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睡!”宋涵一巴掌拍在杨熠脸上,“醒醒!”
杨熠头偏了偏,睁开了点眼睛,他的目光第一眼落到自己的腿上,但血肉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失血过多让他的大脑昏沉,仿佛没有了痛觉一般,他把头又晃了晃眼睛微阖。
“猫哥马上就到!你睡了你就死了!”宋涵直接伸手扯住杨熠头顶的头发把人提起来,他满手的血浆,糊了杨熠一头,血浆又顺着手肘不断下滑低落到杨熠的脚上。
杨熠闭着眼只有微微摇头,整张脸毫无生机。
宋涵看着,眉头绞在一起,胸口的起伏愈发剧烈,下一秒他下巴一低,嘴巴微微张开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然后一扬手,就把杨熠推回到沙发上,接着他收回血淋淋的双手,把外套脱了下来猛然撕碎。
缝在衣服夹层里的注射剂掉落在地上。
宋涵没有丝毫犹豫,抓起注射器瞬间扒开盖子,左手伸出去正要抓杨熠的左腿,杨熠的右手猛然按住了他的手。
“这是什么?”
杨熠此时与刚才垂死挣扎的画面形成巨大的反差,他睁大了双眼,嘴角微微抽动,但说话并不是真切,非常虚弱嘶哑。
到了这步田地,正如夏柯说的,果决就是金三的反应,但宋涵还是把握着金三的城府与冷静,他语气只有微微的颤抖:“还能是什么。我要救你。”
杨熠先是盯着宋涵的眼睛看,但就他这个眼神,就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很快,在眼角渐渐下放的过程中,恐惧爬了上来。
“不。”他开口,本就无力的手用地起来,爆出上面的筋脉。
宋涵没说话,果断地把针剂用嘴咬住,然后右手去扯开杨熠的手。在他的手挨到杨熠的瞬间,杨熠大喊一声:“滚!我说不!”
那声音很哑,很颤抖,很恐惧,一嗓子就把宋涵震了一下,但他此时还能稳得住,上半身一个支棱,顷刻间用手肘抵住杨熠的脖子把他的上半身压在了沙发上。
他目光阴狠如同蓝色的焰火,因为咬着针筒说话语调变得粗犷,带出些压迫感:“听话。”
杨熠头抵着沙发,他的身体开始整个颤抖,颈部大动脉的青筋抽动,汗水和他身上的血痕混成一片,他的眼睫带着干涸的血痂一起抖动,眼里的恐惧如同海啸一般凶猛,他的思考能力开始下降,逐渐被本能的意识占据大脑,他张张嘴,舌头打不直,说不出一句话。
在这样无声的对峙里,宋涵的左手陡然抽出,居高临下地一把掐住杨熠的脖子,右手快速拿下嘴里的针管。
就在杨熠眼里瞪出眼泪的瞬间,宋涵停住了。
在场所有人呼吸一窒,以为他要做出什么惊为天人的演绎方式,宋涵却喘了口气,他看向镜头,开口时声音不太稳:“对不起,我......”
宋涵拿起手里的针管:“我扎不下去。”
“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
宋涵为薛晟做腿替的时候被柳知夏扎过针,但被别人扎和去扎别人所需要的心理素质是不同的。
别人扎你,你只用想着忍一下痛就行了,但你扎别人,心里就不由会想,扎偏了怎么办,扎深了怎么办,位置没扎对机位看不到怎么办。
开机前是有医学顾问的,宋涵也练习过,不过练习都是扎的硅胶,他不能真拉着别人给他练手,他倒是扎过自己,其实也没有很痛,也不难,但杨熠的表演太有感染力了,加上以前采访的记忆,在爆发的临界点,宋涵觉得自己会像用匕首一般把针筒捅进杨熠的肉里。
其实这样的镜头也可以用错位,然后咔机再让专业人士扎了继续拍,但夏柯对这一场戏是有执念的,他追求极致地表现毒贩的狠辣和缉毒警察的恐惧,他想要一个完整的画面,给人最大化的心灵震撼。
只是没想到宋涵会卡在这里。
宋涵这一喊咔,前面的就全部作废,包括他们两个人的妆造都要重新弄,其实这也没什么,哪有那么多一条就过,但宋涵难免会觉得愧疚。
“没事。”最先开口的是杨熠,他抹了一下糊到眼睛上的血说,“重来吧。”
宋涵泄了口气,拉住杨熠两个人站了起来,杨熠这才又说:“练练。”
宋涵抬头:“扎你啊?”
