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让我儿给一个神做妃,简直是对我魔族的侮辱!”
“今日,我便杀了你,给魔族一个交代!”
话落,赤螈便手持弯刃飞身而起,神色阴冷地朝鹰隼王座上的魔尊刺去——
“父王!!”摹冽回过神来,本身地想要去保护魔尊,却发现自己浑身被一根金色的锁神链给禁锢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他反应过来,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身侧之人:“赤邑!”
赤邑脸色有些苍白,勉强笑道:“小殿下,你放心,父王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你的……”
摹冽万万没想到,赤螈父子俩居然会在他大婚之日背叛他和父王,怒不可遏道:“赤邑,你去死!!放开我!!!”
“父王——”
赤螈应当是在众魔的食物间动了手脚,一时间殿中除了赤螈父子,所有喝过酒用过膳的魔都失去了行动能力,眼看那弯刀便要刺入魔尊的心口,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一道白光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殿内,以长剑破了赤螈一击。
摹冽眸光一亮:“宁叔叔!!”
赤螈眼中闪过诧异,冷笑道:“没想到你居然会护着摹叁,怎么,他当初是如何将你囚禁在魔宫中,又是如何强暴欺辱你的,你忘了?”
枝玉仙君神色冷淡,同赤螈缠斗在一起,他本是想来看看摹冽的婚礼,才从庭院中偷跑了出来,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魔尊愣怔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喃喃道:“阿宁……”
几息之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便过了数百招,赤螈为了今日早已筹谋多时,他背地里吞吃了无数人族,魔力大增,又岂是枝玉仙君敌得过的,不久,他便被那强悍的魔力击飞,撞在粗壮的柱身上,重重落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摹冽眼中猩红:“宁叔叔!!”
魔尊心中剧痛,赤红着眼朝枝玉仙君吼道:“宁枝玉,你给我滚!谁要你这般假惺惺了,你赶紧滚,滚出去!!”
赤螈冷笑着,提刃步步走上台阶,对着魔尊道:“放心,杀了他对我没好处,我不会动他。”
眼看着赤螈同魔尊靠得越来越近,摹冽眼中不受控制地涌出泪来,他害怕极了,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这么怕过:“父王……父王……”
“不要……”
“求求你……别杀我父王……”
赤螈唇角的笑容越来越盛,对准魔尊的心口,狠狠刺下去——
“不要!!!”
“噗嗤——”
那一刻摹冽甚至忘记了哭泣。
只见枝玉仙君施展瞬移术,出现在父王面前。
漆黑的弯刃穿透了枝玉仙君的身体,魔尊呆呆地望着他的后背,看到鲜血像梅花一样绽开。
“阿宁!!!”
赤螈面无表情地将刺入枝玉仙君身体的弯刃拔出,嫌恶地看着刀身上的鲜血。
枝玉仙君的身体颤了颤,唇角涌出血,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木偶般朝后倒去,魔尊本能地接住他,看着怀中之人,惊惶无措地喃喃道:“阿宁……阿宁……”
“不要……”
听到魔尊这般唤自己,枝玉仙君没有血色的面容上露出笑来,失血过多令他觉得浑身都很冷,身上也没有力气,但他仍是很努力、很努力地,缓缓抬起手,触上魔尊的眉心,一点一点描绘着他的眉眼。
其实他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只是神魔殊途,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他想要爱他,却又没有勇气。
他不知晓自己是何时爱上这头魔的,或许是在凡间的冷宫中时,这魔见他心情不好,一边要哄孩子,一边还费尽心思地讲趣事逗他开心时。
或许是他心中绝望,不肯进食,那魔笨拙地端来自己亲手所做的食物,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喂他的时候。
又或许是在魔宫中,收到那一摞摞精心从人间淘来的话本之时……
具体是何时,不记得了。
从前他的心中只有恨,除了燕鸢之外,眼中便看不见任何人了,魔尊待他好,他也不领情,直到魔尊死在他的面前,他才发现自己的心空了。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魔呢,分明生性残暴嗜杀,精于算计,却又待他那么好,好到愿意为了他付出全部,甚至是死亡。
那时候他才知晓,原来他宁枝玉,活在这世上,并不是孤苦无依,没有人要的。
有个魔始终在他的身侧守护着他,只是他以前从未用正眼看过他。
其实他生得很好看,一点都不遭人讨厌……
魔尊握住枝玉仙君触在自己脸上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你不是讨厌我吗?……”
“谁准你自作主张了?”
