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堑—— by舒仔仔/舒仔
舒仔仔/舒仔  发于:2023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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摹冽没好气道:“你说涂在何处?”
燕执思量片刻,用指尖沾了少许,探向摹冽的脸,轻轻点在他的脸颊上。
摹冽刹时间怒从心起,瞪大双眼,忍无可忍地一把夺过那贝壳:“你到底是如何当上帝君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真是服了。”
看清摹冽接下来的动作,燕执双眼都直了,喉间不断鼓动着:“阿冽……”
不等燕执反应过来,摹冽便幻去那贝壳,伏下身来,吻住他的唇,抬起身体,再徐徐落下,鸦黑长发垂在雪白的身前,落在燕执的腹间……
听说双修之时,必须头尾相接,方能神力互通,修为高升,他天生神力过于强大,这具躯体上的修为不够,所以无法驾驭,若是一朝失控,很可能会因为无法驾驭神力爆体而亡。
毕竟从前未曾做过这种事,虽用了鲛人油,但仍是不太好受,摹冽忍不住皱起眉,长长呼出一口气,燕执亦是眉头紧拧,额角渗透出细密的汗珠来。
他忍不住扣住摹冽的腰部,想要将人往下按,摹冽皱着眉拔开他的手,哑道:“你不许动,我怕疼。”
燕执听他这么说,便不敢动了,约莫小半盏茶的功夫后,总算是尘埃落定,两人都松了口气,摹冽的手撑在燕执的腹间,过了没一会儿,便觉得累了,趴倒在燕执身上不动了。
“累了,你来……”
话音刚落,燕执便直起身抱住身上的人。
原本在平静的河面上飘飘荡荡的扁舟骤然遇到了一股暗流,被吸入了汹涌的大海,摹冽险些被拍翻在海面上,以至于他不得不牢牢攀附着身下之人,口中破碎的话音都被吞噬在狂热的吻中。
两个时辰之后,摹冽已是累得连抬起手指的气力都没有,他背对着燕执躺在床上,在感觉到自己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被人分开抬起时,他掀起眼皮,目光凌厉,开口却是嘶哑无比。
“滚,你再敢进来……我杀了你……”
身后的人顿了顿,一个吻落在他的肩背上,“我只是想帮你擦擦。”
用温水将摹冽的身上仔细地擦拭过一遍后,燕执便贴着摹冽躺了下来,从身后将他劲瘦的腰部圈进怀中。
“这十八万年……我好想你……”
摹冽本想将人赶走,但委实太累了,便随他去了,而且燕执的身上很暖和,被他抱着居然意外地感到很舒服,很快摹冽便窝在他怀中睡着了。
翌日,摹冽刚刚醒来,便感觉到体内承载着神力的脉络似乎变得坚固了些,他的身体虽有些酸痛,但是整个人却是神清气爽,修为确实提升了些许。
这个发现叫摹冽的心情十分愉悦,他握住圈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转过身去看向燕执,正巧此时燕执也醒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摹冽毫不吝啬于笑容,夸赞道。
“昨晚你表现得不错,我很喜欢。”
摹冽还是第一次这般夸他,燕执不自觉有些脸红,他顿了顿,凑过去在摹冽的唇边亲了亲,低声道:“你喜欢便好……”
“谁准你亲我了?”摹冽皱眉。
燕执没想到摹冽会翻脸不认人,昨夜他们都那么亲密了,也吻了许多次,他以为摹冽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多少应该是有点喜欢他,才会同他这样的。
但摹冽现在的态度,着实叫他有些搞不明白了,闷闷开口道。
“我不可以亲你吗?……”
摹冽:“不可以,除了那种时候,其余时候都不可以。”
燕执:“为什么?……”
摹冽也不愿意骗他,直白地反问道:“你觉得我为何会同你发生这种事情?……”
燕执沉默片刻,道:“我不知你是为何,但我是因为……心悦你。”
摹冽早就习惯他说那种乱七八糟的话了,也没反驳,开门见山道:“我天生神力过于强大,这具躯体无法驾驭,需要通过与人双修来提升修为,从而驾驭体内神力。”
“恰好你颇为合适,你又将我当作了你妻子的替身,应当不排斥同我做这种事,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没有错。”
“我们两个,便算是各取所需吧。”
燕执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样,他眼眶无声红了:“所以……你同我做这种事,只是为了双修?……”
“不然呢?”摹冽失笑道,“难不成你当我爱上你了?”