“嗯。”杨熠点头,“你如果觉得恐惧就应该早点叫我和你对戏,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宋涵坦然:“我练习的时候没对着真人,我就以为我可以,临上场了心就有点稳不住了。”
“你别有压力。”杨熠温和道,“又不疼,谁没打过针。”
宋涵抓着后脑勺哎了一声,这时一个高高的身影耸立过来,宋涵便侧头看着张邈远,张邈远平静地说:“我陪你练。”
“啊?”宋涵呆了一下。
杨熠反而先笑了:“张董这就别抢了,这是我本职的事。”
这场戏张邈远看到这里,心一直是跟着宋涵走的。片场看戏和看成片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对旁人来说很难有代入感,因为周围全是人,有摄影机,轨道,明明白白显出一切都是假的,非常出戏。
但宋涵和杨熠的这一场,实在是感染人的,杨熠的震惊恐惧,宋涵的坚决心狠,每个表情细节都禁得起考究,败在扎针这个细节上实在是可惜,让他心里也不舒服。
张邈远有理有据地说:“他如果扎我能下得去手,扎你铁定够狠。”
这一开口,一群人都笑了,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唯有宋涵,他本来不紧张的,此时一口气倒吊了起来,皱眉道:“你别掺和了。”
张邈远完全不听他的,也不在乎他满手血浆,一把就抓住他的手转身对夏柯说:“美术组重新布场,杨熠去弄妆造吧,顾问跟我来一下。”
夏柯说:“行。”他说完又忍不住玩笑道:“那你调教好啊,等着用呢。”
一群人又笑,宋涵吐了口气,也苦笑了一声。
剧组的车停在砖房外面的草地上,张邈远拉宋涵上了一辆房车,两个人洗了手,张邈远坐到餐厅腿一伸:“扎腿吗?”
宋涵闷闷应声:“嗯。”
张邈远弯下腰就去挽自己的裤腿,挽到膝盖上方一点,他的长裤就挽不上去了,只有问:“到这里行吗?”
宋涵没说话,就看着张邈远的腿。张邈远没有他白,但也不黑,他是摸过很多次他的大腿根,但让他下手扎,那确实有点下不去手。
见宋涵不动,张邈远伸手从顾问那里拿了只针管给他,那里面装的都是葡萄糖,摸着冰冰凉凉的。
“来。”张邈远递过去。
张邈远除了挽起来裤腿,整个人衣冠楚楚,宋涵是一身的灰,随处可见的血,他站在张邈远面前,看着张邈远递过来的针管,整个人就像在外调皮打架的小学生被家长逮了个正着,递笔让他写检讨。
但宋涵还是接了。
张邈远敢让他试,他没有道理不去试,而且他明白张邈远对他的心思———
他在张邈远身上有比在杨熠和旁人身上更多的试错机会。
这是他们的关系决定的。
宋涵心头微热,那口吊着的气随着注意打定慢慢落回了胸腔,他目光清明地看向张邈远,张邈远微微一笑,对顾问道:“第一遍你先给他讲清楚皮下注射的方式,然后对着我扎一遍。”
这点理论知识宋涵都能背了,但他还是听张邈远的话让顾问在旁边复述,然后就看着顾问把针头对着张邈远的大腿缓缓推了进去。
其实看别人扎,宋涵也没有那种心疼和忐忑的感觉,毕竟对于大部分成年人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当他自己上手的时候,针头抵着那点肉,他心尖就绷得有点紧。
还没扎进去,张邈远却说等一下。
宋涵抬头,只见张邈远起身,也不顾脏,直接坐到地上:“用你们拍摄的姿势。”
手里针筒微微一晃,宋涵咽了口口水,整个人也蹲了下来。
他一只手直接撑在张邈远的两腿之间,眼睛盯着张邈远的脸,这个动作倒很像那些女团跳舞时会做的猫咪舞步。
而宋涵此时带着点柔情的眼神也很像猫,仿佛下一秒他会探出头嗅嗅张邈远的脸颊。
张邈远学着杨熠的动作往后仰抵在小凳子上:“来。”
宋涵就真的往前探了一下头:“真让我来?这么宠我?”
张邈远说:“不宠你宠谁?”
