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再也回不去的九州故土。
真好,他只是一个散修。
神阁数千年不倒,而今夜却轰然倒塌,整个神都因此而惊惧不已。
傅雪衣盯着眼前之景,阵法威势与此界失衡的天道法则相对抗,相互拉扯着,九州灵气已经近在咫尺。
凤幽幽道:“还差了些灵力。”
他只剩下一点神魂余烬,不再有九州灵力。
而谢凛的修为被压制在炼气初期,纵使灵力再多,也无法施展。
只剩下傅雪衣……
傅雪衣道:“我来吧。”
他抬手间,体内灵力被分离出来,灵窍灵脉间蕴藏的九州灵力轰涌而出。
“嗡”的一声,神阁上方的九州气息越发浓郁了些。
傅雪衣默不作声地耗尽自己体内所有的九州灵力,周遭灵气蜂拥而至,聚在了他身边。
凤幽幽似乎有所察觉。
傅雪衣的体质像是有些特殊,既可以修行九州灵气,也可以完全不受阻碍地容纳此界的灵气。
九州气息于此刻完全笼罩在阵法之上。
只需要瞬息……
傅雪衣思绪转瞬被倾天而至的威势所打断。
天算子身未至而声先至:“此界岂是你们随随便便就能离开的!”
傅雪衣道:“阵法开了!”
九州气息将站在阵法中的所有人笼罩于其中,盈盈生辉。
也就在此刻,虚空波动与阵法复苏同时到来。
天算子一击自虚空震开,伴随着天算子的声音:“天命之子,给我留下来!”
谢凛眸色一冷,身形微动,正欲行动之时,一只手忽地抬手按住了他。
“我来。”
傅雪衣话音落罢,此界灵气随他剑尖而疯狂涌动。
只有一剑的机会,若是无法抵挡天算子这全力一击,便是九州近在咫尺却不能回去。
他不能失败,绝不能够失败。
若是自毁灵脉,修为唾手可得。
傅雪衣想起初来此界的念头,他还要护住谢凛。
此地灵气的变化只在一瞬间。
傅雪衣周身灵力于此时开始暴涨。
天算子一击已经掠出虚空,倾天覆地般地碾压了下来。
傅雪衣瞬发的剑意在此刻凝实。
由剑意,到剑域,只在他心念之间。
几近圆满的修为也蓦然拔高!
傅雪衣挥出了这一剑。
剑光艳烈,令此地黑沉的夜空亮如白昼。
“铮铮!”
“轰隆!”
所有的变化只在呼吸之间。
剑域与可怖威势轰然撞击在一起,与此同时,阵法光华将傅雪衣等人彻底淹没。
异界与九州的变换转瞬即至,灵气迎面扑来。
傅雪衣听见了自己剑域瞬间破裂的声音,他猛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剧烈的疼痛席卷来,令他意识昏沉,身形一跌,便要往地上倒去。
的确,有些东西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傅雪衣!”
谢凛抬手抱起傅雪衣。
修为瞬时恢复的同时,执雪剑被他祭出。
漫天寒寂剑意,在此刻穿越虚空阵法余威,扫荡向异界神都夜空!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谢凛一剑, 惊动的不仅是异界,还有九州修士。
正当九州各处的大能皆有神识探出,向豫州而来之时, 率先令他们神色有异的, 却并非是谢凛, 而是于此刻瞬间飞跃豫州上空的巨大凤凰虚影。
一只翎羽华美的大凤凰跨越豫州上方, 碧如洗的天幕之下余留下明艳如火焰般的光晕,漂亮至极。
那是……
众多大能心中微震, 盯着那只巨大的凤凰,陷入短暂的沉思之中。
世人皆知, 如今九州的凤凰只余一只,便是翼州的凤今焰, 可那还只是一只小凤凰, 并未大成。
在凤今焰之前的凤凰……便是数千年前名镇九州的凤凰妖尊——凤幽幽。
可是, 凤幽幽早已经陨落数千年了。
众人惊疑不定。
一时间, 不少神识径直追随那巨大凤凰虚影而去。
另外一部分神识则是接着往豫州方向寻去。等他们的神识到达谢凛那道剑意瞬发处时, 才发现谢凛早已经回了青州。
另外一边,凤凰极速穿越豫州, 转瞬来到了翼州神城。
神城中, 妖族不少妖皆是感知到了今日此时的变故, 却不知心头悸动究竟源自何处。
大凤凰不断缩小身形,最终飞进了凤凰谷中。
凤幽幽短暂地停留在一座小院前, 一袭凤凰羽袍已然开始虚化。他感知到院中小屋中正在闭关修行的小凤凰,神色平和而宁静。
好半晌后,凤幽幽抬起手来, 一抹印记打入院中小屋内。
那是他一生修行所得的心得与经验。
凤幽幽转过身, 带着自己即将虚化消散的身躯, 就此离开翼州。
院中小屋内,凤今焰正值闭关时刻,一抹印记突兀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与此前那些关于凤凰一族的传承有所不同,这抹印记之中,似乎要更加特别些。
凤今焰蓦然睁开眼,似有所感,倏而冲出了院中,只来得及瞥见远方天际线一点残余的凤凰火焰。
“父亲!”