“宁枝玉,你不准死,你若是敢死,我便……我便……”
威胁的话到了嘴边,却是哑了火,能用来威胁枝玉仙君的,无非就是摹冽或者神族,此时此刻,他又怎么忍心用对方的软肋来威胁他,叫他难过。
枝玉仙君的口中不断地涌出血沫,眼角划出泪,他微笑着,气若游丝道:“摹叁……”
“阿冽……就拜托……你了……”
魔尊听到这般言语,心中便痛得无法呼吸,说话也变得刻薄起来:“不,你从前便未对他尽过养育之恩,如今又要狠心将他抛下吗?!”
“我不准!宁枝玉,你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你以为你今生做他的师尊,便算是尽职尽责了么?你休想,你休想就这样离开……”
摹冽望着这一幕,感到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脑海中像是被无数的银针刺入一般,痛得好似要裂开,他浑身冒出冷汗,眼前阵阵发黑,片刻之后,周围的空间突然开始扭曲……
他看到满是黄沙的旷野之上,枝玉仙君蹲在地上,环抱着年幼的自己,一袭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头,道。
“阿冽……从今往后……要好好听燕叔叔的话……认真同燕叔叔学习仙法……”
小小的人儿抱着枝玉仙君的脖颈,道:“那娘亲和父王呢……不同阿冽一起走么?”
“娘亲和父王……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阿冽若是听话了,娘亲便会回来看你。”
小人儿红了眼眶,道:“那阿冽现在就听话……”
枝玉仙君摸了摸他的背,将他轻轻推开:“乖,时辰不早了,快去寻燕叔叔吧。”
小人儿心中满是不舍,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不想离开娘亲,但是他方才答应了娘亲要听话的,他忍着眼泪,将小手从娘亲的脖颈上松开,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直到娘亲对他说:“阿冽……别回头……”
他很乖的,一次都没有再回头,直到他听到一声锦帛破裂般的声音,才茫然地转过身去,他缓缓瞪大双眼,看到娘亲的胸口插了一把魔刃,大片大片的血花在雪白的衣襟上绽开。
“娘亲!!!”
小小人儿的朝着娘亲拼命跑去,摔倒便立刻爬起来,待他跑到娘亲身旁时,娘亲已经倒在了地上,他抱着娘亲逐渐失温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娘亲……娘亲……”
“阿冽知道错了,阿冽会听话的,娘亲不要抛下阿冽……”
小小的人儿,还以为是因为他回头看,惹得娘亲生气了,娘亲才会自戕。
任凭他如何哭求,娘亲最终还是抛下他走了。
温热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眼前的画面与那段记忆重合,大殿之上,摹冽眼中不受控制地淌下泪,对着倒在父王怀中的枝玉仙君喃喃道:“娘亲……”
周遭的空间仍在不断地扭曲变换着,更多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涌入脑海……
感觉到怀中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魔尊流着泪将枝玉仙君抱紧,带着沙哑的哭腔道:“你听到没有……宁枝玉,你欠阿冽的,未曾还清,便不准死……”
枝玉仙君的瞳孔已然变得有些涣散,他努力注视着上方人的脸,道:“对不起……”
魔尊的脸贴上枝玉仙君的脸,眼泪不停地流:“我不要对不起……我不要对不起……我要你活着……”
枝玉仙君心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有些话若是再不说,兴许便来不及了,他虚虚望着上方,弯唇笑道:“摹叁……”
魔尊觉得这辈子同上辈子加起来,都不如今日枝玉仙君唤他的次数多,他分明应该欣喜的,可是怀中的人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发出的几乎只有气音。
“你别说话了,你别说话了。”
枝玉仙君眼角淌出泪:“我其实……喜欢你……的……”
魔尊闻言,呆呆地抬起头,道:“你说什么?……”
“你定然是骗我的……宁枝玉,你别想骗我……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是不是?……”
