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一用力,真的就把那朵栀子花掐断了。
顾不得谴责自己手欠,宋涵问:“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就昨晚啊。”王幡回忆道,“他大半夜敲我房门,把我吓死了,我以为我做错什么事儿了,结果他就和我这么说的。”
“他说叫我踏实跟着你,不要在乎眼前的困境,最快过这个新年,你必定会有起色,以后我们得什么都有。”
“张董堂堂创达影业董事长,不会给我这种小人物画大饼,对吧涵哥?”
“诶,涵哥,你说句话啊涵哥。”
晚上迷迷糊糊回了酒店,宋涵把那朵手欠掐掉的栀子花插进了百合花瓶里。
百合还算新鲜,但最多再维持个三四天。没有难以预测的花期,只有捉摸不透的人心。
好事算不上,坏事又接踵而来。
宋涵发现———他的猫没了。
连拍了几天的戏,江瞳还算配合,只是私下两人都不再说话了,微信也已互相拉黑。也没再见到李淇风,他像是没来过这个剧组似的,听汪鑫文说,他拍完两天的戏就走了。
这晚宋涵回到酒店,才记起他有好久都没问小猫的情况了,给宠物诊所的医生发消息,医生说猫被人带走了。
“不是。”宋涵气得打了个微信语音过去,“我付的钱!我付的!那是我的猫!怎么能让别人领走了!”
宠物医生吓了个半死,磕磕巴巴地说:“但对方说是你叫人来领的啊。”
那就是一只瘦弱的小土猫,猫藓都还没好,医生没有理由怀疑有人要去宠物诊所放着价值上千上万的品种猫不拐,要去拐一只小土猫,况且对方说的电话姓名一字不差。
宋涵火冒三丈:“查监控!立刻查!我要报警!”
他的气势把宠物店的人吓得连夜去店里查监控,监控显示三天前的下午有个斯文的男人进店提走了猫。
那个人宋涵没见过。
诊所自知失职,提出愿意赔偿并且退回所有治疗费用,宋涵怒不可遏,数落他们的管理制度有问题,但最终也没要赔偿也没报警。
挂了诊所的电话他直接点开张邈远的微信。
[卖火柴的小男孩:我的猫呢!]
[卖火柴的小男孩:暴躁小恐龙吐火.gif]
没人回复。
宋涵又打了个电话过去,直到挂断都无人接听。
宋涵咬着牙又翻出林萌的电话,在依旧无人接听后,他甚至打给了秦窈,试图从他知道的每个关系里挖出张邈远。
秦窈大概对他和张邈远的事略有耳闻,整个人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宋涵无奈地又挂了电话,然后点开了朋友圈。
卖火柴的小男孩的最新动态:
[此人绑架了我的猫!悬赏一万块!知情者请迅速与我联系!]
下面配上了张邈远和阿姨跳广场舞的高清照片。
并且用红色涂鸦笔把张邈远的头圈了起来,做了重点标注。
其实也不可能有下落,那不过是他的发泄罢了。
之后的拍摄有条不紊,一路平顺。白天拍一场户外谈判戏时,宋涵的手臂被野草划了一个口子,王幡大呼小叫,消完毒后拿手机拍照录像,说这都会是他成名以后敬业热搜的关键词条。
一想到热搜出现#宋涵受伤#,然后大家点进去就看到他那一厘米的破皮伤口,宋涵整个人就尴尬得脚趾抠地。
“疼吗涵哥?”
“疼,我们去医院挂个镇痛泵吧。”
“好嘞!”
宋涵哭笑不得,嘴里却突然被塞进了什么东西,那味道甜蜜适口。
宋涵看着王幡,王幡揪着拆下来的糖纸说:“吃糖止痛。”
“谁告诉你的?”宋涵把糖拿了出来,盯着糖,又抬眼看王幡,“这糖你哪儿来的?”
“你桌子上拿的啊。”王幡笑嘻嘻的,“我看好多呢。”
宋涵“哦”了一声,把嘴里的糖抿了抿,没了话讲。
晚上回到酒店,床头的百合顺利落下了最后一片花瓣,只剩下光秃秃的几个杆子。
即使每天小心翼翼地换一遍水,也终究延长不了时间。
宋涵把花杆抽出来,一把折断扔进垃圾桶,看着那些从断裂处露出来的黄色,宋涵不动声色,掀开被子准备睡觉,房门却噔噔响了起来。
这个点不可能是客房服务,只能是王幡。
张邈远走后王幡来得很勤,早上等他起床,晚上送他回酒店,做事还算细致,算是合格的助理。最重要的还是张邈远说的,王幡性子开朗不沉闷,和他确实没什么磨合期,相处起来比较融洽。
宋涵又把被子掀了回去,打开门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一片白花花的东西迷了眼睛。
“涵哥我给你插床头还是小桌子上?”