燕执眼中淌下泪来,想起摹冽如此懂床笫之事,说不定同多少人双修过都不知了,他心中痛得说不出话,但仍是强撑着,哑声问道:“若是换做其他人,是不是也可以?”
摹冽不知为何见他这样,心中有些难过,但仍是如实道:“顺眼就行。”
就是让他顺眼的神委实太少了,燕执是第一个。
才将将认识,他总不可能说自己非他不可,他自己都不信。
燕执:“你从前……同多少人,做过这种事?”
摹冽皱眉,不太想让他知道自己从前从未有过,于是道:“这同你有何关系?”
这句话仿佛验证了燕执的猜想,一想到这些年摹冽除了自己还有过旁人,他便难受得像是要死过去,若是继续待在这里,他怕是会更加失控,燕执面上淌着泪,默不作声地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床,行走之间,身上的衣物便用法术穿戴整齐了。
摹冽见他身上的禁制不知何时居然解开了,眼看燕执便要走,连忙撑着床,忍着身上的酸痛坐起身道:“你要去何处?”
燕执脚步顿了顿,但是没有回头。
摹冽见他不肯搭理自己,气恼道:“你若是走了,便别回来了。”
“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要来魔族当我的奴隶的,我可没逼你。”
“如今我不过是想要你帮我双修,你便不愿了?”
“你自己想清楚,若是踏出这扇门,别说你的妻子,便是替身,也没有。”

燕执在原地停了片刻,随后抬步,步入虚空中之中,消失在殿内。
自小到大,向来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便是身为一界之尊的父王,也是对他百依百顺,燕执居然敢跟他摆脸子。
摹冽冷下脸,抬手对准不远处观赏架上价值连城的凤凰玉瓶,掌心金红色的光闪过,凤凰玉瓶径直飞到了他手中,他抓住凤凰玉瓶重重摔在地上,“啪”得一声摔得稀碎,但仍是觉得不解气,双腿在床上乱蹬乱踹,谁知扯到了身下那处被过度使用的地方,痛得他一时间脸都皱了起来,整个人趴倒在被褥上。
“嘶……”
“死燕执。”
“居然吃完就走!也不知道先抱本殿下去洗个澡!别回来了!活该你没老婆!”
人要脸树要皮,普通人尚且有自尊,何况是九重天上的帝君,摹冽知晓自己有些话说得过分了些,燕执之所以会走,应当是因为无台阶可下。
但是他是绝对不可能同那人服软的,走了便走了呗,不过是他用来双修的炉鼎,没了这个,他还怕找不到别的不成。
话虽这么说,摹冽却是止不住地想起那人失落和悲伤的眼神,自己当真同他的妻子生得这么像吗?……
像到只是说些重话,便能伤害到他?
摹冽在房中怏怏趴了一上午,胡思乱想之间,突然回忆起燕执的妻子同自己一样,也是神魔混血,又生得同他这般像,难不成是与他有什么血缘关系?……
可他听父王说,他的叔叔伯伯们,早就死在几十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中了,他的娘亲则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他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更是未曾听说过有什么亲戚。
怎么都理不出头绪,摹冽决定起床去问个清楚,魔界中最了解天界之事的人,莫过于枝玉仙君,宁叔叔一定知晓。
感觉身上的酸痛缓解了些后,摹冽起身沐浴了一番,用过午膳后,提着一盒冰糖桂花糕去了枝玉仙君的庭院。
在进入那被梅花半遮掩着的圆形拱门之时,却被守在两侧的魔将给拦住了,两名魔将挡在身前,朝摹冽作揖道。
“小殿下,魔尊同枝玉仙君此时在殿内有要事相商,魔尊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入内。”
摹冽挑起一边长眉,皮笑肉不笑道:“本殿下也不能?”