“你的心这么狠……我才不会相信你会喜欢我……”
“……自从我恢复记忆……随你来了魔族……我便……一直在等……”枝玉仙君笑道,“等你开口同我说……让我……做你的王后……”
“可是……你一直都未说……”
魔尊为了他自戗而死的时候,枝玉仙君可以确定他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十九万年过去了,他已然没有办法确定了。
他想,或许魔尊对他的感情唯有恨了。
怎会不恨呢。
十九万年对他们的孩子不管不顾……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恨。
所以他纵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不敢轻易吐露,他本就欠那父子俩太多,又怎么还敢奢望得到他们的爱呢。
今生能够默默地陪伴在他们的身边,便已经很好了。
在感情上,他本身便不是什么有勇气之人,从前爱慕燕鸢,也只是在背地里默默地望着对方,直到为了对方战死,都从未争取过。
可今日他想说。
因为他发觉,摹叁似乎对他仍是有感情的,他想叫他高兴。
“你活下去……我便允你做我的王后……”魔尊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发觉枝玉仙君的心思,他泪流满面道,“宁枝玉……我的王后只有你……上次我同你说我要成婚了,那是骗你的,我想看看你的反应,结果你说好,我才生气的……”
“你活下去,我便同你成亲,好不好?……”
枝玉仙君笑着回:“好……”
可是他的身体却在一点点变得透明,犹如萤火一般渐渐散去,先是手,再是手臂……
“不要……阿宁……”魔尊摇头,喃喃道,“你还没有教我写你的名字呢……”
他的阿宁终于喜欢他了,愿意做他的王后了,却要离开他了……
“不要……”
“啪!啪!啪!”赤螈在一旁鼓掌道,“好一出感人的戏码,既然你们这么难舍难分,那我便送你们一齐上路。”
看到枝玉仙君彻底消失在自己怀中,魔尊眼中淌下泪,“阿宁……”
“阿宁!!!——”
“啊!!!!——”
“赤螈,我杀了你——”魔尊抬起手,欲召出魔刃,可是丹田内空空如也,竟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赤螈缩地成寸,出现在魔尊眼前,将手中弯刃架在魔尊的脖颈上,笑道:“你如今中了毒,莫要说杀我,便是连魔刃都召唤不出来吧……”
“还想杀我?做梦。”
话音刚落,忽听“嗖”的一声响,像是羽箭穿透空气的声音,赤螈目光微凛,敏捷地转身,将那朝他心口直直飞来的羽箭斩断。
燕执身着一袭湛蓝色锦袍,头带银冠,从虚空之中飞出,手持长剑朝赤螈刺去,赤螈冷笑一声,提起弯刃飞身对上燕执的长剑:“今日魔族可真是热闹啊。”
“我族中内讧,居然不断有神出现,来保护我们的王上。”
“有意思……有意思……”
然而很快,赤螈便笑不出来了,刀光剑影之间,燕执召唤出那把碧蓝色的神刃,半透明的神刃漂浮在半空,其中有蓝色的灵力如同水波般流淌而出,将赤螈的身体包裹住,将他整个人禁锢在其中,动弹不得。
“父亲!”赤邑幻出一把玄色魔剑,飞身攻向燕执,然而那剑尖还未触到燕执的衣角,便被那股碧蓝色的神力挡住了,那神力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蔓延至赤邑的周身,将他同赤螈一样禁锢其中。
燕执施以十成神力,挥出手中长剑,凌厉的剑意将赤螈父子俩拦腰斩断,一时间血雾四散,赤螈呆呆地低下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身体。
须臾,赤螈父子的身体便化作黑烟散去。
叛变的魔兵们没了主心骨,顿时便乱了套,燕执的身体停在半空,望着下方,皱眉道:“主将已死,还不滚出去?”
魔兵们面面相觑片刻,很快消失在原地。
燕执落在地上,以长剑斩断束缚住摹冽的捆仙索,摹冽不知为何,浑身满是冷汗,捆仙索一解,便软倒在燕执怀中,面上满是泪水。
燕执将他接住,幻去手中长剑,理了理摹冽额角汗湿的发,拭去他脸上的泪,柔声道:“阿冽,别怕,没事了……”
“有我在……”
下一息,燕执的身体一僵,缓缓低头,只见自己的腹部被玄色弯刃刺穿,本该死去的赤螈在他身后冷笑。
“你以为那般便能杀了我?”
第70章 你还是不肯要我吗
“赤螈的原型乃是巨型多足海怪,有很强的再生之力,仅毁其肉身还不够,需击碎他的魂魄,方能杀了他!”