熟悉的凛冽清香钻进肺腑,看着王幡怀里那一大捧娇艳的百合,宋涵傻了:“哪来的?”
王幡进了门,看见花瓶正放在床头,就把花插在了进去:“我看你天天稀罕那瓶花儿啊,都要谢了还舍不得扔,我就去买了一把。”
宋涵看着那花,皱眉道:“我不是稀罕,我是容易梦魇,用花安神。”
王幡大惊:“原来如此啊!那我记下了,没有要紧的事我晚上绝对不给你发消息打扰你睡觉!”
“好吧,谢了。”宋涵说,“你回去睡吧。”
临了宋涵又嘱咐:“你不用每天那么早候我门口,我没起呢,你多睡会吧。”
王幡嘿嘿一笑,只说是应该的,就赶紧走了。
房间安静下来,宋涵凝视着那团花,手无意识地就覆了上去,那些娇嫩的花瓣在手心一片清凉。
宋涵收了手,把花从床头搬到了小桌子上,坐在沙发上给谭亦青打了个电话。
两个人扯天扯地胡言乱语,谭亦青先是骂李淇风,然后又骂江瞳。他估计是没看到朋友圈的悬赏,没有骂偷猫的贼。
宋涵附和着,顺势就把剧本的空白页给撕了,按在桌子上折来折去。
“江瞳是不是白莲花转世啊!李淇风脑子里的肿瘤都得有拳头大了吧,还玩替身梗呢,他怎么不去做编剧啊!江瞳我和他一起拍戏的时候我还拉过他的胳膊!啊!真是脏了我的手!”
谭亦青喋喋不休,宋涵停下手指,打断他:“我折了只青蛙耶,给你看。”
把手机靠在花瓶上,宋涵开摄像头,举起那只小青蛙。虽然有点小,但他自认为比上次折的好多了。
谭亦青凑近了屏幕:“牛逼,你考过幼儿园教师资格证?”
宋涵也端详着手里的青蛙,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张邈远教的。”
“哦,张邈远教的......”
下一秒谭亦青瞪大了眼睛:“你说的张邈远是我认识的那个张邈远吗?”
宋涵恍然,原来他忘了画眼睛。
宋涵拿起签字笔:“嗯,是一个,他之前说喜欢我,一直在我身边努力做备胎。”
谭亦青:“......”
谭亦青面容扭曲,心脏骤停,半响,他说:“你这辈子,事业线可能不行,但你的感情线已经击败了全国百分之九十的人群。”
“不对不对。”谭亦青改口,“李淇风区区一线顶流!怎么能和制造顶流的出品人爸爸相比!你马上给我谈起来!打肿李江二人的脸!”
描上了眼睛的青蛙看起来就灵动了很多,仿佛从死物活了过来,宋涵把青蛙放到桌面上,语气平常:“我和李淇风分手那天他跑了,他觉得我和李淇风的过去加起来太沉重,他扛着不舒服。”
“......”谭亦青好不容易恢复的心跳又骤停了,半响憋出一句话,“做事怎么能这么半途而废!不懂得持之以恒!”
宋涵的那些往事谭亦青大致是知道的,他虽然语塞,却又觉得憋屈,又说:“是我喜欢一个人,只要我喜欢,我就认真喜欢,管他身上有什么过去,有什么负担,我愿意和他一起受着,人活几十年,能遇见几个心动的人啊,太少了。”
宋涵笑:“说得你有喜欢的人似的,你感情不是一直都一穷二白吗。”
谭亦青:“......要不我们还是挂了吧。”
宋涵手指腹按住青蛙屁股,轻轻按了一下。
大约是这个剧本的纸张比较厚,折出来的青蛙竟然跳出去好远。
“我倒追他怎么样?”