凤今焰化作一抹火红灵光,转瞬追了上去。
就算他以自己现有的极速去追逐,似乎也追逐不上最前方那只大凤凰的身影。
凤幽幽转瞬来到了青州地界,凤凰虚影化作人身,短暂地停留在青州之内。
他向青州剑宗而行,最后一点神魂化作一道流光,飞掠向剑宗清玄境。
“最后一点东西,这千年间在异界向死而生不断重生转世的感悟,便留给道友了。”凤幽幽的声音响起在清玄境来,“还有,我借傅小友一根翎羽,而今便还他一根翎羽。”
清玄灵殿中,谢凛接住凤幽幽的那根翎羽,垂眸以神识扫过那火红的灵光团。
片刻之后,他微拢指间,灵力轻涌而出,反手将这团火红灵光掷向青城神树方向。
青城神树前,小凤凰自天边飞来,降临在此地。
被谢凛掷出的火红灵光隐约透出凤凰虚影,偌大的凤凰虚影微微收拢翅膀,将落在神树上方的小凤凰护在怀中,像是大凤凰在拥抱面前的小凤凰般。
须臾过后,两只凤凰共同化作人形,在神树前落了地。
凤今焰盯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动了下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尤其是当他的目光扫见眼前虚影越发虚化的身形之后,更是噤声不语。
凤幽幽抬起手来,大掌轻和地拍了拍凤今焰的脑袋,出声道:“好孩子。”
凤今焰启唇,最终却是小声地喊了一声:“父亲,是你吗?”
凤幽幽点头应了声。
那为何现在还会……
凤今焰沉默过后,出声问道:“父亲,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何一直未曾归来?”
凤今焰还是一枚凤凰蛋的时候,便已经感知过他父亲的气息。他本来该伴随着凤凰气息的温养而破壳出世的,但是在某一日,他父亲的凤凰气息消失了。
自那之后,他蜷缩在蛋中,一直等在着他父亲的归来。一年、两年、三年……十年、百年,甚至是上千年。
后来,他的生命迹象一度化为混沌,即将沦为一枚死蛋的时候,又感知到一缕熟悉的凤凰气息。
可当他破壳而出,成为一只凤凰幼崽后,那缕熟悉的气息便彻底消失了。
那是在千年前。
思及此,凤今焰开口:“父亲,千年前你……”
凤幽幽深知自己被谢凛所稳固的那点微弱神魂力量即将消散,出声打断了凤今焰的话,跟凤今焰好好地道个别。
“好孩子,我的时间所剩无几了。”凤幽幽语气平和地开口道,“往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凤凰受天道祝福,能扶摇直上。愿你修途顺坦,一生无忧。”
随着话音落下,凤幽幽已然虚化的身形赫然化作了光雨散尽。神树盈盈生辉,也似在为数千年前位极至高的凤凰妖尊而送行。
凤今焰竭力伸手,也未能够挽回凤幽幽半点踪迹。他向来傲然的面容之上,缓缓地落下两行清泪,颓然至极。
“父亲!”