殿内那些魔尊的衷心下属们虽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不影响他们开口说话,其中一头魔见他们的王上仍沉浸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之中,忍不住提醒燕执道。
赤螈目光微凛,猛地将弯刃从燕执的腹间抽出,还欲再度挥刃之时,燕执抬手在自己的周身设下一道湛蓝色的结界挡住攻击,他忍痛将摹冽缓缓放倒在地上,让摹冽的后背靠在粗壮的鹰隼柱身上。
那日燕执同摹冽说,要祝他幸福,不会来参加他的婚礼,可是几日不见,思念成疾,他还是忍不住来了。
他告诉自己,只看一眼,看一眼便好,看到摹冽好,他便也欢喜了。
来的时候见到殿外挂满了红绸,宾客满堂,本以为会看到摹冽同旁人拜天地的场面,谁知他刚到,便看到枝玉仙君消散在魔尊怀中,摹冽被捆仙索桎梏住,而赤螈提刃要杀魔尊。
赤螈乃是魔族第一大将,上一次神魔大战中,燕执便同他交过手,自然是认得他,看到殿内场景那刻,燕执当即便明白了,这魔族大将是要造反。
按理说,赤螈提刃欲杀魔尊,燕执不应该出手救魔尊,神魔世代为敌,两族之间势不两立,魔尊若是死了,对于神族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但是那一刻燕执来不及多想,他只知魔尊是摹冽的父王,这一世,摹冽在父王的呵护下长大,同父王感情甚笃,若是他的父王死了,摹冽定会伤心的。
他不舍得让他难过,哪怕一分一毫……所以他愿意如同守护他一般守护他的家人。
眼下摹冽不知为何,半阖着眸,瞳孔涣散,像是有些不清醒,燕执为他仔细探查了一番,发现他并未受伤,这才微微放下心来,紧了紧他的手道。
“别怕……有我在,不会叫你和你父王有事的。”
摹冽的视线逐渐聚焦在他脸上,动了动唇,发出的声线微不可闻:“阿执哥哥……”
燕执本欲起身的动作顿在原地,看向他,喉咙发紧道:“你唤我什么?……”
摹冽却像是忽然间陷入了梦魇,眉心痛苦地拧起,不再看他,双手紧紧抓着地面,垂下长长的睫毛:“唔……”
身后的赤螈在燕执所设下的结界上奋力一击,灰色的灵力球撞击在湛蓝色的结界上,将结界撞出了几道裂缝,燕执起身,将摹冽周围的结界加固,随后走出结界,提起长剑与赤螈对抗。
方才燕执以神刃的力量桎梏住了赤螈父子,给予了他们致命一击,本以为那般便能解决掉他们,谁知二人的肉身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重生了,经历过方才那一遭,再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他们,便难了。
赤螈只要一见燕执催动神刃的力量,便会避开,重生后的肉身比方才还要强大,速度也比方才更快,燕执只得以长剑进攻。
而赤邑分明已经复活,却迟迟没有出现,燕执猜测他是想等自己在与赤螈的缠斗间露出破绽,再从背后偷袭。
因此,他在与赤螈缠斗的同时,不得不分心注意着身后。
几百个回合之后,燕执以双指抚过长剑,眉心的白色神纹亮起,身后湛蓝色的巨龙法相嘶吼着朝赤螈飞去。
与此同时,赤螈以弯刃划破双指,将双指覆上额头,额间黑色的魔纹被指间鲜血染红的刹那,赤螈身后祭出多足深海巨兽法相——
那法相的身形好似蜈蚣一般,通体肥大,呈灰黑色,有着千万只足,因为吞吃了无数人族,法相之身形,竟足足大了燕执的湛蓝色巨龙数倍,它长满獠牙的口器之间发出刺耳的嗡鸣,扑上去同湛蓝色巨龙撕咬在一起,险些将这座大殿掀翻。
多足深海巨兽趁湛蓝色巨龙不备,咬中了巨龙的喉咙,巨龙发出痛苦的哀鸣,挣扎着想要甩脱,却是怎么都甩不掉它,动作渐渐弱下去。
十八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中,燕执同赤螈交手的时候,赤螈的魔力分明远远弱于他的神力,这十八万年间不知他练就了什么邪术,如今竟远远强于他,湛蓝色的巨龙法相好不容易挣脱了多足深海巨兽的撕咬,再无力抵抗,遍体鳞伤地重重落在地上。
燕执的面色变得惨白,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单膝跪地,以长剑支撑身体,法相消失在身后。
就在此时,赤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燕执背后,神色阴冷,手中幻出玄色长剑,刺入燕执的心口——
“噗嗤。”
“阿执哥哥!!!!”