视频那头久久没有声音,直到宋涵又折好另一只青蛙,谭亦青才道:“啊挂了吧挂了吧,你们gay圈太复杂,不是我这种直男可以理解的,你喜欢就好,我永远支持你!只是我希望你以后能看在我们的友谊上,告诉我事情的时候循序渐进,我想我这颗心脏再多蹦跶几年。”
宋涵点头说,好,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挂了电话,宋涵把两只青蛙摆在了一起,然后又吸了一口百合花香。
在《溺闭》剧组一共待了二十八天,宋涵杀青了。
二十八天,他的床头一共换了六束百合,之前满满的糖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空的,但他的口袋里却每天都有着一两颗糖。
离组的时候,剧组竟然给他定了一个蛋糕,汪鑫文给了宋涵一些祝福,也向他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汪鑫文眼里的赞赏一览无余,奶油在嘴里一触即化,宋涵心口煮起一壶茶,清香又滚烫。
出片场前,江瞳的经纪人抱着一束花走了过来,宋涵没接也没说话,直接和对方擦肩而过了。
回S市的飞机是王幡定的,宋涵不认可圈子里这种助理替艺人垫钱的“规矩”,王幡却说回公司可以直接报销,他的合同里就这么写的。
宋涵缄默后不再问了,只问:“你要回公司啊?”
王幡点头:“要回一趟公司,然后就随时待命,你随叫,我随到。”
宋涵笑他:“不谈个恋爱?”
王幡说:“我要搞钱!”
宋涵做了个古怪的表情,然后拍拍他的肩:“你给张邈远传个消息,说我会和你一起到创达,我要和他见面。”
王幡怯怯地说:“您要谈恋爱啊?”
宋涵很高傲:“看他表现了。”
接近十月的天气,已经彻底入秋,飞机在S市落地,竟然觉得凉,宋涵的外套在行李箱里,他懒得拿,随便打了一辆车,就去创达影业。
说起来创达影业曾经在国内也烜赫一时,它的前身是在国外创立的,后来国内经济市场化势头良好,就挪了大半资金回国成立了创达影业。
早期创达影业的定位就在制片上,最早随着社会思潮出过“创业三部曲”的电影,和一系列的电视剧,创作收益颇丰,一度蝉联S市的最有影响力企业。
也捧出过不少名流巨星,演技派艺人比比皆是,那时候能签创达的艺人都默认前途无量。
只是没有经久不衰的传奇,市场变化,政策形势,群众精神需求转变,方方面面的影响太多。市场环境太好的那几年涌出好些新行业和后起之秀,蛋糕越划越小,创达先是投资失策,后又没抢上发行放映这几块蛋糕,在各大影视公司里渐渐不再卓尔不群。
它的大楼伫立在S市创发区,一幢有十层楼的独立建筑,宋涵觉得就看外观,这他妈那儿就是瘦死的骆驼了,人家这么魁梧一骆驼杵这儿的好吗?
毕竟不卓尔不群不等于不占一席之地。
王幡还是有些东西的,他只是亮了工作牌竟然就把宋涵带了进去。一楼一小半是接待区,一大半是属于创达影业自己的博物馆。
空间挑高大胆,时尚漂亮的吊灯悬在头顶,一排排奖杯证书被列在一个个玻璃格子里,墙上挂着很多明星和剧作的海报,陈列出创达的完整历史。
宋涵看着一张浇筑在水晶体里的电影票,王幡说:“这是创达第一部电影的票。”
宋涵看了好一会儿,转头道:“张邈远怎么说的,他来见我吗?”
王幡干涩地回答:“董事长没回我,涵哥真的,要不是你给我顶着,张董给我的号码我都不敢动,现在这......要不我让接待那里现场打个电话给萌姐?”
王幡话音刚落,正大门的自动玻璃门就开了,黑压压地走进来一群人。
张邈远走在最前面,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他没有戴胸针领带夹等多余的装饰,只是手腕上扣着一只曜石黑的腕表,轻松中透出一丝沉稳。
他侧着头听身边的林萌说话,一边走一边解开外套的扣子,扣子弹开的瞬间他又直接扯开了脖子上的领带。
不是那种两指卡进领带口放松的扯法,他是彻底把领带扯开,然后手一仰,头一偏,把整根领带取了下来。
他一边低头对林萌说话,一边把手里的领带折叠起来,等领带彻底被折成一个小方块,他才微微侧头,看向展示墙旁的宋涵和王幡。
那目光仿佛是好奇自家公司出现了陌生人,一晃而过后,他把领带递给林萌,转过头继续往电梯的方向走。
“涵哥......”王幡闷闷起来,“张董好像不想和你谈恋爱......”