“这……”
懒得同他们周旋,摹冽趁两名魔将不备,施展瞬移术,进入了庭院中,待两名魔将反应过来,追上前去时,被摹冽设下的金红色结界给弹了回去。
摹冽提着黑玉食盒朝紧闭的殿门走去,停在殿前正准备敲门之时,忽然听到殿内传出一阵节奏规律的闷闷撞击声,伴随着床榻摇曳的声音,和隐忍的低喘……
摹冽当即怔住,欲要敲门的手顿在半空,微微瞪大双眸。
刚刚经历过床笫之欢,摹冽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从前摹冽也曾遇到过几回父王和宁叔叔大白日地关着门在寝殿内议事,每回他们都会设下结界,有结界挡着,不论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外面的人都听不到,因此摹冽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今日却不知为何,他们居然未设结界,还碰巧让自己撞上了……
摹冽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倒不是生气,只是突然间知晓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是那种关系,没反应过来。
他停在半空的手放下,转身到庭院中的石桌边坐下,将手中的黑玉食盒放在桌上,两名魔将在金红色的结界外急得手舞足蹈,欲叫摹冽出来,摹冽皱着眉没搭理他们。
想来那两个魔将早都知道了,就自己被蒙在鼓里。
一个时辰之后,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魔尊身着玄袍,衣冠整齐,从殿内走出来。
“阿冽?”
摹冽站起身,看着魔尊走向自己:“父王,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魔尊眉头微微拧了拧,道:“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摹冽见他父王还想装傻,无语道:“父王还想装傻?”
“父王同宁叔叔的事阿冽都知晓了,这么大年纪的魔了,大白日的也不知晓收敛一点,也不怕闪了老腰。”
魔尊面色一变,抬手就作势要打他:“臭小子,说什么呢。”
摹冽站着根本不躲,他知晓他父王不舍得打他,果然父王的手停在了半空,就只是面上冷。
“嘿嘿。”摹冽笑了一声,拉着他父王的手放下来,道,“父王,你准备什么时候同宁叔叔成亲?”
方才那一个时辰,足够让摹冽反应过来了,不管怎么说,父王同宁叔叔在一起了这件事,于他而言都是好事,一边是他的亲父王,一边是他从小就喜欢的宁叔叔,两人若是成亲,他不就父母双全了吗?
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谁知他父王却皱着眉,一脸的嫌恶:“谁说要同他成亲了?”
魔性浪荡,兴致上来时,魔与魔之间发生点什么,都是很正常的,并不像凡人那般,发生了关系便一定要成亲,这点摹冽自小在魔族长大,自然是清楚的。
但那是宁叔叔啊,他心中冰清玉粹的宁叔叔,父王怎能那般对他?
摹冽不可置信道:“你都对宁叔叔那样了,还不对他负责?”
魔尊抿唇,低声道:“大人之事,小孩子莫要掺合,你不明白。”
摹冽:“我怎么不明白?父王同我说,我不就明白了么?”
“父王太过分了,不行,你必须娶宁叔叔,你若是敢伤了宁叔叔的心,我便不认你这个父王了。”
魔尊笑了笑,眼中带着几分嘲讽:“那也要人家稀罕才行。”
摹冽:“什么意思?……”
魔尊不愿意再谈,摇头道:“没什么,父王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你莫要忘了修炼,将修为提上去,好早日驾驭神力。”
摹冽见父王的情绪像是有些低落,便未再追问:“哦……”
魔尊说完便离开了,摹冽望着他的背影目送他,须臾,紧闭的殿门被人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摹冽回身看去,只见枝玉仙君身着一袭白袍走出来,白皙的脸上带着几分苍白,见到摹冽却是第一时间笑起来。
“阿冽,你来了。”
摹冽点头,提着食盒走过去,递给枝玉仙君,笑道:“这是中午灰蛾做的点心,我尝了,味道一如既往地好,便给宁叔叔带了一份。”
灰蛾是摹冽身边专门负责做饭的魔侍,原形是一只灰扑扑的飞蛾,因为原形丑陋而时常被以美为尊的蛾族同伴欺负,摹冽四万岁那年同父王外出游玩的时候救了他,将他带回了魔宫中,见他擅长做饭,便将他留在了厨房,摹冽从小是吃他做的饭菜长大的。
枝玉仙君也喜欢,他眼中浮现笑意,接过摹冽手中的食盒:“多谢阿冽。”
“外面冷,快进来。”
摹冽跟随枝玉仙君进入殿内,在外殿的会客厅坐下,枝玉仙君拎起桌几上的紫玉茶壶为摹冽倒茶,摹冽看着他,忍不住问道。
“宁叔叔,你同我父王是怎么回事?……你们闹矛盾了?……”
枝玉仙君正在斟茶的手顿了顿,面不改色地笑道:“没有。”
往日哪怕魔尊同枝玉仙君再摆脸子,也会在摹冽面前装出一副和谐的模样,枝玉仙君毕竟算是摹冽的师尊,不好叫他面上过不去。
但摹冽的心思敏感,今日魔尊不过说了寥寥几句话,摹冽便从中觉出了端倪,两人之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不然父王不会说那种话。
“宁叔叔,你喜欢我父王吗?”摹冽道,“你若是喜欢他,便同我说,我一定叫父王娶你为王后。”
枝玉仙君垂着眸失神片刻,道:“阿冽……莫要问了。”
摹冽沉默须臾,感觉到枝玉仙君的难过,终是道:“好吧。”
或许真如父王所说,他们之间的事情,唯有他们自己可以处理,既然他们都不想说,摹冽也不好一直追问。
摹冽打开桌上的玉黑食盒盖子,将糕点推至枝玉仙君那边,移开话题道:“宁叔叔,你尝尝,还热着呢。”
“好。”枝玉仙君弯唇,捻起一块冰糖桂花糕,送到唇边轻咬了一口。
摹冽:“如何?”
