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伊薇陶醉地说“嗑到了”的时候产生的心态么,居然还真是挺——妙不可言。
但任何人嗑到福尔摩斯和华生都实属正常,嗑到他和亚度尼斯,这品味暂且不谈,精神状态属实堪忧。应当去看看心理医生,备注,除了亚度尼斯之外的任何一位。
康斯坦丁也不把自己当外人,221B完美地保留了状态,不论是两百年前还是两百年后都毫无变化,他熟练地进了厨房,从外表和柜子一模一样的冰箱里取出甜点,给自己泡了一壶茶,端到客厅享用。
福尔摩斯的面前竖着一张报纸,挡住了他的整个上半身。康斯坦丁能感觉到大侦探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悠哉地抽了本书出来翻看。
那是个剪报册。详细地贴着和开膛手杰克有关的每一份报纸,各种嫌疑人的走访过程,整个伦敦市的地图和作案地点,不少建筑都标注了重点符号。杂乱的笔记散落在页面上,康斯坦丁匆匆翻了一遍,哼了一声。
“有何见解?”福尔摩斯说话了。
康斯坦丁思考了一下要不要说谎,然后决定去他妈的,这可是和亚度尼斯同住过的福尔摩斯,不如直说:“不是人类干的。不是恶魔干的。看着像邪教徒的手法。”
福尔摩斯放下报纸,嘴唇抽搐了一下,似乎是一个微笑,又似乎是一个苦笑。“欢迎来到伦敦。”他说,“我想这是个你熟悉也不熟悉的伦敦。我该怎么称呼你,这位先生?”
“康斯坦丁。约翰·康斯坦丁。”
“很好。歇洛克·福尔摩斯,正如你所知。鉴于你近段时间会住在这里,我们会有不少合作的机会。”
“我不能说我期待那个……也不能说我完全没有料到。”康斯坦丁微妙地说。
十九世纪的伦敦,恐怕比起后世来说更加诡谲吧。这个遍布着穷困、乞儿和权贵的时代,蒙昧痴愚,每一条街道都如下水道一般可怖恶臭。
“我可以在非人类的事情上帮点忙。别的就别指望我了,我可不想在真正的大侦探面前自曝其短。”
康斯坦丁站起来,端着空盘子回厨房清洗。碗柜打开后里面竟然挂着一串珍珠的长链,他拨弄了一下,珍珠轻轻碰撞,声响清脆,隐约有点像一声轻笑。
笼罩着这座城市的存在,在睡梦中看了他一眼,伸出一条无形的触角,轻轻抚摸他触碰过珍珠的指腹。
我很想你。康斯坦丁几乎脱口而出。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的?选择了什么性格?有什么在我遇见你时已经放弃的喜好,认识了哪些人,做过哪些事?
但最后所有的问题都不重要。
不是亚度尼斯的亚度尼斯仍在这里,陪伴着,观看着,了解着。
“看着我。仔细点。”康斯坦丁歪着头,笑容里流露出一丝得意洋洋,“我可是个复杂而深刻的角色,人类的典型代表。”
第200章 第七种羞耻(3)
因为一些许多人不愿意详细叙述的历史原因,尽管巴恩斯确实取回了神智,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在科技和魔法的鉴定下都毫无疑问地能够依照自己的意愿行动,并且也千真万确地渴望着回归到正义阵营,并且被神盾局所接纳,但他几乎不会被安排任何任务。
巴恩斯接受了。有些事是只有时间才能证明的,他落后了世界几十年,现阶段稍微休息一下,有点自己的空暇,一方面说当然是出于不信任和谨慎,但另一方面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体贴的示好。
瞧,他们甚至把他和史蒂夫安排在同一楼层做邻居呢。
说到史蒂夫,和巴恩斯不一样,他可忙碌得很。
身为战争英雄——这个称呼讽刺得很,但既然被安放在老伙计身上,巴恩斯就觉得再合适不过了——美国队长的重新出现,可谓掀起了轩然大波。史蒂夫要慰问军队,在电视节目出场,拍摄公益广告,在所有不涉及尖锐矛盾的慈善互动中露面,说些“我代表……我认为……”的套话。
巴恩斯闲极无聊之下看过了史蒂夫出场的每一个视频。画面中的史蒂夫神情温和沉静,面带微笑,偶尔点头以表示自己在听并且很赞同。
只有巴恩斯知道史蒂夫已经神游天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更别说大名鼎鼎的美国队长在演讲台上时总显得有些目光呆滞——肯定是过于专注地盯着那个叫做提词器的东西,词句抑扬顿挫、感情充沛地往外冒,发表演讲的人却根本没有对自己说出的内容过心。
不过,那都是去年的事情了。现在的美国队长加入了复仇者联盟:一个听名字都不觉得友好亲切的组织。
这么说可能会让人觉得他是对复联有偏见。
巴恩斯有偏见吗?他当然有。
那是一个不受政府管辖的组织。首先,巴恩斯不认为受到政府管辖就是正确的,但同为不受政府管辖的组织,正义联盟再怎么说也是以外星人、神和神经病领导的,复联呢,所有的成员都是人类。
不比较力量,这两个组织基调就不一样。
理论上说正联会承担更多的压力,然而压力也能转化成被正视的地位,毕竟正联的情况更类似于“外界友好人士”,诸如此类的东西吧。巴恩斯对政局的理解也只比一无所知好些,哪怕是他也能感觉到正联的情况是更独立的。
其次,复联内部就是一团乱麻。没有绝对的领导者,没有清晰的定位,其成员还和神盾局也就是官方下属关系暧昧,更别提史蒂夫、娜塔莎这类原本就为军方服务……难道政府不会希望将这种力量彻底掌控在手中么?
