说:“你别说了,我难受。”
但张邈远不肯放过他,甚至把嘴抵在了宋涵的耳廓,似乎这样他的话才够醍醐灌顶:“一个人的时候我觉得无所谓,有了牵挂了却做不到再去冒险,也无法让你去冒险。如果我正常去思考,你没了,我过个十年八年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又会试着去了解别人......”
“但我没办法正常去思考。”他沉声,“在我现在的情感里,没了你,我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人了。”
世界那么大,人有各种肤色各种性格,却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让我如此着迷。
你说我偏激,你说我愚蠢,但你为什么不说是我越来越爱你了。
他的喜欢如同他的香水,前调清新,后调浓郁,足够把宋涵从头到尾熏个遍。
宋涵抱紧了张邈远,痴迷地想,祸福无门,生死有命,没有永恒的定数,但能和他谈这一场恋爱,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值得的。
他不敢睁眼,怕眼泪流下来,于是他微微松开一只手扶住了张邈远的后颈,用了他常做的那个抚摸的动作,哽咽道:“我明白了......但你别害怕,我现在好好的,我以后也会更小心、更谨慎,我会保护好自己、爱自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和你在一起......”
纵是闭上眼,泪珠还是溢了出来,宋涵干脆不忍了,一扭头嘴唇贴上张邈远温热的脖颈,吐着热气说:“登珠峰的路上有被冰封的人,但你也还是去爬过不是吗?”
他说完松开了张邈远,双手托着张邈远的脸颊,轻轻亲他的唇角,亲完后他带着泪痕浅浅笑道:“我也想看山顶的风景,我有足够的勇气和坚定的信念,那是一个更好的宋涵,是一个你会更加喜欢的宋涵。”
宋涵笑着,眼泪却又要下来了,他努力憋着,扬起的嘴角就有点颤抖,张邈远看着,微微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即使没有未来,即使没有攀上顶峰,这一刻的宋涵,又比上一刻的宋涵还让他喜欢。
张邈远低下头,在安静狭小的病房里,在刺鼻味道的空气里,他吻去宋涵的眼泪,和他接了一个腥咸的吻。
宋涵最终没有退组,但他不可能在二十多天后杀青了。
几次身体检查下来他恢复得还不错,心慌气短,头晕乏力的现象在三四天后明显好转,只是他的腿消肿实在慢。
而且腿上的皮肤多少还是有些溃烂,范围就硬币大小,却烂得有些深,周围的皮下也有大面积的发黑,黑白相间得跟个大熊猫似的,不再雪白白滑溜溜了。
好在他皮肤不太敏感,倒不觉得有多疼。这天护士做完清洗后,宋涵问张邈远:“这个地方以后会不会留疤?”
张邈远怕他疼,剥了个棒棒糖塞进他嘴里:“留了就留了,你这腿反正也遍体鳞伤了,不差这一点。”
宋涵前些日子嘴里泛苦,这些日子就总爱吃些甜的,他含着棒棒糖闭眼点头:“怎么就逮着我这一条腿薅啊,这得多久才能好。”
张邈远把宋涵按回床单里:“消肿看情况,半个月估计差不多,溃烂不感染的话,一两个月能好,皮肤再生痊愈看个人恢复能力,一年半载的。”
“好这么慢?”宋涵又睁开了眼,“那我有要下水的戏啊,那我能拍吗?”
张邈远作势要捂他的嘴:“又想和我吵架了?”
宋涵这几天身体渐好,精神也渐长,事情一翻篇,全然就把前几天哭唧唧的自己遗忘了,没皮没脸地抓住张邈远的手:“不想不想,你说了你不和我吵架。”
张邈远无奈地要去护他的针头,宋涵听见病房外有些吵,葛烁声音很急地在说什么,他便问:“怎么了?谁又来看我了?”
张邈远说:“应该是记者。”
“又来?”宋涵松开手,提起被子盖到自己脸上,“他们太无孔不入了吧。”
“医院到处都是人,这些消息太容易泄露了,而且你们来得太急,很多准备都来不及做。”
张邈远转身给宋涵倒水,水杯的水才满了一半,他突然笑了一声,“但也挺好的。”
那笑听着有点冷,宋涵把头又伸出来:“为什么这么说?”
张邈远眼里却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说:“让李淇风知道,他也得占一部分责任。”
接他最后一个电话。
宋涵有五天没摸过手机了,他让张邈远翻了半天,才从床尾的一个袋子里翻了出来,都没电了。
充电开机后宋涵第一时间点进了微信,家庭群里就严如茉转发了一条养生知识小文章,看来他爸妈还没得到消息。
宋涵松了口气,才点进微博搜索了一下子自己,最新的消息就有#宋涵受伤##宋涵被蛇咬伤##移山行动剧组出现在××医院#这样的话题。浏览量倒不是很高。
张邈远翻起旁边也不知道是谁送的果篮:“我知道你怕你父母担心,所以我让人压了消息。”
宋涵刚想说破费了破费了,张邈远又来了一句:“我也放弃了买热搜的打算,你安安心心先把伤养好了再说吧。”
宋涵脑袋上就冒出三个问号,此时他手上正点开一个最热门的博文。
博文带的话题是#移山行动剧组演员受伤#,内容是电话采访,采访的对象正是那天送他们去市医院的向导。
“......然后我们就准备去医院嘛,他开始人还挺清醒的......后来到医院人就晕死了,叫都叫不醒,反正也挺吓人的。”
“......没有没有,他们那个导演可关心人了,剧组都不管了,就和我们一起去医院的......”