不多时,翼州神城敲起丧钟,三日亦是未绝。
至此之后,九州众人皆知,翼州妖尊数千年后再现,终是逝去,神魂陨尽,不复归来。
青州,剑宗。
谢凛在清玄境中守了傅雪衣整整三日。期间,他谢绝任何人传来的灵讯相问与拜访之约。
傅雪衣灵脉皆被其自毁,只为在异界那一剑的巅峰修为升华。当他一回到九州,所有修为如同退潮般,尽数褪尽,甚至因灵脉尽毁,而无法维持原本的金丹后期境界,一朝回到毫无修为的地步。
甚至,因为异界那次与天算子的强撑对峙,剑域破碎,傅雪衣也受到灵力反噬,而身受重伤。
他的身体连寻常普通人都不如,还要更弱些。
谢凛为傅雪衣传了整整三日的灵力,才勉强维持住傅雪衣的微弱生气。
他将傅雪衣送入以各种灵药熬制的药池之中,借灵药药性温养傅雪衣的身体。
时至半个月之后,傅雪衣终于醒来。
他是被断断续续的疼痛给疼醒的,于一片温热朦胧的水雾中睁开眼来。
傅雪衣隐约辨认出此地并非是异界,他的思绪稍微安定下来,却一时失神。
直至脚步声从池边传了过来,他才彻底回神,抬眸看向蓦然出现在池边的谢凛,小声地开口唤道:“师尊,我醒了。”
谢凛盯着池中面色苍白异常的傅雪衣,此前所有想骂这个人的话于此刻尽数消散殆尽。
他弯腰将傅雪衣从池中抱了起来,给这个人弄干一头墨发、披了一件寝衣,才打横抱着傅雪衣,往外面走去。
面对谢凛的沉默,傅雪衣有些迟疑。
他觉得谢凛肯定又因为他自己的擅作主张而生气了。想了想,他轻声喊道:“师尊,你说话。”
“我说什么?你做都做了。”谢凛声音极淡,“我问你为什么要擅作主张?”
傅雪衣顺势往上答道:“因为回到九州之后,我可能救不了你,但是你却一定能够救我。”
回到九州之后,天道不再失衡,他只是一个金丹修为的小修士,但是谢凛却是大乘尊者。
若是谢凛在异界受了伤,他这个金丹小修士救不了一个大乘尊者。但是,受伤的是他,谢凛这个大乘修士一定会有办法,将他救下来。
谢凛淡声评价道:“你总是这样的舍己为人,我是不是该夸你在危急时刻,也能想出如此理智的办法来?”
说话间,谢凛将傅雪衣放在床榻之间,抬手搭上傅雪衣的手腕,为这个人检查灵脉,似乎在确认什么般。
傅雪衣抿唇,只好呐声道:“你要这样夸我,我也是可以坦然接受的。”
而后,谢凛抬眸看傅雪衣一眼,瞧见他微蹙这眉头,便以灵力平缓了他灵脉间的疼痛。
傅雪衣神色稍缓。
谢凛收回手,转瞬拿出一枚灵丹,抵唇喂到傅雪衣唇瓣,吩咐道:“张嘴。”
傅雪衣应声,并未看谢凛手中是何物,想也没想就张嘴含住了那枚丹药,转瞬吞了下去。
然后,他才问道:“师尊,这是什么啊?”
“让你的灵脉不么疼的丹药。”
谢凛解释说:“你的灵脉被你自己给毁了,现在上面密布裂痕,因而才会疼痛难忍。”
修士的每处灵脉所分别储存的,是每个小境界的修为灵力。
傅雪衣当日自毁灵脉,只毁了他从炼气中期到金丹后期的各处灵脉,才会在瞬间攀升“修为”。
谢凛道:“所以,需修复你的部分灵脉。”
傅雪衣闻言,看向谢凛,似有所觉般。
“你的灵脉已然容纳过大乘境界的修为灵力,无需再顾忌灵脉承受不住灵力的问题。”谢凛平静道,“现如今修复灵脉最好的方法,是我与你双修。”
谢凛说话向来直白,眼下提及起双修,也是没有多少遮掩,而是坦然至极。
傅雪衣神色怔住,思绪恍然之时,谢凛已经覆唇吻了上来。
被冰冷的唇含住唇瓣,傅雪衣才似受激般,很快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谢凛压倒在床榻之间。
他抬手抵住谢凛的胸膛,微喘着气道:“师尊,你说我……”
“傅雪衣,你抗拒也无用。我不是在与你商量这个方法的可行与不可行。”谢凛握住傅雪衣抬起来的手腕,打断了傅雪衣的话,语气隐约强势,“而是在告知你,我要与你双修。”
谢凛低下头来。
傅雪衣仍是抬眸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这个人,思绪顿了下。旋即,他把收拢抗拒的指尖微微张开,抬起指尖,攥住谢凛衣襟,将人拉了下,主动吻了上去。
“别怕,我会轻些。”