宋涵也就笑了:“行。”
他说完心房是真的放开了,血液畅通地涌进流出,他还玩笑起来,道:“天恩浩荡啊。”
不想张邈远接了一句“福泽不断呀”。
“哈哈哈哈哈。”宋涵乐开了。
接着笑声未落,他手一往前,就把针头推了进去。
扎别人的触感很奇特,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个人是张邈远,他竟然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皮肤的单薄程度,以及肉.体的柔软触感,针头刺进的每一分,都能让他的感官变得无比敏锐,仿佛那针是扎在他的大脑神经上的。
大脑里淌着电流,宋涵抬眼看着张邈远的眼睛,张邈远眨了一下左眼。
很俏皮,让宋涵很想吻他。
第一遍葡萄糖没注射,碘伏棉签刚按上去针头还没拔出,张邈远已经有了第二遍的盘算。
“说台词,做动作,慢一点。”
宋涵照做。
他左手掐着张邈远的脖子,右手取下嘴里的针筒,在扎之前,他说着剧本里的台词:“听话。”
张邈远一副迁就纵容的模样,柔柔地喵了一声。
没有比他更温柔,更有趣的人了。
三十分钟,张邈远挨了五针,腿都被碘伏染了一片蜡黄。但就这半个小时,做动作,说台词,扎针头,宋涵迅速一气呵成。
把最后一针交给顾问让他先下车之后,宋涵对张邈远勾了勾手指,张邈远凑过去,宋涵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奖励吻。”宋涵轻轻扬唇,“全世界最好的......”
“男朋友。”
回到片场一切就绪,宋涵斗志昂扬想要再次开始,重新做好妆造的杨熠却道:“你再和我练一次。”
宋涵想说他这回没问题了,杨熠却看向张邈远,笑道:“张董你和他练习肯定不会动仍由他扎,但我不会,按剧情走向,我会挣扎,会呵斥,他得排除这种干扰。”
宋涵恍然,不待张邈远开口,宋涵说:“太辛苦你了熠哥。”
杨熠只说:“这是我分内的事,只是张董你别介意。”
杨熠和张邈远身高差不了多少,两个人目光平视,张邈远轻然一笑:“别这么说,他干这行会遇见很多人,拍很多戏,我介意得太多只是困住他的脚步,你能这样认真对他,我为他感到高兴。”
“应该的。”杨熠还是那句话,“尽我的本分而已。”
张邈远又道:“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这样的饭局邀约一般人得不到,这吃的不是饭,是机遇,是人情,但杨熠拒绝了,他笑得很爽朗:“你在组里陪宋涵的时间本来就少,我不打扰你们。”
“行。”张邈远也不强求,“先记着吧。”
他说完看向宋涵:“去吧。”
宋涵便心跳加速地去了。
其实杨熠刚开口的时候他根本不在意张邈远介不介意,他心里坦坦荡荡,也明白杨熠的为人,只是张邈远每一次直白地露出对他的放纵包容,总让他心里发颤。
他也很感激杨熠。他是个很好的人。
在接下来和杨熠的练习里,杨熠直接用的是入戏的情绪,在对方反抗的情况下,那针确实就不好扎了,第一针下去直接扎到了大腿外侧,那个角度摄像机拍不到。
宋涵咽了口口水出了口气,杨熠说,再来,别慌。
然后他微曲小腿说,下一遍我把腿往上收一点,膝盖就在你小腿一半的位置,这个定位你就很好把握了,只是眼睛去定位的时候一定要快,你别想我疼不疼,我就是疼那也是演的。
最后一句话有点玩笑的意思,宋涵明白杨熠是想让他放松一点,他点着头,认认真真地跟着杨熠的步子走。
张邈远挨了五针,杨熠挨了三针,两个人八个孔,换来再次开机。
这是第一百二十场,05镜头,宋涵心中的第十条。
在杨熠大喊滚开之后,宋涵一个用力掐住杨熠的脖子,额头冒出青筋,他快速取下嘴里的针筒,目光迅速往下瞟了一眼杨熠大腿的位置,手又稳又快的一低,就把针扎进了杨熠的皮肤。
液体被注入的同时,如同空气也被压缩,杨熠张着嘴哑然失声,那一刻他停止了挣扎,目光下放似乎在确认皮肤的触觉是否真实。
他看着那个针头好几秒,接着情感瞬间暴发,癫狂地大叫一声,一把扯掉针头,扬手就扎向宋涵的脖子。
这个动作他们练习过多次,宋涵能稳稳接住,他用力按住杨熠的手,声音严厉,却带着颤音:“我在救你!我在救你!”