大人物渴望更多、更强、没有自我意志的工具。这个,巴恩斯再理解不过了。
复联迟早会演变成灾难。
那不是个好地方,史蒂夫不该趟这趟浑水。当然他们是必须选边的,那么重新加入军方不好么?像他一样、和他一起加入神盾局不好么?
巴恩斯试着和史蒂夫聊过这些,但史蒂夫在谈及复联时那么快乐,热情地介绍着自己的新同僚,讲述着自己的新朋友。他的喜悦是藏不住也不需要藏的,他的坚韧和固执巴恩斯更是再了解不过。
他只好将所有话都吞回肚子。
感觉就像咽下一团黏腻发臭、腐化成粘液的烂肉。
从他自己的身体上切割下来的的烂肉。
巴恩斯烦躁地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肯定是史蒂夫偷偷把酒全都丢掉了……!干什么啊,他每天都控制着只喝两罐,又不是酗酒。针对他身体的改造不仅体现在机械臂上,为了适配这条手臂的攻击力,其他部位也有不同程度的强化,也不是轻易能喝醉的体质……
算了,还是出门买点吧。
刚好他近段时间一直都窝在屋子里没出过门,巴恩斯苦中作乐地想,干脆再买点水果和零食好了,高热量的食物永远不嫌少。
他翻出环保布袋,这还是史蒂夫拿回来的,正面印着史蒂夫标准的微笑图像,那口整齐的白牙闪闪发光,表情傻得要命。
巴恩斯嫌弃地将印了头像的那一面朝向自己,目标明确地去了超市的生鲜区。
“我不知道你还是个烹饪高手。”一个富有磁性、微微沙哑的女声在他背后说。很容易认出来那是娜塔莎。
“只是生存的必备技能。我不追求味道。”巴恩斯把冷藏的盒装牛肉放进袋子,“为什么突然在这时候出现?”
娜塔莎时常跟着他。她最初跟着钢铁侠,也跟着史蒂夫,她同时还跟着每一个复联的成员——认真的,这么一个成员中有一名特工,这名特工还负责监视其他所有成员的组织到底有什么好的?
不是说神盾局就更好了。娜塔莎毕竟还是为神盾局工作的。只是,神盾局里的事情都是很容易理解的东西,那些怀疑、警惕和提防,你知道会有这种事,你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复联就不一样了。它给你一种美好的错觉,好像每位成员都是与你并肩作战的伙伴,你们为了美好而伟大的事业而奋斗,而牺牲;好像你们肝胆相照,生死相托,并且亲密无间。
巴恩斯很担心。史蒂夫被迷惑了,他当然会担心。
“觉得你应该早就发现了我,并且不介意我出来说说话,我猜。”娜塔莎绕到他身前。
她穿着紧身的亚光黑皮裤和油光发亮的黑皮夹克。说真的,这女人是怎么能这么一身惹眼的打扮还能暗地里行动的?她也有超能力,超能力的内容是“我表现得月醒目人们就越忽略我”吗?
娜塔莎明显注意到他的视线。她笑着抬起手中的纸袋:“趁你不注意购物了。一个女人总得懂得怎么享受生活。”
“即使在任务过程当中?”