宋涵砸了一下舌:“好像是吧。”
王幡:“......”
宋涵说:“你别怕,你直接给张邈远再发个短信,就说一个叫宋涵的在楼下等他。”
那个下午等了多久宋涵也没仔细去算,反正他把一楼的展品看了一个遍。宋涵对王幡夸道:“别说,还真别说,还真宏伟,真有意思。”
王幡被晾得口干舌燥:“哪个老牌一点的娱乐公司没有这些啊。”
看着橱窗里创达最早的公司微建模型,宋涵说:“这不一样,这是张邈远要扛起的过去和肩负的未来。”
这话把王幡肉麻得不行,说要去二楼冲两杯咖啡过来让他们彼此都清醒清醒。
王幡刚走,高管专用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入眼的是一双锃亮的皮鞋,被那个步伐一踏,生出从容沉稳的气场。
张邈远和林萌的说了两句话,走出电梯,直面大门的方向。
他目不斜视,从宋涵的眼前走过,宋涵就直直地看着,直到高耸的玻璃门缓缓打开,宋涵才喊道:“张邈远!”
路过的几个员工和艺人被这一嗓子喊得全停住了,唯独张邈远,他不回头,不止步,半个步子跨出了第一道玻璃门。
“你是小孩子啊。”宋涵降低了一点声音,但依旧清明,“还装作不认识我。”
那只跨出去的右脚停了下来,感应的玻璃门没有闭合,那只腿进退一步都是另一个世界。
宋涵没有期待,没有失望,就直直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
最终那个背影收回了脚。
张邈远转过身,看着宋涵一脸平常的笑容,说:“四百一十四个月的宝宝不可以闹脾气吗?”
最好的安排
王幡端着咖啡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他那方才还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董事长,竟然和他的涵哥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聊天?!
宋涵看见瑟瑟发抖的王幡,仿佛他才是这个公司的老板,招手道:“咖啡。”
王幡赶紧把属于自己的那杯咖啡送了出去,然后立刻跑路。
即使小半月未见,两个人看着对方也神色自然,宋涵豪迈地把咖啡递给张邈远:“来来来,大家一起清醒清醒。”
纸杯冒着袅袅热气,张邈远瞟了一眼,又瞅了一眼宋涵,把咖啡接了,目光带笑,嘴却半个字也不肯说。
路过的员工艺人就看自己公司的老大和一位陌生的年轻人拿咖啡碰了一个杯,然后两人一饮而尽,像极了拜把子的兄弟。
把空杯子放到桌面上,宋涵舒了口气,对张邈远招了一下手。
张邈远凑了过去。
他们各坐在一张独立的小沙发上,中间隔着三十公分的间隙,两个人都微微俯身面对着面。
宋涵看着张邈远的眼睛,一张口,唇齿间还有淡淡的咖啡香气:“我们试试,同不同意?”
张邈远神色平静:“确认关系?”
宋涵道:“当然不。”
“你这是在耍流氓。”张邈远后退回去,靠在沙发上,“而且你真有胆子,我上次的话说的不够明白吗?”
宋涵也坐了回去,把手肘抵在沙发靠椅上:“我是认真的。”
“张邈远。”宋涵转头看着他,“你人不错,也很有趣,我觉得我们还算合拍,所以我认真地想和你试试,如果我不说出我真实的想法,因此而失去最后的机会,我想我以后大概会觉得遗憾。”
这段时间宋涵的脑子里总闪过一些片段,特别是梦里,让他最近睡的不踏实。
那些片段有火锅店里张邈远说他切水果一根筋的,有飞机上他手撑着行李架的,有他剔鱼刺的,有他陪他练拳的。
有那个雨夜的。他记得那个雨夜雷声很亮。
有在那个酒店房间的。他吃着瓜还不忘“撺掇”他。
有太多太多的片段,每个都记忆犹新。
所有片段叠加起来都透露出一个信息———错过张邈远,是一种遗憾。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接受你现在说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结束我们之间的联系,什么理由都可以。”
宋涵眼都不眨:“这是对我来说的点到为止。”
空了的咖啡杯底还留着一点残香,明明淡不可闻,却让人觉得充满了整个空间。
头顶的吊灯光线照在墙壁的奖杯上,折射出金色的光斑,张邈远陷在这种绚烂里,像极了综艺里坐在评委台上的导师。他的手指从下巴磨蹭到耳廓,似是在深度思考,但他眼里透着一股自信,就显得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全然都是编导写好的剧本。
“你说几个我能答应你的理由。”导师张开口提问。
学员涵仰在沙发上晃了晃身子,掰起手指。
“其一,我不认为某些人能未卜先知,没订机票就说自己第二天要走。”
“其二,给我看的车祸照片也不知道是从互联网哪个犄角旮旯扒出来的,水印多得像极了乾隆皇帝的印章,你都存在手机里了,你管这叫对我的往事始料未及?你知道始料未及什么意思吗?”