杨熠眼里瞪出血丝,他从嘴角到眼下的那块面部肌肉抽动着,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笑,然后嘴角又瘪下去,下弯出无限的痛苦,但他眼睛保持没变,只是金刚怒目中慢慢蓄满泪水,把每个五官都用到了极致。
“救我......”杨熠用力贴近了一点宋涵,声音哑得如同砂纸,“你这是在......”
“杀我。”
看着滑落下来的眼泪,宋涵心跳很快,他不由地喘起了气。
这个变化不在他控制范围内,他知道杨熠要发力开始碾杀他了。
而电光火石见,只见杨熠拿起针筒猛然往自己脖子上扎去!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
宋涵大惊,顷刻间捏住杨熠的手腕:“你发什么疯!”
“杀了我!杀了我!”杨熠的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他甚至冒出了鼻涕,仿佛垂死挣扎的人渴望解脱。
“让我死!让我死!你们这群畜生!”杨熠歇斯底里。
宋涵去抠杨熠手里的针管,杨熠抓得很紧,两个人争执拉扯,宋涵的汗都浸湿了衬衫,最终他猛然用力,却发现杨熠就顺着他的力量松了手,针管一下子被甩出去两米远。
针筒滑落在地上,旋转几周后如同钟表的指针一般慢慢地停了下来,停下的那一刻,宋涵扬手一个巴掌甩在了杨熠脸上。
那力道是实打实的,宋涵控制不住,他一把提起杨熠的衣领,目光如炬,野火燎原:“你想死门都没有!你的命算个屁!不如我一根头发丝重要!”
呵斥的发泄过后,宋涵用力地呼吸,而杨熠也有了一丝冷静,两个人都目光抖动,气息紊乱。
宋涵闭上眼睛咬住嘴唇,很快他瞬间睁开双眼,手慢慢捂住了杨熠的嘴巴。
“别说想死的话阿军。”宋涵放轻了声音,几乎只用气息在说话,“你是跟着我最久的兄弟。”
他眉眼低伏,似是蝴蝶落网。
“有人会放弃你,但我不会。”
被捂住嘴巴的杨熠只能靠眼睛传递情绪,就那么两只眼睛,竟然也能从眼睛大小的变化透露出嘲讽的笑意,那笑意笑着笑着淡了下去,生起痛苦与绝望,他把瞳孔向上翻去,如同死鱼一般黯淡无光。
宋涵的身体在如同触电般的麻痹中,听见了夏柯喊的那一声“咔。”
张邈远把宋涵从杨熠身上拉起来,宋涵主动地靠在了张邈远身上,张邈远扶着他,另一只手把他背后汗涔涔的衬衫扯了扯。
杨熠的助理还没到他自己就站了起来,宋涵看着他被打红的脸颊,手还有点抖:“对不起熠哥,没控制住。”
工作人员过来给杨熠的针孔消毒,杨熠接了他助理的纸巾擦了一下鼻涕:“没事,挺好的。”
夏柯走过来问宋涵:“扛不住吧?”
宋涵老实说:“有难度,我也缺乏经验。”
像《昨日星辰》那种他的高光戏份,属于他的独角戏,他只需要自我完美,而他的大多数对手戏都属于棋逢对手或者单方面碾压,这是他当初所在咖位能拿到的角色决定的。
也不是没和演技派对过戏,像马文义,像赵琛,但那些剧本和他们的表现手法都各不一样,只是没有一个是像杨熠这样,敢对自己下狠手的。
他不在乎力道,不在乎形象,如同角色上身一般的把感情层层递进。和这样的人演对手戏,你要随着他的变化而变化,很考验人的反应能力和演技。没点真东西根本压不住。
宋涵下意识地捏了捏张邈远的手。
张邈远直截了当地回握住了他。
众人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没当回事,杨熠刚想说话,张邈远先说:“你这不就有经验了吗,你叫他一声熠哥,他不得再带带你?”
宋涵笑了:“乱说。”但也就顺着张邈远铺的台阶走,对杨熠真诚道:“熠哥你再带带我呗。”
杨熠被这两人逗乐了,说:“那当然,不白在张董那里拿片酬。”
杨熠说到做到,免费给宋涵补了几段演技课。
杨熠大概是因为并非科班出身,教学没几个专业的词眼,他也不是很会教人,几乎是靠以身示范,但很简洁很直观,也别有趣味。
在杨熠的指导下,两人的下一条过得相当顺利,喊咔之后,集体鼓掌。
宋涵问杨熠,你那个针头扎自己脖子的即兴你就没带点害怕吗?