摹冽刚从深深的梦魇中清醒过来,便看到了这一幕,他全都想起来了,关于上一世,他同燕执的一切,他有多爱面前的这个人,全都想起来了。
燕执唇角涌出血,徐徐抬起头,看向摹冽,朝他露出一个笑:“阿冽……”
从前的摹冽便是这般,不论任何时候,都在努力地对他笑,想要将自己最好看的一面展现给他看,如今他也应当这般。
摹冽眼中满是泪水,他只觉得体内一股沉寂的强大力量骤然间醒了过来,在他的血管中疯狂地乱窜,将他的皮肤撑得胀痛,好似要裂开一般,他痛苦地扬起头,眼角涌出泪,喃喃道:“不要……”
不要死。
摹冽的身体朝上空缓缓升起,额间出现一枚血色的神纹,随着体内力量的苏醒,额间的神纹逐渐变成金红色,而他血色的瞳孔外围,亦是渡上了一层金色,在极度的悲伤和肉体的极致痛楚之间,摹冽无法控制地爆发出嘶吼。
“啊————!!!”
殿内人的目光,包括赤螈和赤邑在内,都被摹冽的变化所吸引。
只见他的周身散发出金色的光芒,脚下生出一朵金色的莲座,摹冽脚踩莲座,面前出现一把金红色的弯刃,他眼中迸发出恨意,以双手握住金红色弯刃,嘶吼着朝赤螈父子劈去。
赤螈和赤邑瞳孔骤然缩紧,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强大的金红色神力劈成了两截,这一次,是连同魂魄被一起劈得粉碎,他们瞪大双眼,肉身和魂魄一同化作灰烟散去……
“这是……凤凰明王……”
魔们呆呆地望着摹冽,呢喃道。
他们并未见过传说中的凤凰明王,只是听说过一些传闻,传说凤凰明王的血脉觉醒之时,脚下便会生出莲座,可以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
因此,赤螈和赤邑得以被一击毙命,便不足为奇了。
便是再来百个赤螈和赤邑,想来也是敌不过凤凰明王的。
这一场闹剧终是落幕。
摹冽脚下的莲座消失,缓缓落在地上,随着凤凰明王血脉的觉醒,他的神性也随之觉醒了,如今他所拥有的,不仅仅是前世今生的记忆,还有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只是女娲身边的一只小凤凰的时候……
后来小凤凰长成了凤凰明王,陪伴女娲至生命的尽头,直至女娲死后,都一直与同僚们守护在女娲的灵体所化的仙山之上……
前世今生,终不过是凤凰明王漫长生命中的浮华一梦罢了。
如今他历劫归来,复归神位,该是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了。
赤邑死后,刺入燕执身体中的那柄长剑也随之消失了,摹冽行至燕执面前,燕执仰头望着他,道,“阿冽……你都想起来了……”
“嗯。”摹冽回道。
燕执眼中涌出泪,沙哑道:“……从前……是我错了……你拼尽全力守护我,我却伤你至此,对不起……”
“你可以……原谅我吗……”
摹冽沉默地抬起手,掌心对着燕执的后背,金红色的光如水流般徐徐淌入燕执的身体,令他的伤口快速愈合。
好在他所受的伤都未伤及要害,经过治疗便可以恢复,甚至连燕执身上那些从前留下的老旧疤痕,都被尽数抹平了。
燕执感到沉重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起来。
小半柱香的时辰后,摹冽收回手,他徐徐蹲下身,平视着燕执的双眼,抬手触上燕执的脸颊,微笑道。
“我从未怪过你。”
“那一切,本就是我心甘情愿的。”
不知为何,燕执竟从摹冽的目光中看出了几分悲悯,但他来不及多想,摹冽的回答叫他心生喜悦,他抓住摹冽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沙哑道。
“那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发誓,我会用自己的余生去爱你,弥补你,陪你至生命的尽头……”
可摹冽却是微笑着摇头,道。
“我无需你弥补我。”
“上一世的爱恨纠葛至此,早该结束了。”
“因果已尽,我要走了。”
燕执望着他,总觉得眼前的摹冽虽恢复了记忆,但和上一世的摹冽不一样了,面前的他,与今生的那个摹冽也不一样。
“你要去何处?……”
摹冽轻声道:“去我该去的地方。”
燕执急忙道:“那你去何处,我便去何处。”
摹冽笑着摇头。
燕执眼眶湿润起来,哑声道:“你还是不肯要我吗?”