枝玉仙君点头:“好吃。”
摹冽笑了:“宁叔叔,阿冽有些事想问你。”
枝玉仙君扭头看他:“何事?”
摹冽:“宁叔叔可见过天界帝君的妻子?……”
枝玉仙君心中咯噔一下,望着他道:“阿冽为何忽然对这个感兴趣?……”
摹冽:“我……我遇见一个人,他非要说我是他的妻子,所以我猜测,我应当生得同他的妻子很像。”
“我想知晓到底有多像,才能让他认错。”
枝玉仙君听他这般说,当即便猜到,摹冽应当是见过燕执了。
自从摹冽涅槃重生之后,魔尊便在摹冽的身上下了禁制,只要摹冽身处于魔界中,哪怕就站在燕执的对面,燕执也见不到他,更探听不到任何有关于摹冽的消息。
除非燕执在魔族之外的地界遇到摹冽,那禁制便会自动解除。
在魔尊的眼中,燕执是害死摹冽的凶手,但是枝玉仙君是清楚那件事情的真相的,摹冽并非燕执所害,他是为了保护燕执才燃烧心血而死的。
至于那捅进摹冽心口的匕首,也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着莫大的误会,摹冽为了守护燕执,故意设局叫人误解,从一开始他就决定为了燕执牺牲自己的生命。
这一切的前提是,上辈子的摹冽处于九重天孤苦无依,就连他的亲生母亲也不愿意要他的时候,唯有燕执愿意要他,愿意待他好。
枝玉仙君清楚摹冽到底有多爱燕执,他也曾规劝过魔尊,告诉了魔尊真相,既然两人间的误会已经解除,燕执又爱上了摹冽,若能让燕执与摹冽重逢,便是一桩再好不过的姻缘。
可是魔尊不论如何都是不愿,再加上摹冽重生后没了上辈子的记忆,在魔族被宠爱着长大,枝玉仙君见他过得很好,便也逐渐放下了叫他们重逢相认的心思。
谁知今日摹冽居然主动问起了这件事。
私心来讲,如今的摹冽过得很好,枝玉仙君希望他永远幸福快乐,已然不愿再让他恢复上辈子的痛苦记忆。
可是枝玉仙君从前便是因为重生而失去了记忆,此后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管不顾,任由他的孩子叫人欺辱践踏,没有人知道恢复记忆后的他有多后悔。
倘若有朝一日,摹冽重蹈自己当初的覆辙呢?
恢复记忆后的摹冽,会不会更加痛苦?……
或许,他应当知道真相,然后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选择。
“阿冽……”
“嗯?”
枝玉仙君终是道:“……你便是他的妻子。”
摹冽瞪大双眸:“什么?……”
枝玉仙君:“他并未认错人。”
“上一世,你父王死于神魔大战中,你便成了孤儿,天界看在你娘亲是神族中人的份上,收养了你,将你带回了九重天。”
“你虽有一半神族血统,却生来是魔,上一世在九重天上时,总是叫人唾弃,被人看不起,是燕执一直护着你……那时候,唯有他待你好。”
“后来,你为了帮他破除命中的一道劫难,心甘情愿牺牲了自己的命……你是凤凰,又得了天道机缘,于烈火中涅槃重生,才有了今生。”
接下来的时间,枝玉仙君将有关于他们的所有过往,都细细讲给了摹冽听,包括燕执曾因为摹冽故意设局,而误会摹冽,痛恨摹冽,伤害摹冽之事……
那时的摹冽为燕执受了许多许多的苦,但是直到死去的那刻,他都未曾后悔过。
在此之前,摹冽从未想过,他竟然便是燕执口中的妻子。
关于天界帝君同他的妻子的故事,摹冽幼时便听过许多了,当那被世人唾弃的魔终于死去之时,世人才发现,原来那魔始终心怀善念,未曾屠戮过苍生,世人皆为他唏嘘,为他觉得惋惜,而如今的摹冽却只觉得他傻。
有一个人待他好,他便死心塌地,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自己都轻贱自己,又有谁会珍视他呢?