杨熠说,我知道你接得住我才扎的。
宋涵啊了一声。
杨熠笑道:“你其实很好,身体和脑子反应都够快,人物理解也到位,正如你说的,你差经验,如果那三年你不退圈,我相信你现在肯定能做得更好,但圈子里有些事太难说清,事后诸葛亮谁都会当,只是你不必有压力和顾虑,你值得我去即兴表演,你有这样的感染力。”
下戏后宋涵还想拉杨熠一起吃饭,但杨熠依旧拒绝,说他有别的安排。
杨熠不去,宋涵就拉着张邈远要去吃烧烤。
宋涵拍戏时一般不吃这种东西,他一进剧组为了保证按时按质地完成工作,饮食上他也很注意,但他今天就是很想吃烧烤。
他们俩打了个车让司机拉去了每个城市都会有的烧烤一条街,因为宋涵只是吃感觉就挑了家人少的,没坐店里,而是找了店外一个犄角旮旯的位置。
桌面看起来有些油腻,张邈远抽了纸巾慢条斯理地擦,面色倒也没有嫌弃。
宋涵那身衣服在片场蹭得本来也不怎么干净了,他毫不在意地把手肘抵在桌面上看张邈远。
张邈远问:“看什么?”
宋涵咧嘴一笑:“我觉得你长得真好看。”
“哈哈哈。”张邈远把纸巾丢进脚边的垃圾桶,“那你最好被我迷死,离不开我的那种。”
“嗯哼。”宋涵了然地点点头,“我怎么离得开你,我现在是鱼,你就是水,没了你我没法呼吸的。”
宋涵说完都被自己麻到了,两个人乐呵呵地扯皮,直到烧烤上来才被老板娘打断。
宋涵点单的时候备注的微微微微辣,老板娘是个豪爽的人,把烧烤盘子放桌子上,说:“你们这吃个什么烧烤啊,都没味儿。”
宋涵指指张邈远:“他吃不了辣。”
老板娘说:“那就喝酒啊,我拿几瓶儿?”
张邈远指着宋涵:“他喝不了酒。”
老板娘:“......”这俩人这是干嘛啊。
老板娘走了两个人又乐了一阵。宋涵嘱咐老板把烤苕皮切成块的,大概这个做法在老板娘眼里也很矫情,切的个头有点大,宋涵挑来挑去也没挑着块小的,干脆自己夹了一块咬了一大口,然后把剩下的小块放到张邈远的碟子里,嘴里含糊地说:“吃这个,打开你新世界的大门。”
张邈远看着那小块带着咬痕的苕皮:“新世界的大门你就给我这么小块?”
宋涵忙解释:“我是怕你吃不了这个。”
张邈远来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认为我爱吃你的口水”。
宋涵差点被呛死了。
他自己下流无耻可以,张邈远开口实在是不行,崩人设!他受不了这个,忙岔开这茬问:“你腿那块儿有没有青?”
张邈远没瞒他:“青了。”
“唔。”宋涵没心虚,就心疼,“看来做我男朋友确实不容易,身心都得受点伤。”
张邈远夹起那小块苕皮:“多大点事儿,你又不是要把我扎成筛子。”
宋涵笑,刚想说那我怎么舍得,就见张邈远把那小块苕皮嚼了嚼,然后眼睛睁大了一点。
“这个味道......”张邈远咽下后回味了一下,“好重。”
宋涵担忧地说:“里面就是洋葱泡菜葱花什么的,我觉得很好吃,看来你不行?”
结果张邈远转头对老板娘说:“你好,这个帮我烤五十个吧,打包。”
老板娘:“......”这俩人到底在干嘛啊。
这一晚张邈远把这家烧烤店的苕皮库存都带走了,他因为还要和宋涵转转,打了个车让司机拉着三大口袋苕皮去了剧组的酒店,安排王幡在楼下接了给剧组的人分分。
这奇妙的操作把宋涵看得目瞪口呆。
其实张邈远自己没吃多少,他吃东西从来不贪,合适了就作罢,就只是和宋涵分食了那一个苕皮,但宋涵看得出他是喜欢的,心里也就觉得高兴。
吃撑了就犯困,两个人走在城市的街道上,M市的夜生活似乎不是很繁华,十点后街道上人渐渐就少了,宋涵用臂弯直接勾着张邈远的脖子,小手臂懒洋洋地耷拉在张邈远胸前,随着张邈远的走动而晃动。
城市的夜空看不见星星,只有塔吊上方的警示灯亮着,但宋涵盯着那点光亮,就觉得那是星星,他心里还数着说一、二、三。
数到自己也觉得好笑的时候,宋涵直接把头靠在张邈远的肩膀上,整个人像挂在张邈远身上似的,但在路人眼里他们就是好哥们,只是一个喝醉了。
“张邈远。”宋涵喊道。
张邈远侧头看他:“嗯?困了?”