“我可不觉得这是我的任务。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我得知道你们的情况,又不是说你们是危险源。”
“我们确实是。”
“他们是这么认为的。我不是。否则我自己又算什么?”娜塔莎说,“别拿最靠外面的,最新鲜的总是放在最里面。”
巴恩斯似信非信地看她一眼,比较了一下外侧和内侧的价格标签。他把外侧的那份放回去,问:“你怎么知道——别说这是特工的技巧,我也曾经是特工。”
“这属于生活技巧。”娜塔莎妩媚地撩了撩红发,“一位热情的店员告诉我的,毕竟,美丽的女人总会有点特权。”
“包括超市货物摆放的规律?”
“为什么不?同样的价格,更优质的货物,”娜塔莎意味深长地说,“更小的投入,更大的回报。这就是我的生活。我们的生活。”
——作为更小的投入,可牺牲的部分。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巴恩斯的手停顿了一下,又流畅地伸了出去:“我听说过你,很多次,在我还……是我自己的时候。”
娜塔莎深深地看着他。笑意从她的脸上淡去了,又蒙上一层新的微笑。
“他们怎么说的?”她柔声问。
“聪明。性感。冷酷。擅长利用所有优势,尤其擅长利用感情。”巴恩斯说。
娜塔莎调整了一下站姿:“你自己怎么想?”
“考虑到你执行的任务,你与之抗衡的是哪种人……必须得拿出真东西和真感情才能打动所有那些铁血残酷的暴徒。”巴恩斯说,“当然,得在真正重要的场面拿出来,那终究也得挖开你自己的伤口。付出必须小于收获才有价值。我不认为现在是重要的场面。”
场面安静了一会儿。
他认为这不是重要的场面,娜塔莎想。
“噢。”娜塔莎微微叹了口气,但设法将这声叹息里包含的感情与情绪降到最低。她微笑着说:“我从未听说过真正的你。但现在,我想你毕竟是队长的老朋友。”
坦然地,巴恩斯将之视为一种高明的夸奖。
他们一起逛了超市,娜塔莎消失了片刻,然后弄来了一辆被遗弃的购物车。她将推车把手交给巴恩斯,巴恩斯想也不想地顺手接过,他为自己的这一举动惊讶了一下,最终只能归结为娜塔莎的特工本质:她知道怎么操纵人。
“我真想念这种感觉。”娜塔莎将生菜丢进购物车时感叹道。
“怎么,你忙到没空在超市选购?”
“我是说两手空空地走在超市里,身边有个强壮又英俊的男人为我服务。”娜塔莎侧头朝他微笑,隔着垂落下来的火红额发,她的神色似乎有些朦胧,仿佛一朵玫瑰正在盛放和枯萎。
老套的形容,可她的发色和魅力都太容易让人做出这样的联想了。
“史蒂夫肯定也为你做了这个。”
“他会为任何人服务。孕妇,孩子,老人,残疾人……需要帮助和不需要帮助的人。”娜塔莎低哑地笑起来,“你就不同了,巴恩斯。”
巴恩斯翻了个白眼:“你说得好像很了解我。”
“我是了解……”
“资料和真人可是完全不同的。”巴恩斯打断了她,“资料里我们都是武器。没有感情,没有血肉,为任务而生为任务而死,没人在意我们爱吃什么爱穿什么,他们收集我们的喜好就像收集程序运行的BUG,尝试删除和修复。喜好怎么是BUG?人怎么会有BUG?”
这不像是他会说的话,可能是在小斯塔克的实验室里待了太久,听了他太多废话,所以也学会了一些词语。
说到这里巴恩斯突然有点生气了,却不知道是为自己生气还是为谁生气。
他总感觉并不是为自己一个人生气,那种气愤他也是有过的,有过很多次,混杂着委屈和痛苦。此刻他在生气,可气愤里也有喜爱和温暖。
那说不通啊。
生气怎么会喜爱和温暖?他是在为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生气么?是谁在他混乱的记忆里消失了?他以为那段经历如同木石一样呆板僵硬,就像那个国度一样冰雪长冻。其实并不是那样吗?
那被他像垃圾一样丢掉的细节里……难道也存在过什么珍贵的宝物,如同河砂中的金粒般匮乏稀世的美好?