第71章 不是他
大雨滂沱,已经几百年未曾停歇,空寂的山野间压着乌泱泱的云,偶尔自远处的林间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泥泞的山脚下跪着一个男人,那人着一袭灰扑扑的衣袍,长发披散在身后,低垂着头,密黑的睫毛亦是垂着,雨水自面颊淌过他消瘦的下颌,唇部紧抿着,分明面色已经如纸般苍白,却还是倔强地跪在那里,像是在忏悔着什么。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万年时光逝去,周遭的景色不断变换,唯一不变的,便是男人犹如雕塑一般跪在那里的身影……
女娲之境外本该是仙雾缭绕,金光四散,但里面的神明,为了阻止男人的进入,在结界外再度设下了一层结界,因此那仙山如今看起来,便像是一座普通的山脉,于凛冬之际,覆盖着一层皑皑白雪,万物沉寂。
某日,上古神兽毕方鸟一觉醒来,站在胥余树上懒懒打了个哈欠,透过结界随意往女娲之境外瞅了一眼,顿时清醒了过来,对着趴在树下打盹的梼杌道。
“梼杌!梼杌!你快看!都万年过去了,九天之帝居然还跪在那里!”
梼杌不耐地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白虎从虚空中现世,透过女娲之境的结界看着外面的人,不爽道:“他怎么脸皮这么厚?阿凤都说了同他缘分已尽,他还要死缠烂打,有意思么。”
“他就是故意的,想要用苦肉计,好让阿凤心软。”
毕方鸟叹了口气,道:“诶,他也是可怜人……说是阿凤上辈子的命定之人,实际上只是阿凤劫数中的一道因果罢了,如今因果已了,阿凤已经历劫成功了,他却深陷在因果中迟迟无法走出来……”
“万年了,竟还在忏悔……”
从前他们虽然恨这九天之帝害得凤凰明王太苦,但是深究下去,那其实是天道注定的、凤凰明王本就要走的路,唯有历经万般苦难,凤凰明王才能涅槃重生。
便是没有九天之帝,凤凰明王的命中也会出现另一道因果,让他走上同样的路。
白虎闻言也不说话了,顿了顿才道:“反正吾就是不喜欢他,吾觉得,他配不上阿凤。”
朱雀拖着绚丽的尾羽自虚空中飞出,落在地上化出人形,目光遥远,轻声道:“配不配得上,不是由你来说的,需得阿凤来说……”
众神兽沉默下去,只见女娲之境的结界之外,跪在那里足足万年的九天之帝,浑身结满了冰霜,终是承受不住,朝一旁倒下去……
万年时间滴水未进,滴米不沾,便是九天之帝,也是承受不住了,毕方鸟紧张道:“怎么办……要告诉阿凤吗?”
白虎:“阿凤正在闭关,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
话音刚落,便见他们旁边一道金红色的光闪过,朝着女娲之境外而去,离开结界之时,透明的结界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覆盖着白雪的山脉顷刻间融化,变回了从前金光四射的模样。
摹冽在结界之外现出身形,蹲跪下去,将昏倒在雪地上的人的上身抱起在怀中,红了眼尾。
须臾,他终是将臂弯穿过燕执的膝窝,将怀中人抱起,回到了女娲之境中。
“你看吧……我就说阿凤肯定忘不了他……”毕方鸟望着这一幕道,“阿凤活了这么久,未曾入轮回历劫之前,都没有过什么心上人,上一世的记忆那般刻骨铭心,他怎么可能忘记。”
“他心中定然还是有九天之帝的,只是碍于守护女娲之境的使命,再加上司神谱上,他已不再是九天之帝的命定之人,所以才不愿见九天之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