谢凛沉声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傅雪衣只主动了不到一会儿, 便被谢凛给罩在了怀中。
谢凛这一次的确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还要温柔,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对待着他。
傅雪衣却仍旧有些承受不住。
他重伤才愈, 身体上的外伤已然痊愈恢复, 内里灵脉的伤势却依旧密布裂痕。
尽管谢凛用了灵决, 使得自己变得暖和至极, 可情到深处,谢凛寒凉的灵力钻进傅雪衣的灵脉之中, 从那些灵脉裂痕之间溢散了些出去,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让他一时之间觉得身处冰火两重天般。
傅雪衣神色恍然,动作极轻地推拒道:“师尊, 好烫……”
谢凛低下头, 轻轻地贴近傅雪衣的面容, 又听见这个人小声反驳说:“不对不对, 是好凉啊。”
傅雪衣眸中带着些许的茫然与无措, 察觉到谢凛靠近的气息,松开了微微抗拒的手, 又将自己主动送了上去。
谢凛的灵力没入傅雪衣的灵脉之中, 温养修复着他布满裂痕的灵脉。
傅雪衣觉得这个过程微微发疼, 意欲挣扎,却被谢凛扣住了腰身。最终, 他只得有些无助地攥紧被角。
谢凛抬起手,扣住傅雪衣死死攥着锦被的手指,一根一根交握, 最终十指相扣。
随后, 他将傅雪衣抱了起来, 坐在自己身上,以宽大的手掌轻轻抚过傅雪衣的后脖颈,似在安抚,在这个人耳畔轻声道:“乖,放松些。”
傅雪衣费力地抬起眼睫,湿漉漉的水雾隐约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慢慢地靠过去,靠在谢凛肩头,逐渐放松下来。
谢凛却在此刻突然发力,使得傅雪衣下意识就近咬住了这个使坏者的锁骨。
自脊骨下方传来的刺激,让傅雪衣有些受不住,齿尖咬住的一点皮肉见了血,一点微弱的血腥甜意蔓延开来。
他该怎么做呢?
此刻,傅雪衣不知道是该松口,还是该去顾尾。在极致的欢愉开始稍微褪去之后,他晕乎乎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启唇以舌尖舔了下那道深刻见血的齿痕,轻轻吸吮,试图为谢凛“疗伤”,想要治愈那道伤口。
谢凛闷哼一声,似乎受到刺激般,神情温柔却强势,手掌抚过傅雪衣的背。
傅雪衣不知道这样的举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续,他声音极轻地喊了一声“师尊”,无意识地顺从着谢凛的动作。
“师尊,我……”
傅雪衣被做得昏了过去。临沉睡前,他像是说些什么,累极的意识让他暂缓了将要开口的话音。
他有什么话要说的话,等到明日清醒之后再来想吧。
等傅雪衣睡够之后,他费力地颤了下眼睫,意识开始回拢。
他张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微微抬了下手指,轻抚过谢凛如鸦羽般的眼睫。
这样小的动静,也足以让谢凛醒来。
傅雪衣察觉到指腹前的眼睫微动了下,连忙将手收了回来,闭了下眼,又才睁开眼,眸光便撞进了谢凛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眸之中。
傅雪衣道:“师尊。”
“嗯。”谢凛将人抱住,又问道,“还有没有哪里疼?”
傅雪衣闻言,认真地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
谢凛摸了摸傅雪衣散乱开来的墨发,坐起身来,应了声:“那就好,记得百日之内不能动用灵力。”
傅雪衣一眼便瞥见昨晚自己做得昏了头在谢凛锁骨上咬出来的那枚齿痕,一时噤声,心说这个人明明什么小伤都能治好,干嘛还留着这点儿伤,是为了让他心疼吗?