巴恩斯头晕目眩。血色在他的视网膜上蔓延,头颅钝痛,好像整个大脑在骨腔中跳动。
死与生的感觉从他身体深处迸发,火星般四溅。极寒与极热在他的心肺中交替,疼痛很容易忍耐,甚至可以视为享受,可身体并不只生出疼痛,在血肉之躯中挖掘和成长的还有感情,陌生的、酸涩的、喜悦的感情……像白得发亮白得刺痛的冰原上隐约的一点小花。
疼痛那么强烈。感情的疼痛比任何一种□□的疼痛都要强烈。这可是一个真正体会过死亡与复生的人发自内心的话。
可他实在是不能不乐在其中。
“巴……巴基?巴……”娜塔莎的声音由远及近,“詹姆斯!詹姆斯?!到底他妈的怎么回事?”她骂了一串俄语粗口,“詹姆斯,该死,一定是托尼在为你清除大脑的时候做错了什么……”
“他,没有,出错。”巴恩斯艰难地说,“他废寝忘食地工作。小斯塔克在他擅长的领域相当专业,他甚至教会了我不少没用的常识。”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娜塔莎皱着眉头,拂开他的额发。
她的手既冷又暖。冷得让他精神一振,又暖得让他想要微笑。
丧失大半行动能力后他的第一反应是警戒周围,用眼角的余光,他瞥见一些路过的行人明显地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窃笑着从他们身旁走过。
娜塔莎搀扶着他,他的大半个身体都压在她身上,靠着她的力量支撑才能直立。
后知后觉地,巴恩斯意识到他们的姿势看上去非常……密不可分。
他眨了一下眼睛,一滴水珠忽地落下来。
“情况有多糟?”娜塔莎注意到了,在他耳边低声询问,“附近安全。你需要我带你去什么地方吗?斯塔克的实验室还是你的住处?”
“我还好。我很好。听着,这恐怕很失礼但……”巴恩斯缓慢地说,努力找回自己的喉舌。他女人面前巧舌如簧,一度被史蒂夫戏称花花公子,但那是曾经了,战争持续了几十年,而他与战争一同衰老,以至于接下来要说的话令他羞于启齿。然而他别无选择,他必须要说出口。
“……就这样拥抱我吧。”巴恩斯小声地说,有一点点犹豫,又逐渐坚定起来,重复了一遍,“就这样拥抱我吧,再拥抱一会儿。这让我……舒服很多。”
娜塔莎收紧手臂。这是一个更加紧密,却不那么亲密与暧昧的拥抱。他们的胸腔紧贴,肢体缠绕如同绞索。
他们贴得如此之近,谁也看不到对方的面孔。
第201章 第七种羞耻(4)
这点脆弱也只泄露了数秒而已,巴恩斯很快就主动松开,娜塔莎的手指在他的后背上弯曲一瞬,又在几乎要压实的刹那猛地伸直。她收回手,轻轻搓着指腹,姿态自然地整了整领口。
巴恩斯侧目而视,眼神微微闪烁。
这个小小的神态令娜塔莎心中震动。
她戴上妩媚的微笑,调侃道:“你刚才抱得也太紧了,巴恩斯。没有约会?”
“我要是说没有,说什么你也得好心地赏脸和我约会一次吧。”巴恩斯好笑地说。
娜塔莎朝他挑起眉梢。
巴恩斯看懂了娜塔莎的表情:“……等等,真的?”
虽说对特工来说这是难免的事,美色诱惑是他们的必修课,但凡不是相貌丑陋的都得学个囫囵,而且硬要比的话,出卖色相怎么也要好过草菅人命,可是娜塔莎已经不再是过去那种藏于暗处专干脏活的人物了。
加入神盾局,走进大众视野之后,竟然还是得担任这种角色么?
并不出乎他所料。不如说正如他所料。就算早已心知如此,事情真的摆在面前时,他依然不能不为此生出情绪。
那苦涩之意是为娜塔莎,为史蒂夫,反倒很少是为他自己。
“倒没有明确的命令要求我这么做,但作为团队里唯一的女人,这是符合人们对我的期待的事情,我需要这种认可。”娜塔莎淡淡地说,“调调情,扮扮解语花,调节复联成员之间的矛盾……也确实是只有我能做的。”
她说这话时坦然自若,显然并不为此愤怒或者苦涩,反倒显得愉快。也是,只要有能逃出那些掌控的机会,这点付出又算什么?她一定是在红房子受了很多苦。
巴恩斯突然明白了。
“我们过去认识。”他说,没有任何证据但口吻笃定,“时间不是很能对得上,但几十年前的文件有所遗失而且真假难辨,这其中确实存在交错的时间点。我们……”
他突然把话头掐住了。
“我们。”娜塔莎低哑地说,“我们如何呢,詹姆斯?”