“......本身也就是意外嘛,这谁说得准,就是他说他腿受过伤,没啥触觉,所以可能发现得晚,中毒有点深......”
“他现在啊......那我不知道,应该没事吧......”
电话录音的音质不是很好,宋涵听得人都皱巴巴的,他龇牙咧嘴道:“现在这些记者还挺有门道啊,这都能采访到。”
他说完又问张邈远:“就为这你还想买热搜?”
张邈远终于从果篮里挑出个称心如意的橘子:“我说了,李淇风应该知道这件事。”
他边说边一点点扒开橘子皮:“他也许还喜欢你,这挺好的,他应该觉得愧疚。”
“这,啊,额。”宋涵组织不出来什么语言,最终说,“哦。”
橘子瓣儿黄橙橙胖乎乎的,张邈远捏着送到宋涵嘴边:“张嘴。”
宋涵就张开嘴:“啊。”
很甜。宋涵慢慢嚼着,刚想靠在床头,手里的手机一震,低头一看,李淇风。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自己这才开机二十分钟他就打通了,可见他应该打了很多个电话。也许在此之前还不止打到他这儿的,只是没人敢告诉他。
宋涵把手机屏幕对着张邈远,张邈远就看了一眼,又去扒橘子瓣儿:“不接,让他打。”
宋涵说:“你可太坏了。”
张邈远一时笑了,这是他这几天第一次笑,无论是为什么,好歹看得人轻松了不少。
张邈远继续给宋涵往嘴里塞橘子,宋涵就张着嘴吃,然后他就听张邈远说:“你在我手上,我治他易如反掌。”
宋涵就笑了,果然这样的张邈远更让他喜欢。
李淇风的电话一连打了好几天。
在宋涵的理解里,李淇风的高傲不允许他这样持续放低姿态,他一般会在没有得到回复的情况下蛰伏一段时间,再用温柔的方式去缓和关系,而现在,他的迫切碾压了他的理智。
宋涵在第八天出院了,然后入住了市里的一家酒店,按张邈远的意思,宋涵至少得再看情况恢复十天,如果恢复不理想,就会持续离组。
这件事在张邈远眼里没得商量,宋涵现在身为一名出品方爸爸赏饭吃的小演员不敢造次,只能每天祈祷自己的腿恢复快点,医生开的药他恨不得一天全吃了。
在酒店的第三天,宋涵真的是被李淇风打的电话吵死了,但张邈远不许他拉黑,说“就让他打,急死他”。但这非常影响宋涵看剧本的心情,下午背着张邈远偷偷把李淇风电话拉黑了。
晚上宋涵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十来天没怎么收拾自己,都长出了胡茬。
张邈远拧了个热毛巾过来要给他擦脸:“要刮吗?”
宋涵说:“我想洗澡,不想用擦的。”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脏,自己都不想要自己这身子了,但他腿依旧有些浮肿,溃烂的伤口也没愈合,得防着水。
“我真不行了。”宋涵眼神甚至有点央求,“腿没好,我肯定又得长疹子了。”
张邈远思索了几秒,才道:“行,你等着。”
宋涵想的是拿保鲜膜裹住腿自己站着快点洗了,但张邈远和他的脑回路不在一条线上,张邈远在浴室进进出出后,最终回到床边把宋涵整个抱了起来。
宋涵勾着张邈远的脖子,他还来不及伸手,张邈远的脚就已经把浴室门踢开了,然后把人直接放到了盥洗台上。
宋涵惊了:“这东西承重能行吗?我现在只是残废,你别直接让我报废了。”
张邈远只说:“坐好。”
他说完从架子上拿了宋涵的剃须刀:“过来。”
“哇,”宋涵没过去,头还往后仰,“这也能假手于人?”
张邈远估计是被他膈应笑的,按住他肩膀把人拽到跟前,电动的刀面贴上去:“这有什么不行的?”
宋涵想好在自己不是用的刀片,不然就不能说话了,他觉得剃须刀磨过的每一寸皮肤都像通了电似的敏感,小声说:“我又
不是真的残废了......”
张邈远最近面上笑意不多,此时倒真的柔了起来,他没看宋涵的眼睛,就仔细盯着他的那点浅浅的青茬,刀面划过人中,落到嘴角,又滑到下巴,他最后没忍住,在宋涵没剃的那边嘴角上亲了亲。
有点扎。
宋涵先笑的,他把人推开:“你干嘛啊。”
张邈远把最后那一点扎人的剃了,收了剃须刀:“想亲就亲呗,我亲不得?”
“那也不是。”宋涵笑眯眯的。
张邈远就开始解宋涵的睡衣扣子,等把人扒干净了,又把人从盥洗台上拖进怀里:“做我男朋友那是享不完的福,你偷着乐吧,给亲这只是基本报酬。”
“哈哈哈哈。”宋涵那点羞耻心早被张邈远踢干净了,整个人树袋熊似的挂在张邈远怀里,张邈远走起来的时候他那一花一白的腿还晃啊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