掰开第三根手指,宋涵眯眼故作思考。
“人走就走吧,还要留个人给我,留个人给我就算了吧,还要叫他一直跟着我。”
“人跟着我就算了吧,还要叫他买花儿,买花儿就算了吧,也不会作假,尽整些一束能抵小助理三四天工资的花儿。”
“小助理傻乎乎也就算了吧,给我糖还说是从我桌子上拿的,我桌子上哪有那么多糖拿不完似的。”
“哎呦我说,”宋涵捏住手掌,“我十个手指数不过来了,你要走就走,放着勾子算怎么回事啊。”
宋涵说这些话的样子,又认真又俏皮,眉毛一挑,倒像是在说相声,张邈远被他逗笑了,脑袋在沙发靠背上滚了滚,然后点起头鼓起掌:“哎,神探啊,你才适合去搞刑侦。”
宋涵摇头:“太拙劣,都不像你能干出的事。”
这话张邈远没马上接,他只是翘起二郎腿,手肘撑在沙发上抵着太阳穴,眉峰平缓,凝视宋涵。
“没,这就是我会干出的事。”过了十几秒后张邈远说,“至少,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剧组。”
宋涵眨眨眼,然后了然地点点头,下一秒他做了一个武侠片里抱拳的动作:“那行,我的提议同不同意你就说吧,你不同意我麻溜就走,微信一删,从此天涯海角,摇一摇都摇不到。”
这场游戏终是玩不下去了,再玩煮熟的鸭子也得飞走了,张邈远忙说:“同意同意同意。”
脸面是一时的,他本来也不太要脸,捡芝麻丢西瓜不合算。
再说了,他现在要这点面子,回头还得丢更大的面子又去追。他脑子又没毛病。
嗯,有毛病也行,反正他的说辞是张口就来,甚至都用不着他下的勾子。他能直接去找宋涵,也许是下个月,也许是明天,他能开口就不要脸地说,对啊,我是说算了,我后悔了不行吗,或者是,对啊,告辞嘛,告辞又不是说不能再见面,古人辞行还得写诗期待重逢呢。
诸如等等,他没对谁这么认真过,没必要为了一个李淇风就放手。
李淇风也不配让他放手。
只是宋涵和李淇风那八年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确实心有不平,他有预料自己的心态,却想不到那酸涩比他想的还猛烈。
凭什么啊,凭什么宋涵付出的真心却只得到这样的结局。这不应该,他为宋涵不值得。
甚至,他第一次有一种想法,如果李淇风能让宋涵过得很好,他可以放弃和宋涵的相遇。
八年太久,也太痛,他差点失去一条腿,却还是什么都没得到,他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结局。
宋涵也太傻了,他也有点埋怨,该让这个小傻子长点记性。
只是宋涵风尘仆仆的过来,不是为了猫,而是为了他,让他惊大于喜。
果然啊,感觉是不会错的,这就是值得他去等、去追的宋涵。
“哎呀。”张邈远叹气,没说那一半隐晦的心酸,而是拿另一半可以玩笑的心酸说,“我还说做这么久备胎,多少还是得给自己找回点颜面不是?你说要是以后我们成了,出去吃个饭人家问我的恋爱史,我说我备胎上位,你说人家得怎么瞧我?”
宋涵笑了笑,又伸手去招张邈远。
张邈远靠过来,宋涵道:“不是备胎,你只是喜欢上一个人,忍不住对他好……”
宋涵语气挺轻的,而且是越说越轻,最终他心里的泉眼淌出一道江河,洋洋洒洒,笔直而下,他笑道:“我编不出来了,哈哈哈,张邈远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怪尴尬的,走,去吃饭吧。”
这一晚两个人挑挑选选去了一家餐厅,开了一瓶红酒,说了在《溺闭》剧组里有趣和印象深刻的事,聊了李淇风和江瞳,也谈了关于折纸的艺术。
酒足饭饱地从餐厅出来,宋涵问:“我的猫呢?你还我。”
张邈远的司机把车开了过来,张邈远拉开车门:“它是你的猫吗?”