这不是个很难的问题,又深奥到没有答案。巴恩斯闭口不言,避开了回应却避不开娜塔莎的视线。
他们僵立片刻,娜塔莎低低一笑:“接下来你准备买什么?”
巴恩斯慢了半拍:“……T恤之类的。还有啤酒。”
“那还愣着干什么,”娜塔莎示意了一下之填了个底的推车,“走吧。”
于是他们又继续肩并着肩逛超市。仿佛之前的对话和情绪波动都只是一场迷梦。
也许真的就只是一场梦呢,现在的巴恩斯对自己的判断力失去了信心,很多时候一觉醒来他也不起床,就是躺着出神,脑子里的思绪像废弃的蛛网,只知道一大团线裹着大量灰尘和污泥糊得不分你我,谈不上能不能找到线头,根本就是完全丧失了线头。
娜塔莎一路跟着他到了楼下,巴恩斯停下来:“我回去了。”
“怎么,怕被队长看到?”娜塔莎调皮地朝他眨眼,“别担心,他不会嫉妒的。”
“不,我不是怕他嫉妒我,”巴恩斯条件反射似的为不在场的人说话,“史蒂夫不是那种人。”
“哇哦。你太激动了,詹姆斯。当我说他不会嫉妒,我指的被嫉妒的那个人是我。”娜塔莎说,“而不是你。”
“……”
好吧,好吧。对他和史蒂夫之间的……呃,超出友谊和兄弟情谊之外的流言蜚语……巴恩斯听过太多了。渠道不仅仅是网络,不仅仅是路边行人的聊天,甚至包括那些非常熟悉他们的人——甚至包括了托尼。
在所有人中,托尼·斯塔克尤其对此深信不疑。
这硬生生地哽住了巴恩斯,让他在那一刻彻底失去了自己的表情管理能力。他的震惊无言似乎被小斯塔克认定为一种默认,而巴恩斯呢,实在抱歉,他真的提不起勇气去纠正托尼的看法。
顺便一说不知怎么托尼说起这个的时候表情格外奇异和复杂,有惊叹有敬佩有怜悯有八卦还有一点自叹弗如。巴恩斯高度怀疑托尼从小视美国队长为偶像和英雄严重干扰了这位天才的思路,因为,就算退一步说,哪怕他和史蒂夫真有什么秘密的感情……你为什么要用你的崇敬之情和这种感情比?!
大概是粉丝的奇妙胜负欲吧。
巴恩斯对托尼还怪警惕的,他怀疑托尼想要夺取他在史蒂夫“BFF”(BEST FRIEND FOREVER)的地位。
但是,但是的但是,这一流言从娜塔莎的口里说出来,就突然变得更奇怪了——巴恩斯说不出来,可真的更奇怪了,太奇怪了!
“不要开这种玩笑,小娜。”他说。
他们都愣了一下。
气氛突然从一种奇怪滑向另一种奇怪的深渊。
娜塔莎踮着脚移动身体重心,垂着脑袋看看脚下,抿着嘴唇流露出一丝微笑,又抬起头,将垂落的发丝从眼睫上捋开。她放下手,手指无处安放般在腿边扭动,上一秒想抬起手腕,下一秒去揪皮裤,手指在皮面打了个几个滑,然后才仓皇地找到皮裤上的插袋,将半个手塞进去。也塞不进去,皮裤上的插袋毕竟是个装饰,她因此很用力,牙齿都咬住了,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巴恩斯茫然地注视着,又茫然地移开视线。他背心颤抖,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又感到了溺水感,可不是熟悉的那种,而是轻盈的,愉快的,仿佛漂浮的。他不会试图抵抗,也因此不会被摧垮。
“再见。”娜塔莎说。
“再见。”巴恩斯也说。
他们站了一会儿。巴恩斯忽然注意到娜塔莎的口红有一点褪色,在靠近口腔内侧的位置有一点小小的痕迹,就像有人用牙齿反复碾磨却又控制着不去触碰。那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他却总忍不住去看。
没事找事地,他说:“我还没谢谢你来帮忙。”
“只是做好我的工作。”娜塔莎故作轻松。
巴恩斯有点想说你看上去精神多了,可不知道自己用作对比的那个娜塔莎到底是什么模样。他晃着眼睛四处搜寻,可能是想找点闲聊的话题也可能是……单纯地不想就这么分开。娜塔莎不知道是看出了还是自己也心神不宁,就这么陪着他发怔。
“你有点憔悴。睡得不好么?”娜塔莎突然问。
“还好。没什么问题。睡前喝一罐啤酒,差不多了。只是一罐而已。”他急忙补充,“不是酗酒。不喝也可以,但喝点什么挺好的。”
他什么细节也没说,但娜塔莎已经了然:“我给你放了牛奶。”
“啊?”