宋涵说嗯,然后他又说:“舒坦啊,我就想过这种日子,太舒坦了。”
张邈远就等宋涵继续说,宋涵也就断断续续地说。
“杨熠人真好,他太有分寸了,他不是不能和我吃饭,只是顾忌你在不愿意招惹是非,难怪他从来没有绯闻。”
“夏导也好好,他一点都不凶,片场都没见他骂过人,无论演的好与坏,他情绪永远那么稳定,又有耐心。”
“谭亦青,哎,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了,他真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那我呢,”张邈远突然问,“我好不好?”
宋涵抬起脑袋看他,笑吟吟:“我今天不是说过你好了吗?”
张邈远绕过一个花台:“那你能不能说点更动听的。”
“例如?”
“我最喜欢你,我最爱你什么的。”
“哈哈哈。”
三四车流从旁边的道路上开过,张邈远停了下来,他垂眸看宋涵:“你只说过一次喜欢我,都没说过爱我,这不够听。你喜欢这种生活,我也很喜欢,我想,我们大概可以再世俗一点,亲密一点。”
张邈远眸光随着身后的车灯闪闪烁烁:“想听你每天都说想我,喜欢我,爱我,和你去哪里都可以,吃什么都一样,一直这样,从这段感情的开始,到以死亡为结束。”
夜风把头顶棕榈树的巨大叶片吹得摇摇晃晃,宋涵想,是谁会在接近午夜的街道上说这么深情的话啊,哦,是张邈远和他,难道他们还不够世俗吗?
宋涵勾着张邈远脖子的手戳了戳他脖子的大动脉:“那你也没说过爱我。”
张邈远正要张嘴,宋涵另一只手快速按住他的嘴唇:“别说。”
“别说。”宋涵呼吸都很轻,“你再等等,等等我。”
张邈远就真的没张嘴,只是用眼睛看着他。
宋涵的几根手指在那两片薄唇上摸了摸,然后伸手抱住了张邈远。
周围有过三两个路人,监控在城市里无处不在,但他什么都不怕。
“想给你办一场盛大而隆重的舞会。”宋涵低低呢喃,“我们的心在舞池中央跳一曲华尔兹。”
“然后我想为你奉上一份珍贵的礼物。”
在张邈远回抱住他的瞬间,他又说:
“那是我最美好的真心。”
这晚在宋涵的房间里,张邈远比任何一次都温柔。
他亲他,抚摸他,如同身下的人是琉璃做的一般,他撩起宋涵额前的头发,吻过宋涵颤抖的睫毛,在宋涵扬起下巴的时候,又轻轻咬他的下颚。
那种嗫咬如同蚂蚁的蚕食,把宋涵的思维一点点啃食干净,他伸手搂住张邈远的脖子,哑着声音叫他的名字,邈邈,喵喵,什么都叫。
最后宋涵还是叫他的全名,似乎在宋涵这里,一切的昵称都不如张邈远这三个字动听,那三个字透露着无限的力量和柔情,推着他又托着他。
而张邈远和他截然相反,张邈远会在这时候叫他的各种昵称,今晚,宋涵又得到了一个新的。
张邈远的吻从宋涵的眼睛蔓延到鬓角,最后滑到耳朵,然后他用低柔的声音说:
“我可以等你,多久都行。”
“从和你认识到我们确认关系,我等了那么久,我从不着急。”
“但现在我等不了了,我可以先说。”
他抬起头俯视宋涵的眼睛,用低沉的气息说了一句“Iloveyou,Mydear”。
刹那间无数百合花捅破白色的床单窜了出来,枝蔓垂直而上,花朵嫣然绽放。
宋涵的头垂在床单边缘,脖子仰起一道漂亮的弧度,他胸腔剧烈地起伏,他闭上眼,耳旁升起一股六七十年代的爵士曲调。
似两个人抱着拥吻,然后舞步摇晃。热烈,温柔,深情。
[Iloveyou,baby]
[Andifit'squitealright]
[Ineedyou,baby]
[Towarmalonelynight]
[Iloveyou,baby]
[TrustinmewhenIsay]
[Oh,prettybaby]
[Don'tletmedown,Ipray]
[Oh,prettybaby,nowthatIfoundyou,st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