宋涵便不上车了:“怎么不是我的猫,我捡的!”
“但我已经养了快一个月了。”张邈远笑道,“他抓烂了我的沙发,弄脏了我的地毯,你说是你的,你愿意花钱赎回去吗?”
“是你把它绑走的!”宋涵愤愤。
张邈远把宋涵按进车子,依旧是那个宋涵熟悉的动作,他一只手搭在车顶一只手扶着车门,气定神闲:“人质在我手上,我现在挟天子以令诸侯,我劝你好好和我培养感情谈恋爱,不然我就......”
“你就怎么样?”
“给它换一个后爹。”
“......”
看来他还是应该斟酌斟酌再说今天的话吧,之前一定是他和张邈远的距离美化了他的感觉......
车行驶在道路上,已经开出去好远,张邈远才问道:“你住哪里?送你回家。”
说起来张邈远从来没有一次是真正把宋涵送到家的,而现在他更不可能做到送他回家了,红酒让宋涵的神经闲适,他笑了一下,说:“随便找家酒店。”
张邈远闻言侧头:“你家呢?”
宋涵这下是真笑开了:“看来我真是有点预言能力在身上的,我现在的家可能真的属于桥洞子,诶,你真陪我去买两床被子怎么样?”
张邈远一点就透:“房子你给他了?”
“本来就不是我花钱买的。”宋涵晃着脑袋,“我只是出了点装修钱,买了点家具,那房子当时七万一平,我才不会买。”
“房子是他的名字?”
“我的。他要写的。”
“那你。”张邈远扬眉,看样子应该是想拿手指头戳宋涵脑门了,不过他修养还是好的,只道,“小傻子,你的名字你给他干嘛,上法院他都沾不到的事儿你不该攥着?他给你点精神损失费不应该?”
不愧是张邈远,宋涵笑得前仰后合,最后他靠过去,悄咪咪道:“我告诉你啊,我偷偷把他股票抛了,又多划了一些收藏给自己。”
他说完支起身来:“小便宜咱们就占占,我觉得够了,大便宜就算了,良心过不去,我也不缺钱,意思意思填填心里的不满就行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好聚好散乐得自在。”
明明宋涵已经离他远了,张邈远却还是觉得那股红酒味儿就在他的鼻尖下窜,从鼻腔入肺,比什么都醉人。
车窗外的光投落到宋涵的半面脸颊上,他看着车窗外的城市,嘴角挂着一抹恬淡的笑,眼睛微眯,似是酒醉,又似是困倦。
渐渐的,他大概是真的困了,又或者是说,他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放松了,眼睛慢慢合了起来。
直到他的胸膛因睡眠而产生规律的起伏,张邈远才收回了目光,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到了宋涵的身上。
在创达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宋涵没穿外套,都十月了,吹风哪有不冷的,估计又是懒得开行李箱拿了。他这样随意,没人照顾真不行。
大概是西装外套上有他的体温,宋涵轻轻哼了一声,手无意识地往上举了举,几乎把自己的半个脸盖住了,但在那样的空间和温度里,把那股花香熏得更加浓郁,他被笼罩其中,彻底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张邈远看着那半张脸,想伸手帮宋涵露出鼻子,最终却只是碰了碰他柔软的发梢。
霓虹在他的眼下一晃而过,张邈远收回手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然后对司机轻声道:“绕城三十分钟吧,然后停在附近的酒店。”
“他累了,他累了好久,让他好好睡一会儿。”
一顿安稳的睡眠让宋涵神清气爽,然后开始着手他回S市的第二件事———清理干净他和李淇风的经济联系。
那几天张邈远天天陪着,日日在酒店门口等着,然后给他当司机,当小伙伴,陪着去银行,去不动产登记中心,去见殴阳箐,宋涵挺享受的,但只有一点,张邈远话依旧多。
对他和李淇风之间的经济分配,张邈远是不满意的,按宋涵的猜测,张邈远恨不得李淇风直接把财产全写到他名下,然后净身出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