“史蒂夫看不惯你只喝啤酒。买点别的饮料让他知道你不是只喝啤酒就行了。牛奶也能缓解不适,以防你真的喝多了——这恐怕难以避免。以我们身体状况,不妨偶尔醉一场。改造终究是有不少好处的。”
“……嗯。”巴恩斯喃喃地说,“谢谢。”
“不客气。”娜塔莎说。她又说,“那么,再见。”
“再见。”巴恩斯说。
他们谁也没挪步。好像突然之间有什么强力的浇水将他们的脚牢牢粘在地面上,而他们又太爱惜鞋底不愿意挣脱。也可能是天气太好,或者天气太坏;时机不对,或者时机不到;可能是因为今天没有下雨,天上的云又动得太快了,路边竟然没有一朵野花盛开。
“我很高兴你回来了。”娜塔莎说。
她的表情让巴恩斯明白了史蒂夫的感受。焦虑,愤怒,担忧。被留下的感受。
“你在想队长。”娜塔莎说,“我一点也不吃惊。”
巴恩斯张大了嘴:“……啊?!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哈。”娜塔莎近乎自言自语地说,“我在想戴安娜是不是经常会有一样的感受。”
不需要反应就能猜到这个戴安娜是谁。
巴恩斯有点绷不住了。
这毕竟是个流传范围广泛的经典笑话,说是正联三巨头里的每一人都会觉得自己是另外两个的电灯泡。
巴恩斯对这个笑话还挺嗤之以鼻的,三巨头有哪个是正常人?氪星人自己就爱和女友玩双重身份、我追你你追超人超人就是我的游戏,对没错超人的真实身份不是秘密,超人其实也没全力隐藏过,只是知情人都默契地将他的两个身份分开看待——必须得说稍微有点脑子的家伙都不会试图挑战超人的底线,而这个世界还不存在什么疯到会对超人的家庭下手的精神病。
戴安娜,父亲是知名的浪荡货宙斯。她来自古希腊神话,她交过几任男友说明她不是处女神。那基本能解释一切。
蝙蝠侠是,嗯,蝙蝠侠。显而易见他不具备绝大多数正常人会有的情绪,道德感扑朔迷离,情绪表达几近于无,浑身上下一举一动的所有细节都在尽全力向人们展示“恐怖气氛”的具象化。
指望蝙蝠侠觉得自己是电灯泡?不如指望九头蛇洗心革面。
不,九头蛇还是有可能洗心革面的,很多传说中的魔法道具都能做到这一点,再不济把他们抓起来统一洗脑,或者把他们打包都发给教——不。这个还是太过分了,这群渣滓不值得麻烦教官。
“你越说越夸张了。”巴恩斯僵硬地说,“我,我回去了。”
“再见。”娜塔莎悠然自若地说。
“再见。”巴恩斯说。
“这是第三次了。”娜塔莎说。
“什么?”
“这是我们第三次道别。”娜塔莎看着他,“还会有第四次吗?我希望不会有。”
巴恩斯想保证不会有,他只发出一个气音就闭上了嘴。
一个声音闯进来,听起来非常诧异:“娜塔莎?巴基?你们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们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发生了。
巴恩斯僵硬地转过脖子,几乎能听到颈椎如生锈的齿轮一样,一卡一卡地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音。娜塔莎的表现比他好多了,她只是略惊讶了一下,就微笑着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嗨队长。刚跑完步回来吧。”
这似乎确实是史蒂夫回家的时间点。巴恩斯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忘掉时间的。
他更不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办。
史蒂夫对此刻的场面浑然不觉,天啊,每次发生类似的事情都让巴恩斯特别妒忌。史蒂夫不是美术生吗?他怎么就这么,这么,一点也不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