思及此,傅雪衣出声,提醒道:“师尊,你肩上有伤。”
谢凛“嗯”了一声,抬手将衣裳披上。雪色衣料很快将已然结痂的齿缝给遮住了。
他道:“不碍事,留着。”
傅雪衣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究竟是他不能动用灵力,还是谢凛不能动用灵力啊?不过……谢凛不治这点儿小伤,他也管不着。
傅雪衣慢吞吞地移动到床边来,在储物空间搜寻了一身衣裳,很快将其穿好。
他抬起手,将半搭在外衣内侧的头发给撩出来,就听见谢凛站在不远处叫他过去。
傅雪衣一边系好腰间系带,一边转身往谢凛方向走去。
谢凛将他按在镜前坐下,帮他梳理着披散在身后的头发。
直到谢凛上手捉住他的头发,傅雪衣也未曾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儿的地方。
以往在异界的时候,他们扮了好几个月的恩爱夫夫,谢凛也是这样帮他弄发束冠的。
时至傅雪衣的目光随意一扫,望见妆镜中神色自然而温和的谢凛站在他身后的时候,他蓦然想起来了。
这里不是异界,而是九州。
在异界,他们做无人认识的恩爱夫夫,而在九州,他们是众人皆知的师徒。
谢凛上手熟练,很快就帮傅雪衣束好了发冠。
他道了一声“好了”,意识到傅雪衣许久未曾有回应,便看了一眼镜中的人,习惯性地问道:“不喜欢今日的发冠样式?”
傅雪衣回过神来,语气略微迟钝了下,才应声说:“没有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那便是喜欢了。
这一瞬,他心中平静至极。
谢凛将此前凤幽幽留下来的那根凤凰翎羽递给傅雪衣,并解释道:“凤幽幽说,他借了你一根翎羽,便还你一根翎羽。”
傅雪衣抬手接过那根凤凰翎羽,一时失神,问道:“师尊,那凤前辈他……”
谢凛道:“已经陨了。”
傅雪衣垂了下眸,似乎有些怅然。
谢凛开口:“凤幽幽本来只余一抹神魂,借凡鸟之躯重获新生。当他唤出那根翎羽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你不必伤怀。”
凤幽幽宁愿做最后一次翱翔于天的凤凰,也不愿再做浑噩度日的异界囚鸟。
傅雪衣轻声道:“我知道的。”
他收起了手中的凤凰翎羽。
紧接着,谢凛抬手给出一些别的东西,道:“半个月前我帮你收起来的一些灵讯。”
灵光尽数落在傅雪衣面前,傅雪衣看了一眼,是过去半年所有数量的灵讯。他伸手将其捞了回来,一把丢进储物空间,打算待会儿再看。
谢凛看了傅雪衣一眼,对于他将灵讯尽数收起来的举动,并未有任何的异议。
傅雪衣很快关上储物空间,抬眸一扫,发现此处是谢凛的院子,语气迟疑了下。
谢凛道:“有话便说。”
傅雪衣出声问:“师尊,关于异界之事,你打算怎么做?”
“半月之前,界壁未完全合拢之前,我大致感知到异界的情况,有所了解,不必担忧。”
傅雪衣点了点头,正准备再听谢凛继续解释的时候,就发觉谢凛没打算再说了。他一愣,问道:“就这样吗?”
谢凛道:“我会唤九州各宗共同来商议此事。”
说到此处时,谢凛盯着傅雪衣,语气认真:“傅雪衣,发生了任何事情,记得及时告知于我。”
傅雪衣点点头,应声说:“嗯。”
“还有,记住我说的话,百日内不要动用灵力。”
“好,我发誓。”傅雪衣见谢凛神情不太放心,只好继续道,“我在百日内绝对不动用灵力。师尊,你一定放心。”
谢凛淡声道:“我不放心。”
傅雪衣顿时噤声。
谢凛抬起手,又为傅雪衣探查了一次灵脉,才道:“我得先离开一趟。”
“那我也就先回去了。”
傅雪衣闻言,顺势站起身来,跟谢凛说了一声,就转身往门外走去。
谢凛神色似有意动,他本是想让傅雪衣留在此处的,最终却没再说些什么,任由傅雪衣离开此处。
他的眸光落在傅雪衣因走动而轻掀扬起的一袂衣角处,目送那如同灵蝶般翩翩飞走的衣角彻底消失在门外,方才安静地收回了目光。
另外一边,傅雪衣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心里空落落的。
旋即,他摇了摇头,抬手推开院门。
院中虽然已有半年未曾住人,却依旧干净如初。
傅雪衣不必费心打扫,坐在桌前,开始整理储物空间中的各种灵讯。
传灵讯不需要耗费灵力,是修行之人就行。
跟自家父亲母亲传过灵讯之后,傅雪衣才得知半月之前,当谢凛回到九州之后,没多久便给他父亲与母亲传了灵讯。
谢凛称他们只是意外掉落进了一个隐世之地,不便与外界相传灵讯,因而才长达半年未曾有过灵讯回音。
谢凛知晓他不想让父母担忧,因而就替他隐瞒了自己这半个多月以来的生死险境。
傅雪衣微松了口气,也按照谢凛这个说辞,逐一给其他人回复灵讯。
傅雪衣发现这半年以来,好像有不少人给他传了灵讯。光是整理这半年以来的所有灵讯,外加回复灵讯,就耗费了傅雪衣大半日的时间。
傍晚时,傅雪衣将春昼唤出来,尝试了一下练剑。
他回忆起此前那一剑和铺天盖地而出的剑域。心里猜测不知道等之后,他还能否使出剑域来。
晚上,傅雪衣打算修行的时候,方才想起白日里自己答应过谢凛的话,百日内不能动用灵力。
他思忖片刻,索性将修炼心法丢在一旁,拿了一架琴出来,指尖随意拨弹了两下,便开始静心练琴。
一刻钟后,傅雪衣停弦离手,安静地坐在椅子里,捧着脸,似在失神发呆。
这青州的曲子真有些难练。
难怪晏道友都练了快两年。
好半晌后,傅雪衣似乎是想到些什么,又勉强打起精神来。手指刚欲勾弦,他就听见自院外走来的脚步声,连忙把手给收了回来。
谢凛推开门,眸光一扫,瞥见傅雪衣正襟危坐在不远处,神情似有些心虚,便出声问道:“在做什么?”