从枝玉仙君的殿中出来后,摹冽只觉得心烦意乱,也无心修炼了,回到殿中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午。
夕阳西下之时,他昏沉间醒来,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以为是魔侍进来问自己要不要传膳,不等对方开口,摹冽便道。
“无需传膳,出去吧。”
身后之人像是停在了床前,没听到出去的脚步声,摹冽不由回头去看,只见燕执身着一袭墨色竹纹锦袍,长发半束,垂着眸站在那里,神色黯然。
摹冽撑着床坐起身,哂笑道:“你不是走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燕执抬手,掌心一道白光闪过,出现一根红艳艳的糖葫芦,他将糖葫芦递到摹冽面前,露出一个笑:“我去了一趟凡间,给你买了糖葫芦,你最喜欢的。”
“从前,你不高兴的时候,只要看到糖葫芦,便会笑……”
摹冽盯着燕执掌心的糖葫芦皱起眉,自小到大,他最讨厌的便是吃酸的东西,难道重生之后口味会变?
又或许,他其实一直都讨厌吃酸的东西,只是因为上辈子,糖葫芦是燕执递给他的,所以他才会装出一副喜欢的模样。
毕竟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没道理他知道了关于前世的一些事,便要做回从前的那个傻子,他的骄傲也不允许。
摹冽对着燕执笑起来,捻起他手中的糖葫芦,将手悬在半空,然后松开手——
“啪哒”一声,糖葫芦落地摔碎那刻,摹冽面上的笑容也消失无踪。
“我最讨厌吃糖葫芦,尤其是你给的。”
重生之后的摹冽同上辈子比,性情变化太大,很多时候燕执都会感到不知所措和无所适从,他喉间动了动,抬起殷红的双眼望着摹冽,道。
“那……你喜欢什么,你跟我说,我去买……”
摹冽笑道:“好啊。”
“我想吃景御楼的烧鸡。”
只要能让摹冽消气,便是天上的星星燕执也愿意去摘,他刚从人间回来,便再度去往人间,乘着云雾一个时辰才能到的路程,他硬是以原形疾速飞去,一炷香的时间便回来了。
那烧鸡外头包裹着几层荷叶,被燕执放在胸前的衣襟中暖着,拿到手的时候还是烫的,摹冽接过来打开,掰下一只鸡腿咬了一口,皱起眉道。
“有点渴,你再去景御楼买壶酒吧,就要他们店的招牌。”
酒买回来,摹冽又说想吃坊间的小吃摊卖的驴打滚,驴打滚买回来,摹冽又说想喝桃花饮……看着燕执一遍遍跟驴似地跑来跑起去,毫无怨言,折腾到天黑,摹冽便觉得没意思了。
他单腿曲着,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床上,面露嘲讽地笑道。
“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是不是我现在叫你去死,你也会毫不犹豫?”
“你当真就这么爱他?”
燕执:“比起你从前为我做的……这些算不得什么。”
“没意思。”摹冽看着他这样就烦,动了动身子,侧过身去,“滚吧。”
“你别生气了……我愿意帮你双修。”燕执弯下身,攥住摹冽的衣袖,眼眶湿红起来,“别赶我走……”
摹列回身看他,笑道:“你不是介意我同旁人双修过吗?不嫌弃了?”