“我……”傅雪衣瞥见摆放在自己眼前的这架琴,轻声答道,“我有听你的话,没在修炼,只是在弹琴静心而已。”
谢凛走过来,目光轻垂了下,道:“在弹琴?让我也听听你刚才弹了什么曲子。”
刚才的曲子……
傅雪衣思索瞬息,抬起手,给谢凛弹了一首琴曲。弹完后,他方才开口:“怎么样?师尊有没有听过我刚才弹的琴曲?是豫州的一首名曲。”
“没有。”
谢凛应声道:“很好听。”
傅雪衣扬眉盯着谢凛:“那师尊来弹一曲?”
谢凛闻言,顺势坐了下来,就在傅雪衣身边。
傅雪衣察觉到谢凛的动作,平缓的呼吸微顿了下,面色仍旧如常般。
谢凛弹琴时,柔软的袖袍轻轻垂落在傅雪衣腿上,微微拂扫而过。
傅雪衣下意识抬起手指,轻压了下那如柔羽般撩动的袖袍一角。
他今日穿的是一袭颜色有些艳的红衣,谢凛的雪色衣料轻轻地叠在他的红衣之间,像一点干净无暇的雪。
傅雪衣也不知为何这样做,只是想做,便下意识做了。他蓦然回过神来时,谢凛的琴曲已然接近尾声。
傅雪衣抿了下唇,只觉面上隐约发烫。
明明连更加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他怎么能连这点儿亲近的动作都觉得受不住了。
没点儿出息。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谢凛一曲结束, 将手收了回来。
傅雪衣在此之前,连忙松开压住谢凛那袂衣角的手指,指腹放在自己衣裳侧, 轻轻地摩挲了下。
傅雪衣问道:“师尊, 你为什么会想到学弹琴啊?”
“不知道。”谢凛应声, “只是想了, 便去做了。”
这算什么理由啊?又不是乐修。
傅雪衣蓦然心说了一句,就听见谢凛在问他为何会学弹琴。
他思忖瞬息, 答道:“小时候,父亲和母亲要我学的, 本来是多培养些我的雅趣,等能够修行的时候, 或许还能成为一名乐修呢。”
“结果, 后来就……”
傅雪衣顿了声:“豫州的人都以拜入道宗为修行的第一个目标, 家中在我十余岁的时候, 就请了道宗的人来给我检测修炼资质。”
“之后的事情, 就那样了。”
傅家觉得他既无修行资质,不如无忧无虑地过这一生, 索性就没再对他有所约束。
谢凛问道:“那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傅雪衣想了会儿谢凛的话, 才意识到谢凛在说当年他第一次来青州剑宗的那件事。
他沉默一瞬, 方才反问道:“你不是说绝对不会让我后悔吗?今日怎么会问这个话?”
“做过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后悔的。”傅雪衣像是想到些什么, 假设道,“倘若师尊你没有收我为徒,倘若我还是那个无法修行的废物……”
“在我及冠时, 我或许会成为另外一个人了。”
“那可能不再是我, 又有可能我会在异界有别的机遇。无论哪种情况, 当我们遇见的时候……”傅雪衣笑了下,轻声道,“那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场面。”