燕执垂眸,摇了摇头。
他并非嫌弃,只是心中难受,如今他还敢奢求什么呢,只要能待在摹冽身边看着他,于他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

赤螈府邸。
月色高悬,巨大的杨柳树之下,魔尊坐于黑玉石桌边,捻起桌上装着葡萄酒的月光杯,仰头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脸颊上已然浮现酡红。
他放下月光杯,提起月光酒壶,再度为自己斟满酒,眼神迷离,有些含糊不清道:“赤螈,有的时候,吾真是羡慕你,同妻子恩爱,琴瑟和鸣,儿女双全,阖家欢乐……”
赤螈不禁皱眉,担忧地望着魔尊,按住他正在斟酒的手,说道:“王,您喝多了……莫要再喝了,这般回去,若是叫小殿下看到了,定然会担心的。”
魔尊扒拉开他的手:“吾没喝多……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吾能喝着呢……”
午后魔尊便来了赤螈府上,赤螈见魔尊神色黯然,便猜到,魔尊定然是又在枝玉仙君那里吃了瘪,心中苦闷,来寻自己喝酒的。
赤螈的妻子家族世代精通酿酒,其中这款葡萄酒最为美味,入唇清甜可口,后劲却是很足,从午后喝到天黑,酒量再好之魔,都应当醉了。
魔尊偏偏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黑玉石桌边的空酒坛子已经摆了一地,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赤螈劝不住他,只得看着他喝。
依照魔尊的性子,待他喝高了,定然便会自行吐露了。
果然,待桌上的月光酒壶中的葡萄酒饮尽之后,魔尊醉醺醺地趴倒在桌上,眼中湿红,哑声喃喃起来:“他一点都不喜欢吾……”
赤螈:“什么?”
魔尊:“这么多年了,他一点都不喜欢吾……”
实际上这么多年以来,魔尊同枝玉仙君之间的关系,从枝玉仙君做了摹冽的师尊开始,便逐渐缓和一些了。
魔尊见枝玉仙君待摹冽像是真心的,心中也觉得欢喜,他觉得如今的枝玉仙君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他在寻枝玉仙君做那种事的时候,对方虽然没有迎合,但也不会拒绝,他给予他什么,他都默默接受。
甚至他们有时候还能聊上几句,聊得基本上都是有关于阿冽的事,聊阿冽今日怎么了,修炼得如何了,又读了那些诗词歌赋,有时候枝玉仙君甚至会对他笑了。
魔尊那么喜欢他,他对自己笑一笑,他便受不了了,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奢望,奢望他有朝一日会喜欢上自己。
无需很多很多,一点点也可以。
如今阿冽也大了,他们之间的事情却仍是没什么实质上的进展,他又不敢同他直说,说他想要娶他,想让他做他的王后,想让阿冽唤他娘亲。
毕竟上辈子在枝玉仙君那里遭受到的拒绝,已经足够多了,魔尊害怕自己若是冒然开口,会叫枝玉仙君生出反感,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如同从前那般僵硬。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便请教了自己身边的一名老魔侍。
老魔侍说自己从前也不得妻子的欢喜,但是老魔侍未曾气馁,他爱上妻子后,便天天起个大早去打猎,将打来的猎物送到妻子的家门口,久而久之,妻子的心中便有了老魔侍,但是他的妻子面皮薄,不肯承认,老魔侍便骤然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度出现在妻子面前的时候,故意同妻子说,家中父母给自己相了一门亲事,往后可能没办法再来了。
老魔侍的妻子当即便急了,双脚一跺,道:“你敢!”
于是老魔侍便有了妻子。
纵然老魔侍的妻子已经过世,老魔侍也已然白发苍苍,但是他在说起这段年轻时候的往事时,面上居然浮起红晕来,眼角皱纹都挤在一起,眼中尽是幸福的笑意。
魔尊羡慕不已的同时,从老魔侍的故事中得了启发,枝玉仙君但凡有一点喜欢自己,在同样的情况之下,应当也会着急的。
于是他便学着老魔侍的做法,在枝玉仙君面前消失了一段时间,原本几乎每夜都要去他房中,近日魔尊忍着足足有两个月未去。
直到今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大白日得便跑去见枝玉仙君,进入殿中之时,枝玉仙君正坐在外殿的案几之后看书,两人骤然对上,一时无言。
他们之间本身也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说,换做往常,无需说话,魔尊往往都是抱起案几之后的枝玉仙君便往床边走。
今日却是站在原地望着枝玉仙君,憋了半晌才道:“吾……近些时日有些忙。”
枝玉仙君顿了顿,回道:“……嗯。”
“吾要成婚了。”魔尊突然道。
枝玉仙君怔怔地抬起眸来望着他。
魔尊见他失神的模样,心中刹时感到了欢喜,他按耐住激动的情绪,面上佯装平静道:“是吾身侧一个老魔侍的儿子,年纪同吾差不多大,吾成婚之后,以后便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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